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到摸摸脸,笑了笑,“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表嫂嗤他,“是不是觉得眼熟?那没错了,她来过我这里——当时我想把她介绍给你,你拽得二五八万的,话都没多说一句走了。”

凌到让着表嫂,没有回话。

邢可给他的感觉,不像是打个照面那么简单。他一向对短发女人无感,但一看见她的脸,就有种直觉,他真的见过她。

也有可能是,漂亮女人见得多了,突发记忆重合现象。

凌到没有多大耐心,去探究心里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转身带着鱼鱼骑马去了。

※※※

记忆重合其实是一种非意识性的现象,很多人突然觉得对眼前的场景无比熟悉,对看到的陌生人似曾相识,这是因为大脑在调动记忆,去匹配眼前所见到的人、景、物的特征,一旦和过去的经历匹配上,就会产生熟悉的感觉。

凌到的记忆重合属于正常现象,但邢可的不是。

从早上六点起,她的大脑快被不同时间轴上的记忆挤爆了。

为了便于区分,邢可给自己的两套时间轴起了名字,分别叫第一世界,和断点世界。

第一世界是指她亲身经历过的,感觉非常真实的世界。包括了从她5岁记事起,到28岁集中营晚上得知凌到伤重死亡的整个过程,记忆非常清晰,和时间轴一样,呈线性发展,没有出现断点现象。

不含糊的说,她已经活了28年,尽管中间有5年磕磕绊绊的,但总的来看,还比较顺畅。

可是凌到死的那晚,她哭晕了过去,再睁开眼,时间回到2015年,第一世界不复存在,让她停留在2015年这个新的起点上,也就是时间轴的断点上。

如果说,站在2015年上再活一次,活出个全新人样来,覆盖15年到18年的糟心生活,那也是可行的。但关键是,她很快就发现,随着她从2018年退到2015年,身边的世界全部发生了改变,很多人际关系对不上号,很多已经经历过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就连是记忆力,都出现了扭曲和断层的现象。

她很头痛,把这个全新的2015年称作是断点世界,也就是2015年到她出生的这段回溯性时光。

为什么呢?因为她的时间倒退之后,第一世界里记事起的5岁到2015年25岁的记忆,全部被覆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片段式的回忆。

比如说,拿她重要时间事件来标志,5岁时在公园玩,长腿叔叔时正照顾过她,还曾不小心入镜,留下跟她同框的照片。可是在这个2015年来翻看,照片改了,变成了她一个人站在花坛前,旁边没有时正的影子。

她不死心的翻翻翻,毫无疑问,照片上的时正都不见了。

可要她回忆是怎么回事,她又没记忆,只知道头脑是空白的。

再比如,她曾向凌到游说募捐善款500万,可是在这个2015年断点世界里,一个电话就能证明,凌到很有可能不认识她。

她努力回忆,只能记起第一世界的事情,大脑储存里,确实没有跟凌到的交集。

缺乏了关系人凌到,她并不伤心,她只是难过,两套记忆互相撕咬,让她在短时间里极快区分哪些是断点世界的人和事,哪些是已经回不去的第一世界里的,着实伤脑筋。

……

像这样的事情太多了,简单来说,就是整个世界对她充满了恶意,让她睡一觉起来,回到了菜鸟初入社会的懵逼状态。

人设改了,既往经历改了,人际关系改了,身上的遭遇改了,发型和体重改了,存款改了,还有哪些没改的,等她慢慢探索。

最恶心就是,新的2015年,站在断点朝以前看,她没有记忆力,只有一些片段回忆——当然了,时间回溯改变了第一世界的设定,影响了以前发生的事,使得断点世界充满了新的东西,她又没亲身经历过,脑子里都是被强塞进的记忆。

※※※

从早上起,邢可就不断地摸索现存的这个世界,哪些东西有变化。

她打电话,知道凌到有可能不认识她,想到那500万还没欠下,她心里立马畅快了,把他赶紧放一边不再管。

她敲了敲1204的门,没人应,倒是1201里的老太太小宝奶奶跟她说了,这套房一直没卖出去——于是她明白了,时正住隔壁的原梗改了。

她无意挨了小宝奶奶手臂一下,那记忆力像是闪电球似的,强塞进她脑里,告诉她,这个新世界里的老太太,跟她关系很热络——于是她又明白了,老太太是拥趸的原梗没改。

看到老太太送小宝上幼儿园,她就记起小宝朋友鱼鱼的生日是今天,不管怎么说,跟鱼鱼妈的师门情谊还在,因为记忆里有师姐的身影,她没多想,给鱼鱼发了生日礼物过去。

打电话给老妈,照样挨骂——老妈说她好端端的干嘛辞了职,死鬼老爸的子弟学校还没拉成型,这后面,她靠什么收入吃饭。

骂归骂,老妈还是把攒下的八十万给她打过来了,作为救济金。

这通电话,等于是告诉了邢可一些既定事实,她辞职了,为着老爸的遗业而奔波。其实她还记得,她是在2017年底因为凌到的步步紧逼才辞职的——就当是原梗又改了吧。

周转呢?她放不下。打电话过去,是空号。问老妈,老妈说不知道,警队长期调他出去执行任务,他很少跟她们联系,平时也就是她爸跟他走得近,现在老爸不在了,这关系就疏远了——邢可懂了,连周转的设定都改了。

她努力想了想,在片段记忆库里,没找到她和周转、凌到三人年少时补习班生活的影子,进一步相信,这条时间轴上的很多已经事例都不存在了。

最后的最后,她小心翼翼的再次拨打时正的私人号码,跟早上六点二十的那一趟没人接不同,这次有个很年轻的声音在问,“你找谁?”

