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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房子,里面的一切都那么普通,普通得让她都要以为是情报有误。

走廊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小木棍敲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她嘴角上勾,食指与中指夹着一张黄符,躲在门旁,等待着那个‘东西’靠近。

脚步声果然停在门外,房门咔地一声,悠悠然开了。

龙初夏将手一抬,黄符烧了起来,她将烟灰弹出,直冲那‘东西’的面门。那‘东西’果然不动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上了发条的人偶娃娃,额头上有朱砂所画的符咒。

“孙智宸,知道你在这屋子里。”龙初夏对着娃娃说,“现在我将你封在娃娃体内,你已经不可能逃走,否则走出百米之外,你就会全身瘫痪。你是要自己出来,还是我用点‘方法’逼你出来?”

娃娃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像勺子刮在铁锅里:“龙老师,你一向自诩聪明,怎么今天反而踏入了陷阱?”说罢,娃娃将衣襟扯开,露出一个电子表,上面的秒钟正在接近于零。

“这,不过是场游戏。”

龙初夏大惊,转身以极快的速度朝窗外奔去。

随着一声冲天巨响,白小舟觉得自己被巨浪卷了起来,虽有朱翊凯护住,却也摔出去数米之远。火焰遮天蔽日,碎石瓦砾四处乱飞,烟尘冲天,一个人影重重地摔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开始剧烈咳嗽。

“龙老师!”两人顾不得痛,冲过去将她扶起,她一把将二人推开,对着已变成火柱的小楼怒吼:“孙智宸,你好!你很好!这次你玩得这么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收场!”

“连你也学会自作主张擅自行动了?”

龙初夏拿着冰袋,坐在烧毁的房屋对面冰敷淤青,一脸不以为然:“老大,你口水喷我脸上了。”

“初夏!”司马凡提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平时都很老成持重,行事之前都会做好完全的准备。这次为什么这么仓促?”

“仓促吗?我布下了结界,带齐了符纸。何况孙智宸那么狡猾,我原以为他已经跑了,那是一间空屋。这里是中国,我哪里会想到他竟然还藏了炸弹。”龙初夏耸了耸肩,“时间紧迫,我不是也跟你发了短信吗?”

司马凡提气得无话可说,这丫头明明知道他不看短信。

“老大。”一个警察从废墟中出来,“屋里的东西几乎都烧毁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个地下室,里面有条密道,通往后面的巷子。”司马凡提侧过脸对龙初夏道:“去看看?”

“还用说?”龙初夏对朱翊凯和白小舟说,“你们也一起来。”

C市气候潮湿,底楼都湿气冲天,更别提地下室了,因此这座城市要找到带地下室的屋子实在是难上加难。这座地下室成型已久,看来孙智宸花了不少心思。

“孙智宸走的时候很匆忙,但他没有忘记毁掉证据。”司马凡提看着漆黑一片惨不忍睹的房间,“他放了把火,烧得很彻底。这里有汽油的痕迹,看来他随时都做好了一切准备。”

“灵能家族都有严格家规,其中之一,就算死也不能将家族的秘密公布在公众面前。”龙初夏问,“小舟,有没有什么发现?”

白小舟摇头:“真干净。一般这样的老房子都多多少少有些东西,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孙智宸不愧是孙智宸。”龙初夏的语气里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赞赏,手机适时响起,她看了看来电显示,脸上的笑容变得冰冷,“霍先生。”

“龙小姐,知道你没事,我很高兴。”

“托你的福,只是一些皮肉伤。”龙初夏皮笑肉不笑,“你早就知道这是陷阱吧?”

“我只是猜到而已。”

“所以让我来当炮灰?”

“龙小姐是何等样人,如果这么容易就死了,就不是龙小姐了。”

“你好像比我还了解自己。”

“我也有些关系网,龙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略知一二。”

“霍先生,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不过我要警告你,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下次。”龙初夏满脸怒火,只差没将手机扔出去。司马凡提按住她的肩:“初夏,没事吧?”

“没事。”龙初夏又换上了一张笑脸,白小舟觉得那笑容就像假面具,龙老师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遮盖在下面,就像掩盖在杂草下面的深潭。

“虽然这是最糟糕的一天,不过我们不是毫无收获。”龙初夏说,“爆炸之前,孙智宸告诉了我一句很重要的话。”

“是什么?”

