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殇一身戎装、手提银剑,走在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皇宫宫道中,羚羊皮软履踩在地上薄薄的积雪上,咯吱咯吱地响。

树木花草、石路假山尽数被薄雪覆盖,入目都是一片洁白,他微微蹙了蹙眉头,以往的皇宫,这样的宫道怎么可能会有积雪,宫人们会一直站在边上打扫,直到纤尘不染。

许是都想着如何自保去了吧?

迎面碰上的侍卫婢女见到是他,都惊得忘了反应,一时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同石化一般,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哆哆嗦嗦地跪伏在雪地上。

西陵殇黑眸的目光淡淡扫过他们,脚下的步子却一刻也没有顿住,依旧从容坚定地往前走,直直朝龙吟宫而去。

直到他一直消失在视线中,再也看不到,趴在地上的众人这才抬起头来,大汗淋漓、脸色苍白,面面相觑后,还以为自己在梦中。虫

西陵殇在龙吟宫的前面停了下来,微微扬着脸,静静地看着赤金大门上面刻着龙吟宫三个大字的牌匾,黑眸深邃无边。

天空飘飘洒洒下来的雪花,软软地、轻轻地落在他的脸上,瞬间消失不见。

住在这里的帝王一代一代,不知道光鲜的背后,有没有人同他一样,有过沉重的悲凉?

或许就他一人这样吧?

他弯弯唇角,自嘲一笑,最起码现在住在这里面的那个男人就没有,在那个男人眼里,只有杀戮,只有凶残。

脸上的笑容逐渐清冷,眸色一寒,他又提起长剑,拾阶而上。

出乎意料,龙吟宫里没有人,就连宫女太监都没有一个。

逃跑了?

不可能,他的人已经将皇宫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出,西陵绝不可能逃走。

躲了?

西陵殇眯眸,眸中寒芒一闪,转身出了殿门,拐向右边的抄手游廊,往芳华殿的方向而去。

*******************

床榻上,吴昕大汗淋漓,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面捞起来一般,没有一寸干的地方。

而那种痛却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一轮一轮地将她席卷、一轮接一轮地将她淹没,不给她一似喘息的机会。

痛到最后,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叫了起来。

岳篱在旁边如坐针毡,只觉得她每叫一声,就像有把刀子将他的心凌迟一样,她叫了多少次,他就痛了多少遍。

而她的指甲狠狠地抠进他手腕的肉里,他也浑然不觉,只恨不得能替她去痛一场。

“快了,快了,可以看到头发了,再用力,再用点力!”稳婆也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吴昕已经几欲晕厥,浑浑噩噩中,脑子里似乎只有稳婆让她用力的声音,也就咬着牙,狠命地往下挣。

在挣了不知多少次以后,孩子还是没有出来,她却是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快,不能让她晕过去,不能晕过去,这样孩子很危险,快掐人中。”稳婆急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作为医者,岳篱当然清楚这些常识,可是今日,不知为何,他的脑子就是非常混沌,整个人处在一个痴傻状态。

等稳婆喊了第二遍,他才惊得反应过来,脸色大变,连忙一边掐着吴昕的人中,一边将另一只手掌覆在她的手上,不断地给她输送着真气。

终于,睫毛颤了几下,吴昕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再用力,再用力…”

吴昕迷迷糊糊、恍恍惚惚,不停地告诉自己,坚持,一定要坚持住,哪怕自己就这样死掉,也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她和西陵殇的孩子。

岳篱在边上,不断地将自己的内力输送给她,白璧的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来。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吴昕发出一声凄厉地尖叫之后,终于传来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生了,恭喜两位,生了个儿子…”是稳婆欣喜万分的声音。

终于生了,吴昕毫无血色的唇边浮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她动了动身子,想扬起来看看孩子,终是眼前一黑,再次晕厥了过去….

*****************

芳华殿

西陵绝望着坐在软椅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的女子,眸色悲凉:“雪儿,跟朕走吧,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宫里已经不安全了,他们随时会杀进来!”

而女子就像没听到一样,眼睛望着身前的铜镜,眼睫一眨不眨,像个人偶一般。

.................................................................................................................................................................................................................................................

第三更!

素子继续埋头去,再弄一更出来!

