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车里望着他的背影寻思,周逸凡说他未婚,那他买花应该是要送给他女朋友,但他跟店员说着说着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相接的时候还勾起唇角笑了笑,笑容看起来十分诱惑,让我想起言情小说里经常出现的那个词,邪魅狂狷。然后我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之前自作多情的念头又冒了出来:莫非他买花其实是要送给我?莫非他请我吃饭要送我回去还是为了要潜规则我?那我要不要现在找个借口逃走?可是这里离我学校还有一定距离,况且前后车都堵着,要找什么借口溜走比较好?散步消食?

估计是由于我用脑过度,大部分血液都冲上了头部,从而使得胃里供血不足,忽然间一股熟悉而强烈的不适感从我肚子里涌上胸口再涌到喉咙口,但幸运的是我还有一丝清醒,我一把打开车门冲了出去,奔到路边一棵歪脖子树下,扶着树干哇哇地吐起来。一边吐我一边思路清晰地想,完了完了,我这样是不是已经触犯了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正文第四章第三十四条的规定了啊,那会被罚多少钱啊,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我越想越担忧,担忧得冷汗涔涔。吐完以后,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来擦了擦嘴,觉得腿都在发软,突然间胳膊被人一扶,耳边有个低沉的声音道:“怎么回事?”

我回头看着周逸凡,很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别过来,站远一点。”

他却完全没在意,又近了一步,皱紧了眉头道:“怎么会这样,难道刚才吃坏肚子了?”

我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是不是,应该是我肠胃炎又犯了吧,没事没事,老毛病了,

回去吃点药就好了。不关那家店的事,真的,不然你看,我们都吃了,为什么你没事?”

我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逻辑也没有问题,正常人应该都相信了,结果谁想周逸凡竟不是一个正常人,他很严肃地说:“不行,我得带你去医院全面检查一下,你上次就吐了,这次又这样,万一是什么严重的病怎么办?”

他态度坚决,说完就拽着我的手腕要走。我被他“全面检查”四个字吓得脑海一片空白,人民群众都知道,在医院检查一次抵得上普通的开药加打针三次,我所有银行卡里的钱里估计都不够全面检查一次的。

就在脑海空白的一刹那,我猛地推开他,像电视里那些被侵犯了的女主角一样慌张地大叫起来:“不,不,我不要!”

周逸凡也很入戏地像电视里那些坚毅不屈的男主角一样,回过身来又要拽我:“别闹,听话!”

我继续头脑放空地说:“我没闹啊我真的不去啊,我根本没有什么病!我其实是怀孕了!”

这么惊心动魄地一吼之后,周逸凡终于定在了原地。

如果严格按照电视剧里的剧情发展,此刻的场景应该是这样的:马路上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鸣笛声在耳边此起彼伏地响起,然后我跟周逸凡两个人无声地对望,就算有声也被世俗和喧嚣给湮没了,而我们这沉寂的一望说尽了无限的沧桑。

但现实永远比戏剧残忍,前面我已经说过,这城市交通状况恶劣,我们被堵在了路上。此时前后都有出租车司机下车透风,时不时不耐烦地骂一句娘。而我刚才不光吐了,还上演了最后那一声狮子吼,盖过了他们所有人的声音,所以很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下车透风的人的目光。

就在大家殷切的注视下,周逸凡忽然上前揪住我的两只手臂,死死地盯着我道:“你说什么?谁的?!”

这一幕实在有点像电视剧了,而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迷茫地望着他,心想难道他演上瘾了,这一出又是在演哪一出?这时我们身后的一个出租车师傅突然插嘴说:“还能是谁的啊,这么跟你说肯定是兄弟你的啊,快把人姑娘娶回家吧!”

我心想这话也太冤枉人家了,怪不得周逸凡脸都绿了。我本来想摆摆手跟周围的观众解释一下说不是的不是的,但无奈我的两只手都被他握住,连转身都不行,只好用恳切的目光和语气和他商量着道:“这里人太多了,我们能不能先上车再说?”

