她可不是想了太多?朝思暮想多年的人,多少次求之不得,多少年来为之神魂颠倒,以至苦苦求来的双修,还没开始,就先流了鼻血。

路铭心被他衣袖堵住了鼻孔,闷闷地应了声,撑起点身子主动迎合了上去,手指不老实地在他胸前划来划去。

顾清岚又侧头吻了她的唇,伏在她耳旁极低地说:“心儿,放松一些,随着我就好。”

当她年幼时,不知道该怎么归顺体内的真气,他就这般对她说过,放松一些,随着他就好。

那时她对他全身信赖,懵懵懂懂跟着他真气指引,自此走上修仙之途。

现在她仍是对他眷恋依赖、身心俱随,只觉和合之间,宛若同他共赴云霄,又似同往仙境。

世间诸美,不同他共赏,便黯淡无光;人世诸乐,不同他相拥,便尽可抛却。

最意浓情迷之时,她贴在他耳旁说:“师尊,心儿爱您,此生不改,生生不悔。”

他轻吻在了她唇上,唇齿间低低叹息,如绒羽轻雪,颤颤而下,直入心扉。

他们也不知拥在一起了多久,到最后路铭心在他怀中沉沉睡去,黑甜无梦。

待她又醒来时,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身侧已空荡荡没有了他的身影。

寒疏峰上似是又下了雪,寒气从窗外渗入进来,她忙匆匆穿了衣物,出门去寻他。

他也并没有走远,她从后殿跑出来,就看到他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正站在庭院中,面对着那片紫竹林,静看漫天雪花飘落。

她也不知是感到了什么,只觉一步步都踩在泥潭里一般,步步艰难,直到走得近了些,她才在他身后站住,轻唤了声:“师尊?”

庭院中那人缓缓转回身来,对她微微笑了一笑,这一笑,却是犹如春回大地、万物生晖,无人可以描绘的温煦和暖,清风拂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夜粑粑:我乖囡还是这般没出息…

某谢:恭喜路渣以死相逼,成功双修。

路美女:反正成了,方法不重要!

顾先森:…

67、第十五章 山间(1) ...

望着这笑容,路铭心却觉得心口仿佛被什么大锤击中,一时间双耳嗡鸣,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她也只觉天地间茫茫一片,除却眼前无尽霜雪,再望不见其他。

她不知自己僵了多久,才木然弯了双膝,半跪下去,低头一字一句地吐出:“弟子拜见师尊。”

身前的人微顿了片刻,她才感到一股柔和之极的真气,隔空将她身子托了起来。

她抬起头,眼前那人的容颜仍旧熟悉到刻骨,唇边却带着柔如春风般的笑意,轻声说道:“心儿,不必对我多礼。”

路铭心听着那也仍是熟悉无比的清雅声音,却觉脑中像被什么巨石碾了一遍又一遍,张开口,她声音已是嘶哑到自己都不能听:“谢师尊。”

顾清岚说得不错,就算这具驱壳中已换了青帝的神识,也仍会把她当做徒儿,仍会待她很好。

青帝待人还更温和些,叫人如沐春风,或许还会比他待她更加温柔可亲一些。

若是她有青帝这样性子的师尊,或许她当年就不会误解他别有所图,她也就不会对他那么冷淡,也不会到后来害他心灰意冷而死。

可她翻来覆去地这么想着,到头来心里就只剩下一句:他不在了,她的师尊不在了。

她心中空茫一片,却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是眼眶干涩,丝毫没有落泪。

也许唯有在他面前时,她才是那个可以随心所欲,哭得没有一点样子的小徒弟,而在其他任何人面前,她都是路铭心,云泽山的明心剑尊。

她明明觉得心脏都已经疼得裂开,只剩下一片粘稠模糊的血肉还在汩汩跳动,却还是面上冷静地垂了手,恭敬地说:“师尊归山,昨日掌教师兄恐打扰师尊休息没来拜会,今日定会前来,师尊是要换身衣衫等掌教师兄前来,还是如此这般就好?”