坑深271米:他叫墨儿

西陵绝望望门口,又转过来看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女子,眸中浮起不耐。

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拽起她的胳膊,想要将她拉起。

可是女子却是将手死死地抠在椅板的下面,任他拉了两下,也没有拉起来。懒

他脸色一黯,抿紧唇,更加用力地一拽,谁知,竟将她和椅子一起拽了起来。

“不想死,就快跟我走!”他低吼一声,将她拽在手上的软椅强行接了下来,拖着她的胳膊就走。

“不…”雪儿嘴唇微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反抗,“不…”

这是自那次天牢回来以后,她第一次发出声音,西陵绝有一丝欣喜,可是当听清她是在说‘不’时,他又禁不住火气冒了出来。

“不,不,不什么不?你是想死吗?如果想死就留在这里,可别忘了,那日在牢房里,西陵殇的模样,差点就杀了你,你知道吗?”

雪儿依旧眼神呆滞,没有一丝神采,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说话,而是自顾自地呢喃:“我不能走….他会回来的,我…要在这里等他,不然,他…找不到我。”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蚊呐一般,可却也如同一颗重型炸弹在西陵绝的耳边炸响,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竟然到如今还想的是这些。虫

他咬牙,一把抄起她的衣领,一巴掌狠狠地甩了下去。

一声清脆的响声,雪儿被打得头一偏,殷红的血自她的嘴角流了下来,可她依旧面无表情,连眸子里都没有一丝疼痛的微澜,就像那一重重的耳光打在了别人的脸上。

对于这种油盐不进的人,西陵绝只觉得气结,胸口起伏了几下,他大手将她揽住,强行推着,走到内殿的床榻边,弯腰将底部的一个什么地方一按,床榻竟然哐当一声翻转了过来,露出一个洞口。

“我们走!”他抱着雪儿跳了进去。

这是他做皇帝以后秘密让人在芳华殿下面挖的,一直连到宫外面,目的就是怕像今日这样一天的到来。

没想到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这个地道没有人知道,挖的人都已经被他秘密除掉,甚至连雪儿这个芳华殿的主人都不知道。

世人都想皇上的暗道应该也是从金銮殿或者寝宫龙吟宫而出吧,任谁也想不到会从一个妃子的殿里出来。

他拖着雪儿,顺着长长的甬道往前走,想了想,又回头走到入口处,将甬道上面系着的一个绳索拉了下来。

西陵殇刚刚走到芳华殿的门口,就听到内殿里面传来一声轰隆巨响,似是什么倒塌的声音。

他怔了怔,接着眸光一敛,心中暗叫不好,连忙飞身进去。

果然,内殿里面一片狼藉,那张上好的南海玉石床已经被炸得七零八碎,一片一片的碎玉石飞得满殿都是,被褥中的棉絮也是被炸得飞了起来,好多还在空气漂浮着。

一股浓浓的炸药的味道扑鼻而来,西陵殇抬手在鼻翼前扇了扇,踩过碎片,来到床榻边,弯下腰,就看到被翻新过的玉石地板和新鲜的泥土。

果然是从地道逃了,还毁了洞口。

老狐狸!

西陵殇缓缓站了起来,薄薄的嘴唇抿起一条冰冷的直线,黑眸中的寒气越聚越浓,冷冽得如同腊月飞霜。

****************

岳篱将炖好的老母鸡汤热一遍了又一遍,因为吴昕虚脱得还没醒过来,但是他得一直让鸡汤是热着的,好让她一醒就能有喝的,补充能量。

不知是第几次将鸡汤端进屋子的时候,发现她终于醒了,正靠坐在床头,逗弄着襁褓里的孩子,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却难掩那一脸的幸福满足。

岳篱笑着走了过去,“累坏了吧?喝点鸡汤吧!”

吴昕没有抬头,视线紧紧锁在襁褓里的孩子身上,眉目弯弯地笑着,“你说,刚生出来的小孩子怎么像个小老头一般?”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抚摸着孩子额头上的皱纹。

岳篱低低一笑,“都是这样的啊,过段时间,就会粉雕玉琢了,来,趁他睡着,你赶快将鸡汤喝了。”

“他哪有睡着?”吴昕撅起毫无血色的嘴唇,瞪了他一眼,“他正在看我呢!诶,岳篱,听说,刚生出来的小孩子是看不到的,一天才增加一寸的距离,是真的吗?可他明明就在看我啊,你看,他小眼睛滴溜溜的,明明就是在看我嘛!”