周逸凡又看了我几秒,终于松了一只手,拉着我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就把我塞了进去。然后我看见他身后追来一个人,是那个花店的店员,把一捧花递给他说:“先生您要的花包好了。”我在车门被关上之前听到刚才看热闹的出租车师傅说:“对哥们,拿一束花求婚,机会更大!”

而等周逸凡从另一边拿着花上车的时候,我再一次对有钱人的世界感到了失望。虽然我对满天星还挺有好感的,觉得那是属于我们平民的花,但名媛或者贵族小姐们肯定不会喜欢。我觉得如果他真的拿着这一捆最最廉价,一般是给玫瑰百合做陪衬的满天星去向别人求婚的话,一定不会得到什么好的结果,除非他那捆像杂草一样的花里藏着一颗十克拉的钻戒。

但由于这一晚上我已经失望了很多次,所以我能做到失望不形于色,安静地坐在座位上。

周逸凡把那一捧满天星丢到座位前面,然后倾身过来道:“现在可以说了?”

“啊?”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打岔我都忘记刚才的事了,我想了一下,很担心地问道:“周逸凡,你们公司不会歧视孕妇吧?不会扣薪水吧?不会有什么怀孕了就不能在你们那里实习的规定吧?其实你看,我只在你们那里实习四个月,四个月我还是撑得住的,我一定不会因为身体的原因而耽误工作的,我…”

他却蓦地打断我:“到底是谁的?”

我看着他又想了想,觉得周逸凡受的教育实在是太先进了,他实在是太关心员工了,关心到了多管闲事的地步,如果我告诉他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搞不好他明天就要将这件事登报,大肆宣传一番,直到帮我找到孩子的父亲为止。

为了避免那种惨剧的发生,我识时务地编了个谎话,我说:“呵呵,瞧你问的,还能是谁的,当然是我男朋友的。哦对没错,我…我是还没结婚,但这不是因为我还在上学吗,我跟我男朋友打算一毕业就结婚,正好那时候孩子也出生了,呵呵。”我把陈啸带入了这个故事里面,越说越投入,越说越沉醉,几乎把自己都催眠了。

周逸凡皱着眉:“真的?”

我干干笑了两声,嘴巴里有些苦,几乎快发不出声音:“当然了,这还能骗你么?”

他坐回自己位置上,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

不就是一笔见报的经费么,至于么,我抚额。

前方车流终于开始慢慢松动,车子重新开动起来。静了一阵子,我看着那把满天星,越看越觉得像一棵黄花菜,昧着良心没话找话地说:“恩,你这花看着还挺新鲜的,像刚从土里□的。你们有钱人果然

没事就喜欢给女朋友送送花,搞搞浪漫什么的哈。”

周逸凡也分神扫了一眼那把菜:“你说这个?噢,这花不是送给别人的,是我自己买回家插花瓶的。”

我说:“哦,呵呵,那您的品味还挺特别的。”说完发现这话说得有点讽刺,虽然我是绝对没那个意思的。

还好他没在意,笑了笑:“好些年前我家里在郊区有个宅子,周围到处种的都是,那时候看习惯了,也就一直觉得它挺好看的。”

我说:“哦,呵呵,这样啊。”这种花的确种得到处都是,我想起我家曾经有钱的那段时间,我爸也在近郊搞了个三层的小洋楼,但由于我爹的品味问题,那别墅不管是外围设计还是内部装修都特别土,只有附近的环境比较不错,天然的大花圃,其中也有许多满天星,我还经常没事跑去摘来着。

后来回到我们学校的时候,虽然我跟周逸凡说不必开进去,在最靠近我们宿舍的一个校门放我下来就可以了,但他却因为觉得我是孕妇行动不便,坚持要把我送到宿舍楼下。我只能很无奈地答应了,虽然从怀孕到现在,我的体重不增反降,根本没有什么行动不便一说。

下车的时候,楼下来来回回路过一些从篮球场回来或者去水房打水的学生,看到他那车自然又放慢步子稍微围观了一下。我担心待会围观的人会像那天一样越来越多,所以着急下去,刚想跟他道别,周逸凡却突然说:“对了。”

我回首道:“啊?什么对了?”

