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玥虽有些不舍,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小珍委屈又依依不舍的目光下,笑着挥了手,目送她们离开。

小珍虽然离开,但这一日倒也是另有好事——那几个被炼成尸人的男子,还有秦羽裳,都已经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

第一个醒的人是秦羽裳,那时还是刚过午饭不久,秦希言照例在她房中照看着,却意外地发现她慢慢睁了眼,初时还有些茫然,似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有些难以置信地唤了一声“哥哥”,这才让秦希言彻彻底底地相信自家妹妹终于是完完全全地恢复了过来。后来秦羽裳还说,那时候秦希言的眼睛都是红的,像是就要哭出来了一样,这才让她愣了许久,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家兄长,秦希言听了却是嗤笑一声,死活不肯承认。

莲玥替她做了检查,除了身子还很虚弱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让众人终于是将所有的担心全部都放下了。秦羽裳似是并不记得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说自己就像是做梦一般,却又不记得梦中发生了什么,一觉醒来便已经是躺在了床上,看到了哥哥,追着几人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几人对视一眼,便只告诉她她是被天一教所掳,中了蛊毒昏迷,直到现在莲玥替她解了蛊,对于变成尸人的那一段,很是默契地闭口不提——和尸人有关的景象太过骇人,他们不知道秦羽裳是否也做过那些…可怕的事,但不让她知道,当做没有发生过,无疑是最好的处理办法,否则,不知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自从秦羽裳醒了之后,其余的那些男子,便像是约好了一般,也一个接一个地醒了过来,浩气盟中对他们做出的解释与秦羽裳一样,只字不提尸人的事,倒也没有人怀疑。先前因为蛊毒未清,未免再生变故,人虽是找回来了,却也没有告知他们的家人,现在问题解决了,官府便通知了他们的妻子父母,几个时辰之后,浩气盟便是一片热闹。

都说江湖子弟,仗剑便可独走天涯,来去潇洒,然而在看到那些“失踪”的男子们与家人团聚之时,那样温馨热闹的场面,让浩气盟中的弟子们也不由得有些羡慕起来,他们也许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一辈子也只是种种庄稼、为了生计劳碌,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比不得他们仗剑江湖、鲜衣怒马来得精彩,却也未必不是一种幸福。这一得一失,究竟是不是值得,大概也只有各人心里才最清楚了。

大概是被昨天莲玥那一脸苍白的模样给吓到了,今日不管她怎么说,几人都硬是不肯让她再折腾,无奈之下,也只能开了方子交给司廷和陆瑶,让她们去抓了药煎好,送去给病人。现在的药,主要作用便是滋补身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莲玥索性也就放下心来,回了房间。

将这一次关于尸人的事从头到尾细细地回忆了一遍,莲玥展开宣纸,将所有的症状和解法,包括当时所见炼制的情景,都一一记录了下来,取了机关木甲鸟,塞进了它脚上绑着的小竹筒里,拍了拍它的头,便将它放了出去,莲玥至今没有弄明白机关木甲鸟的原理,不过她知道的是,木甲鸟一定会将她的信完完整整地带回谷中,交到大师兄的手上。

总算是解决了一件事,莲玥长舒一口气,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个盒子来,打开盒盖,中间安安静静地伏着一只小虫,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甲虫,并没有特别之处。顶着它看了许久,也没能看出些什么来,莲玥将它放到桌上,微微扯开自己的衣领,又取了金针在手,犹豫片刻,还是一咬牙扎在了自己的心口,这针不细,扎的也不是什么穴位,莲玥登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缓了缓,才将针拔出,立时便有血沁了出来,她将这血滴在盒中,一眨眼的工夫,便被那小虫吞食了个干干净净,原本黑色的身体,此时竟似是有血光流转一般,妖异非常。这样,应该是成了吧?在心口处抹上些许金疮药,那针孔本就极小,这时不再流血,便几乎找不到了,莲玥松了口气,盖上盖子,将那小虫收好,却突然听得有人敲门,愣了一下,很快便猜到了来人是谁,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直接唤他进来。

“师姐…”少年进门,见她微有些凌乱的衣领,愣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替她拢了拢衣领,皱眉道:“可是疼了?”

