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少言好整以暇地瞧着叶武,似乎就等着她落到套里头去,嘴角似笑非笑,有些嘲讽。

“那你呢,师父,你是谁的人?”

“我……!”

这一句话就把叶武堵到了,非但是堵到,而且差点堵得她气死过去。

她是谁的人……她能是谁的人?

她自然是段家的人,她和李云安一样,说到底都是段老爷雇来的人,只是她占着师父这个由头,平白受了许多尊敬,时间久了,倒也得意洋洋地忘了本。

但段少言毫不容情,轻描淡写地就将她打回了原形。

叶武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闪着愤怒的光芒,盯着眼前那个看似斯文恭敬,实则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憋了半晌,总算是轻声地,极其不甘地说。

“段少言,你别逼我。”

段少言依旧没有太大的表情。

“只是送走一个李云安,你又何必这么大反应。”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叶武咬着后槽牙,“你父亲当初和我签合同的时候,写明了我别墅的人,我自行安排,不受主宅管控,你当这一条约定是死的?”

“合同上还要一条。”段少言冷冷地,“别墅内受雇人员须身世清白,为人端正,不可败坏段氏声明。”

“他怎么身世不清白,为人不端正了?”叶武横眉怒竖。

“他李夫人、李太太的名头,似乎是太响了点。”段少言眼神如冰如霜,“传出去,难道说这个宅子里,养了许多男宠么?”

“啪!”

话音刚落,一个耳光就狠狠扇在了段少言脸上。

第014章 叶师父脾气更差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叶武喘着气,仍是扇他耳光的姿势,手还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段少言被一巴掌打偏了脸,冰玉般的俊美面颊上登时浮现五个指印。

良久静默之后,段少言缓缓转过脸来,抬眼看着叶武,神情隐忍,却多少有些黯淡。

“师父。"段少言凝视着她,而后慢慢地,"他对你而言,是有多重要?”

“你管得着么。”

叶武这一掌下去,多半是打回了一些神识,只是声音仍然抖得厉害,“你这样子,何须再叫我师父?你小时候好歹还算恭敬,长大之后,尤其是这些年,你说的话,做的事,哪一点像是把我当师父看了?”

段少言便默然不语了,只是脸上的指印刺目,那一巴掌是打得真瓷实。

是了,他虽然可以把李云安送走,但是他也忘了一点,他虽然是段家的公子,但毕竟也还是她的徒弟。

段少言闭了闭眼睛。

“好,我明白了。”

青年再次睁开眼,瞧着她,几乎是叹息一声,一贯淡漠的嗓音,也稍带着柔软下来。

“师父,对不起。”

叶武不看他,偏着脸。

“去苏州的事,就当我没说过。”

给李夫人的小鞋没有穿成,反而被叶武狠狠教训了的青年,终是怕她真的断了与自己的情份,隐忍着退让。

“你要留,就留着他吧。”

李云安的事情虽说就这么翻篇了,但多少还留下点后遗症。

具体表现为叶武愈发宠爱李云安,以及段少言看李云安时的眼神愈发如霜刃冰冷。

其实李贵妃这个人,包括和他在一起床上的花样,叶武是已经腻味了的。之所以他能留得久,实是因为李云安温柔和顺,是个体己的男人。

再风流无度的人,也会有想要平静的时候。

对于叶武而言,李云安就像一个港湾,总是会等着她,惦念着她的。

甚至她有时候出国溜达,在西班牙法国荷兰轮圈转,玩得不亦乐乎,也能收到李云安的国际长途。

手机拿头的男人嗓音温哑,会问她一些诸如:“什么时候回来”“都逛了哪些地方”“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人”“那边天气如何”,这样的问题。

然后也会跟她说,让她注意保暖或是防晒,请她早点回家。

偶尔她也会觉得李云安缺了些男子气概,但又怎么样呢?

那些狂野不羁的男人,她看看就好,因为她知道,像李云安这样安分守己的伴侣,是不可或缺的。

她宠他。

哪怕如今不再有皮肉关系,她也舍不得他走。

“少爷。”

又过几日,段少言坐在锦鲤池边喂鱼,有个人自远而近走过来,在他身边停下,鞠了一躬。

“您上次吩咐我去吉林查的事情,都已经查清了,确有其人。事情都以按您先前说的安排好了,您看什么时候要把人接过来?”