他说:“公司附近其实有员工宿舍,你学校离公司这么远,不如申请住在那边。”

我说:“哦,那个我听说过,但是不是只有正式员工才能申请的么?”

他应答如流道:“恩,本来是正式员工才能申请的,但是你情况不是比较特殊么?每天这么奔波也挺累的。公司也不是那么不人性,政策也不是死的,你写个申请交上来,说一下情况,行政应该会批。”

我心想,你不就是老板么,你说一声同意不就行了,还要写什么申请啊。但又想想,觉得人家可能是认为不能太光明正大地走后门,影响不好。

然后我又突然想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我说:“那个…要钱吗?”

他顿了一下,说:“好像是八百一个月。”又静了阵,看着我补充道:“员工有折扣价。”

我心想,八百还是太贵了,就算是折扣价也便宜不到哪里去,本来实习生的工资也没有很多,撘进这几百块,也不剩多少了。

我说:“还是算了吧,我住学校也…”

周逸凡说:“折扣很低,折下来每个月只要一两百的样子。”

我惊讶不已,他继续说:“你要是住在学校,光每天来回的路费一个月下来也要一百多了吧?而且这房租也不用提前交,从你当月的工资里扣就可以,水电也都不用你交。”

我喉咙像被哽住,很久以后,热泪盈眶地道:“周逸凡,贵企业真是处处为员工谋福利的好企业啊!你真是一个处处为员工谋福利的人民企业家啊,社会真是太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了!”

他笑了一下,抬手摸摸额头:“你记得明天交个申请,一两天应该就能安排下来,那你这周之内就能搬进去了…哦对了,等你要搬东西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吧,我可以过来帮帮你。”

我连忙说:“那就不必了吧多不好意思啊。”

周逸凡轻描淡写地道:“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我作为处处为员工谋福利的人民企业家该做的。”

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新时代的雷锋。

作者有话要说:+_+这文前几章跟后来码的时间隔得有点远了,可能感觉上会稍微有些偏差

第八章

当晚我回到寝室以后,由于刘闻闻不在寝室里,并且一直到我睡觉她都没回来,所以我也忘了把要搬家这件事告诉她。直到周日上午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她惊讶地问我在干什么我才想起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刘闻闻就很激愤地指责我说这么重大的事我也不早点告诉她,问我是不是在我心里她就一点儿也不重要什么的。我认真地想了一下,觉得平时她除了经常提醒我快点写作业方便她抄之外,好像的确没什么很重要的地方。刘闻闻也认真地思索一阵,觉得实在没有办法反驳我的观点,只好把气消了,过来和我一起收拾东西。

就在她听说周逸凡下午会过来帮我搬家以后,立马又恢复了激愤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一旁的东西道:“那这些脸盆水桶什么的你就不要带了,难不难看啊?人家一看就觉着你像拎着麻布袋进城打工的大妈。”

我对刘闻闻说:“没事,你之前不是也说了吗,就我这种乡土气质就算是拎个香奈儿的水桶包也像拎着个水桶,我这样反而还显得质朴亲切呢。”

刘闻闻想了一会儿,也赞同地点点头:“行吧,反正周逸凡都跟你有了一夜情了,他应该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嫌弃你。”

我惊愕地望着她,胸口像噎住了一个鸡蛋一样,刘闻闻也无辜地看着我:“你不是告诉我说那天晚上是他请你吃的饭,然后他再送你回来的吗?那不就是他对你一夜的恩情,一夜情吗?没错吧?”

我沉默地看着这个神奇的姑娘一会,低头继续收拾东西去了,刚才那一瞬间我还以为她知道我那一夜失贞的内.幕呢。不过我也是脑袋抽筋了,稍微一想都知道当然是不可能的,那天晚上我特地一个人从城南跑到城北的酒吧去,就是为了没人能看见我落魄的鬼样子,造成现在这样的后果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当然也不指望着那个一夜情对象能像周逸凡一样眉是眉眼是眼鼻子还那么高挺的,往哪儿一站都刷刷刷地招来一堆聚光灯,我只要那人别是个吸毒成瘾外加有一堆传染病的杀人犯就谢天谢地了。

中午收拾完东西后还有些时间,我睡了个午觉,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床头的手机响起了音乐声,我眼睛都没睁开就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喂?周总你已经到了?不好意思啊麻烦你再稍等一下我马上就下去。”

那头却没人说话,好一会,特别低沉的声音:“林蕊,是我…我就在你楼下,你现在能下来吗?”