她身前的这人微微笑了一笑,语声柔和:“皆可,烦劳。”

她垂首想了下:“师尊复生后首次见凌虚师兄,还是穿得正式些,以示郑重。”

她身前的人又笑了一笑,还是那柔和声音:“不知我的衣物,却都被你放在何处?”

路铭心还是垂着头,侧了身道:“请师尊随弟子前来。”

她静等着,余光扫到那人抬手示意,这才转过身当先引路,她转身时,却听到身后那人极轻地咳了一声。

顾清岚将神识让给青帝,心魔自然就没了,也不会再虚弱咳血,这声轻咳,也许是院中下雪有些寒气,也许是青帝想要清清嗓子。

路铭心觉得此刻什么都是木然的,只是微低着头在前面走着。

她神思不属,自然也就没有看到,身后那人在她转身后,就抬手在胸前按了一按,唇边溢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当然还是顾清岚,并没有变作青帝,只是冰系灵根的法力威力巨大,却因刚硬锐利,易被心魔侵蚀,却是木系灵根柔和包容,更能克制心魔。

昨晚之后,他就用体内木系灵根的灵力,将冰系灵根的灵力暂且压下去了一些,这样也可再将心魔蔓延之态拖延一些时日。

他醒来后见外面下了雪,想起昔日时他常在院中赏雪,也没惊醒她,披着衣衫自行出去。

他站着静看了一阵雪景,听到身后有她的脚步声靠近,就回过头对她笑了一笑。

他也不知是否是因这一笑太过柔和,她竟像见了鬼一般看着他,而后就直挺挺跪了下去,语气恭敬,神色肃然。

看着她那样子,他也猜到她大半以为此刻这身躯里的已是青帝。

他也不知是否该直接对她言明,只能在心中轻叹着,且随她去更衣。

路铭心在前面将他引到他寝殿之后的房中,里面果然密密麻麻挂着不知道多少套他的衣衫,只云泽山的三层白色卷云水泽长袍,就不知道做了多少套。

他心中暗叹,看到路铭心将他带来后,垂首站在一侧动也不动。

他想起来往日她哪里会如此,巴不得替他更衣,好在他身上多摸几把。

他微弯了弯唇角,仍是放柔了语气,低声说:“心儿,你不帮我更衣?”

路铭心听到这句话,却犹如被什么惊动了一般,不但没上前,还往后又退了一小步,虽连头也没有抬,他却能看到她脸上震惊的神色。

顾清岚看着她慌乱地丢下一句:“弟子告退。”

接着她就跟受惊的兔子一般,飞快退出去不见了踪影。

她退得实在太快,顾清岚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她人已不见了,不由失笑,轻咳了几声。

他自己更衣也很快,待他换了衣衫,束好头冠出来,凌虚真人果然已经带着他自己那几个弟子,还有路铭心的四个弟子在前面殿上等着他了。

一看到他过来,凌虚真人不等见礼,就扑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小师叔!真的是你回来了?”

他语无伦次之下,连尊称都忘了,一双眼睛也因太过激动而泛着泪光。

顾清岚微弯了下唇角,轻声应道:“是我,这些年来劳掌教师侄挂念。”

凌虚真人还在不住上下打量着他,突然显得极为满意地说:“小师叔头发白了,很好,很好,这样看上去才稳重,更显得世外高人一些。”

凌虚真人这么多年来最介意的,恐怕就是他这个小师叔,不仅年纪比他还轻,相貌看上去也年轻得很,若是抛开修为高深与否不谈,一眼看去,说顾清岚是他徒弟都可以。

顾清岚知他是大喜之下,连平日的谨慎持重都丢了,不小心吐露真言,微微笑了笑不去计较。

凌虚真人还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继续絮絮叨叨地说:“小师叔,这次回山您老人家可千万别再走了,我多派几个人到寒疏峰上保护您老人家周全,断不会再让您伤着碰着一点。

“若是您嫌寒疏峰清冷,不如搬到我那见者峰上去住,也好让我就近守着您老人家。”

凌虚真人一面说着,一面还感慨地叹息,眼角真的渗出一滴泪来:“自您老人家三十多年前出事后,我连睡梦中,都怕师祖和师尊前来找我,问我为何没能保住您。若您再有什么闪失,我他日九泉之下,都不知该如何去见他们。”