“没事,谁叫她说一定要用心头血来喂才行呢?”莲玥微微摊手,语气间很有些无奈,却也带着些惊奇。这小虫,是那左长老临走前送给莲玥的,乃是一对,一雄一雌。她说待两人分别以心头血喂养这小虫七日,那小虫便会认两人为主,自此以后,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人放出其中一只,便可跟着它找到另一人,哪怕隔得再远,也能找到。而一人若是身死,这一队小虫也会立时毙命。在苗疆,多半是情侣之间作为定情信物的,那长老感谢莲玥解了尸人的蛊毒,便赠了她一对作为答谢,恰好她和司廷一人一只,以后便不怕有事失散了。

见少年仍旧皱着眉不说话,莲玥话锋一转,斜斜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不躲着我了?”

“我…”司廷一愣,立时又想起昨晚看到的情景来,那白皙的脖颈与锁骨,几乎就在眼前,“刷——”地红了脸,有些慌乱地别开眼去,说不出话来。

一见他这般模样,莲玥更是心中憋闷,昨夜吃亏的分明是自己,可她这还没怎么样呢,今日里这人就想着法地躲着自己,几乎连看也不敢看她,倒好像是她占了他的便宜一般,当下便“哼”了一声,怒道:“怎么?莫非阿廷觉得昨晚看到的还是你吃亏了不成?”

“不,当然不是!”少年闻言,立时回头否认,“师姐很美!”

一句话脱口而出,却是让两人同时都呆了一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少年有些懊恼地转过头去,再不敢看莲玥,一张俊脸霎时涨得通红。

“你刚才说什么?”他刚才,是夸她漂亮么?这人从来也不曾说过这样的话,莲玥几乎要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急急追问。

“没、没什么。”

“你!”莲玥刚要发作,却忽然眼珠一转,笑了起来,抬手便勾住了他的脖子,她生得娇小,不过刚到他的胸口,这个姿势着实有些费力,少年不自觉地微微俯了身子,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好让她省力一些,却正中她的下怀,当即就贴了上去,在他颈边蹭了蹭,语气近乎撒娇一般,“阿廷,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就知道…”少女低了头,掩去眼中的狡黠,语气却忽然幽怨了起来,“你从来都不曾夸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调戏一下师弟,有益身心健康…

其实很想多写一写蛊术方面的东西,不过后来还是作罢了。蛊术之神秘,恐怕还远在我的想象力之上,我就不自取其辱了。【嘛,你们相信有蛊术这种东西么?反正我是信的,不只是蛊术,包括降头、巫术什么的,我都相信确实是有的,虽然看起来很“不科学”,不过我始终相信,只要时间足够久,发展到最后,这些看似“不科学”的东西,到底还是会和“科学”殊途同归的 】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若说她撒娇还只是让他心软,那么每每一见她低眸垂泪的模样,少年便立时慌了神,紧了紧抱着她腰的手臂,声音几乎是带了颤:“我说!师姐很美,我…喜欢师姐,很喜欢。”

怀中的少女眨了眨眼,勾出一抹笑意来,却在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突然愣住,抬头就见那人分明是红透了整张脸,一双眼却是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自己,她甚至可以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心中的紧张…他平日里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那一句“喜欢”,当时是逼了他多久,才终于让他吐了出来,她还以为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却不想如今…忽然就生出了一股歉意来,咬唇不语。

“师姐,我…”

“对不起。”莲玥抬头,打断了他的话,见他一脸惊诧的模样,却忍不住又弯了弯嘴角,“我不该勉强你的。”

“不是勉强。”少年低头,脸上的粉色仍未散去,一双眼却是黝黑深邃,语气还微有些不自然,那一脸“豁出去”了的表情更是让莲玥哭笑不得,“我喜欢师姐,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秦兄说…”

“慢着!”莲玥从他颈后抽了手,拉着他坐下,疑惑道,“又有秦大哥什么事?”

