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衾笑了笑,又道:“我这也是为元齐大陆的修士考虑,琉璃镜一日不认主,就一日需要将修士吸入镜中,蚕食他们的法力来维持自身灵力,这却是我也无法控制的,琉璃镜认你为主之后,也算除去了这一大害。”

顾清岚听着就略带无奈地笑笑:“只是我无心功利,琉璃镜又是万众瞩目,我若想将琉璃镜留在身边,就必须在论剑大会上毫无败绩…念卿你却是督促我必定要取胜了。”

夜衾又哈哈一笑:“这次论剑大会,却不仅是道修的事,魔修不日也将卷入进来…亦鸾你本就应站在众人之上,又何须自谦?”

顾清岚确实无甚争名夺利之心,但确有济世救人之愿,就轻叹了声不再去提,转而问他另一件事:“念卿…我们走后,那个大千世界又当如何?”

他们在那里耽搁两年有余,北齐的江山是他们一手打下,后来建朝元齐后,诸多政务更是他和李靳一手操办。

哪怕他凝聚金丹身子时好时坏,也未曾放下,着实耗费不少心血,如今既然离开,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夜衾笑笑:“那个大千世界本就是元齐大陆的投影,当然元齐大陆也可算那个大千世界的投影,那里的你们本当如何,现在自然还会如何。”

他说着就抚了衣袖,让顾清岚看了那个大千世界的他们几人,本应经历的事。

在那个大千世界的前线战场,路铭心又对他横眉冷对了许久,却也渐渐解开了一些误会,更是在他病势渐重,不得不离开前线回到国都后,逐渐想起了二人幼时的事。

原来路铭心会对他如此冷漠,是因那年路铭心落水后烧得厉害,路之遥请来的太医不得不对她用了些重药,令她浑浑噩噩忘记了那一年间他们相处的事。

后来路铭心见了他,就会因脑中想要竭力回忆起那段往事而头疼欲裂,所以格外暴躁不通情理一些。

那个大千世界中的路铭心也并非对他无情,反而是正因对他有情,才会备受煎熬反复。

待路铭心终于想起来那一年的事,也就重新变成了那个不肯离开他身边,对他厚着脸皮死缠烂打的小姑娘,他们自然也就能终成眷属。

在那个大千世界中,他们也是在元齐建朝后不久,就被李靳赐婚,完婚做了夫妻。

只不过那个大千世界中的他没有法力支撑,又在那两年间近乎耗尽心力,他们完婚后不过第三年就病重而逝。

他望着镜中那个大千世界的路铭心,在他死去后悲痛欲绝的模样,也在心中暗暗叹息。

虽然他们没有一再错过,但仅能相守三年,对路铭心来说,也确实太过残忍了些。

夜衾看他脸上怜惜的神色,又轻声开口道:“在那个大千世界中,这丫头在你病逝后对天起誓,若能叫她在轮回中再遇见你,她甘愿受一世孤寂之苦,只愿能和你重逢。”

他说着又顿了顿:“在凡人而言,三十年既是一世…”

顾清岚抬头看着夜衾:“念卿是想说,那个大千世界的事,可以算作是我们的前世?”

夜衾就又笑着摇头:“大千世界变幻无常,就如庄周梦蝶,究竟是谁在梦中,又如何做得了准呢?”

顾清岚也不去纠缠于此,微微笑了笑道:“对了,若念卿能被我召唤,那无印的残魂寄存在焚天剑上,念卿要不要见一见他?”

夜衾摇头哈哈笑了起来:“亦鸾,我在琉璃镜中已有百年,若我想看看无印,随时可见,只不过是他看不到我而已…他这一世错了许多次,我无法助他,也不知该如何再见他,就随他去吧。”

顾清岚点头表示明了,夜衾见他无话,也笑了笑道:“不过待此间事了,我倒是知道要去哪里寻他残魂…到时我会告知亦鸾。”

顾清岚明白他说得潇洒,但夜无印毕竟是他独子,在他身故后还受了那么多苦,他自然不会毫不怜惜心疼,就又笑着点了头:“我明白。”

二人话毕,夜衾重新回到琉璃镜中,顾清岚也自行打坐调息,将那些重回的法力竭力归拢安顿。

这过程在要别人看,自是苦痛无比,难以忍受,他却早习惯丹田中的痛楚,倒不觉得难忍。

只是当他打完坐回神,显然是早已等在旁边的路铭心就上前一把抱住了他身子,还凑过来吻他的薄唇,眼中更是落泪:“师尊…”

他这才觉出唇边还沾着不少血迹,就抬袖擦了,看着她微微笑了笑:“莫急,无事。”

路铭心抱着他又哭了一阵,才想起来什么,忙说:“师尊打坐入定三日了…昨天月沧澜那厮突然带人上山,说道也要参加论剑大会!”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美女:艹,那个死舅舅也来跟我抢师尊了!