顾清岚平日里最怕的,也是自己这个师侄啰嗦起来没完没了,忙淡声开口,打断了他:“掌教师侄不必多言,我在寒疏峰上就很好,我方才回来,正准备闭关上一些时日。”

凌虚真人就怕他一回来就又要下山,听到这里大大松了口气道:“这个甚好,甚好,我助小师叔设下结界,免得旁人打搅了小师叔修行。”

顾清岚上次就是闭关修行之时,在寒疏峰上出了事,凌虚真人这么多年来耿耿于怀,现在竟是谁都不放心,一定要自己帮他设下结界才好。

他这么说,也自是都忘了遮掩对路铭心的怀疑,也不怕路铭心在旁听着。

顾清岚笑了笑,没拒绝他好意,免得他再拉着自己啰嗦不休。

顾清岚说了要闭关,凌虚真人就真的将他请到后面寝殿中,再亲自拿了法宝,在他寝殿外同他一道设下了结界。

这结界却是除却顾清岚之外,任何人不得通过,连他自己和路铭心,也被隔绝在外。

眼看结界固若金汤,哪怕云泽山被人攻陷,这结界都还会在,凌虚真人还又堆了许多法宝丹药到里面,这才满意地吁了口气道:“小师叔还要什么丹药法宝?尽管说来。”

顾清岚摇了摇头,看到自方才起就缩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路铭心,轻声道:“我们这次下山,还带了些人回来,那些人不日将到,我不便再去迎接,我徒儿知道该如何做,交由她向掌教师侄报备。”

他也真是怕了跟凌虚真人打交道,什么都推给了路铭心,路铭心在旁躬身应了声:“徒儿知道了,师尊放心。”

凌虚真人没跟他们一起,不知道这对师徒在山下是怎么相处,现在看到路铭心对自己师尊这么恭恭敬敬,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在旁应了。

顾清岚看旁边还有围了一圈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如同参观什么神兽一般的小辈弟子们,顿时更觉头疼,微勾了唇角,柔和又不失风度地对他们一笑,就径自进了结界,将门窗关紧,避开外界琐事纷扰。

他说要闭关,也并不是托词,贺沅留下的那缕残念,将他心魔引出,昨夜他匆忙用木系灵力压制,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再闭关打坐一阵。

他在床榻上掀衣坐下,修行入定,灵力在周身经脉游走,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不知多少时日。

他也终于又在自己的心境中,再次见到了青帝。

只见山间桃花烂漫,一个青衣的人影,则侧卧在一株桃树下,轻风吹落樱红花瓣,也落在他及地的青丝和衣衫上。

顾清岚缓步走上前去,青帝正微闭着双目,手中持了一个青瓷酒壶,听到他前来,才张开了双目,望着他微微一笑:“你总是要如此来见我,却不知为何?”

顾清岚不知他所指何意,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恐是有事相求。”

青帝侧目看着他,又微微笑了笑:“你是想将神识让给我?”

顾清岚颔首,青帝仍是带着笑意:“你生了心魔,就要将神识让出,是想用我的道心,将心魔驱除?”

他们本就是一体,他心中所想,青帝也自会知晓,顾清岚听着,就仍是颔首。

青帝却笑着摇头,叹息了声:“我那日问你是否要恢复记忆,你同意了…却以为我还同你隐瞒,以为你恢复了记忆后,神识就会被我吞没。”

这句话顾清岚从未说过,却也在心中有过念头,如今面对着正主,他也毫不掩饰地点头道:“是。”

青帝仍是看着他,轻道:“你以为此间,是在我的记忆中,对不对?”

顾清岚自然还是点头,却突觉一阵晕眩颠倒,再看得清时,却是变成了他自己,斜卧在花树之下,头顶花瓣旋落,一个声音隔空而来,响在他自己脑中:“你即是我,我即是你,你的心魔,又为何前来求我?”

他也终于想起了…这不是属于青帝的记忆,而是属于他自己的。

那年他初次下山,未免年少轻狂,初尝了美酒,醉倒在山下的一株桃花树下,从他面前望下去,正可看到云来镇中熙熙攘攘,烟火似梦。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美女:师尊,师尊,我跟你说!青帝那个老不正经的想调戏我!