“是,是,是,是在看你!”岳篱笑着摇摇头,低叹,“这般爱他,就更要将鸡汤喝了,否则哪里来的…”他顿了顿,原本想说哪里来的奶水,想想又觉得不妥,就换了一句,“否则你都没吃饱,他吃什么啊?”

“对啊!有道理!”吴昕点头,一副恍悟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旁边的被褥里,就接过岳篱手中的汤碗,仰脖巴拉巴拉喝了起来。

“嗯,又香又甜,真好喝!”不喝不觉得,这一喝倒觉得肚子太空了,这一碗下去,就像还没垫到底一般,抬手擦了擦嘴角,她眯眼一笑,“还有吗?”

“当然”岳篱勾唇淡笑,绝艳无边,“我去再盛一碗,哦,对了,得给孩子想个名字。”

“墨儿”

“墨儿?”这么快就取好了?岳篱一怔,回头。

只见她又已经将孩子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摇晃着,含笑的视线从孩子的身上移开,睨了他一眼,“对,他叫墨儿!”

....................................................................................................................................................................................

今天的更新完毕!

亲们放心哈,每个人都会有属于他们的命运!

坑深272米:不关我事

只见她又已经将孩子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摇晃着,含笑的视线从孩子的身上移开,睨了他一眼,“对,他叫墨儿!”

“墨儿,墨儿…”岳篱反复呢喃着,似乎在看念得顺不顺口,又似在揣测这个名字的意思。

“怎么?不好听吗?”吴昕睁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站在那里喃喃自语的样子。

“好听,无心取的名字自是好听。”岳篱一笑,就拾步走了出去。

吴昕垂下眸子,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几分酷似西陵殇的眉眼,苦涩一笑,这哪是我取的名字啊?

时光似乎又倒流到了几个月前,他们还住在西隅的重山之巅的时候。

“无心,我们的孩子以后就叫墨儿,好不好?”

“啊?墨,西陵墨,西陵墨,一点也不好听!”

“墨,不仅跟我东墨齐名,还寄予了我对他的希望,希望他的性格能像墨一般,不耀眼、不张扬,能够沉淀,也希望他的才情像墨一般,散着书香,无心为何觉得不好听呢?”

“你说好就好吧!反正我不是什么有才情的女子,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嗯,那就叫墨儿,无论男孩、女孩都叫墨儿。”

也就是那时,她才知道,他真的很爱这个字,东墨有墨,羽墨军有墨,生个孩子还得取个名叫墨。虫

“墨儿,墨儿…”怀里的孩子早已睡着,可她却爱不释手一般,不愿放下,抱着一边摇晃,一边轻唤着他的名字,“墨儿,墨儿…”

幸亏是个男孩,要是个女孩,叫墨儿,那还不得囧死,连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都觉得太中性了,何况这男女有别的迂腐古代。

**********************

东墨再次变天。

曾经的景帝西陵殇重坐金銮殿,恢复景帝称号,重新划该年为景帝元年。

原本谁坐龙椅对百姓来说,都是一样,但是听说是四王爷西陵殇,众人只觉心中安定,原本从京师逃出避战的百姓也纷纷回来,还有很多去他国经商的人也将生意做回了东墨。

东墨经济飞速发展,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宫中的那些宫女太监,原本很多曾经就是西陵殇的人,虽然他如今颁了圣旨,任众人去留随意,可愣是没有一个人离开,连那些曾经不是他的人的人,听说了他的事以后,也都留了下来。