李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他只是来抢琉璃镜。

月舅舅:身为一个BOSS,我这么晚才出场,我都没说什么!

顾先森:…

100、第二十章 出云(2) ...

魔修参加论剑大会,自然全无先例,但所有人显然也都忘了,当年论剑大会第一次召开之时,道修为了显示风度,曾放出话来,说要广邀天下道友,只要是修道之人,皆可报名参加。

魔修哪怕修得是为道修所不齿的魔道,却也确实能算是修道之人。

他们若成群结队打到青池山上,那就是蓄意破坏论剑大会,道修自然要打回去。

可如今他们客客气气地按照论剑大会的规矩,先送来名帖请求参加大会,再在山下等待被招上山,青池山就有些骑虎难下了。

顾清岚听着轻咳了咳,低声道:“李师兄如何处置了?”

路铭心的心思都在他身上,又凑过去在他仍显得苍白的唇边吻了吻,才道:“李师伯说事关重大,要同三山宗门的长老们共议,如今在崇光殿中议事,还没个结果。”

顾清岚沉吟了下问:“云泽山谁在里面?”

路铭心忙说:“凌玄师兄和掌门师兄的首徒小紫昀都在。”

云泽山派来的诸人中,也确实这两人身份最高,最能说得上话,当然这要除开顾清岚和路铭心。

顾清岚听着就道:“此事重大,你为何不跟他们一起去议事?”

路铭心扁了扁嘴看他:“我心中除了师尊再无他人,师尊还在入定,我就算去了也肯定神思不属,说不出什么来不说,还一个不开心就跟人打起架来,不如不去。”

她那理所当然的语气,显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反而还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只差从后面伸出根尾巴来摇一摇,隐隐有邀功的模样。

顾清岚暗觉头疼,也不知该不该真的夸她几句,只能微叹了声:“好在还没出来结果,我们这就快些去吧。”

路铭心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忙应了声翻身起来,就去给他张罗着沐浴更衣。

三山议事自然郑重,顾清岚换了云泽山给他准备的繁复长袍,里里外外足有五层之多,头上那顶出云头冠,更比凌虚的掌门头冠还要高上半寸,显示他辈分崇高,犹在掌门之上。

他这么装扮好了带着路铭心到了崇光殿,走进去时议事厅内也俱都静了一静。

在座的这些长老们不比那些后辈们,几乎都是认得他的,但却没几个在他复生后见过他。

前几日他在飞来坪上惊鸿一瞥,许多人都没来得及见他,他到了青池山后就又关门谢客,说是闭关,就更没几人见过了。

此时看他突然现身在议事厅中,那些人也都望向他各怀心思。

路铭心一眼瞥到代表燕氏的燕夕鹤也在,又扫到其他几大世家的人,就知道是否开魔修入论剑大会的先例,确实关乎重大,除却三山宗门外,连凡修世家都被拽来一起共商大事。

顾清岚向来不是啰嗦多礼的人,进来后只拱了下手不失礼数,淡声道:“我身子不济,先前闭关调息不知有变,来得迟了些。”

众人看他脸色苍白,许多深知他实力的长老,自然正暗暗在心中考量,不知他死而复生后功力恢复了几分,若自己在论剑大会中同他对上,也不知胜算有几分。

却不想他刚开口,就说道自己身体不济需要闭关,丝毫也不避讳,也不知是故意示弱,还是在试探什么。

李靳见他来了,当然飞快命人又摆上了椅子给他坐,这时候也不避讳,殷切地望着他道:“顾师弟身子还没全好,快来坐下,不要劳累。”

顾清岚微弯了弯唇角,应了声:“还好。”

他走到李靳身侧的椅子上坐下,也未扫视众人,只是微垂了眼眸问李靳:“李师兄,你同诸位说到何处?”

