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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对,我们是一起出来的,就该一起回去。如果无法一起回去,就一起死在这里。”

这句话,他说得荡气回肠,白小舟只觉得一团热血在心头汹涌,她郑重地点头,看了看四周静谧的森林:“能够埋骨这里,也算是美谈一桩。”

瞿思齐哈哈苦笑:“我这一辈子,难得拼命一回。”

白小舟想起之前的瞿家老宅事件,心想你不是回回都拼命吗?

两人带了些随身轻便的东西,将装备藏在辛夷花林中,小心翼翼地接近苗寨,寨子里依旧静得像一座死城,不闻鸡鸣犬吠。

在寨门外观察了一阵,两人潜进去,白小舟忽然按了按瞿思齐的肩膀,往某座吊脚楼的阶梯上一指,那是朱翊凯的小电筒,已经坏了,灯泡碎成了碎片,上面还沾了血迹。

两人都变了脸色,爬上楼去,发现屋子里没有人,却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火烧得正旺。

朱翊凯的对讲机,就静静地躺在煤油灯的旁边。

瞿思齐想要去拿,被白小舟按住:“小心,我以前听苗家的人说过,如果遇到特别干净,连蜘蛛网都没有的人家,一定要千万小心,很可能是蛊苗。”

后面的屋子似乎有声音,两人一惊,将那扇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儿,赫然看见一张漆黑丑陋,宛如夜叉的大脸。白小舟几乎要叫出声来,她将自己的嘴牢牢捂住,仔细看,才发现那是用木头雕刻的面具,悬挂在墙壁上,面具前摆放着祭坛,上面放着三盘血糊糊的东西,两边各一根白蜡烛,火苗不断跳动,将那张鬼脸照得阴晴不定,诡谲莫名。

白小舟忽然想起寨门前地图腾在哪里见过了,那是她还在苗寨和苗家小孩混在一起的时候,那座苗寨只是普通的青苗,但她听人说过,村子里有户人家,一定不要去惹,他们给的东西,也绝对不能吃。那时的她天不怕地不怕,是个野丫头,听到别人这么说反而更想去,便偷偷趴在那户人家的窗台上朝里张望,发现里面的屋子就有这样一座祭坛,供奉的就是这样一位奇怪的神怪,周围还画着图腾。

这里果然是蛊苗的村子!

‘吱呀——’拖着长长的尾音,门被瞿思齐推开了,他径直走了进去,白小舟惊道:“你干什么?别随便进去。”

瞿思齐像听不见她说话似的,迈着轻飘飘的步子,一步一步朝鬼面具走去,白小舟大惊失色,上前一把扯住他,他一挥手,白小舟就如同风筝一般朝后跌去,将木门撞了个稀烂。

痛,钻心的痛,她觉得自己的肋骨一定断了,胸口像刀刺一般疼痛,她挣扎着爬起来,看到瞿思齐已来到祭坛前,深情地望着鬼面具,像在看着最珍爱的人。

这个时候,离他最近的那只祭盘中血糊糊的东西动了一下,一颗血红的三角形脑袋从里面冒了出来。

蛇!

“思齐,小心!”白小舟冲过去,从腰际抽出一把半尺长的短刀,朝蛇头砍去,事出紧急,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蛇头竟然被她给砍了下来,黑血四溅,她忙将瞿思齐退开,被黑血碰触的地方发出嘶嘶的声响,冒起阵阵黑烟。

天,这蛇身体里流的难道是浓硫酸吗?

“瞿思齐,你丢了魂儿啦?”她啪啪就给了少年两耳光,少年目光依然浑浑噩噩,面色泛青。白小舟忽然想起那些步伐整齐的苗人,难道他们都中了邪?

