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打火机还在风衣口袋,他又去楼下拿。

打火机很漂亮,深蓝色。

一早只顾着高兴,没注意看,这才发现打火机盖的上部有一行刻上去的小字,‘爸爸,少抽烟哦’。

原来送他打火机并不是方便他抽烟,是提醒他少抽。

蔚明海把指间还没点的烟揉在手心,之后丢到垃圾桶。

今天不在状态,他没再去书房,去了时光的卧室。

房间还是以前的样子,好像没人住过。

唯一能看出时光待过的痕迹就是,茶几上多了几本书,他之前找给她看的那几本,她没带走,整齐的摞在那里。

蔚明海走近才看到,不止书,还有一张黑卡,他送给她的那张主卡,她一次没用过,也留下来了。

这是要彻底跟他划清界限。

蔚明海捏着卡,太过用力,指甲透着粉、白、红,三种颜色。

坐了好一会儿,他给时光发了一条消息:【陶陶,能不能再原谅爸爸一次?最后一次。】打出这行字,他自己都羞愧。

她给过机会,言而无信的却是他。

时光正在蔚锋家里,没事可做,正坐沙发上发呆。

蔚锋家里很干净,干净到啥都没有,冰箱除了几瓶水,其他空空的。

到家后,蔚锋回自己的房间,说中午喝了酒,睡会儿,让她自己看看电视,她知道,他是给她空间放松自己。

因为他中午压根就没喝酒。

时光回复蔚明海:【蔚叔叔,以后就别再联系了,浪费彼此的时间和感情。】她不否认,这句话带着情绪。

二十一个字,三个标点符号,像二十四把刀,一起插在他心脏上。

蔚明海只当没看到,把这条回复删除,继续跟她说:【爸爸最爱的肯定是你。】然而这条没发出去,那个红色的感叹号,比二十四把刀的威力都猛。

他已经不是她的好友,被她删除了。

蔚明海缓过神来,是在十多分钟后,坐在那里还是动弹不得,全身像被抽空了一般。

被放弃时的无助,悲伤,还有瞬间的绝望,那种痛苦的滋味,他切切实实体会了一番。

而陶陶,从小到大经历了那么多次被放弃。

他的喉咙像被谁扼制住,强烈的窒息感猛地袭来,久久没法平复。

那摞书,那张卡,蔚明海没动,还是放在那里。

这回烟瘾上来了,他点了一支。

房间里没烟灰缸,他对着垃圾桶弹烟灰,垃圾桶只有几团纸,其中一张他看到画了一只手,腕上的手表是他熟悉的。

再看看自己的左手,画里的那块手表跟他戴的一模一样。

直接把烟摁灭在茶几上,他把垃圾桶的几团纸都捡出来,摊开刚才看到的那张。

纸上画的是他,衣服,衬衫,领带,甚至是发型,都是他的,可脸部轮廓却是空白,还有擦过的痕迹,擦了不止一遍。

他接着打开其他的,都是差不多。

打开最后一张,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陶陶妈妈,他愣怔。

画上的她栩栩如生,微微歪着头,对着前方在笑,眼里全是宠溺,她边上的人是他,半拥着她在怀里,可他的脸部轮廓依旧是空白。

画的另一部分,是一个正在花园边荡秋千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穿着白色公主裙,扎着很漂亮的公主辫,正回头朝他们这个方向笑。

女孩精灵可爱,还有陶陶现在的模样。

他想起来,那天在他办公室休息间,陶陶一直看床头柜上的照片,那时就应该想要画个全家福给他。

这张应该是她的第一稿,却始终没画出他的样子,所以后来那几张,索性先画他,再画她自己和妈妈。

可一遍遍,最后还是没成功。

她画不出来的,并不是他原本的样子,而是在她心里,关于父爱的模样。

画里这一幕,大概是她小时候心里想幻想了千万遍的场景。

结果,被他这个父亲硬生生毁了。

☆、第六十二章

时光把蔚明海拉入了黑名单,在做决定时, 她的心也是牵扯着疼, 像被撕裂了一样。

说不爱, 说不再留恋那是假的,可她就是不想再要这个爸爸。

挣扎,纠结, 埋怨, 还有爱和恨,全都缠绕在一块。

她从没恨过谁,包括秦明月, 蔚明海是第一个让她怨恨的人。

“怎么没开电视?”蔚锋从卧室出来,他已经睡了两个小时,结果她还是维持之前那个姿势,拿着手机在发呆。

时光回神,淡淡扬了扬嘴角, “看累了。”