“秦兄说,我总是不说话,师姐会生气的,女孩子…都是要哄的…”说到最后,还带了些迟疑,显然是想要向莲玥求证。

“他的话你也信!他倒是能说会道,还不是连自己和小瑶的事都没解决?”没好气地白了自家师弟一眼,见他一脸懊恼赧然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阿廷若是夸我,我当然会高兴。”

“师姐,对不…”

“算啦!”见少年一脸歉疚,莲玥抱了他的手臂,打断了他的话,接着道,“你这德性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说不出口就不要勉强了,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有眼睛,自己也会看啊。”

带着淡淡的药香,轻柔的吻落在少年的唇角:“我喜欢的阿廷,就是这样明明不说话,但却总是对我很温柔的人啊…”最后那一个“啊”字,似是带着无尽的感慨和温柔,让少年的心跟着发了颤,在回神之前,身体就已经不自觉地有了动作,微微偏了偏头,压上眼前那柔软娇嫩的唇瓣,初时还放柔了力道,生怕弄疼了她,渐渐地却终于在这香甜之中失了控制,除了想要攫取更多,再不记得其他,直到少女终于再也受不住,软着身子靠在他的怀中,凌乱地喘息着…

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绪,那一对小虫竟各自从两人的袖中飞了出来。分明是好好关在盒中的,却不知究竟是怎样跑了出来,两人只看到那一雄一雌两只小虫扇着翅膀飞到空中,迅速地抱在了一起,不知为何,两人竟都是从中看出了欢喜的情绪。

“它们倒是恩爱!”莲玥笑,说话间尚有些喘,凤眸微挑,斜斜地抬头去看少年。

少年却只是“嗯”了一声,再没有了下文,看的莲玥心中居然开始后悔起来,早知道就不说什么“不会说话就不要勉强”了,他倒好,现在沉默得更加理直气壮了。

呼吸渐渐平复,却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相拥着,先前那玩笑似的气恼也都渐渐淡了下去,莲玥忽然就觉得,这些日子来的危险、担忧、劳累,还有…尴尬,都算什么呢?只要他还在,她就觉得很温暖,很安心…

不忍心打破这样温馨而静谧的气氛,莲玥等了许久,才蹭了蹭少年的胸口,有些不情愿地开口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话一出口,就见少年露出一个恍然惊醒的表情来——该说自己对阿廷的影响力大吗?被自己这么一搅合,连来的目的都忘了。莲玥眨了眨眼,笑得有些心虚…

少年伸手入怀,摸出了一个木质的小盒子来,递给了莲玥。

“这是?”盒子里,是一支檀木的发钗,并蒂的芙蕖相互交缠,莲叶田田。

“之前师姐说,会一直戴着的。”

“哎?我什么时候…”正在疑惑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秦希言丢给自己的那支钗,和自己那夜随口调侃的一句“那阿廷以后再送我别的钗吧?我一定日日带着”,终于恍然,取了那莲钗在手,一边细细地摩挲着,一边抬头笑道:“所以,你就记到现在?”

少年点头,不语。

“平时怎么没有看出来你这么小心眼?”

“师姐!”少年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莲玥还是把整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发钗不能随便送的。”

那话里,竟生生地透出了几分委屈来,莲玥一瞬间愧疚得无以复加,只能乖乖缴械投降,横了他一眼,带了几分嗔意,低声道:“那你还不替我戴上?”

被莲玥拉到梳妆台前,将头上的簪钗解下,那一头青丝立时铺了少年满怀,他忍不住伸手绕了一缕发丝缠在指尖,发丝乌黑而顺滑,就像是从他的心上堪堪划过一般。好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来,接过梳子,小心翼翼地拢了头发,替她梳头。

少年的手艺看来并不太好,只是简简单单地一个发髻,折腾了半天都没有梳好,甚至还常常扯到莲玥的头发,让她差点就想要出声喊疼,却终于还是抿了唇,默默地任由他的手在自己的发间穿梭——怎么忍心让他自责呢?