李靳原本就被吵得焦头烂额,此时见了他,犹如见了主心骨一般精神一振,忙回道:“我同诸位长老峰主正说到虽然魔修也属修真,但却道不同不相为谋。

“诸位长老峰主的意思,是虽然当初召开论剑大会并没有将魔修排除在外,但百余年来他们从未前来参加,这次有了琉璃镜,他们却来了,定然是图谋不轨,想要争夺至宝。”

李靳说到这里,还略顿了顿,目光从在场诸人的脸上滑过,语气中带了些不甚明显的讽刺之意:“更何况诸位长老峰主觉得,魔修之道是邪魔外道,也不知他们在论剑场上是否会使些不入流的暗算手段,所以还是直接将之驱逐为好。”

顾清岚听着,也料到会是如此,在场的这些道修们,无不想问鼎宝座拿到琉璃镜,且不说他们是否忧心魔修会破坏论剑大会,就是魔修老老实实参加比武,他们只怕也不想看到——毕竟参加论剑大会的人越多,自己夺魁的机会就越少。

顾清岚听完,也只抬了眼眸,微弯了弯唇角:“诸位既然已有定论,只需发个通告即可,为何迟迟不给等在青枫镇的魔修们一个交待?”

李靳也气得想骂娘,冷声道:“现下长老峰主们,却是想我以青池掌教的名义去告诉月沧澜,叫他们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顾清岚是何等心智,李靳这么一说,他就全然明了此刻的僵局,只笑了笑。

看来这些人不想要魔修参加论剑大会是真,却谁都道貌岸然地顾及宗门名声风范,不肯出头,将这事都推到了青池山头上,肯定是说论剑大会既然是青池山主持举办,其他门派不好插手云云。

在场的长老们有半数都是青池山的人,哪里肯善罢甘休,自然将他们骂了回去,于是说来说去,竟是想要推到李靳一人头上,叫李靳用青池掌教的名义勒令月沧澜离开。

他们算盘倒是打得精明,这么一来,魔修是被赶走了,但嫉贤妒能和轻视魔修之名就落在了李靳一人头上,到时魔修愤恨起来,怨恨也都在他一人身上。

顾清岚直到这时,才抬了眼眸,从这些长老峰主脸上一一扫过,如今距离他身为青帝之时,已过去了四百余年,当年那些修士也都换了一辈。

但这些道修首领们,却还是一般地各怀算计、胆小怕事。

他想着就弯了弯唇角,开口道:“敢问诸位,何为道法?”

他这一问,却是哪怕入门的修士,也能随口答得上来,厅中静了一静,显然众人不知他为何发问。

隔了半响,才有个修士悻悻开口:“不知顾师弟为何有此一问,道法自然,万物之宗,这又同现下之事有什么关系?”

顾清岚看那人是月渡山的齐月峰主素观真人,就又轻弯了唇角:“素观师兄说得不错,道法自然,万物皆出其中,既是以道论剑,那天下负剑修道之人皆可往来,又为何定要将魔修拒之门外?”

他这一句话,说得轻巧,在场诸人却是齐齐都变了脸色。

自从青帝和魔帝陨落后,道魔之间的壁垒这几百年来更是深了不少,魔修在道修中近乎大忌,连提都不能提起,更何况为他们说话。

云泽山派来的凌玄真人本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此刻也白着脸忙道:“小师叔,魔修尽是些邪魔外道,同我们自是不同,小师叔向来不问世事,怕是一时混淆了。”

他这番开脱全是好意,顾清岚先前也确实是清冷淡漠的性子,向来不爱管这些道魔之间的纠葛,他这么说了,若顾清岚顺着他话头应下去,最多只能算顾清岚久不问世事,言辞太过出尘脱俗,不那么入世些罢了。

顾清岚却只微微笑了笑,就轻声道:“凌玄师侄说得不错,我不问世事也太久了些…所以自今日起,少不得要多管一些。”

他仍是微笑着轻声软语,却话音刚落,身上就蓦然散发出强大勃发之极的法力。

那法力之强,竟是犹如有着实体,沉沉压在头顶,令在场诸人俱都如登临高山之下,唯有仰望山岳之威,感慨天地博大,却毫无亵渎抗拒之心。

这股法力除却顾清岚昔日扬名的冰系灵力之外,还有另一股生气勃勃的柔和灵力,宛如万物生长,沁人心脾,正是木系灵力。

虽说诸人都知道有双系灵根,但还从未见过在世的修士中有谁能同时驾驭两种灵力,一时间俱都惊骇诧异。

顾清岚以法力笼罩在诸人头上,也不过只是几个呼吸之间,诸人却只觉仿佛过了许久,冷汗更是涔涔而下。

顾清岚收回法力,还是微微笑了笑,语声柔和地道:“既然论剑大会无分道魔,自然也会对魔修来者不拒。”

在场诸人此时却仍有胆寒脱力之感,直直望着他,竟是一时半刻,俱都发不出声音来。

顾清岚顿了一顿,又微笑道:“诸位道友若无异议,李师兄就可如此办了。”

在场诸人那些法力深厚一些的稍稍缓过神来,就听到他这一句,有心说自己还大大地有异议,却苦于失声,张了几次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清岚已又起了身,对身后站着的路铭心道:“心儿,此间事了,随我回去吧。”

李靳早想如此,此刻只觉得痛快无比,忙站起身道:“顾师弟身子还不好,说这么多话定然累了,快些回去歇息吧。”

若此时在场这些长老峰主们能说话,定然有人已想一口吐沫啐了出来:身子不好还霸道成这样?若是好了,那还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凌云师侄:掌教师兄不好啦!小师叔在青池山上发飙啦!

