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冷漠、难缠,可安安觉得,陆昂也不是对她不好。在他常年冷漠的外表之下,他也会偶尔对人心软。他救了她两次。一次是意外,两次便是天注定。

安安还是看着他,任由他抱着自己,离开。

*

直到酒店房间,关上房门,陆昂才将她放下来。安安却还是挂他身上,她说:“陆昂,我病了。”

陆昂却已经重新换上冷漠:“下来。”他扯她的胳膊。

“我不。”安安坚持。

“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这么死缠烂打?”陆昂直视她,“我坐过牢!我、罗坤还有刚才那个人都他妈是一路货色!”

“这些我不需要知道。”安安还是这样淡然。

陆昂默了默,忽而冷笑“你为什么非要和我在一起?就为了钱?”

“我是为了钱。”安安并不否认这一点。稍稍一顿,她说:“但是陆昂,我好像…真的开始喜欢你了。”

少女的感情总是这样炽热,像团火,燎亮了半个天际。

陆昂垂眸摸出烟,夹在指间,他扯了扯嘴角,还是无情嘲讽:“所以你穿成这个鬼样子?还故意卸了妆?你以为你照着小静的打扮,我就非得喜欢你?我就非得操.你?”

面前,安安罩着他那件大大的浴衣,里面还是穿着那条印花的连体裙。

她那会儿拿起了黑色露背的泳衣,想了想,却又换成了这一套。

只因为陆昂会喜欢。

他喜欢温柔的,喜欢文静的,他喜欢的,是完全和安安不同的模样。安安很清楚这一点。

可此时此刻,他的话毫不留情。

卸了妆后的脸有些苍白,安安站在那儿,嘴唇轻轻颤了颤。

陆昂语调依旧冷漠,并且平静,他这样问安安:“你能和她比吗?你配和她比吗?”

你能和她比吗?

你配合她比吗?

十二个字,平平淡淡,冷冷清清,却往安安心里钻了一下,又钻一下。胸膛里有什么默默抽了一下,有些疼,疼得安安想弯下腰,想捂着胃干呕。像是在嘲讽可怜又可笑的她。紧攥了攥手,安安看了眼陆昂,转身离开。

“等一等。”陆昂喊住她。

安安定定转过身,紧抿着唇。

陆昂从旁边拿出来一个信封,捏在手里,递给安安:“你的费用。”又不耐烦地警告:“以后别他妈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现!滚远一点!就是要赚钱,也要点脸!”

安安耷拉着眼皮,抽出信封里面的钱。

她认真数了数。

一共五千。

“多了。”安安取出一千,其余全部还给陆昂。

陆昂垂眸看了看,问她:“四千,能做什么?”

安安没说话。

陆昂掐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指腹摸了摸她的唇,陆昂俯身,直接吻住了她。

却只是吻在安安的唇角。

轻轻碰了一下。

他说:“你滚吧。”

陆昂低头点燃了那支烟。烟雾缭绕开的瞬间,砰地一声,门被用力关上。

良久,陆昂夹着烟,骂了一句——

“操!”

手中半支烟燃成了烟灰,他才走到阳台。

夜色正浓,半山腰的湖水彻底沉寂下来,对面是原始的山野。陆昂摘下手表。

慢慢拧开细小的螺丝。

揭开盖子,里面藏着一张电话sim卡。

他面无表情的取出来,更换上。

*

陆昂第二天还是六点睁开眼。八点他打开门,对面门也开着。

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在里面忙碌。

陆昂问:“人呢?”

“退房,走了。”

陆昂往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垃圾桶里,有干涸并且撕碎的橘子皮。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真的好抱歉,初一走亲戚,初二回娘家,结果又遇到高速堵车。想把这段剧情写完一起更新的,所以慢了点。让亲们久等啦。

PS:接到编编通知,本文下一章就要入v了,再不v就要被编编嫌弃死了。所以,所以,我明天开始存稿子,后天(初四)争取12点更新,争取能更9k吧。过年期间,我一切尽力。也希望喜欢的亲能够多多支持正版,v章留言依旧送红包啦,么么哒

、第十八章

各处开来的大巴在汽车站口进进出出,招揽生意的人轰得一下子围上来,又轰得一下子全散。安安从大巴车上下来,走出汽车站,外面天色擦黑。

站外时钟显示:十九点十六分。

底下日期显示:十月十六日。

她和十六还真干上了!

