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窗户玻璃上,映出那张照片的背面。那背面是陆昂写下的一行字,苍劲而有力——

祝福你,我的安安。

安安仰面,嚎啕大哭。

深深的痛楚钻进心底,她真的好痛啊!

痛得她弯下腰,再喊不出丁点声音,她只能无声哭嚎…

陆昂一直站在原地。

手拢着火,他点了一支烟。

白色的烟在雨雾里氤氲、缭绕开,陆昂抽了一口,他慢慢抬起头。

冰凉的雨落下来,一点点润湿他的眼。

那天应该也在下雨,飘着牛毛一样的雨。

那一天,他从牢里出来。

那一天,他坐车来到了这里。

他走出汽车站,第一眼,看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姑娘。

绵绵细雨里,她由远而近,黑色发梢打得很碎…

陆昂牙齿咬着烟,轻轻一笑。

那个时候,胖子说,昂哥,走吧,给你接风洗尘。

陆昂却忽然提议,去那边吃个早饭吧。

他随手一指,就是旁边的米干店,绿色的澜沧江啤酒棚子撑开,她徐徐经过…

烟呛入怀,呛得人真难受,陆昂又了笑一下。

白色大巴已经彻底离开,陆昂往那儿再看了一眼。

再也看不到了。

陆昂转身,离开。

他孤身走入这茫茫黑暗里,头也没回。

左手手腕上的长命缕,还有指间的烟,就这样陪着他,一直孤独的走下去。

直到他完成最后的任务。

他个子高高的,肩膀宽宽的,他手长腿长,脊背平直。

他就是陆昂。

这个世界总需要有人来肩负那些危险而光荣的使命,而陆昂,就是其中一员。

他无畏且勇敢,他平凡却又伟大。

街边的黑色大众车里,宋志觑了觑陆昂,问罗坤:“罗老板,这单生意还敢不敢做?”

他兴奋极了:“你要是不放心,正好找个机会试试你这个兄弟啊?”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还有几个红包没送,我这就去补。ps,读者名单重出江湖啦~\(≧▽≦)/~谢谢各位金主和小天使

谢谢【小七、慢慢、宣伊、想吃芒果沙冰、清爽的夏天、薄荷猫、缺啥也薅別缺錢、22606746、?美好?、JsWen雯、于小白、“.”、Star-Drift和弓长日丽】的打赏,谢谢。

、第五二章

到昆明客运站已经是晚上。

车外华灯初上,凉爽、清新、湿润的空气扑面,带着一丝久违的甜味。这里没有下雨,没有阴郁,更没有危险重重的压抑与痛苦,让人有种恍若新生的错觉。

安安在车下站了约莫一分钟,她才朝出站口走去。

计超背着自己和安安的行李,紧紧跟着安安。他傻,一离开熟悉的县城就蒙圈,只能跟着安安。

这一晚,他们在火车站外找了个旅馆落脚。

不想浪费钱,仅开了一间房,反正他俩从小到大住惯了。计超打地铺,安安睡床。

月色渐渐朦胧,计超轻轻打着呼噜。

安安睁着眼,睡不着。

她眼睛很干很涩,涩得并不舒服,但只能睁着。因为一闭上眼,她就看到陆昂,看到他坐在台阶上抽烟,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跟他撒娇“陆昂,你背我”…安安拿出照片。

照片里她和他在一起。

照片背后是他留给她的话。

将照片贴在脸颊旁,安安慢慢阖眼。

第二天,安安留计超在旅馆,她独自去那个培训机构——那天她在新华书店挑书的时候,陆昂短短几分钟果真替她报了一个培训机构。这个机构号称艺考标杆,云集多少多少老师,还有明星亲自辅导。

他替她安排好退路。

安安搭公交过去,在前台报了名字,很快,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过来,领安安进去。

“你是…陆安?”那女人对着资料确认。

安安点头。

“我姓叶,叶卫娟。”女人简单的自我介绍,递来早就准备好的一沓资料,她告诉安安,“这是北京那边的培训资料,你过去上课就行,有什么问题随时打我电话。”资料最上面夹着一张纸条,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拿起资料,安安默了默,终于开口:“你认识陆昂吗?”她一天没说话了,如今陡然发声,声音很哑,仿佛声带被用力撕扯过。

对面,叶卫娟双手交握,淡然摇头:“不认识。”又问:“那人是谁?”

安安垂下头没再多问,将资料收进包里,她起身:“谢谢。”

“不客气。”

叶卫娟送安安离开后,她重新回去,上到三楼,走到最里面的房间,敲门进去。

“高队。”

她喊窗边穿夹克的男人。

高强回头。

叶卫娟走过去,示意底下:“就是这个丫头。”

底下,安安斜挎着包,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马路边,正在打量这座城市。

高强神色格外严肃。从前天下午到现在,他已经快有两天没有收到陆昂的消息。陆昂紧急安排这个丫头去北京,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如此一想,高强表情越发凝重。

看了看楼下的安安,他终究不忍,转头交代叶卫娟:“你是女同志,以后多照看一些。”

“知道。”