随着两声血肉模糊的闷响,两条红蛇从另外两只盘子里爬了出来,身上的花纹色彩斑斓,头部有骷髅花纹,白小舟从未见过这种蛇,但用膝盖都能猜到,它们身体里的毒足以将她毒死千百回。

“快走!”白小舟拉起瞿思齐就跑,红蛇一跃而起,她本能地抬手遮住脸,蛇一口咬在她的手腕处,她痛得钻心,抓住红蛇的七寸,狠狠摔在地上,红蛇扭动了两下,鲜红的花纹开始褪色,泛起淡淡的黑色荧光。另一条红蛇似乎有灵性,感知到同伴的死亡,身子一缩,以极快的速度爬进祭坛,消失无踪。

白小舟低头看自己的伤口,两排牙印,四周泛起黑线,一条条交织如麻,纷纷钻进伤口里,片刻之后,伤口依然在,但没有发生任何病变。

幸好,她松了口气,不管怎样,有时候异能还是挺管用。

她侧过身,将左手放在瞿思齐的额头,他的眉头痛苦地纠结在一起,捂着自己的脖子,呕出一股黑色的烟雾,剧烈咳嗽起来。

“靠,我刚才吐的是什么?我记得没吃过这么恶心的东西啊!”

“别抱怨了,能活着算你命大。”白小舟不满地说,“真没用。”

瞿思齐脸颊一红,谁,谁说他没用,他只是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儿而已!他张了张嘴,想要争辩,眼睛却蓦然直了,白小舟头皮一麻:“你没事吧?又中了蛊?”

“有六个人,三个从后面上来,另外三个从前面进来。”瞿思齐压低声音,“他们都带着刀,现在逃走已经来不及了,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屋中空空荡荡,哪里有地方可以躲?瞿思齐看了看四周,计上心头:“我有办法,跟我来。”

果然如他所说,六个穿苗族服饰的壮汉冲进屋来,个个都变了脸色:“糟了,蛊母的血烛阴不见了。”

其中一个胸口戴着白银制作的巨大图腾,匆匆来到祭坛前,将三个盘子看了又看,面如死灰:“不可能,血烛阴还有三天才能炼成,怎么会破卵而出!”

“族长,这里有黑血。”另一个苗族男人说,族长蹲下身子,将祭坛前那一窜黑血看了又看,脸上的神情更加可怕:“是,是血烛阴的血!”

“有人杀了血烛阴?”苗族男人们大惊失色,“这不可能,谁能杀得了血烛阴,就算杀了,只要稍微碰到它的血,也会全身腐烂而死啊。”

“我闻到了生人的味道。”族长四处看了看,“有外乡人来过。”

“是那两个城里来的少年?”

“不可能,他们在蛊母的房里。”

“难道还有其他人?”

族长沉吟片刻:“搜屋!”

这间屋子设有祭坛,就算是神的领地,苗族男人们也不敢太过放肆,提着闪寒光的苗刀,轻手轻脚地翻箱倒柜,却一无所获。

“族长,不会是在…”他看向祭坛底下,另一个人道:“不行,亵渎祭坛,是死罪。”

族长朝鬼面具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将手臂向前一伸,一只猩红的蝎子从他的长袖中爬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将蝎子放在祭坛前,蝎子快速钻进覆盖祭坛的红毡子中。一个苗族男人奉承道:“还是族长有办法,有族长的蛊虫在,还怕他们不出来么?”

静,死一般的寂静。

祭坛下什么声音都没有,也不见蝎子爬出来,六人面面相觑:“族长,看来对方实在厉害,还是请出蛊母的好。”

“蛊母难得找到了好的药罐子,正在炼制蛊毒,暂时不能出来。”族长紧皱了眉头,“去把族里的人都召集起来,搜寨,必然时候搜山,一定要将这个外乡人找出来!”