我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心想这陈啸还没完没了了啊,要不是我天生就有自知之明都要以为他对我余情未了了。

我努力平静地压抑住嗓音:“你又是来讽刺我的吗?”

陈啸静了一阵,“蕊蕊,你

下来吧,求你了。”

我的努力就一下子破功了,陈啸这个祸害,我就不明白他怎么能在跟我说出那些分手的话以后还能温淡亲昵地这么称呼我。但更让我招架不住的其实是后面那三个字,他在此之前从来没对我说过这种话,哪次有个什么事不是我死皮赖脸地扒着他说,陈啸,陈啸你就答应我吧,我求你了。

我默默叹了口气,说:“好吧,那你等等。”

然后我匆匆忙忙地跑下楼,一边下楼梯还一边理顺我像鸟巢一样的头发,看到陈啸站在宿舍楼大门口,我故作镇定地走过去,他回过头来,眼圈周围是一层淡淡的青色。

我把手插在衣袋里,继续故作镇定地看着他:“找我干嘛?”

“哦,也没什么。”陈啸眨了眨眼睛,低着头认真地看我:“其实我是想问问你,上回跟你提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很温和的声音,他一贯的样子。

但我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过来他说的上回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顿时有一点无力感。他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也相信他不会无聊到专程大老远地跑来学校就是为了要开我的玩笑,但我印象里的陈啸不是这么没脑筋的人,所以我实在想不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哦,你是说你上次提的实习的事啊?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已经找到实习单位了,背信弃义始乱终弃什么的,不太好吧?”

他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我看他这个脸色也一下子反应过来,其实我并没有刻意想着对他明朝暗讽含沙射影什么的,纯粹是巧合。

彼此哑了一会,陈啸又开口道:“你以前不是总说要是能去哪家证券公司实习就好了么,你明明知道,投行的实习经验比小公司的经验对你未来应聘要有利得多…蕊蕊,我是想你好。”

我有点想笑了:“你想我好?你把我推荐去你新女友老爸的单位是为我好?要是那儿的人给我穿小鞋你还护得了我啊?算了吧陈啸,多谢你的好意了,但我还想多活几年。”

他愣了几秒,有些困惑地皱紧眉:“你在说什么?你从哪里听的谣言?别人瞎说你也跟着信?根本没你说的那回事。”

我顿了顿,舔舔嘴唇道:“是么?那好吧,这件事算我错怪你了,但你已经跟我分手了,跟别人好上了,这事没错吧?那你还总来说些什么为我好的话干嘛呢,你不觉得假么你?”这是我第一次在分手后面对面地跟他说出这种话,我说得这么平静,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陈啸的脸色却已经白得跟蜡差不多了,他挣扎了半晌道:“蕊蕊,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我摸了摸一只耳朵,然后把两只手背在身后互相地握来握去:“别搞得这么苦情行吗?你

不就是把我给甩了吗又没有杀了我爹娶我妈什么的,我不是特别恨你,也就一般恨你,真的,都快过去三个月了还能有什么事啊,又不是金融危机危害能那么持久。啊,对了陈啸,还有就是你以后别再那么叫我了,毕竟咱们都已经没关系了,还叠音叠音地叫怪恶心的你说是不?”

这都不是我的本意,我就是总管不住自己的这张嘴,陈啸的表情好像已经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是残忍,多奇怪啊,明明受伤害的人是我,我不过就是埋汰了他几句么,竟然还觉得对不起他,我是有多心疼他啊?

“陈啸?”旁边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我抬头一看,周逸凡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正站在我们旁边,他看了看我们俩个几眼:“你们认识?”又顿了顿,“这是怎么了?”