段少言凝望着池子里踊跃的红白鲤鱼,一双眸子里水光潋滟,手指又撮了一把食料丢进去,引得鱼儿一通争抢。

“先搁下。”

那仆人一愣:“少爷是不打算……”

“你不用问这么多。”段少言道,“按我说的去做就好。”

“是。”

仆人退下了。

段少言垂着长睫毛,将袋子里最后一点碎末倾倒入池中,看着那为了饕享美味而贪婪拥挤的鱼群,脸上逐渐流露出一丝寡淡的无味来。

过了三周,段老爷把段氏两兄妹都叫到了膝前。

敞开的哥特式高窗外,一株广玉兰开得正是暗香流动。

年逾半百的段老爷精神矍铄,盯着这一双龙凤儿女看了看,眼神里洋溢着满意和喜爱。

他的女儿端庄温婉,容貌娇美,儿子高大英俊,气概非凡,作为父亲而言,也没什么可以挑剔的。

除了二人都还没完成终身大事之外。

“和白家谈亲的事情,你们俩也都知道了。”段老爷和颜悦色地说,“我也是半截脖子埋黄土的人了,说句实话,年轻时候打拚的心气已经不剩多少。这个家,迟早还是要交到你们的手里。”

段嫣然听着难过,忙道:“爸爸,说什么傻话,您还年轻着呢。”

段少言:“……”

段老爷拍了拍女儿的肩,又摸了摸她粉嫩的脸颊。

“爸爸倒也想,但是岁月不饶人,我再干几年,等教会了你们,也就该退休了。”

顿了顿,瞧着一儿一女。

“怎么样,老头子要落叶归根,年轻人要开花结果,都是自然规律,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见到孙子?”

见两个人都不说话,段老爷意料之中,也没在意,摆摆手。

“算了,看你们这紧张样,说正经的吧。这个周末,是你们白世伯的阳历寿辰,我原本是打算过几个月,等秋天阳澄湖那边的基地蟹膏肥了,请他们一家过来渡个中秋,但是你们白世伯比我还急,发了个请帖,邀我们去南京参加寿宴……”

段老爷话还没说完,段嫣然就道:

“爸爸,我不去。”

段少言:“我也不去。”

“……”段老爷原本慈眉善目的脸一下拉的老长,“什么不去?这个不去那个不去,你们要干吗?”

段嫣然:“我,我开的那家设计室,周末要办个展。”

段少言:“我不想去。”

“闭嘴!”老头子怒了,啪嗒一声合上自己喝水的杯盖,先指指段嫣然,“展什么?什么展都没展示你自己重要,必须去!”

“还有你!”再一指段少言,“什么不想去?过去看看而已,这都什么年代了?你爸我思想开明的很,又没说非按着你的头,逼着你娶人家闺女!万一人家闺女没有瞧上你小子,你想要人家还不乐意呢!你还真以为人家哭着闹着要嫁给你?什么毛病!”

他这一发火,胡子一吹,段嫣然和段少言都知道形势不可逆转了,于是互相看了看,叹了口气。

段嫣然:“爸爸,你别生气,我去还不成么。”

段少言:“是,父亲。”

于是白老爷生辰头一天,段老爷,段氏姐弟,外加一个叶武,出发前往南京。

本来段老爷没打算带叶武,可是段嫣然想到要见到自己的前男友,不禁心里没底,说什么也要拉上师父陪她。

段老爷拗不过女儿,想一想,觉得叶武也不是外人,于是也就同意了。

但走之前,他还是私下里把叶武叫了过来,语气和善,措词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叶武,这次我们去白家的目的,主要是让孩子们多接触接触,培养一下感情,这你是清楚的吧?”

“我清楚啊。”

“那就好,那你到时候注意些,白家两位公子我见过,都是非常出色的小伙子,你记得帮我多撮合他们和嫣然聚一起,然后你走开就好。年轻人嘛,要留点空间给他们。”

叶武瞪着段老爷,琢磨过味儿来了。

这老东西分明是在担心自己会撬白家两位公子啊!