“这只是一场游戏。”

游戏?白小舟的目光落在角落一具烧得支离破碎的木偶身上,这究竟是谁和谁玩的游戏呢?

经过孙智宸的事件,去瞿思齐家的事被暂时搁置,龙初夏和朱翊凯被叫去协助调查,白小舟无用武之地,只好回去继续上课。星期二正好有解剖课,这是法医系第一堂解剖,只安排了一具尸体,由老师和助手进行,学生观摩。大一新生们以前都只在卷宗和电视上看到过解剖,这次能亲眼得见,自然兴奋异常。白小舟却兴趣缺缺,尸体她都见过无数遍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亲手拿起手术刀。

“以我往日的经验,每届新生在上第一堂解剖课时都会有人失态。”解剖老师一脸奸诈,“让我们来看看,今天会不会例外。”他朝门外点了点头,两个助手将担架车推了进来。白布掀开,那是一个中年妇女,身材发福,腹部隆起,胸部软趴趴地搭着。

就在掀开白布的那一刻,白小舟闻到一股刺鼻的尸臭味,浓烈得几乎令人作呕。她伸手在鼻前扇了扇:“怎么这么臭?腐烂了吗?”

“尸体用福尔马林保存,平时都放冰柜,怎么会腐烂?”助手不以为然,解剖老师笑道:“人的潜意识有时候会影响你的五感,你很害怕她腐烂吧?”

周围的同学哄笑,白小舟动了动鼻翼,那尸臭不仅没散,反而更加浓烈。老师拿起手术刀,划开尸体的胸膛,就像在画布上作画,当内脏露出来的时候,有人忍不住捂住嘴。

尸臭浓得小舟想夺路而逃,她没忍住,将脑袋凑到死者打开的胸膛边闻了闻,老师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没事,我想看仔细些。”她胡乱找着借口,心里却十二万分疑惑,她所闻到的尸臭,并非来自这具女尸。

老师将女尸的内脏一个一个取出,详细讲解每个内脏的构造,这个中年妇女死于冠心病,心脏肿大得像菠萝。解剖完毕,老师又小心翼翼地将心脏放回原处,小心缝好伤口。随后尸体就被带走,可是那股尸臭味始终萦绕不散。

“同学们,作为一个合格的法医,我们一定要对死者有敬畏之心…”老师在台上口若悬河,白小舟却始终在寻找尸臭的来源,找来找去,她忽然恍然大悟。

尸臭不是来自别处,而是来自自己!

她侧过脸去,看见一个女孩坐在自己身边,长发遮盖了她的面容。女孩缓缓地转过头来,脸色惨白,双眼凄然,像在诉说着什么。

“啊——”她尖叫一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看来我们这届也不能幸免啊。”老师幸灾乐祸,“这位同学,你要不要去校医院休息一下?”

白小舟抓起课本,夺路而逃。

“你说什么?你要再做一次濒死体验?”龙初夏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主动要求做这个术法的,眼睛瞪得老大,“你没事吧?活得不耐烦了?”

“我觉得我一定忽略了什么。”

“七十二个小时之后尸体的意识就会最终消散,就算忽略了什么,我们也不能找回了。”

“但我见到了霍小梅!”白小舟说,“她就坐在我身边,我知道她有话想跟我说,但我们无法交流。”

“你见到了霍小梅?”秦哲铭激动地喊,“太好了,正好可以验证我的推断。”

龙初夏斜了他一眼:“你又有什么高见?”

“意识虽然会消散,但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或者某些特定的人身上,死者的意识会一直和他有联系,这就会导致‘被鬼缠身’这样的事情发生。龙老师,或许我们可以让小舟再试试。”

龙初夏盯着面前的少女半晌:“好吧,下不为例。”

一切准备就绪,龙初夏念动咒语,红雾钻进她的鼻孔,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某间厕所的化妆镜前,镜子里映出的容颜正是霍小梅。

她长得很漂亮,只是画了太浓的妆,长发微卷,身上的名牌服饰上周刚在米兰展出,胸前的香奈儿胸针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里是哪儿?难不成是霍小梅被绑架之前?

她推开厕所的门,外面是九曲十八弯的走廊,原来这里是KTV包房。记得资料上说,霍小梅被杀的前一个晚上曾和朋友一去出去唱过K,难不成凶手就是在这里劫走她的吗?