六人的脚步声远去了,挂在屋子底下的瞿思齐和白小舟终于松了口气。

苗寨大多都是吊脚楼,房子与地面之间相隔了四五尺的距离,若贴在地板下,黑灯瞎火,很难被发现。

“药罐子…”白小舟胸口一片冰凉,她在网上看过不少描写蛊苗的小说,苗人将蛊毒种在人体内,用人体来培养毒物,人的身体会慢慢肿胀腐烂,充满了尸臭,却不会死去,直到受尽了各种苦楚,蛊虫会咬破肚子爬出来,蛊毒就算炼成了。

怒火几乎要将她吞噬,瞿思齐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冷静,我们会救出他们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如果让他们抓住,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白小舟咬碎银牙,重重点头:“不过这片山林我们不及他们熟悉,能躲到哪里去?”

“你没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苗人开始大规模搜山,之前山寨静如死城,都不知道这么多人究竟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族长再次进了这间摆有祭坛的屋子,身后跟了几个白发白须的老人,似乎都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人物。几人三跪九叩,行了大礼,然后由一位老者用榆木做的龙头拐杖将红毡子挑开,一条血红的蛇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红蝎子已经不见了,但血烛阴皮下依稀能看到蝎子的痕迹。

它把红蝎子给吞了!

族长心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又不好说什么。那位拿龙头拐杖的老者道:“外乡人不在这里。不过,他能杀得了血烛阴,说明他并不是等闲之辈,叫小的们搜查的时候小心点。”

“您放心吧。”族长对他毕恭毕敬,转身大步走出门去,举着火把的苗人们静静等着,火光将他们死灰一样的脸照得更加妖异。

“分两队,一队搜索寨内,一队搜山,把招子放亮一点,对方不是等闲人物。”

苗人们安静得像一群木头人,自动分为两队,由两个首领带着,分别去了。屋子安静下来,藏在柜子里的两人总算稍微松了口气。

这间屋子有衣柜有桌椅甚至有梳妆台,看起来似乎曾是某个女人的闺房,只是没有床,从方位来看,祭坛所摆放的位置正是床的位置。

白小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讲究,只是很高兴能有处藏身之地。好在苗人们也不算太聪明,没有将之前检查过的衣柜再查一遍。

即使那么多人搜查,外面依然很安静,等待的滋味很难熬,白小舟担心朱翊凯和叶不二,心急如焚。瞿思齐也好不了多少,握紧了瑞士军刀,恨不得冲出去将对方杀个片甲不留。

白小舟觉得柜子里变亮了,奇怪地侧过头,看见他手中那把瑞士军刀泛起淡淡的荧光,似乎比普通的军刀要长一些,她正在诧异,却听瞿思齐低低说:“他们抓到人了。”

不到十分钟,外面果然传来一阵喧哗,白小舟不解地瞥了他一眼:“他们抓住谁了?”

“不认识,看身上的衣服,应该只是个普通的驴友。”

白小舟沉吟片刻,轻轻推开衣柜门,小心翼翼地爬到窗户边,隔着湘妃竹拼接成的窗棂往外看,一群苗人抬着一个穿冲锋衣的年轻人从寨门外走了进来,他浑身被绑得像个粽子,正恐惧地挣扎怒吼。

他被扔在寨子中间的空地上,族长带着一干长老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你是谁?”

“我是来旅游的。”年轻人急切地说,“你,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是绑架,要负法律责任的!”

“是谁派你来的?”族长冷冰冰地问。

“我,我是自己来的,我常年都在深山老林里旅行。”年轻男人急忙将胸前挂的相机递过去,“你看,这些都是我在各地照的照片。”

族长接过去看了看,似乎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又递给身边几个长老,没一个认得出那东西,被随意扔在一旁。那相机是单反,还带了一个很长的镜头,一看就知道价值匪浅,把那年轻男人心疼得差点哭了。

“你懂蛊?”族长问。

“啊?”年轻男人没反应过来,“什么?”

族长似乎很不耐烦,也不再问,解开衣服,从里面飞出一只虫子来,隔得远,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虫子。那虫子飞到年轻男人头顶盘旋一阵,又飞了回去,族长问:“和你一起来的人呢?”