安安怔怔看了一眼,拧开手里的矿泉水,没来得及喝,人群再一次轰得围了上来,“20一个,20一个”,叫个不停。

很吵。

安安奋力挤出去。

她的正对面,恰好是蒙哥百货。青色半透明的帘子被束在两侧,店里面亮了灯,能看到收银柜台后面蒙哥的身影。旁边卖米干的店里一如既往没什么客人。澜沧江啤酒的绿色棚子支在那儿,底下只坐了两个人。

像极了那个淅淅沥沥下雨的早晨。

那个早晨她和蒙哥为了七百块钱争执,那个早晨…安安止住思绪,漠然别开脸。忽然,有什么落下来,冰冰凉凉滴在她的脸上,钻进她的脖子里,沁得她浑身直发凉。安安伸手一接——

又他妈下雨了!

这鬼地方就没几个晴天!

安安闷着头,紧攥住斜挎的包,往公交站台去。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空气里渐渐弥漫开食物的诱人香味。汽车站附近的夜市正陆续开张,小摊贩们支开摊子,各自拿出看家本领,烤面筋,肉夹馍,酸辣粉,还有手抓饼。那些味道拼命往她鼻子底下钻,安安停下来。

她很饿。一早离开那儿,安安只在小超市买了一瓶水和一个面包。——昨天多下来的那个面包找不到了,安安很心痛。得知她要下山,超市老板频频摇头,操着方言说,这儿偏得很,没有回县城的车啊;他又指指里头,示意道,里面那些老板都是自己开车来泡澡的,你一个伢子怎么走?靠两条腿走么?

安安还真靠两条腿下的山。

她花了大半天走到山脚,找到汽车站。

五块钱一张票,她回来了。

如今站在这香味弥漫的地方,她只觉得饿,饿得她难受,头疼,想要干呕,眼睛一并发胀、发酸。

安安走过去,问:“酸辣粉多少钱?”

“六块。”店主忙得头也不抬。

安安将钱递过去。

店主麻利极了,很快给安安装了一份。

安安要求:“多加辣。”

店主直接将辣椒油给她。

红油油的辣子倒在上面,厚厚的一层瞬间铺开。安安端在手里,用一次性筷子在里面挑了一挑,又卷了几卷。她吃进口。慢慢嚼了嚼,安安停住了。

她没有吞咽,她只是低着头,低了好一会儿,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不停往下飘,飘在她的身上,飘进酸辣粉里,无声地,变成一道道细微涟漪。

周围是热闹的夜市,有招揽生意的忙碌店家,有疲惫了一天只想尽快饱腹的壮汉,无数行人匆匆经过又离开,唯独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像个傻孩子。

瘦瘦一长条儿,肩膀难得耷拉下来,分外瘦削。

这是安安的二十岁生日,失败透顶。

如花似玉的二十岁,她没办法再上学,为了生活艰辛奔波,为了钱被人羞辱,她整日东躲西藏,她永无天日。

这便是她的生活,一团糟。

安安紧抿着唇,倔强抬起头。

面前一切还是她所熟悉的,一样的街道,一样穿窄裙的女人,什么都没有变,什么也不会改变。安安用力吞咽下去,她提着剩余的酸辣粉离开。

刚走两步,安安蓦地顿住了。

借着公交站台的阻挡,她悄悄往一个地方望过去——

对面,一个男人在蒙哥百货买了个什么东西,现在才出来。

他嘴里叼着根烟,正不耐烦地到处扫视。这种目光很凶,明显在找什么人。眼见这人视线就要扫过来,安安弹簧一样,连忙缩回去。

就算隔了一条马路,她依旧能清晰辨认,这个男人眉骨有一条刀疤。

这条刀疤很深,将他的眉毛硬生生劈成两段,安安不会看错的。

而那天和安国宏一起来追债的男人,眉骨也有这样一条刀疤!

日!