铜镜里映出的人影有些模糊,却依稀能看出少年坚毅的眉眼,甚至…是那低头间温柔而认真的神情,跳动的烛火照得整间屋子明明暗暗,却异常地令人心安。而镜子里的少女,微微歪着头,眉梢眼角,却尽是幸福而羞涩的笑意,原来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师姐,对不起…”看着那不管自己怎么修整都仍旧有些歪歪扭扭的发髻,令得少女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少年赧然,抬手想要拆去那发髻,却被少女按住了手。

“没关系,我很喜欢。”她喜欢荷花,就像是仙迹岩那满池的清莲,更何况…他虽然没有说,可是她也不笨,这些日子他从未单独出门过,哪来的机会上街去买东西?分明是他亲自一刀一刀雕成的,发钗的每一处,都磨得光滑细致,没有半分扎手。摊开他的掌心,细细地检查——还好,没有伤到自己。

“真是的!你以为自己什么都行呢?上次是琴,这次是发钗,下次打算做什么?”

“师姐。”少年试图抽回手,却被自家师姐握得死紧,索性反手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中,“无妨,我做惯了的。”

“什么做惯!” 他掌心的茧蹭得少女手背微痒,“哼”了一声,不满道,“你是天工弟子,又不是木匠!”

“师姐。”少年忽然俯了身,眼里是仿佛能看穿她心思的了然,“师姐喜欢便好,哪里来的并不重要。”

她抿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子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腰间。

这人总是这样。她以为他不会说情话,可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理所当然的一句话,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有你在,真好。”

少年抚着她发丝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覆上了她的发顶,将她那一头青丝尽数揉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低低地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虽然少了点,不过很甜啊,所以…

各位中秋快乐!有没有吃月饼啊?

预告一下,很快就会轮到师姐和师弟二人世界了

PS:明天出门一整天,更不了了,后天见~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莲玥端着药走进秦羽裳房间的时候,正看见陆瑶低着头一路小跑地从房里出来,见了自己,连个招呼也不打,径直就跑出门去了,不禁有些纳闷,不过想到天一教的事已经暂时告一段落,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也只是微微摇了头,把药端到秦羽裳的窗前。

秦羽裳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比起先前刚醒的时候,已是好了太多,一来是她本身的底子好,二来则是这几天补药着实喝了不少,效果显著。

秦希言这会儿不在,先前被浩气盟的人叫走了,说是商讨天一教之事,房中就只剩下秦羽裳一人,莲玥进屋的时候,秦羽裳正百无聊赖地靠在床头,神情恹恹——她本就是活泼好动的性子,这些日子日日躺在床上休息,怎么能够不觉得无趣?见莲玥进来,眼睛一亮,却又在看到她手中端着的那碗黑漆漆的药后,整个人萎靡了下来——没有人会喜欢吃药的,再说了,也不知道阿玥是不是故意的,虽然药效极好,但它的味道却好像和它的效果作对一样,她从来也没有喝过这么苦的药!

撒娇耍赖都不成,秦羽裳最终还是只能在莲玥注视着她的目光下把药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立时被那苦味折腾得眉头紧皱,好在莲玥及时递上了一颗蜜饯,才让她觉得自己好受了不少——蜜饯自然是秦希言买的,不得不说,秦希言实在是一个称职的兄长,这对妹妹的疼爱之甚,又让大家对他“刮目相看”,纷纷感叹原来秦道长居然也有这么婆妈啰嗦的时候,让秦希言很是无奈了一阵。

“对了。”看着秦羽裳乖乖喝完了药,莲玥这才想起方才的事,问道,“先前,小瑶是怎么了?”

“小瑶?”秦羽裳眨了眨眼,笑道,“我只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见莲玥一脸疑惑地神情,秦羽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我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做我的嫂子?”