遥控器还在原来的位置,她压根就没动。

蔚锋也没说穿, 去了厨房,冰箱里只有两瓶水, 他拧开一瓶递给时光,“冬天喝冰水的感觉不错。”

时光没要:“时景岩不许我冬天喝冷的。”

蔚锋笑了, “你倒是什么都听他的。”他把打开的那瓶自己喝了。

好几个小时过去, 她应该平静的差不多,蔚锋这才敢跟她说中午的事, “闹闹就行,让我小叔知道你的脾气,以后他也不敢再惹你。”然后话锋转到:“毕竟今天是他生日,回去陪陪他吧。”他好生劝她。

时光没接话,摇摇头。

蔚锋感觉出她脾气犟,基本跟小叔有的一拼,可小叔不是她对手。

今天他把她带走,小叔大概就在心里狠狠记了他一笔,这都无所谓,可马上就过年,她真要回了时家,小叔这个年就没法过安稳。

“回家好好折腾他去,你这样不是便宜了他?”

时光还是沉默,揉着大熊的一只耳朵。

蔚锋看她从中午到现在就一直抱着那只熊,“闵璐送的?”

时光:“时景岩。”

又是时景岩。

蔚锋笑笑,每次提及时景岩,她都是一本正经喊名字,从来不喊哥。

客厅里有短暂的静默,蔚锋不会宽慰人,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更不擅长,他只本着劝和,“父女之间,没有隔夜仇,回家再跟他闹一场,明天什么事就都没了。”

时光看向他:“谁家的孩子,父爱母爱都是哭闹着争来的?”

蔚锋不吱声了,知道这是个进入死胡同的题,暂时无解。

时光的视线又落在玩偶熊上,“我把蔚明海的微信拉黑了,你就不用再劝。”顿了下,“谢谢你。”

蔚锋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敢拉黑他,你是第一个。”他把瓶里的水都喝了,起身,“走吧,带你出去找吃的。”

时光没胃口,“你去吃吧,我等时景岩。”

蔚锋哪会把她一个人丢在家,他也不是太饿,去书房找了两本书,递给她一本。

他漫不经心翻看着,也不知道看了什么。

偏头看时光,她也是对着书本走神。

他没打扰她,又翻了一页。

终于快傍晚,时光给时景岩发消息:【你几点到?】时景岩早就在北京了,中午就到了公司,今天蔚明海生日,他就没让她去机场接。

【已经在公司,明早去接你。】

时光一听他在公司,马上发给他,【你现在就来接我。】她开了定位,截图给他。

时景岩:【这是哪?】

时光:【蔚锋家。】

她没隐瞒,【我跟蔚明海彻底闹掰了。】时景岩什么都没多问:【等着我,我很快就到。】连电脑都来不及关,他拿了大衣,边走边穿。

路过秘书区时,秘书看他行色匆忙,“时总,您要出去?”

时景岩:“嗯,一会儿把我电脑关了。”

秘书看了眼手表,已经四点四十,提醒道:“五点钟Aimo的蔚总约了您的时间,我推了还是?”

时景岩差点忘了,蔚蓝过来也是讨论跟设计团队有关事项,“让她找副总。”他大步离开。

到了地下停车场,司机已经把车开在那等着。

迎面正好进来一辆黑色越野车,车还没停好,后座的车窗降下,“时总。”蔚蓝在时景岩打开门的瞬间喊他。

时景岩转身,点点头,“你直接去找副总,秘书已经安排好。”

蔚蓝下车走过来,今天南笛也同她一起过来。

南笛从另一边饶了过来,她认识时景岩,看过不少他的财经新闻视频,不过是第一次看到本人。

清冷的气场太过强势,她隔那么远都感觉到了一丝压迫。

蔚蓝本来还想把南笛介绍一下,结果时景岩已经坐上车,“失陪。”车门随后关上。

汽车开走,南笛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蔚蓝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然后笑笑,“是不是跟我小叔一类人?”

