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是单为了你和城哥哥和好才这么早就过来的”邹安雅不好意思接受时夏星的歉意,说了实话“要不是城哥哥说会帮着我和唯哥哥一起去度假,我才不会这么起劲儿呢!”

“唯哥哥是穆唯?”看了邹安雅脸上的期待,时夏星心中一沉。

“对啊!我最喜欢他了,虽然他不喜欢我缠着他”邹安雅的情绪低落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后又甜甜地一笑“唯哥哥多好啊,小时候我一哭他就会逗我笑,比城哥哥好多了,城哥哥就会板着脸说这样不好,那样不对,唯哥哥就不是,以前他高兴的时候还会带着我到处玩儿,我能高兴好久呢!后来我忍不住说我喜欢他,让他当我的男朋友,他就不理我了,说只把我当妹妹。”

时夏星只关心穆城,便笑着问她:“穆城爱板着脸训人吗?我怎么不觉得的啊,他的脾气不是挺好的吗!”

“切!这世上大概只有两个人会认为他脾气好,一个是你,还有一个嘛……”邹安雅故意拖长了尾音卖关子,饶有兴趣地观察时夏星的反应。

“还有一个是谁?”时夏星果然急着问。

邹安雅哈哈一笑:“当然是他爷爷了!除了你和穆老头,再也没有第三个人敢说他的不是了。穆奶奶可疼城哥哥了,他爷爷训他的时候从不敢当着他奶奶。”

时夏星又觉得不好意思,自嘲地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心眼竟然变的这样小,真是丢脸。”

“这有什么,要是我知道唯哥哥喜欢别人,对别人好,也一定不会高兴,一定会去闹的!哼,我最讨厌穆老头了,总是挑唯哥哥的错儿,他倒是不想游手好闲呢,他爷爷不准他进穆氏他能去干吗?别的公司会聘用穆家的二少吗!他爷爷又不肯像培养城哥哥那样用心的教他,他就是想自立门户也很难的。”

时夏星不欲议论穆家的是非,更不欲在邹安雅的面前再提穆唯,便淡淡地说了句:“事业成功也未必等于人生成功,自己觉得幸福就好。”

“可是”邹安雅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可是如果他没有事业的话,别说唯哥哥现在还不肯娶我,就是他肯,我爸爸妈妈也不会同意让我嫁给他的!我爸妈一直嫌他没有出息只会玩儿,还说他的出身不光彩,因为他长到两岁,穆老头才松口让他爸爸和他妈妈结婚。长辈们都喜欢城哥哥这种,我却觉得嫁给这样天天忙着事业的人未必幸福,当然啦,他这样真心喜欢你,待你好又另当别论拉!”

“那穆城的妈妈呢?”时夏星忍不住问,如果穆唯只比穆城小十三天的话,那穆唯的出生岂不是在穆城父母的婚内?

“谁知道啊,反正穆叔叔只爱穆唯的妈妈的,听说当时城哥哥的妈妈知道了唯哥哥的妈妈也怀孕了后,闹着要离婚,穆老头和他们奶奶先是不同意,后来见劝了好久都劝不住他妈妈,就只说她走可以,穆家的长孙不可以一并带走,婚也得等孩子生下来了再离。大家都说唯哥哥的妈妈不好,其实她有什么不好,她和穆叔叔相爱在前,城哥哥的妈妈才算是第三者!”

听到这话,时夏星有些不快,但无奈所关心的人不同,立场就不同,就岔开了话题:“这茄子好新鲜,穆城最喜欢吃茄子蒸饭,我好久都没有做过了,不知道还会不会。”

“他什么时候爱吃茄子了?我常在穆家吃饭,没觉得他喜欢茄子啊!”

“他现在不爱吃了吗?”时夏星愣了愣又放下了“他大学的时候很爱吃的,那时候他还特别爱吃贝类,现在又说过敏了。”

“我倒不知道他对什么过敏,不过,大学时你就认识他了吗?你也在美国留过学?”