当即肃然道:“段爷您放心,我叶武虽然喜欢美人,但还是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的。”

“……”原本自己说的婉转,是想给她留面子,没想到她大大咧咧就说出来了,还一脸正气,段老爷不由十分尴尬,轻轻咳了一声,拍拍她的肩膀,“好,这样就好,忙你的去吧。”

“是。”

叶武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嘀咕。

这段老头儿,在想什么呢?

她静安大别墅美男三千,白家两位公子纵使国色天香,她也不可能是一眼沦陷,无可自拔吧?

他还当她是沙漠蹲了五年,见到帅哥就两眼放光的饿死鬼?

她现在山珍海味吃饱了,嘴可叼着呢,一般货色她武爷爷可不稀罕。

就冲段老爷这不放心的反应,叶武觉得自己被看扁了,被鄙视了,被瞧不起了,一路上托着腮看着窗外,有些不开心。

豪车转了个弯,一路风驰电掣驶进白家大宅。

车子停下,车门打开。

白家的管家和仆佣在外迎接,白老爷和夫人带着新鲜出炉的热情笑容,站在红艳明亮的地毯上等候着,身旁立着两个儿子,一位闺女。

叶武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下了车。

心中壮志凌云: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段老爷看不起!

那对白家兄弟是小狼狗也好,是小暖男也罢,是冷艳系也好,是健气系也罢,都给我一边儿凉快去。

她叶武何许人也,段嫣然的前男友,她能要吗?

真降她格调,真荒谬。

管你是阆苑仙葩还是美玉无暇,你武爷爷今日不翻人牌子,统统给我闪开!

叶武跟在段氏一家后面,眼神飘忽,神色淡漠,压根儿就不去看白老爷那一家子。

正气势傲然地扬着下巴,忽然听到旁边有人不轻不响地“咦”了一声。

紧接着,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笑,响了起来:

“吴夜,怎么是你?”

第015章 白公子与白小姐

这种场合下,猛然听人用这倒霉名字叫自己,叶武心中咯噔一声,顿感大祸临头,一种不祥的感觉袭面而来,叶武简直就像猫被痛踩尾巴,立马缩起脖子,鸡皮疙瘩起一身。

吴夜!!

吴夜吴夜,倒过来就是叶武,这他妈是她在外头钓凯子的时候专用的小号啊!!

她幽幽扭过头,寻着声音的方向。

只见白老爷一家人里面,有个俊美异常的男子,正抿着莹润的嘴唇,眯着眼睛,瞧着自己,笑容颇为迷人灿烂。

叶武却像被臭鸡蛋砸中,缩着脑袋,惊恐地打量着这个芝兰玉树般的美人。

那美人大约二十七八,下巴尖尖,额头十分饱满,穿着牛仔裤,随意套一件薄衫。

叶武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干笑两声,下了定论:

“这位朋友,认错人了吧?”

美人还未说话,视线被吸引过来的白老爷就扭过头:“白夜,你见过叶小姐?”

“叶小姐?”美人蹙着眉,略微沉吟,再瞧叶武一副做贼心虚的神情,聪明如他,多少也是立刻明白了过来。

他朝白老爷笑了笑:

“不是,父亲,我认错人了。”

叶武大大松了口气,在心里竖起拇指:这小伙子,上道!

那个叫做白夜的美人,也不知道是白老爷的大儿子还是二儿子,笑吟吟地乜了叶武一眼,眼波盈盈,似是狡黠又像揶揄,便转身跟着众人进了主厅。

叶武的头都疼裂了。

这个人,是自己前些日子在厦门溜达游玩时,酒吧里头艳遇的一个帅哥。

当时她用了自己的化名,谎称自己是某网络公司的美工,项目结束后特意来散心的。

白夜则称自己为叶柏,是某证券公司的交易员,她当时瞧他说的诚恳,还以为是实话,没想到两个人王八对绿豆,都是满口扯谎。

厦门待了一个礼拜,和白公子夜夜笙歌,倒也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不过叶武素来深知现今社会的社交礼仪,所谓好朋友一辈子,出了被子不认识。

所以即使晚上玩得再high,白天起来那也是十分客气,恭敬有礼,丝毫没有进入对方生活的意思。

倒是白公子有点走了心,时常想打听一点叶武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