安安头越发疼了,她不知道刀疤男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来不及想,更来不及去恨,去骂,去辩驳,她仿佛只是一种逃生本能。左右看了看,安安直接跳上旁边的公交车。

安安一直没有回头,哪怕车开走了,她也死死抓着扶手,偏偏她的心抖得厉害。

安安并不高兴,她只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庆幸过后却愈发觉得自己可笑。

她的二十岁,果然一切都没有改变,还是从追债开始,也许还要在追债中结束。

就是个永不见天日、永没有尽头的轮回。

安安冷漠对着车窗外。车窗上是她孤零零的倒影,黑色眼影,红色口红,犹如鬼魅。

*

公交车一站一站往县城里面开,终于,它停在医院门口。

哗啦啦上来一大拨人,车厢瞬间挤得爆满,司机往后看了看,正要启动,安安终究还是出声,喊了句“等等”。她跳下车,往身后看了看,快步走进里面的住院部。探视时间还没有过,安安在护士站打听:“段秀芳在哪个病房?”

“段秀芳?”护士疑惑地打量安安,“你和病人什么关系?”

“她是我妈。”

“302,三床。”护士查完记录,又喊住安安,面色严厉,“你们家属到底什么个意思,还要不要治了?整天将病人丢在医院里挂水,你们这些做家属的也是在搞笑吧。”

段秀芳肚子里有个瘤子,得开刀,要是这里治不了,恐怕还得去昆明。安安默了默,问:“手术费大概多少?”

护士告诉安安一个估摸的数字。

这个数字对安安而言,就是个天文数字。她包里的五千多块与这个数字相比,简直杯水车薪!

一股无助涩意自心底钻出来,安安说:“知道了。”

“知道了,那也快点啊!”护士好心催促。

安安闷头从楼梯上去。爬到三楼,她没有直接进病房,而是躲在消防门后面,往走廊里探了探头。等了约莫一刻钟,没有见到安国宏的身影,安安这才敢过去。

302,三床。

躺着一个干瘦的女人,脸色苍白,已经睡着了。被子盖在身上,腹部隆得很高。许是太难受,她只能用一种诡异的姿势侧躺着,瘦的不成人形。

那肚子真的大啊,里面有一个瘤子,还有一个孩子。

也不知怀她的时候,是个什么光景,有没有让她这么受苦。

安安看了一会儿,静悄悄退出来。

背靠着墙,站了半分钟,她红着眼离开。

*

站在渐渐寂静的医院门口,安安站了好久,她摸出手机,摁开。

计超短信就跳了进来:“安安,你没事吧?”

昨天两人电话说到一半就匆匆挂断,他很担心。

“你银.行卡多少?”安安这样问他。

计超连忙打电话过来:“安安,你干嘛?”

安安说:“我不是还欠你四千么?”——这傻子自己没钱,还替她往无底洞里垫。

“我们之间又不急!”计超明显不同意。

想到先前阴魂不散的刀疤男,安安心里不安,于是说:“就当是你帮我存的,我这边不安全,又不放心给我妈。”

“嗯。”计超这次同意了,又挠头抱歉,“我晚上走不开,老头儿夜里身边离不开人,明天去找你。”

“好。”

两个人约好时间、地点,安安挂掉电话。紧攥着包,四下看了看,她才往自己租的地方去。

*

夜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街道内各种暧昧的红色灯箱闪烁,路口东洲烧烤摊的生意也慢慢开始热闹,摆了好几桌在外面。安安避开这些人多的地方,从后面斜坡往上。

整个斜坡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脚步声,踩在地上,衬得这夜越发寂静了。

这种安静令安安莫名心慌、不安,总像是有一口气提在胸口,不安定。

她加快了脚步,又回头张望,实在没看到什么人,安安连忙跑进自己租的小楼。一口气上到二楼,安安摸出钥匙,钥匙□□孔中,转了一圈,再要转一圈,身后楼道里突然传来闷闷的脚步声。

安安回头——

有个身影在楼梯口晃了晃,个子有点高,肩膀宽宽的。安安开门的动作一停,她眼里突然又开始发胀发酸,有个名字在她舌尖上荡了荡。咬了咬嘴唇,安安仍旧悄悄观望。

下一秒,半明半暗的灯光底下,有人慢悠悠从楼下走上来。

半新不旧的牛仔裤,然后是夹克,最后露出一张脸。

眉骨刀疤还是明显!

安安猝不及防,一下子怔在那儿。

她突然有个念头,她东躲西藏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被捉住了。

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侥幸。

当然,也再没有人会救她。

那个人,让她滚远一点。

安安背抵着门,刀疤男冲她笑:“安国宏女儿?——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