KTV里的走廊就像迷宫,她觉得自己迷路了,正打算找个人来问问,其中一间房门忽然打开,一个年轻女孩冲到垃圾桶旁边,抱着桶一阵狂吐。她走过去拍了拍那女孩的肩膀:“你没事吧?”

女孩抬起脸,长得不漂亮,满身酒气,妆浓得就像埃及艳后:“别管我!”

霍小梅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喝那么多干什么,不会喝就不要喝嘛。”

“你以为你是谁?”女孩一把将纸巾打落,“你以为你是我妈啊?老女人!敢教训我?”她看见霍小梅肩上挂的LV包,激动地抢过去,“你怎么会有这个包?”

“这是我哥哥买给我的,限量版,全球只有五个。”

“胡说!五个我全都买下来了,你这个一定是假货。”

“你才买假货呢,你知道我是谁吗?”霍小梅将包夺回来,嘲讽地笑,“你知道这个多少钱吗?还买五个?温州产的吧?丑八怪。”

女孩气得脸色发白,抓过包狠狠往地上一扔,然后用她超过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包上狠狠地踩。霍小梅大怒,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你是疯狗啊?见人就咬!”

女孩怨毒地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不要嫉妒我,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有钱。”霍小梅骄傲地抬起下巴,“算了,不跟你一般计较,这包脏了,我不要了,送你吧,买了五个假货,好歹有个真货不是?”说罢,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大笑而去,身后传来金属撞击的剧烈声响,想必是那女孩对着垃圾桶出气,霍小梅心里十分得意,不过一个包而已,只要她想要,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哥哥也能给她买来。

“小舟,快醒醒,小舟!”

白小舟被龙初夏摇醒,头还在隐隐作痛:“老师,这么快叫醒我做什么?我还没看到什么呢。”

“你陷得太深,再不叫醒你你就永远都别想醒过来了。”龙初夏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有没有什么收获?”

“霍小梅死的前天晚上曾和一个女孩起过争执。”

“什么?为什么之前的笔录里没有人提到这一项?”

“她是在上厕所途中遇到那女孩,当时走廊上除了她们,没有别人。”

龙初夏惊道:“霍小梅的朋友说,她正是去上厕所一去不归。”

“就是那个女孩!”白小舟激动地说,“就是那个女孩抓走了她。”

“现在这么说还为时过早,不过脱不了干系。”龙初夏对正在收拾器械的秦哲铭说,“赶快让阿凡提联系刑侦画像专家,那个女孩的身世背景,还有那晚和她一起去唱K的朋友,我们一定要查到。”

“你在‘濒死体验’里见到的那个女孩找到了。”司马凡提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如丧考妣。龙初夏瞥了他一眼:“那个女孩是鬼不成?”

“不是,她是…”司马凡提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凑过去,然后耳语一阵,龙初夏也皱起了眉头。朱翊铮漫不经心地挑起唇角:“说吧,她究竟有什么背景,不管他父亲是多大的官儿,我都有办法请她回来协助调查。”

白小舟重新打量这位同事,虽然她知道他很有来头,但没想到能厉害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这么说吧,她的家族,就是半个近代史。”

白小舟打了个寒战,半个近代史,那是什么概念?

朱翊凯眉头轻蹙:“这样的世家,会因为小小的口角就杀人?就算杀也该神不知鬼不觉,她残杀一个陌生人究竟有什么意图?她的家族和霍家有仇?”

“我调查过了。”司马凡提说,“他们并没有什么来往,更谈不上仇怨。”

“我有新发现。”

众人回过头,见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的秦哲铭从他的专属解剖室里出来,朱翊凯大惊小怪:“熬夜会让皮肤变得粗糙,你这个爱美的家伙什么时候也学会熬夜了?”

“我要求加薪。”秦哲铭紧张地掏出一面镜子,“果然,才熬了两天夜就长暗疮了。”

“你又不是女人!”司马凡提臭着一张脸,“有话快说。”

“我比对了这两年发生在C市的各种意外事故,发现了一个诡异的共同点。”秦哲铭将几张照片排在桌上,“近两年每当月圆之夜的时候,事故就会发生得特别频繁,而这些事故都有一个共同点,死者都是流浪者或者三无人士,总而言之没有人会因为他们的死而闹事。通常情况这种无人认领的尸体会在火葬场太平间存放一段时间,实在找不到亲人才会烧掉,但他们都是在出事当天就被拉到火葬场火化。半年前曾有网友质疑过。”他指了指其中一张照片,“这位网友一直关注城市流浪者的命运,曾跟踪拍摄过一位流浪者。但他所跟拍的人冻死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冻死的前一天他才给了他一件旧大衣。他一接到消息就赶到火葬场,尸体已经火化,只剩下一罐子骨灰。他领了骨灰回来,想要郑重地安葬,却发现骨头并没有完全烧成灰烬,而是烧成一些小骨头块,而那些骨头上,有很深的刀痕。”