我没想到陈啸居然认识周逸凡,看来上流社会的基数还是挺小的,大家都互有交集。

陈啸看了周逸凡一眼,却没说话。我连忙挥了挥手道:“噢,不认识,他是来问路的。麻烦你在这稍等我一下啊,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上去一拿下来就能走了。”

我刚一转身,身后的陈啸拉住我,“蕊蕊…”

“你干什么!”我猛地把手抽回来,力气一下子太大,惯性让我往后跌了一步,撞到周逸凡身上。他用手臂架住我,我感觉这一撞撞得我脑袋有点晕,紧接着我听到身后的周逸凡语气了然地笑道:“你们是小两口在吵架呢吧?那也要注意点啊,陈啸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怀孕了,多让着点,别动手动脚的。”

他话音一落,我顿时觉得所有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冲得我站都站不稳了。心脏忽然一阵刺痛,仿佛呼吸也滞住,失去意识之前我在想,老天爷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祷才让我晕过去的,这样我就看不见陈啸的表情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周围的环境非黑即白,周围装潢精致。我细细打量一圈,觉得天堂长这样也挺不错的啊,就是太过现代化了点,不过也没什么好挑剔的,我这种刚跟前男友分手就怀上别人孩子的人不下地狱放油锅里炸就够便宜我的了。

但等我的视线转到右手边,看到周逸凡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疲惫地看着我的时候,我才顿悟到老天爷果然没那么好心,还是得让我面对这惨淡的现实。

周逸凡见我醒了,叹了口气:“林蕊…”

我举起一只手,他凑过来:“怎么了,你想喝水?”

我其实是想让他先别告诉我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再缓缓,不然一会我心肌梗塞就真要一尸两命了。但周逸凡已经站起来去倒水了,他走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玻璃杯,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刚才医生来看过了,说

你低血糖,休息不够,营养不良。”

我说:“营养不良?旧社会的民工才那样吧,新时代的都已经不这样了,挣得比应届大学毕业生还多。”

我本意是让气氛稍微轻松点,可周逸凡却没说话,我朝他一看,他正用一点不知道是怜悯还是疲倦的眼神看着我。我一想也是,把我这么个大活人运来运去的肯定累着人家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周逸凡,真的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这儿是医院?”

“我家小区的诊所,离你学校比较近,也不堵车。我看你就那么晕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赶紧先送这了。”

“噢,谢谢啊,医药费多少你告诉我,我一会…”

他打断我:“我让陈啸先回去了。”

“哦…”我愣了愣,心里猛地揪了一下。其实从刚醒过来我就在想陈啸在哪里,我一直害怕看到他知道那件事时的表情,但心底里却又有个荒唐的期盼,期盼着他会因为我只是一时糊涂而原谅我。我想起他刚才对我说“蕊蕊,我是想你好的”,其实我知道他应该是真心,他那么善良的人,即便是没有爱情了也还会顾念着以前的一点情义。但他现在应该不会那么想了吧,我在他心里现在是什么样一个人呢,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他会觉得受到伤害吗,他还会因为我而难过吗?

所有复杂的思绪全部涌上来,我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我看向窗外,刺眼的白光一时竟让人感到晕眩。

周逸凡把椅子向床边拉了拉,看着我问道:“他就是你男朋友么?”

我也没精神编谎话了,有气无力地答道:“恩,只不过是前任。”突然想起来什么:“你认识他?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也没答,继续问道:“那你有现任的男朋友么?”

我有点莫名:“没有…”

“那你有没有…”周逸凡摊着一只手,好像在努力表达什么:“除了他之外,交过其他的男朋友,或者是别的…关系比较密切的…”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说道,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淫^乱吗?交着现任男友还和前任纠缠不清,或者干脆一女侍多夫?