凌虚师侄:不就是发个飚,小师叔开心就好!要赔多少钱告诉我!

李大哥:你们知道最护短的山门是哪一个吗?

路美女:当然是我们云泽山,有问题?

顾先森:…不用赔钱,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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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大家,圣诞节快乐哦(づ ̄3 ̄)づ

101、第二十章 出云(3) ...

路铭心本来就素来气焰嚣张,现在当然更加趾高气扬了一些,连看那些人都不看,昂着头跟在顾清岚身后出去,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风采。

到了殿外后,她还忙去拍顾清岚的马屁:“师尊好厉害,这些人啰嗦得厉害,就要给他们些好看!”

顾清岚好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咳了声道:“我若不是实在没精力同他们多说,也不会这么吓唬他们。”

路铭心又忙问:“师尊,你身子好些了没有?”

顾清岚摇了摇头,青帝的法力他如今用起来还是勉强,方才他将法力大开,虽说镇住了那些人,不过经脉丹田却有些承受不住,此刻丹田经脉间也都还残余着剧痛,喉间更是翻涌上血腥之气。

若不是他一贯坚忍,也早让那些人看出了端倪,即使如此,此地也不能久留,他不欲多说,示意路铭心跟他一起先回别苑。

路铭心也看出来他有些勉强,当然赶快陪他回去,又让他先在榻上坐下休息。

顾清岚坐下后就咳了咳,倾身将一直忍着的那口血吐了出来。

路铭心顿时红了眼圈,忙急着去抱他,顾清岚轻咳着拍了拍她肩膀道:“无事,不过是经脉暂时承受不住这样的法力而已。”

路铭心还是双眼湿漉漉地看着他,又凑到他唇边去吻他,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低声说:“我一定要尽早变强,变成最强,这样无论什么事,我来替师尊做了就好,都不用师尊受累。”

这种话,顾清岚倒不管是身为青帝之时,还是如今都从未听过。

他是青帝时自不必说了,就算他后来身为顾清岚,也是自小天资过人,十六岁即可结丹,剑术更是造诣非凡。

哪怕是对他颇为照顾的李靳,也知他信他,从来没说过要变得比他强,好替他做事。

他看着眼前的路铭心,也不知怎么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低声道:“好,我等你。”

路铭心看了他这温柔微笑的样子,当然又双眼发直,凑上去吻他,还往他怀中缩,方才那番豪言壮语,也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他们回房没多久,李靳就急匆匆也赶了过来,一眼看到顾清岚按着腹部半靠在榻上苍白着脸,就心疼得不行:“顾师弟,是我没有早让那些废物们闭嘴,还要你劳心劳力。”

顾清岚勾唇对他笑了笑:“你的身份确实有些话不便说。”

李靳只能无奈地叹了声道:“我若开口,只怕又会被说独断专行,不过若他们再吵下去,我也不得不叫他们闭嘴了。”

顾清岚笑了一笑:“魔修要参加论剑大会的,这次有几人?”

李靳忙回复他:“除却邪尊月沧澜之外,还有一人,武尊石师铎。”

顾清岚“哦”了声又笑笑:“月沧澜能请得出石师铎,倒是有些奇怪。”

魔修七尊之中,法术剑法最强之人,却并非月沧澜,而是这位武尊石师铎,他今年已有四百岁寿元,论起辈分资格,倒是比月沧澜还高一些。

石师铎本就是不问世事的武痴,当年魔修几次动乱,他都从来置身事外,如今寿元将尽,更同燕氏的燕不弃一般,正应该闭关修行准备渡劫,而非出来乱跑。

月沧澜也不知是怎么说动了他,叫他出关现身于此,还要参加论剑大会。

李靳叹了口气道:“这位武尊倒是耿直得很,先前他们到时递了拜帖,我让锦瑛先带了些弟子去山下迎接他们,这位武尊开口就问锦瑛,我要参加论剑大会是否属实,锦瑛自然答了确实如此…他就说了声好。”

顾清岚听到这里也不由笑了:“看来这位武尊是冲着李师兄来的。”

李靳很有些愁眉苦脸:“这位武尊说起来也是我的前辈,何必定要跟我这个后辈一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