“就我一个啊。”年轻男人急忙争辩,“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向来都习惯一个人旅行。”

“族长,别信他的鬼话,他一定跟那个杀了血烛阴的人是一伙的。”周围的苗人纷纷嚷道。

年轻男人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吓得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地争辩,族长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最后说了句:“不管是不是跟那人一伙,私闯苗寨就是死罪。来人,将蛰盆打开。”

这个时候,白小舟才注意到空地上有一张红木制成的桌子,孤零零的,上面摆着一只陶罐。一名长老伸出双手,在陶罐上面虚空地晃了两圈,然后由两名苗人将陶罐搬开,又搬开木桌,那拿龙头拐杖的长老用他的拐杖在地面轻轻敲了敲,地面轰然裂开,露出一个三米见方的大坑,坑内四壁仿佛铺着一层五颜六色的毛毯,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毛毯涌动起来。

白小舟捂住自己的嘴,以免惊叫出声,那坑里竟然全都是各种各样的毒虫。

传说,蛊就是将各种各样的毒虫都放进同一个容器内,让它们自相残杀,当最后只剩下一只毒虫的时候,这只虫子就拥有所有毒虫的毒性,也就是蛊。

虽然听说过无数次,但亲眼看见,她还是能够感到从心底深处涌出来的寒冷。

年轻男人吓得快要尿裤子了,跪下朝族长一个劲磕头求饶,族长不为所动,大声道:“给我扔下去!”

年轻男人被抬了起来,眼看就要往坑里扔,白小舟头脑一热,忽然将窗户一开,纵身跳了出去,瞿思齐没想到她说跳就跳,根本来不及拦,急得抓耳挠腮。

小舟,你简直就是疯了。

“等等!”她大声喊,众人齐刷刷回头,她大步走上前来,倔强地抬起头:“你们要找的是我,和他无关,快把他放了。”

族长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似乎摸不准她究竟是什么身份:“是你杀了血烛阴?”

“没错,是我。”

她答得很干脆,瞿思齐在楼里捶胸顿足,小舟你这个傻瓜,怎么不先问问我再出去啊,这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族长嘿嘿冷笑两声,一挥手,苗人们就将年轻男人放了下来,年轻男人一改惊慌失措的神情,淡定地理了理衣服:“族长,你看,我就说她一定会出来的。”

白小舟愣住,诧异地看着他,他笑呵呵地说:“我的确喜欢四处旅行,不过,这里是我的故乡。”

一口怒气闷在胸口,差点气得白小舟吐血,是哪个混蛋说深山里的人都淳朴的?是谁?她要将他拖出来爆菊一万遍。

“族长,谨防有诈。”拐杖长老沉声说,“这个女人怎么看都不像会用蛊,他们一定还有同伙。”

白小舟害怕他们查出瞿思齐来,大声道:“血烛阴是我杀的,你们要杀要剐,尽管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族长又放出那只虫子,这次白小舟看清了,那是一只红色的甲虫,虫子在她头上盘旋了一阵,又飞了回去,族长皱眉:“果然不是她。”

白小舟不明所以,明明是她用短刀砍杀血烛阴,怎么族长说不是她?可惜那短刀忘在衣柜里了,否则还可以拿出来展示展示。

她忽然开始佩服自己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

“给我把她扔下去。”族长冷笑,“我倒要看看,那个会蛊术的人舍不舍得你变成蛊。”

等等,他说她变成‘蛊’?不是被蛊虫吃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已经被苗人抬了起来,扔进蛰盆之中,瞿思齐握紧了瑞士军刀,额头上有青筋暴起,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刀似乎更长了,荧光也越来越强。他只觉得血管里的血液仿佛要沸腾了,他能看到手臂上的血管在微微跳动。

小舟,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任何想要伤害你的人,都要死!

他仰头长嘶,眼中蓝光毕现,纵身一跃,竟稳稳落在空地正中,手中的瑞士军刀蓝光伸长犹如一把三尺长的长剑。

族长大惊:“快,把他拿下!”