龙初夏拿起那张照片,里面是几根骨头,上面果然有纵横交错的刀痕。秦哲铭说:“我比对过他拍摄的这些骨头,刀痕是锋利的手术刀造成的。这个流浪者死于谋杀。更惊悚的还在后头,这位网友经过多番调查,发现好几个流浪者都是这些莫名其妙地在月圆之夜离奇死亡,而且死亡的时候没有人见过他们。我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秦哲铭目光犀利地扫过众人,“有某个人或者某些人,很可能是一个组织,在秘密地贩卖流浪者的器官。”

“这和本案有什么关系?”白小舟忍不住插嘴,“霍小梅没有被人挖走器官啊。”

“我认为,这位网友错了,不是在贩卖器官,而是虐杀。”

白小舟觉得胸口一片冰凉。

“这些骨头是手骨和腿骨,如果贩卖器官,根本不需要在这些地方下刀。而虐杀就不同了,这些骨头所在的位置,正是神经异常敏感而血管较少,不会引起大出血死亡的部位。”

一片死寂。

“我明白了。”龙初夏脸色苍白,“孙家的人修行多年,可以随意操纵傀儡,但若是要让完全不懂法术的人操纵傀儡,就必须选在阴气大盛的夜晚,譬如月圆之夜。我终于明白孙智宸所说的游戏是什么意思了。这就是场游戏,一场虐杀人类的游戏。孙家帮助某些人操纵着傀儡去杀人,那么这些人就有了不在场证明,又可以通过傀儡感受到杀人时的快感,就像一场逼真的3D游戏。”

司马凡提狠狠朝桌上擂了一拳:“畜生!”

“可是,以前死的都是流浪汉,为什么这次他们会选声名显赫的霍家千金下手?而且连尸体也没有处理?”一直沉默的叶不二说出自己心里的疑惑,白小舟说,“不是没有处理尸体,而是没来得及处理。我们发现霍小梅的时候,她刚刚死去几个小时。而且…”她咬了咬下唇,“或许选她为目标,只是一时兴起。她得罪了那个KTV女孩,KTV女孩很生气,临时决定选她做目标,因为当晚就是月圆之夜,孙家的人没有时间详细调查霍小梅的身世。”

“不会,几个小时已经足够毁尸灭迹,孙家也绝不会粗心到不调查目标。”龙初夏道,“只有一个解释,一切都是这个KTV女孩自作主张,她很可能会一点操纵傀儡之术。杀人泄愤之后,她仓皇离开,忘记了还要毁尸灭迹。”

秦哲铭将最后一张照片举到众人面前:“那位发帖揭露秘密的网友,现在也成了秘密。他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龙初夏接过照片,盯着看了很久,然后在手心里捏成一团。

“凯子,那个女孩交给你去查,小舟,我们必须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谁?”

“他姓孙。”

刚下过雨,脚下的青石板路略显潮湿,周围老旧的房子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奇异观感,仿佛连空气里都漂浮着青苔和木头腐烂的气息。白小舟跟着龙初夏在小巷中绕来绕去,最后来到一处菜市场,说它是菜市场,其实只是一条稍微宽点的老街而已,路边摆满了各种蔬菜,菜农和买菜大婶互相砍价,人声鼎沸。

“龙老师,我们不是要去见孙智宸吧?”白小舟轻声问,龙初夏笑道:“若是知道那小子的住处,我倒是很想去见一见。到了。”

白小舟往前看,只看到街角一个修鞋的老头,他拿着一只螺丝刀,正在专心致志地修理一双高跟鞋。那老头长得太普通了,普通得在这个人头攒动的菜市场里毫不显眼,若不是一心寻找,恐怕连这个修鞋小摊都会被忽略。

“我们找的就是他?”

“没错。”龙初夏大喇喇坐到老人面前,一脚踩在木头脚架子上,“我要擦鞋。”

老头头也不抬:“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啊?”