“噗…”这下,却是连莲玥也忍不住了,心中居然开始同情陆瑶来,有这么一个小姑,实在是很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只是,秦羽裳的这个问题,实在也是她想要知道的,只是一直不好意思问起罢了,这段时间她忙着给几人解除尸人的蛊毒,却不知道那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些什么,别说是跟以前一样抬杠了,那两人之间现在居然几乎连话都不说,着实蹊跷得很。这两人之间暗潮汹涌,他们也不好意思多问,倒是秦羽裳,恐怕能这么当面问的,也就只有她了。可惜,看陆瑶先前离开的样子,多半是也没能问出来吧?

果然秦羽裳有些郁闷地“哼”了一声,说陆瑶听了自己问的话后,便支支吾吾了半响,最后居然落荒而逃,口风出奇的紧,什么都没问出来。

“阿玥,阿玥。”秦羽裳不停地晃着莲玥的手臂,一脸谄媚讨好的神情,“我已经全好了,就让我出去嘛!总是躺在床上休息,人都快傻啦,而且什么事都不知道,你就让我出去嘛,我哥的终身幸福就全靠你一句话了!”

“你哥哥的终身幸福和我有什么关系?”莲玥愕然。

“当然有关系啦!”秦羽裳坐直了身子,居然很是认真地答道,“你看,他们俩现在的样子,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要靠我这个妹妹出马替他们解决啊!而我能不能下床出去解决问题,就全靠你这个大夫一句话啊!”

“…”莲玥失笑,操心秦希言和陆瑶的事是真,但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卧床休息实在太过无趣,躺不住了吧?其实…她的恢复状况相当好,今日本就是要告诉她可以下床活动了,不过…难得她主动提出,莲玥虽然心中好笑,倒也不去点破她,只板了脸道:“那你每天都要乖乖吃药?”

秦羽裳无法,只得乖乖点头。她是真不敢不遵医嘱,毕竟…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莲玥可是那位裴先生养大的,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五毒教那位左长老临走之前,去牢中见过那天一教那女子,也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原先一直闭口不语的苗女居然就乖乖地开了口,只可惜她说的是苗语,在场的没有一人能听懂,直到前日里终于找到了个懂苗语的男人,听说是个商贩,常常在汉苗之间走动,倒卖些特产。

最终得到的消息有些令人骇然,但仔细想想,却也不是什么太过意外的事——天一教与南诏勾结在苗疆本不是什么秘密,天一教之所以从五毒教分裂出去,正是因为以前任左长老乌蒙贵为首的一群人不服曲云,加上对汉人的成见仇恨极深,早些年南诏势弱,要依靠大唐,便百般奉承,如今统一洱海六诏,又与天一教相勾结,怎么还能安分得下来?这天一教的教徒,便将主意打到了中原武林的头上,四处炼制尸人士兵,好让南诏军队有能力与大唐一战。

这个消息,牵扯的可就不只是中原武林这么简单了。然而天一弟子乃是各自分散行动,就像那三人,却是不知如何,竟与飞鱼寨的水匪搭上了线,若非此次凑巧,恐怕实在难以发现,想来其他天一教徒也是相似,只靠几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商议之下,众人也不敢妄动,便由浩气盟这金水分坛将消息上报,一路传到了浩气盟的盟主谢渊手中。

交由盟主定夺,倒也不只是分坛人手不够的缘故,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此事牵扯到了大唐与南诏的关系,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战争,几乎是一触即发。而浩气盟的盟主,正是天策府的麾下。

这天策府,与武林各派都不相同,该算是半个江湖门派,或者说,是朝廷在武林的代表。当年高祖称帝,封二子,也就是后来的太宗为天策上将,开天策府治事,天策府便由此成立。及至如今,天策府已是一支虎狼之师,守卫着大唐的疆土,且府中将士,无一不是当年跟随高祖太宗打下大唐江山的忠臣义士的后人,天策府的统领李承恩将军,更是开国功臣李绩之后,世袭英国公。