凶悍的苗人们挥舞着苗刀冲上来,他被那股热血驱使,挥剑乱砍,当族长和长老们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面前,身后躺着一地死尸。

红甲虫从族长的怀中飞出来,直扑他的面门,他将剑一挥,甲虫一分为二,对上他的目光,族长第一次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面前的这个人,不,他根本不能算人,简直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白小舟坐在蛰盆里,一动也不敢动,毒虫们渐渐爬上了她的身体,她吓得瑟瑟发抖,又听到外面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忍不住尖叫:“思齐!思齐救我!”

瞿思齐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了一拳,猛然醒转,瑞士军刀上的蓝光也骤然一减,又变成了普通的刀子。他丢下军刀,发疯似的跳进蛰盆中,也顾不得一地毒虫,将白小舟抱起:“小舟,别怕,我来了!”

就在抱起的刹那,借书证从白小舟的衣服里跌落下来,她觉得身体里似乎有一股无色无味的气息被释放出来,向四周蔓延,原本还往两人身上爬的毒虫全都争先恐后地退去,如潮水一般沿着四壁往外爬,坑外苗人们大乱,抱头鼠窜:“毒虫逃出来了!快跑啊!”

瞿思齐来不及惊讶,往上一窜跳出了蛰盆,满地的毒虫四处乱跑,惊得苗人们四下逃窜。族长大喊:“快,快去请蛊母!”

几个苗人跌跌撞撞往寨子深处跑,瞿思齐二人连忙跟上,一片混乱之间也没人阻拦。

即使空地上乱成一团,寨子里依然安静得可怕,越往深处走越静,外面的种种喧嚣仿佛都与这里绝缘。这座苗寨里的建筑大都是吊脚楼,但寨子的最深处却有一座汉族样式的小院子,黑瓦白墙,在这片森林中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从江南的某个水乡生生移了一栋房子来。

苗人们扑倒在那栋房子前,哭喊道:“蛊母,寨子里来了个厉害的外乡人,杀了我们很多族人,蛰盆破了,您快出来救命啊。”

屋里安安静静,什么动静都没有。

苗人们面面相觑,又叫了几声,还是没动静,有个急性子上前敲门,木门忽然洞开,它被猛地拉了进去,门又迅速关上,里面随即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苗人大骇,转身就跑,还没跑出几步就扑倒在地,再回头看时双腿已经从膝盖处生生折断,断处涌出细细长长的白色虫子,像一条条白色毛线。苗人抓着自己的脸,皮肤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动,他们疯了一样抓自己的脸,皮肤一破,立刻就有白线爬出来。

白小舟迟疑着,她不知道该不该去救,她记得外公曾说过,蛊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害人,不管有仇没仇,否则就会被反噬。不知道死在他们手下的人有多少,那些可怜的旅人们一入深山就再也没有回去,他们的仇,又有谁来报呢。

“报应。”她硬起心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白色的线虫包裹,直到吃成一副骨架。

门悠悠然开了,里面是一座小庭院,院子正中还立着一只大水缸,一派江南水乡的景色,院子里种满了辛夷花,给人时空错乱的感觉。白小舟抬脚就往里走,瞿思齐连忙按住她:“小舟,小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反正连蛰盆都进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她倔强地说,“反正横竖不过一个死。”

瞿思齐心想你刚才不是怕得要死么?

两人一踏进院子,木门便轰然合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香味,像混合了某种中药材,细细闻,又能闻到一丝丝血腥味。

白小舟四下嗅了嗅,来到水缸前,只往里面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猛地捂住嘴,转过身去呕吐。瞿思齐搂住她的肩,脸色微黑,水缸里全是血糊糊的液体,一颗婴儿的人头漂浮在水面,那头极小,看起来像是小产儿,诡异的血香就是从那血糊糊的液体中传出。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婴儿还活着。

水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瞿思齐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却听哗啦一声响,一条胳膊粗细的大蛇从里面窜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他活生生吞下去。