“我没有去过美国。”

“哦,我说呢,你要是在美国念书时认识的他,那我们也应该见过,那时候我爸妈为了培养我和城哥哥的感情,没等我高中毕业,就非得把我也送去了美国念预科,还托城哥哥照顾我,给我补课。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去的,只想跟着唯哥哥到处玩儿。”

“美国?四年前穆城离开法国,是去了美国念书?”比起穆家的往事,时夏星对穆城当年离开她的真实原因更感兴趣,如果是被长辈逼着照顾邹安雅,那么因为“未婚妻”离开她虽然怪了点,也勉强说的过去。

“他什么时候去过法国?他初中毕业就去了美国,在那儿念了高中和大学,大学毕业回国工作了几年之后又去了美国念MBA,他特别努力,天天都泡在学校里,哪里会有去法国玩的功夫和兴致!所以我才说他无趣!当然了,城哥哥也很聪明的,成绩简直好到变态,所以啊,和他这样优秀的人在一起多有压力。”

“夏星”见时夏星愣在原地不动,邹安雅摇了摇她“你怎么了?”

“不可能!之前和之后我不知道,05年到08年初他一直都在巴黎。”时夏星说得极坚定。

邹安雅一脸的莫名其妙:“怎么会,05年和06年他都在美国,那时我也在所以绝不会有错,他06年大学毕业之后就回了国,在穆氏工作,不过只是中层而已,08年又去了美国念硕士,去年才刚回来,他念的是沃顿商学院,穆氏的人都知道的!”

时夏星的脑袋空白了数秒才问:“那你怎么证明他的大学不是在法国念的?”

她知道这样问实在很没有礼貌,没等邹安雅说话就又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可是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邹安雅虽然觉得时夏星的反应十分奇怪,可她向来极少深究穆唯以外的事儿,想了一会儿才说:“这个我怎么证明,他的确没在法国念过书,大家都知道的!不然你直接问问城哥哥好了,再不然看看他的毕业证也行的,你不是和他住在一起吗,他的毕业证应该就放在书房啊!”

时夏星还没反应过来,等了太久,饿得肚子痛的熊小乐就打来了电话,催她快点回去做饭,她哪里还有心情做饭,随便找了个理由,全然不理熊小乐的抗议,直接挂断了电话。

“安雅对不起,我有件要紧事要去办,能不能麻烦你把牛奶送回去,顺便给我表姐带些午饭,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邹安雅虽然摸不着头脑,仍是答应了照办,时夏星将熊小乐爱吃的列在了单子上,和钱一并交给了她,再次道歉后,就拦了辆车匆匆离去了。

坐在出租车上,时夏星几次想打给穆城,仍是又挂上了电话,还是自己弄清楚再说,不然怎么问他呢?

穆城早上就已经把钥匙还给了她,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家。时夏星连高跟鞋都没有顾得上脱,就直接进了书房,毕业证果真在,翻开的一瞬间她的心咚咚直跳,只看了一秒,就失手掉在了地上,毕业证旁还放着本相册,她麻木地翻了开来,将目光定在了其中一张——那张穆城的单照上,显示的时间是“2005-12-11”,而背景却是美国费城,她虽然没去过美国,却在电影中见到过独立会堂,知道这是费城的标志性建筑。

可是,她明明记得很清楚,正是这一天,她和陆执正式住到了一起,搬到了在巴黎的租住处……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稀有血型,不是一个人的话,又怎么可能呢?

穆城根本不是陆执的话,她和他之间又该怎么收场……

所以

穆城敲门的时候,时夏星正在门前穿鞋,从中午到傍晚,她足足呆坐了五个多小时,才决定先行离开,暂时不见穆城。

不巧的是,当她终于将书房收拾好,还没来得及回去,穆城就回家了。

见开门的是时夏星,穆城笑得一脸幸福,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她:“你怎么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还在你表姐家,就过去接你了,手工巧克力本来有两盒,被你表姐看到了,就只好分给她一盒。”

时夏星正不知道说什么,穆城的司机拎着行李敲了敲门,穆城并没有让他进门,淡淡地道了句“辛苦了”,就亲自接了过来。

“你怎么把我的行李拿回来了?”

穆城将行李箱立在一旁,边关门边脱鞋:“早上不是说好我办完了事情就去接你回家吗,我找不到你,就先把行李拿来了。”

“来帮我脱衣服”他十分孩子气地伸平了胳膊,示意时夏星过去“下午我处理完了这周的事儿,明天可以安心度周日,保证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一早就去庄园里吧,你不是很喜欢那儿吗?我给你买了匹马,前天就运过来了,正好和我的那匹配对,我叫秘书查过天气预报,明天的温度正好,我可以教你骑马,对了,你上次不是说喜欢樱桃吗,我让人去移了几棵车厘子苗,只是不一定能长成,毕竟咱们这儿的气候不适宜。”