天策一门尽是忠烈,虽是隶属于朝廷,却也在江湖上享有盛誉,黑白二道无不敬佩,交由盟主谢渊处理,自是再合适不过。

不久,谢渊便有了回复。浩气盟发下长空令,向整个江湖公布了天一教炼制尸人的始末,并且号召所有仁人义士出手相助,粉碎天一教与南诏的野心。浩气盟本就是武林正道所成立,此番长空令一处,立时响应者无数,江湖侠士纷纷挺身而出,誓卫大唐疆土。一时间,这江湖之中,竟是许久不曾见过的慷慨激昂,令莲玥几人忍不住心情大好——是谁说的江湖险恶?如今看来,分明是仁人义士占了多数。

谢盟主手令发来的时候,莲玥正在继续整理关于尸人的记录——南诏国既是野心勃勃,说不定见此番消息泄露,便会先下手为强,那些尸人不畏疼痛、无知无觉,却偏又力大无穷,凶悍无比,如今虽已有了准备,但乍见之下,难免会给军中将士带来极大的麻烦,莲玥心知自己力微,帮不上什么忙,想起有几位师兄似是在天策帐下做了军医,便急忙将日前写给大师兄信上的内容重新又誊写了一边,又嘱咐了几位师兄小心蛊毒,取了木甲鸟将厚厚的一沓信纸一并送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一切处理妥当,出了房间,却见其余几人都聚在厅中,似是在商议些什么,不由有些疑惑地皱了眉。

“什么?”听叶璞锋说了个大概,莲玥便惊讶了,“叶大哥是说,你要回藏剑?”

“是。”叶璞锋点头,“庄中出了些事,庄主有命,召我回去一趟。”

“那我们这一行…”

“其实,先前阿玥你写信的时候,我与秦兄、司廷都已经商议过了。”见莲玥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叶璞锋居然颇有些局促,捧起茶杯轻呷了一口,才继续道,“虽是庄主下令,但并非是大事,顶多半月,便足以解决。而秦兄…”

“我打算送羽裳和小瑶回七秀,顺便在七秀待上半个月。”见叶璞锋说话间居然这般拖泥带水,秦希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接过话头道,“羽裳的身子还是没有完全好,我不放心,还是在七秀陪着她。反正阿锋也有事,不如我们干脆缓一缓好了,半个月后再出发去枫华谷也不迟。”

话说到了这里,莲玥若是再看不出些什么,那未免也太迟钝了,他们本也不赶时间,迟半个月出发也并无不妥,只是几人这神情动作,分明就是有事瞒着自己,不由得微微眯起了一双凤眸,看向始终一声不吭地司廷:

“那么…我们呢,阿廷?”

“师姐。”少年应声,“这里离常州,只有一天的路程。”

“我不去!”少女忽然变了脸色,有些失控地后退半步,别开脸不去看任何人,“我就在这浩气盟中等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快要二人世界了,你们懂的 猜为什么不去常州?

母上简直快要拔电源了,我先发上来,留言神马的明天一起回复,大家晚安~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阿玥,在浩气盟干等着多没意思啊。”秦希言上前一步,笑道,“反正我和阿锋都有事,不如你就…”

“你们这算什么?合起伙来一起来算计我?”少女微微蹙了眉,墨色的衣衫衬得她的脸色竟显出几分苍白来,下意识捏紧了拳头,抬头看向对面的三人。

“这怎么能是算计呢?”秦希言见情形不对,干笑了一声,语气间带了些讨好,解释道,“完全是巧合啊!刚巧我们都临时有事,这里又离常州近得很,就想着不如你趁这个机会去一趟。”

“谁的主意?”