他大叫一声,手中的瑞士军刀猛地长出三尺蓝光,抬手一挥,便将大蛇齐头斩断,黑血四溅,他来不及躲闪,淋了一身。

剧烈的疼痛从每一寸肌肤传来,就好像被泼了一身的浓硫酸,皮肤开始寸寸腐烂,孳孳作响,冒出阵阵白烟。

白小舟大惊,连忙将他抱在怀中,以左手按住他的额头,治愈过这些多次,这次似乎特别吃力,黑色的线蔓延到她的手腕处,瞿思齐才停止惨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两人都累得大汗淋漓,白小舟倒在他的怀中,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小舟,我又欠你一条命。”瞿思齐让她倚墙而坐,温柔地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白小舟喘着粗气:“你欠我的何止一条命。”

瞿思齐哭笑不得:“难道你要我以身相许吗?”

“去你的!”白小舟伸手打他,手抬到一半又落下去,“等我恢复体力,要你好看。”

“你还真是越来越像龙老师了。”她小声嘀咕。

两人忽然听到一阵女人的笑声,笑声很妩媚,很动听,但在这个时候听起来却格外吓人。里屋的门开了,瞿思齐去捡掉落在地的刀,却看见一个他怎么都想不到的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叶不二?”

叶不二依然穿着他那件运动服,肩上挑了两只空水桶,就像看不见两人一样,来到院子角落的井边,自顾自打水,动作机械,面目青黑。瞿思齐想要过去,被白小舟叫住:“等等,他有些不对劲。”

“废话,用膝盖都能看出他不对劲。”

“那你过去叫他吧,中了蛊可没人给你解毒了。”

“呃…”瞿思齐连忙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还是小舟英明神武,我自愧不如。”

白小舟无奈地叹气,这个人神经还真是大条,她怀疑就算世界毁灭了,他都还能继续开玩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得上是一种强大。

叶不二挑了满满两桶水,却好像挑的只是两片鹅毛,步伐矫健,目光却很呆滞。

白小舟和瞿思齐又听到了笑声,这次不再奇幻诡谲,真实得近在咫尺。他们抬起头,看见一个穿旗袍的少女立在里屋门边,静静地看着叶不二,一脸幸福。

瞿思齐手中的瑞士军刀猛然一长,上前一步喝问:“你是谁?你把不二怎么了?”

少女眼中有光华流转,顾盼生辉,她轻轻笑道:“我已经放了你们一马,你们怎么还不走?”

“四个人来,就要四个人一起走。”

叶不二走到她身边,放下扁担,爱怜地搂住她的肩。她依偎在他怀中,脸颊浮现淡淡苹果花般的颜色:“你们不觉得,他现在很幸福吗?”

两人倒抽一口气,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本来这个画面应该很诡艳,像一幅哥特式画作,可是配上叶不二那张脸,就变成了抽象派了。

这个苗族少女的口味有多独特啊。

“你,你在说真的?”瞿思齐有些不敢置信,“你,你喜欢不二?你看上他哪一点?”

苗族少女深情望着叶不二,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真像啊,你一定是他的转世,他说过,哪怕下一世投胎到地球的另一边,也会循着辛夷花的香味回来找我。你果然没有食言。”

瞿思齐和白小舟变成了两个巨大的人形囧字,瞿思齐心想,他一直担心叶不二将来找不到女朋友,没想到他的桃花运这么快就来了,对方还是个超级大美女。

白小舟扯了扯他的袖子:“这女孩精神不正常吧?”

“我怀疑她眼睛有问题。”

白小舟恢复了一点力气,扶着他站起来:“朱翊凯在哪儿?”

“朱翊凯?”少女咯咯轻笑,笑容妩媚动人,“就是那个高大的男人么?他也走不了了,乘我现在心情好,你们还不快滚,难道要等着做我的药罐子么?”

白小舟脸色剧变:“你说什么?什么药罐子?你把凯子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