那些西陵绝的女人就不同了,无论愿意,不愿意,统统都被遣散出了宫。

李香茹是在清查冷宫的时候被发现的。

她披头散发,被链子锁在冷宫放柴火的地方,整个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一般。

她被带到龙吟宫的时候,西陵殇有些意外,因为他以为,依照他七弟西陵绝那种赶尽杀绝的脾性,是不会让这个女人活到今天。

后来听说是这个女人幽居冷宫、假装痴傻,才得以保住性命,他才相信。

也是,这个女人如果没有什么心机,也就不会有当初婴宁和他的纠缠。

这笔账,他也一直都没有跟她算。

李香茹看到西陵殇的时候,精神几欲崩溃,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用手中的铁链敲击着龙吟宫的玉石地面,一个劲地语无伦次,“不是我…王妃的脸不是我弄的,不是我…哦,是我….但是,是那个雪妃….对,是她,就是她骗我说,我和恒儿落到今日这个地步,都是她害的。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西陵殇坐在软椅上,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黑眸无波无澜,就那样坐在那里听着,似乎在听一件跟他无关的、旁人的事一样。

直到李香茹一遍一遍地说着,说到最后,说累了,不说了,他才慢慢站了起来。

他掸了掸自己的衣袖,缓缓走到她的旁边,无视她惊恐的样子,大掌一挥。

衣衫和血肉一起横飞。

他拿出袖中的锦巾擦了擦手中的鲜血,弃在地上,转身又缓缓走到案桌前坐下,端起茶盏,兀自饮着茶,面色沉静、无一丝表情。

殿里的宫女和太监被眼前的一幕吓到,震在那里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才连忙上前,将李香茹的尸体拖走,开始打扫。

******************

吴昕的月子整个就是在床榻上度过的,这是岳篱强行要求的,他说,生孩子是女人的重生,是第二次生命,养得好了,便一辈子好,养得不好,也会落下一辈子的病。

因此她除了吃、睡、逗弄孩子,便再无其他事情可干。

幸好,她满心满眼都被她的墨儿塞满,这样的日子倒也不觉得无聊、难以打发。

足不出户的她几乎不问世事,不知道东墨已经变天,当然更是不会知道,如今东墨金銮殿上高坐的那人是谁。

见岳篱每日又去医馆做事,她想,她生墨儿时的那场战事应该早已停歇了,只是谁和谁打,谁输谁赢,岳篱没有说,她也懒得去问。

一直到那日。

....................................................................................................................................................................................

第一更,老样子第二更在下午!

谢谢【susannebook】亲的月票,谢谢哦~

坑深273米:非常抵触

她抱着墨儿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慵懒惬意。

来回走动中,发现院中的几株柳树,竟是已经冒出尖尖嫩嫩的细牙。

冬天已经过去了吗?

整日呆在屋里,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今夕何夕了。这个冬日她似乎还没感觉到寒冷,竟是已经要早春了。懒

几个村里的女子,笑靥如花地走了进来,说是找岳篱。

吴昕想笑,岳篱翩翩公子的魅力她是知道的,但在外人看来,他不都为人夫、为人父了吗?竟总也甩不掉这些追随者。

以前看书看电视,古代的女子都矜持得行不露足、笑不露齿,幽居深阁。

原来都是骗人的,她现在看到的女子一个一个都是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雪儿是,婷婷是,如今眼前的这些女子也是。

倒是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女人经常畏畏缩缩、瞻前顾后、想得太多。

“岳篱去医馆做事了,你们找他有事吗?”

“我们想参加这次的选妃,特意过来求助岳公子,听说,他将姑娘脸上的疤痕都去掉了,还变得这般美,所以想请他看看能否将我们也变得美一些?”几个女子两眼冒光、一脸急切。

“噗哧~”吴昕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竟是为了这个,正想开口说什么,骤然想起,她们说是去参加选妃,一时有些难以相信,竟然有人削尖脑袋要去嫁给西陵绝那个恶魔?虫

“那个,你们是要参加东墨皇帝的选妃?”

“是啊!记得皇上还是四王爷的时候,就已经是我们东墨千千万万女子心中的良人,只是那时,他无意选妃,如今成了九五之尊,有了这个机会,我们岂能不试试?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好命能够竞选上?”

“等等!”

吴昕呼吸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四王爷?当今圣上不是七王爷吗?”

众女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一个山顶洞人一般,“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真是足不出户,也不知身外事啊,如今坐在金銮殿上的可是我们英明神武的四王爷西陵殇。”

啊,竟然是他,他竟然又夺回了江山,他竟然真的就夺回了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