“这…”

“是我。”秦希言正自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听得司廷的声音已经插了进来,不禁暗道一声糟糕,此事本是他们三人一同商议的,莲玥的反应比预想之中地还要强烈,这时候阿廷一个人认下,天知道阿玥会不会连带着将他也一并怨上了。毁人姻缘可是大罪过。

莲玥似是一愣,有些愕然地抬头去看少年,他微微低了头,仍旧是一脸清冷,却是不躲不闪地与自己对视,她忽然就觉得再没有了怒意,只有一股倦意油然而生,垂了头,淡声道:“我累了,先回房休息。”

语毕,转身,刚迈出一步,却被人扣住了手腕,她挣了挣,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纹丝不动。

“师姐。”少年唤道,她不语,只是一心一意地盯着地面,几乎要将那地上盯出一个洞来。

气氛僵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尴尬起来,叶璞锋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秦希言眼明手快地按住了肩膀,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又冲司廷使了个眼色,便拖着叶璞锋出了屋子。也罢,终归还是阿玥的家事,就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厅中一时寂静无声,好像谁也不急着说话,就这么沉默着。

也不记得究竟过了多久,莲玥终于还是认了输,也是,和他比沉默,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她闭了眼,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即道:“我去就是了。”

“师姐,我不是要逼你。”少年皱眉,似是有些欲言又止,莲玥却无暇顾及这些,她只觉得刚才那一句决定,已经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连眼也未睁,疲惫地揉着眉心道:“我知道,我只是累了。”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让少年更加无措。她微微动了动手腕,这一次,却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少年的桎梏,她笑了笑,脸色尚有些苍白,却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

“我去休息了,阿廷也早些睡吧。明日我们就启程。”

少年怔了怔,终于没有再做声,安静地跟着她将她送回房间,却在房门口失神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第二日,众人各自启程,有回杭州的、回扬州的,还有…去常州的。

常州离金水极近,早晨出发,莲玥和司廷到达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

两人牵着马走在常州城内,入目皆是一派繁华富足,果真是鱼米之乡,比起苏杭之地,也不遑多让。

莲玥这一整日都是异常地沉默,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那般笑闹的心思,司廷看在眼里,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将担忧全部放在心底,只做不知,却又时时注意着,生怕她生出事端来。

师姐的心结,比他以为的,还要严重。他不禁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这般强要她来常州,是不是真的是对的,而不是…对她的一种伤害。

十月的天气,莫说是傍晚,就是白天也是寒风阵阵。万花弟子多偏爱黑色,少女此时整个人裹在墨色的大氅里,更显得娇小柔弱。

将马交给小二,嘱咐他好生喂养,两人随意选了家客栈,要了两间房,便回到堂中用饭。这客栈颇有规模,再加上江南本就富庶,菜品自然也是极好的,两人却颇有些食不知味的感觉,随便扒了几口饭菜,便回了房休息。

莲玥知道司廷在担心自己,他虽然不说,可眼中的担忧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只是,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究竟算是什么,近乡情怯?不,这里不是她的家乡,她的家乡是青岩的万花谷,又或者是韩城,却绝对不会是这里。那又为什么要来这里?她以为她是不在意的,她有师父,有亲如手足的同门,有像娘亲一样的姨母…她以为她是不在意那个所谓的“父亲”的,可昨日,阿廷一提起常州,她就知道是她高估自己了,她不只在意,而且,非常,非常在意。

岳家,正是常州的望族。

很奇怪,她从前不知道自己有亲人的时候,从来也不曾怨过。可后来…后来遇到了姨母,知道了身世,她分明没有见过母亲,却因为母亲的遭遇,深深地怨着那个“父亲”,或许还不到恨,但至少,无法原谅。

阿廷也好,秦希言和叶璞锋也好,那时姨母说起她的母亲嫁去了常州,他们便记下了,她知道他们是希望自己能够解开心结,认回亲人,可是…真的有意义吗?那样薄情寡性的“父亲”啊,若不是他,她会有一个温柔又疼爱着自己的母亲,就像是…姨母那样,只要想起,就觉得很温暖,很幸福。