南笛:“差不多。”其他的,没发表任何意见。

蔚蓝没继续这个话题,“走吧,找副总去。”两人朝电梯那边走去。

时景岩跟司机说了具体地址,然后又跟左瑞说,晚上没空请她们吃饭,让她跟闵璐随便消费,他买单。

左瑞笑呵呵的:【就爱你这大方劲儿,改天姐姐给你介绍女朋友。】时景岩没计较称谓,回她:【有了。】左瑞:【我靠!我怎么不知道?谁?】时景岩:【陶陶。】

左瑞:“…”

这消息太劲爆,她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不敢置信,“你就不怕蔚明海砍了你?”

时景岩手肘抵在车窗上,淡淡道:“谁砍谁还不好说。”

左瑞正抽烟,吐出一个个小烟圈,“你看把你给狂的,时景岩,你还知道你姓什么不?”

“不聊了。”时景岩直接切断通话。

左瑞:“你要…”然后那边没了声。

第一次被人挂电话,她爆了句脏话,这男人狂死了。

时景岩一路都在看时光那条信息:我跟蔚明海彻底闹掰了。

她跟蔚明海在一起时的快乐,他看在眼里,真就是个孩子。

那么在意的人,万不得已,她不会这么任性。

到了蔚锋那个小区,他进不去,给时光打电话。

时光:“我马上就到门口。”她大概算了下他从公司到这边的时间,刚才就提前下楼。

蔚锋提着她的行李,不明白她怎么执意要带着那捧已经没有任何美感,花瓣掉了一大半的玫瑰花。

时光已经看到了时景岩,之前她已经平静下来,在看到他时,所有委屈翻滚而来,比中午时还多。

她快步,几乎是小跑着朝他奔去。

怀里有玫瑰还有玩偶熊,时景岩不方便抱她,伸手把她的长发整理好,温和的看着她,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蔚锋已经走过来,脚步放慢。

平时再不对付,可此刻,时景岩还是放下所有的姿态,主动迎上去跟他握手,“谢谢,今天麻烦了。”

蔚锋自然不会不给面子,“一家人,应该的。”随之把时光的行李包递过去。

蔚锋看向时光:“回家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需要我沟通的,直接给我电话。”

时光特别感激,跟他也没客气,“哥,你快点上去吧。”

蔚锋跟时景岩两人彼此互相点点头,其他没再多言。

等他离开,时景岩把时光怀里的花接过来,“以后再给你买,这个不要了。”

“不行。”

时景岩:“那留着。”

他把所有东西都放进后备箱,示意司机先回去。

时光看着汽车发动离开,“我们不坐车?”

时景岩:“陪你走走。”

汽车远去,蔚锋的身影也消失在夜色里,他伸手把她揽在身前,紧紧抱住她,“怎么不早跟我说?”

时光没看他,额头抵在他胸口:“我以为你当时在香港。”怕影响了他工作。

时景岩没再说她什么,低头在她耳廓上亲了亲。

她两手插进他风衣里,抱着他的腰。

趴在他怀里,就算天塌了都是安全的。

“能不能跟我说说,你跟蔚家人之间到底怎么了?”时景岩小心翼翼的问道。

时光在他怀里闷了会儿,之后才说起,全都说了,一点没保留。

“都这样了,你还不告诉我,还忍着?”

说完,时景岩发觉自己语气重了点,亲了亲她,“扫兴的就不说了。”

过了会儿。

“时景岩。”

“嗯?”

他声音低沉,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朵上。

时光:“以后,万一哪天我跟你吵架了,万一不小心就说了什么分手之类的话,你也不要当真,再生气也不许走。”

时景岩的吻落在她的侧脸,“到时我装聋。”

时光笑了,仰头,咬着他的唇,“这可是你答应我的。”

时景岩颔首,承诺过她的,他便会做到。

等她平复下来,时景岩握着她的手揣在风衣口袋,两人往爷爷家走。

时光对这一片不熟悉,问他到爷爷家得走多久。

时景岩:“快的话要两个小时。”

那挺好,正好跟他轧马路。

“我以为你会先去声讨蔚明海。”时光侧脸看向他。

时景岩:“别人我肯定要声讨。”但蔚明海,是她最在意的人,蔚明海被人为难,最难过的还是她。

他不是给蔚明海面子,只是不想她心里一直渴望的东西再次被破碎。

这次换时光用力握着他的手,很紧。

这是她第三次跟时景岩走路回家,第一次,吃烧烤的那晚,她撒谎说吃撑了,那天,遇到了蔚明海。

她听到熟悉的音乐旋律,回头看蔚明海的那个瞬间,那种说不出的心酸她到现在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