“你是司机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见过你。”

“哦,那有事吗?”

“我想找时正。”

“没这个人。”

小伙子毫不犹豫的把电话挂了。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解释的第一世界和断点世界,不知道写清楚了吗?时光倒转后,就类似于前面是结果后面是原因的那种,比方邢可的短发留着了,工作被辞了,学校还没成型,但是投资(后面有写)已经到位了,储光光恨司景抢了通告,跟她对掐,所以不关邢可什么事了,鱼鱼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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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寻找

正明巷276户, GPS显示是万历集团科技园,原来世界里的时宅地址。

邢可直接杀到这里一探究竟。

地图没变,环境没变,改变的是原有的经历,毫无疑问,这个新世界里的、时家上下的人马都没见过她, 自然都不会热情招待她。

她站在电子大门前, 跟岗亭里的安保人员说:“我想见见时会长。”

“稍等, 我请示下。”

邢可心里一跳, 她说出时会长的称呼,对面的竟然没否认有这个人!

她等了会,跑出来的是一个精干的小伙儿, 司机。

他劈面就问:“你谁啊?”

“邢可。”

“找会长做什么?”

“想拜见下他,请求基金会接纳我方半公益事务。”

“哦, 原来是工作商谈, 那不好拦着了吧。”司机招呼门岗开了门, 开着观光车带邢可去了中院。

时宅还是那么大, 中式庭院作为生活工作的主建筑,稳稳屹立在邢可眼前。

她轻车熟路的进了门,朝左拐, 进会客室,对医护人员说:“要给我做全身检查吗?”

她还记得第一次来时宅,时正给她展示了生活里的方方面面,进屋做检查是第一步的流程。

管家不惊不躁的站一边说:“客人如果不介意, 我们想做个消毒预备,用不着检查。”

倒是医护人员有些吃惊,这个第一次登门的客人,怎么知道家里的规矩。

她们按下讶异的心情,用喷洒给邢可做了衣物消毒处理,还细心看了看客人。客人长得长眉杏眸,模样很漂亮,脸上也显得和气,没有一丁点介意。

第一印象很重要,于是好感就慢慢地建立了。

只有管家大叔,还是那么扑克脸。

邢可在管家的带领下,走进书房,看见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士,面容方正,浓眉大眼,她记忆力好,认得他是原来第一世界里司机爸爸的人设。

可是管家却说:“这位就是我们的时会长,身体有些抱恙,请客人长话短说。”

无形解释了刚才进门后消毒的做派是应该的。

邢可一路上怦怦跳的心,到这会儿冷却了一下,半天才缓过气。“会长姓时?”

时会长点头。

“那名字是?”

“时光启。”

“那么会长所在的基金会是——”

“光启基金。”

邢可茫然坐了下来,看看书房四周,还是熟悉的景致,刚进门时,她还特别注意了下,门楣上空无一物,没有她写的“知微”俩金字。

一想到知微,她又觉得鼓起了勇气。

既然时正能待她细致入微,她现在到人家里来了,就不能细致的探寻下,他是否存在过的痕迹吗?

邢可敛住焦急的心情,跟这个新世界里的人设,时光启会长有礼貌地交谈。

这时候,中文系学生的功能发挥了作用。

她旁敲侧击的询问,时会长家里有哪些人,有没有听说过时正这个名字。

时光启笑了,“家有两个不成器的儿女,一个做我的私人司机,一个从艺没混出什么名声。”

司机的职业对上了,司景的名字和艺人身份对上了,就是眼前这个时会长出现的很莫名。

邢可顾不上许多,拿手机搜索光启基金,网站上公布的会长姓名,果然是时光启。她朝下拉职务人员名单,都没看见时正的名字。

“冒昧问下,会长姓时,儿女姓氏怎么成了‘司’?”

时光启淡淡答了,“光启基金的工作人员大多姓时,因为时是公姓,我本来姓司,进入基金会后从大流,改了姓名。”

邢可的心一跳,“会长原来是不是叫司开元,做过万历集团CEO?”