安安和计超买了当晚的火车票,z字头的特快,离开昆明,前往北京。

听到要去北京,计超特别不安,可他什么都没问。因为安安让他不要问,也不要打听。

他最听安安的话了。

这天他们哪儿都没有去,就在火车站旁等着。晚上八点半,检票进站前,安安将手机关机。她取出sim卡,丢进站外的垃圾桶里。

这是陆昂反复叮嘱她的。

既然有了新的身份,就不要再和过去有牵扯。

她必须用新的名字过下去。

将手机揣回口袋,安安斜挎着包,走进站台,走向未知的将来。

火车徐徐离开昆明站,在刺目的光晕里,安安没忍住,又哭了一场。

旁若无人,嚎啕大哭。

哭过了,哭完了,她去车厢衔接处洗脸。

镜子里的她,很糟糕。

自从和陆昂在一起,安安就不怎么化妆了,她坦然沐浴阳光,她坦然享受雨露,她自由自在地折腾。可如今的她,颈带松松垮垮,头发乱糟糟的挂在脑袋后面,一双眼肿得像桃核。

很丑。

丑的要命,丑的她想死。

如果陆昂见到,肯定要嫌弃她“难看”。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安安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她重新开始化妆。

再回去时,已经是掩饰极好的一张脸。

足够魅惑,足够漂亮。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望着远处的黑暗,平静又漠然。

*

这列火车翻山越岭,由暗至明再入夜,直到天边出现微薄晨曦,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

北京比上次来冷了不少。从火车上下来,纵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安安还是打了个冷战。北方的风冷冽如刀,安安抬头看着略微雾蒙的天,斜挎着包,往外走。

也许是因为和陆昂一起来过,对这座城市,她丝毫没有陌生感。走在人群中,挤在地铁里,她觉得无比踏实。

叶卫娟给的资料很详尽,培训机构在哪个地铁站下车,附近哪里租房便宜。安安只需要葫芦画瓢。

她和计超迅速合租下一个单间。

安安将两个人的合照贴在床头,贴在她一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陆昂给过安安一张银.行卡,他告诉安安这是安全并且干净的,可安安没动。她和计超有积蓄,更有手有脚。计超在附近餐馆打工,他手脚勤快,人又憨傻,老板最喜欢这种。安安白天在培训班上课,晚上则去酒吧唱歌。

她到北京的第一天,就在酒吧找到兼职——她和陆昂散步经过的那个酒吧。

她怕陆昂到了北京找不到她,所以,安安所有一切都和他有关。

那天,安安推门进去时,里面没正式营业,她在门口站了两秒。

打扫卫生的服务员上前,问她:“有什么需要?”

安安说:“应征驻唱。”

“我们这边不缺人。”服务员客气回绝。

安安坚持:“能不能让我试试?”

服务员进去再出来,他身前是一个老板模样的人。

那人懒洋洋的,没睡醒。

他睨安安,再睨到安安那张脸,他问:“打算唱什么。”

安安回他,你怎么说。

那人满脸疑惑:“我怎么说?”

安安面无表情,告诉他:“邓丽君,《你怎么说》。”

“这么老的歌…”他走到吧台拿起一杯水,努努嘴,“试试吧。”

安安站在话筒前,还是没有多余的表情。直到她唱出第一句词,赵显平两指捏着一个玻璃杯,转过头来…

沈寂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在电话那头乐不可支,“多稀罕啊,这么个老古董。”

赵显平纠正他:“可不是老古董啊,小姑娘嫩着呢。”

“多嫩啊?”沈寂明显不信。

“等你回来自己瞧吧。”

“行啊。”沈寂伸了个懒腰,“等回来就去你那儿,会会这个古董妹。”

沈寂自己都忘了这件事,见到赵显平喝完酒,才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人。

他闲来无事,索性提议:“去瞧瞧呗。”

酒吧刚开始热闹,他无聊地打呵欠,抱怨。

等到一个人上台,沈寂陷在沙发里,忽然就安静了。

那人坐在高脚凳上,一条腿支在地上,深邃迷幻的灯光打下来,令她漂亮的眉眼抹上一层柔和。

话筒架随意支在她面前,她身后是现场伴奏的乐队。

她只专注唱歌,不说别的。

沈寂问赵显平:“叫什么名字啊?”

“无名氏。”赵显平摊手。

沈寂睨他:“没名字你也敢雇?”

“漂亮啊。”赵显平格外坦白。

沈寂转头看向台上的人,笑了笑,说:“是挺漂亮的,够劲。”

*

安安离开酒吧的时候,有人在门口搭讪:“哎,叫什么名字?”

戴上黑色羽绒服的帽子,安安走得头也不回。

走在深冬的寒夜里,安安双手插在口袋里,孤独地等着心底的那个人。

眼见着春节了,眼见着二月艺考了,他都没有出现。安安斟酌一番,给叶卫娟发了条拜年短信,她说“新年好”,对方也只中规中矩回复“新年好”,安安就再没联系她。

二月,站在考场上,老师说:“先依次介绍下自己。”

一排年轻人朝气蓬勃的沐浴在阳光底下。安安排在队尾。不过几个月,她的头发已经很长了,过了肩膀。她扎成马尾,束在脑后,露出干净、纯粹的五官。

除去每晚兼职唱歌,她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她尤其沉默,她总是独来独往。

可是,她并不怯场。

相反,安安落落大方,毫不羞怯。

前面一个一个介绍过去,并表演才艺,诗朗诵或者唱歌,有好有坏。轮到安安的时候,张了张唇,她说,我是陆安,陆地的陆,安然的安。

陆安,这个名字从这里开始,从这一刻起,正式陪伴着安安乘上了梦想的轮渡。

她走上了人生的另一段旅程。

光辉而耀眼。

宛如此时此刻,落在她脸上的夺目光芒。

有些人,注定成为巨星。

、第五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