周逸凡双手交握,定定地看着我:“刚才陈啸跟我说,他不知道你怀孕的事,他说那孩子不是他的,你们没有…如果你也没有别的男朋友,那这孩子…”

我望着天花板,想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好,毕竟一言难尽说来话长。想了好久,突然发现我为什么要跟周逸凡解释啊,那是我的隐私啊。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打算跟他告辞离开,可这时候周逸凡说了句让我重新倒下去的话。

他说:“林蕊,我在想,这孩子会不会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没得真快啊。。。下一章估计得周日了

第九章

我觉得有那么一刻我的灵魂出窍了,等我的脑电波重新回到我大脑中的时候,我说:“啊?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周逸凡凝视着我:“我之前就有一点不好的预感,现在看来,真是我的?”

我抓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两口,一边忧愁地看着他,怀疑到底是不是我幻听了。才多大一会啊,这孩子怎么说傻就傻了?或者是为了缓解气氛在开玩笑?可是这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啊。

周逸凡看我没什么反应,无奈地重重叹气:“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停了停,努力引导着:“那天晚上,在酒吧门口?”

我怔住了几秒,就在这几秒间,热水顺着我的食道一直流到我的胃里,我觉得我就像武侠小说里说的那样,丹田间忽地涌起一股热流,全身四肢都在一刹那微微颤抖起来。又像前些日子我看的那部电影,主角在某年某月某日的一个时点忽然发现自己的回忆全是被人植入的,自己以为的傻逼人生全都是假的。

我突然大吼道:“我靠!那个迷^奸了我还只留给我一千块的禽兽居然是你?!”

周逸凡的脸色顿时有点尴尬:“你在说什么?迷^奸?那天不是你自己向我扑过来的吗?”

“你胡说!”我从气愤变成了震惊,怎么可能,难道我真的那么干了?难道我喝了两杯酒就变身成霹雳淫^娃了?这不可能啊!

“你再好好想想。你喝醉了,扑过来抱着我,还扒我衣服,让我别离开你扔下你什么的。”周逸凡一脸无辜的样子,又有点沉重地道:“可能你那时候只是想扒我衣服擦眼泪吧,可我当时也有点醉了,所以我…哎,你想起来了么?”

我努力地回想了半天,可我这脑袋本身就不太好使,实在记不起什么具体的事情了,只有零零碎碎有几个片段,什么擦着车窗而过的霓虹灯啊,跌跌撞撞地上楼梯啊,缠住我脖子差点勒死我的领带啊之类的。又转念一想,我以前也不是没当过坏女孩,搞不好我这含蓄的外表下真的有一个放荡的人格呢,只是我真的没想到,弄了半天竟然是我主动献身的。

我愤恨地道:“就算是那样吧,可是你怎么能留下一千块就跑了呢?你们有钱人不是应该一甩就甩一叠像板砖一样能砸死人的钞票的吗?要是实在没现金你也可以留张支票啊,电视上不都那么演的吗?!”我气得不行,连自己说的什么都不知道,顺手抓起旁边的枕头就朝他身上砸过去。

周逸凡把枕头接住,抱在怀里郁闷地解释道:“支票我那天刚巧没带,现金都给服务生小费了…”

我继续吼道:“那你为什么不留下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后来见到我还装作不认识我?!”

“我一开始没想太多,后来我以为你不想尴尬所以装作不认识我,我也就没戳破。”

我无言以对,看着发白的被单,恍然觉得这一切都有点像一个荒谬的笑话,我闭上眼睛,希望睁开眼后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周逸凡也沉默了。

可是过了好一阵,周逸凡的声音却又真实地在我耳边响起来:“现在,你打算将这孩子怎么办?”

“…不知道。”我抬起头睁开眼,老实地回答他。心里忽然一阵茫然,比刚开始得知怀孕的时候还要茫然。在这之前我起码还有一个主意,那就是要把他生下来,因为那时候我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就觉得这孩子是我自己的,他会长得像我,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我的小影子。可是现在周逸凡就坐在我面前,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鼻子,想象不到孩子出生以后会更像谁一点,也许会更像他。但不管怎样,事情发展到现在,铁定不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我说:“那你呢?你的想法是什么?”

他双手交握手肘撑在膝盖上,静了一会:“这件事来得有点突然,我…当然是希望你能把他留下来,但如果你觉得这是个错误,不愿意这么做,那我也尊重你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