这一晚,她又失眠了,入睡之前,她只记得迷迷糊糊地看到了天际的晨光,带着朦胧的光亮…

前夜里睡得太晚,第二日醒来之时,眼下还有些青黑,司廷皱着眉,伸手抚了抚她的眼睛,却被她握住手带开,摇着头示意自己没事。少年没有松手,顺势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出了客栈,他只觉得,她的手,前所未有的冰冷,还带着微微濡湿的汗意,呆了呆,顺着交握的双手,传了些真气过去,才终于让她的手有了些许的暖意。

岳家是当地的望族,随便找了个人问路,很容易地,两人便找到了岳府的大门。和同是大户的江家不同,岳家看起来很是有种“金碧辉煌”的意味,一望便知主人家之富有,不禁让莲玥微微皱了眉。

大门被从内打开,走出一个白发的老者,提着药箱,看来是个大夫,身后跟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看来是正在送大夫出门。两人之间的说话声并不大,但在莲玥和司廷耳中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大夫叹着气摇着手,直道自己医术不精,无能为力,那管家再三询问,却也只得了这个答案,神色间甚是忧虑。莲玥与司廷对视一眼,有些犹豫,最终却还是一咬牙,等那大夫离开,便向着那管家迎面而去。

管家见到莲玥时的神情,比江府的管家还要怪异,几乎就像是见了鬼一般,莲玥也不意外,只安静地等着他平静下来,才淡声道:“有劳管家,我们相见岳老爷。”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管家年逾四十,对近二十年前的人自然还有印象,更何况那人当时还是自家的主母,眼前的少女,几乎就和当年的那人一模一样,甚至…连年岁也是相当,怎么能不教他惊骇?

“我是大夫。”莲玥道,“方才听闻岳老爷卧病在床,便来看看能否医治。”

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便自称大夫,能有多大能耐?连那做了一辈子大夫的老先生都无法医治,她能有什么用?更何况…更何况这少女,怎么看,都处处透着蹊跷。管家这样想着,自是半信半疑,那心思,却从神情之中,一窥无余。

司廷看在眼里,又见莲玥似是并不想开口,便接过了话头,表明了两人万花弟子的身份,那管家顿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立时笑着将两人迎了进去。

莲玥微微垂着头,任由司廷牵着自己的手,跟着那管家进了岳府,却不知自己如今究竟是什么心情——能进这岳府,还多亏了自己这一身医术,当真是…讽刺至极呢。

其实,她也曾经想过,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模样?母亲是个美人,她愿意托付终身的,必然也是个气度不凡的人物,却终于在看到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时,忍不住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来——

那是个中年男子,即使躺着,也能够一眼看出他的身量很高,眉宇之间依稀能够看出年轻之时,必然是个器宇轩昂的美男子,莲玥的容貌和她的母亲几乎一模一样,可那一双狭长的凤眸却和面前的男人像了个十足。可这男人即便看起来再俊美,莲玥也能一眼看出,那苍白的脸色、气虚的模样,分明就是沉迷酒色、纵欲过度的后果。

她曾希望姨母是骗她的,或者,其中是有什么隐情的,原来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事实,本就是如此。这个男人,流连风月,对母亲不闻不问,终于至她难产而死。

“…锦儿?”病床上的男人在看到眼前少女的一瞬间瞳孔骤缩,惊呼出声。手指尚有些颤抖,伸了手,想要抓住她的衣袖,却被莲玥避开:

“岳老爷,你认错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前只写了江南,没有明确写是常州,我错了TAT…这个BUG已经修了

果然我还是不适合写武侠啊,家长里短什么的写写算了【喂!】

这段不会太长的,解决了家事之后马上就会事国事了【咳咳,好吧,这是剧透…】

嘛,要不要虐一下中年美大叔岳老爷?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你…是什么人?”岳易垂下了手,却仍旧盯着莲玥,神情似是疑惑又似是怀念。

“老爷。”管家赶紧上前扶住岳易,躬身解释道,“这两位是万花弟子,来替您医治的。”说话的时候,小心地瞄了一眼莲玥,甚至还看了眼地上是不是有她的影子,神情中带了些难以置信和隐隐的恐惧,却又强自掩饰着不想让人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