“妖风。”

老头修好了鞋,将鞋面上的灰吹了一吹,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小心地放进鞋盒子里:“擦鞋可以,其他事情不要告诉我,我不想听。”

“有个人我想介绍你认识。”

老头孩子气地捂住眼睛:“不见,不见。”

“你真的不见?”

“不见。”

“那好,我告诉卫伯父的外孙女,说你不想见她。”

“等等!”老头抓住她的胳膊,“卫伯父?哪个卫伯父?”

“能让我叫伯父的还有几个?”

“卫天磊?是卫师公吗?”老头激动地张目四望,指着白小舟说,“是,是她吗?她就是我的小师妹?”

白小舟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这个老头是谁?

“你,你真的是卫师公的外孙女吗?你是不是叫白小舟?”

“呃…我是白小舟。”

“真的是小师妹啊,过了十五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老头老泪纵横,“上次见你,你还只是个四岁的小女孩,没想到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抱歉。”白小舟将手臂从他那双布满老茧如枯枝一般的手中挣脱出来,“我五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之前的事都记不清了。”

老头抹了抹眼泪:“来,来,快坐。”他上下打量白小舟,“像啊,和你母亲真像,我也有十五年没有见过你母亲了,她还好吗?卫师公呢?身体还硬朗吗?”

白小舟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我外公…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过世了?”老头惊道,随即又叹息:“卫师公年岁已大,我早该想到的,唉…可惜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他的墓在哪里?我想去祭拜。”

白小舟摇头:“我不知道,妈妈只是告诉我,外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她从来没有带我去扫过墓上过坟。”

“师公曾说,人死如灯灭,去了就去了,不必太过牵挂。以他的个性或许是不会起墓的,只找一片风景秀美的地方随便一埋就了事。”

“哭什么哭。”龙初夏不满地说,“你是要惹得小舟也跟着痛哭流涕才满意吧?”

老头连忙把眼泪擦了:“好,好,不说那些伤心事了。小舟今天来看我,真是今年最大的喜事,我虽然戒酒戒了很多年,但今天要破破戒,不醉不归。”

“好,我这个做师叔的陪你喝,舍命!”

师叔?龙初夏是这老头的师叔?这是个什么辈分?白小舟彻底懵了,龙初夏拍了拍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他叫孙思询,已经退休多年啦,退休前的工作是——洛阳孙家家长。”

年纪大了就会变得很聒噪,在路边摊喝酒吃辣子田螺的时候,孙思询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讲以前的事。他的父亲曾得过卫天磊的指点,因此奉卫天磊为师,一生对他都很尊重。孙思询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闯下过多少麻烦,最严重的一次被人追杀,肋骨全断,武功全废,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是卫天磊救了他,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还为他调养了三年,终于恢复了九成,还指点了他一点法术,若不是卫天磊,他后来不可能成为孙家家主。

白小舟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和孙家竟然有这等因缘。

“我师父和卫伯父是结义兄弟,思询不是我的师侄又是什么?”龙初夏又给他满上二锅头,“来,师侄,喝。”

“不害臊!”孙思询一把年纪,竟然小孩心性,“你才多大年纪,就敢给我当师叔。”

“谁叫我辈分高呢,说起来我师父也是桃李满天下,叫我师叔师公的,不知道有多少。”龙初夏喝得双颊绯红,有了几分醉意,“我说师侄啊,我要恭喜你啊。听说你们孙家最近新开展了个业务,挣钱多,还能结识权贵,孙家想要振兴指日可待,恭喜恭喜。”

“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拐弯抹角。”

“你喜欢看电影,《人皮客栈》看过吧?”

孙思询的目光瞬间沉下去,仿佛只是一霎那,他就从老顽童变成了一个杀伐决断从不迟疑的领袖。

“本来目标只是些流浪汉,不用担心后患,只可惜这次孙家服务的千金大小姐太无法无天,杀了个出身显赫的女孩,唉——”龙初夏拖着长长的尾音,“那女孩死得真惨啊,被乱箭射死的,那种骨头做成的骨簇,好多都卡在骨头里取都取不出来啊,太惨了。孙家就要大祸临头咯。”

“我就知道你找我没什么好事儿。”

“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你,难道要我直接杀到孙家去?”

孙思询闷闷地喝了半瓶酒:“谁干的?”

“听说是孙智宸。”

孙思询继续闷着头喝酒,喝了半宿,最后将酒瓶往地上一砸:“给我点时间,我给你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