“是的。”这些资料都可以网搜出来,是他的既往履历,“我现在还是集团的首席执行长,邢小姐有什么工作事务,都可以对我说。”

邢可的心里堵得厉害,本来想商谈的入会事务,这会儿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再爱上的一个男人,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倒置时空里,消失了。

如果不是因为对着长辈,她简直要骂一句日了狗。

她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因为恶意就等于不确定。

她只能确定一件事——没了时正,那心里像是缺了一大片,做什么都有些索然。

但她还是不想就这么告辞离开。她向时光启请求,在这座宅子里转转。

这本来是个无礼的请求,可出乎意料的是,时光启答应了,还向管家吩咐,时宅四处对客人全部开放。

似乎这么一开放,就可以让她看得干净透彻,也可以让她明白,她时不时打听的时正这个男人,在此处并不存在。

※※※

邢可转了科技馆实验室,大多数陈设都在,通天塔不在,供奉它的封闭仪也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放摆件的柱台;她再进新公寓里的记忆仓库,中央处理器大球很安静,无论她怎么拍怎么弄,就是不显示出模拟场景;最后不死心的跑到古遗址楚王府前看了看,青瓦绿墙,景色依旧,唯独少了陪她散步的男人。

司机和管家站在楚王府门前石子路上,互相对望了一眼,没说什么。

邢可垂头站了很长时间,空气里死一样的静。她把眼泪掉进泥土里,用苦涩祭奠了心情,最后咬着牙,稳住声音问,“这些都是时会长的产业?”

管家不急不慢的答了,“是的。客人还有什么要求吗?”

这是逐客令,邢可听得懂。

她想了想说:“我想献丑,给这处院落题块门匾。”

管家拿乔,“这座院落是古王府,有市无价,客人题字,只怕会抹了它的身份。”

司机截口说,“好啊!”

邢可转身,压着嘴角笑了笑,“合着新世界倒一遍,管家大叔还是这么讨厌。”

管家翻了个白眼。

邢可邀请司机,“帅哥哥帮我磨墨?”

司机把个墨台磨得乱七八糟,邢可也不在意,本来嘛,人人可以叫时正,但时正不是人人,他是独一无二的文雅的存在。

活化石没了。邢可蘸了蘸墨,心想,黑历史都没来得及打听。

写一笔,又想,真的没他时,我怎会这么难受。

她忍着,不能在新世界里不熟的人面前哭。

下笔之前,她抬头大声喊了一句“时正!”,只有回音,没有回应。

司机的眉毛抖了抖,忍不住说:“这是整的哪一出,我看着都难受。”

但心里有个声音似乎在对他说,再忍忍就好了。

所以继续忍着吧,

邢可写下俩飞扬的大字,且放。

“告诉时正,能放且放,我不等了。”

一放笔,邢可就说了这么一句,还翻出印章,端端正正盖上一记徽印。

她所做的,不过是原来的第一世界里做过的事情,按照时正的心意,给古王府题字,盖上印记。

司机半天找回声音,“可我这地儿,没时正这个人呐。”

“我知道。”邢可说得头也不抬,“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当我是神经病。”

“那哪成啊。”司机客客气气把邢可送出大门,回头还给她招了个出租车,“我家会长身子有些不大舒服,你要是再有事,就在电话里谈吧。”

得了,连小年轻都下了免见令,邢可是真的知道,时宅以后不方便来了。

※※※

邢可回老公寓里,死尸一样躺了半天,根本没劲儿动。

她自嘲的想,又莫名其妙失恋了一回,还是倒时差倒得不见的。

她起身,翻出老电影打发时间,也是有意的找一些时光穿梭的题材,比如蝴蝶效应之类的,很无聊的看着。

电影放了什么,她渐渐摸出了门道,还想着,男主重置了时空之后,把他最爱的女友丢掉了,这大概是最为难的选择了吧。

为了不走电影里的老路,她觉得是不是应该准备下自己,等到2017年9月27日凌晨去一趟零点酒吧,等候在时正第一次见她的那个时间点。

想来想去,没什么其他的好法子了。

反正她不信时正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有了这个念头,她又精神了一些。

为了在第一次见到时正的时间点准备上万无一失,她开始有意识的做一些实验。

比如说,在她经历过的原来世界里,2015年11月1日,就是今天晚上,会有一场时装秀在市中心举行,投资方里有一个是她的世伯,曾叫她去帮忙跑跑后台管理,她如果去了,不出意外会遇上储光光。

按照原定的第一世界剧本走的话,储光光认出了她是老同学,还打听过周转的下落。她当时没交代清周转的去处,惹得人家小姐挺不高兴的,延误了登台时间,后面更是莫名其妙结下了梁子……

现在的邢可激灵一想,我的天,那个时候说不清楚周转的下落,是不是因为她本来就不知道周转去了哪里,因为她早上打过电话呀,老妈不是告诉过她,周转没跟她们联系过嘛——可这个新世界里造成的原因,怎么会跑到第一世界里充当了结果呢?

她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合理解释——两条时间轴在今天这个点上交叉了,让断点世界和第一世界里的时空经历撞在了一起。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邢可跟打了鸡血一样,原地满血复活,打算重新投入新的战斗任务中去,找到隐藏的NPC储光光,触发新的支线剧情。

最大的希望就是撬开时间轴的缝隙,把时正挖出来。

怎么挖?

邢可有耐心,一步步的来,首先实验下,如果她按照原来的第一世界剧情走,去见了储光光,会引发什么新的经历。

※※※

2015年的邢可准备好了妆容衣装,不出意外接到了世伯的电话,她没有推辞义务帮工的要求,来到了市中心的展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