顾先森:…呵呵。

李大哥:亏我先前还以为她不瞎哈哈哈哈哈!

夜粑粑:乖囡,你说我沐叔叔啥?

68、第十五章 山间(2) ...

顾清岚再出关时,同他复生后第一次闭关一样,已过了七七四十九日。

这四十九日来,无人惊扰过他的修行,外面也同他进去时一样,正下着簌簌飘落的小雪。

也许是算到他就要出关,路铭心还半跪在殿前,静静等候。

他撤去结界,仍是在榻上坐着,传音出去:“心儿,你且进来。”

他能感到殿外那人犹豫了一阵,像是虽然她在那里跪候着他出关,却并不愿进到他寝殿中一般。

终于她还是起身开门走了进来,只是还未走到榻前,就又想要离他远远地跪下。

看她这样,顾清岚只能轻叹了叹,低声说:“你这么防备我,我会以为这还是在三十六年前。”

这句话却绝不是青帝会说的,路铭心听着,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忙抬起头来看他,却还是不敢置信般张开双唇,动了几动,都未能说出一个字来。

他也不知该不该对她笑得太过温柔,就叹着抬手对她招了一招:“心儿,你过来些。”

这下路铭心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起身过来,待冲到了床前,她反倒有些心怯,迟疑了一下才搂住他的腰,声音发着抖小声说:“师尊,是师尊吗?”

顾清岚将她的脸捧了起来,看她不仅眼中含泪,连清丽的脸颊都似是消瘦了许多。

修士不会像凡人一般,轻易显得形容枯槁,但她这四十九天里也不知是怎么折腾自己的,竟将自己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他看着自然是心疼无比,懊悔闭关之前为何没同她讲清楚,任她煎熬误会。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下。

他的吻路铭心又怎么会搞错,忙闭上眼睛在他脸上留恋地蹭了蹭,睁开眼又看着他,还是小心地问:“师尊,是你出来了吗?你还会走吗?”

顾清岚摇了摇头,望着她笑了笑:“心儿,我从未走过。”

路铭心还是有些不明白,抓着他衣衫紧靠在他胸前,轻声说:“可是我那日醒来…”

顾清岚又叹了声:“是你将我认作了别人。”

路铭心想起来那锥心刺骨的一幕,却也突然不大确定,自己那时是否疏忽了什么。

等她仔细一想,却是她从头至尾都没有问过一句,师尊是不是已经变成了青帝,顾清岚也从头至尾唤她“心儿”,待她仍是温柔备至,从没说过自己是旁人。

这真是好大一出乌龙,因这个误会,路铭心这些天来几近万念俱灰,只想着要追随师尊而去,可又想到万一师尊还在那具身体中,她却自轻性命,那就万万不该,这才辛苦熬了这么多天过来。

顾清岚在里面闭关了四十九日,她却是在外未曾合眼地守了四十九日。

顾清岚看她实在憔悴,又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下,叹息着说:“你连我都认不出,我本想不去理你,且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他接下来的话没说,路铭心却知道,他还是不忍心看她伤心欲绝的样子,自己将真相告诉了她。

路铭心埋头在他怀中蹭着,满心失而复得的惊喜,反倒有些不真实,还抬起头看他,小心地说:“那师尊…你是不会走了,还是仍然会走?”

顾清岚弯了唇角笑了一笑,这一笑中,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怅惘:“不会有青帝了,我就是青帝…青帝也就是我。”

这一节,却是他在青帝幻影点醒他的刹那间明白了。

他和青帝,并不是两个魂魄,而是一体同魂,当青帝的记忆恢复的那一刹那,其实就不再有他和青帝之分。

他身为顾清岚时,染上了凡俗欲念,成就了这段心魔和情劫,若是他不能将之化解,青帝亦不能。

他们从来都不是两个人,只不过他却迟迟未能背负起青帝的所有抱负和心念,仍是硬要在神识中将两人分开。

不过,就像他在刚恢复青帝记忆时说过的一样,他仍是云泽山的顾清岚,不会变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