时夏星木然地替他一粒一粒的解着扣子,穆城的心情看起来极好,话都比平常多许多,没等到回应,又拥过她,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语调轻柔地说:“这屋里要没有你就不算是家,昨天我自己开门的时候想到了过去不知道在哪儿看到过的一句话——幸福是回到家后敲门 ,而不是伸手去摸那串冰冷的钥匙,我当时就想,说的真是对。”

时夏星抬起头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心烦意乱地想,明明这样像,怎么会不是呢?只不过陆执的脸要圆润一些、气质更温和而已……

闻着穆城衣服上的味道,她又迅速地嘲笑了自己,就算四年的时间可以让相貌微微改变,身上的味道又怎么可能会变?之前真的是太大意了,而且这样细细比较起来,别说性格和喜好,就连声音和肤色,也不是完全一样,原来穆城和陆执,真的不是一个人。

人们总是这样,如果对一个人心存厌恶,那么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不对,都是不怀好意,就像此时的时夏星,虽然并不是讨厌,可却越看越觉得穆城和陆执不同,陌生感越来越强——如果他不是陆执,那他们相识竟连一个月都不足。

她立刻推开了他,下意识地往后推了两步。

穆城比她高太多,不刻意去看,根本注意不到她的脸色,他走到厨房掀了掀锅,微微有些失望地说:“你没有做饭啊?我还真饿了,可是不想出去吃外头的,你上次做的那个红酒蘑菇鸡肉饭不错,家里还有没有材料?”

见时夏星呆立在原地不说话,穆城这才觉察出不对,他三步两步走回客厅,皱着眉头问:“早上不还是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你从熊小乐家出来后去了哪里?还是穆唯或是邹安雅对你说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轻轻地说了句:“你别乱猜了,都不是。”

“那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说出来我才好改。”穆城伸出去抬时夏星的下巴,想让她看着自己,她却偏过了头,不肯让他碰自己。

沉默了半晌儿,她终于还是说:“穆城,对不起。”

穆城心中咯噔一声,立刻明白她知道了什么,却装傻地笑道:“什么对不起?”

时夏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总不能说,“对不起,都怪我没看清,把你当成了过去的男朋友,我会答应和你恋爱,会答应搬到你家,会和你上.床,会觉得自己爱你,都只是因为把你当成了过去的男朋友”——用这种理由离开一个人,是不是太搞笑了,太不负责任了。

可是该说的总得说,她终于鼓起了勇气,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认错人了,我之前的,之前的男朋友,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嗯,就算不是一模一样,也足有八分像,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他,所以误把另两分不同当做了四年不见的改变,今天听邹安雅说你大学在美国念的,从来都没有去过法国,才发现不是。”

穆城没有生气,还温和地笑了一下,语调甚至无比轻柔:“所以呢?”

所以我们之间算了吧……事到临头,这句想了一下午的话却说不出口,时夏星心中大痛,原来这种叫作内疚地情感是这么的沉重,那么陆执当年离开自己,有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不忍与沉重?

时夏星不说话,穆城也不开口,只静静地看着她,两人相对无言地呆立了良久,屋里一片静默,座钟秒针的走动声显得格外清晰,时夏星攥着自己的衣角,在心中一下下地数,不知道数了多少个六十,忽而听到穆城问:“所以你要纠正自己的错误,和我分手?”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连一丝波澜也无,眼睛里的情绪却十分复杂,虽然没有愤怒,却让时夏星更加内疚,没有勇气去想,那是什么。

“我在问你话,所以呢?”

时夏星终于狠下了心,“分手”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顿了顿还是说:“我现在只不过想回家。”

见穆城没有反应,她大着胆子绕过了他,拎起行李箱客气地说:“那,那我先走了,你以后多保重。”

还没走出两步,她的行李带人就一齐被穆城反手扣住,他此刻必定气到不行,胸口才会像现在这样上下起伏,时夏星忽的有些害怕:“你想干什么?”

穆城看到她的眼里全是戒备,悲哀至极反倒笑了出声:“我能干什么,这么晚了,行李又那么重,当然是送你回家。”

这样故作轻松的口气让时夏星更加难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伤心什么,眼泪莫名地往上涌,偏偏又不想让穆城看见,只好默默地跟在他后头。

上电梯的时候一转身,穆城到底还是看到了,仍是轻松的语气,调侃地问:“哭什么啊?发现了我原来并不是你的前男友就这么无法接受?你要是愿意接着自欺欺人的话,我倒不介意为了你演戏。”

时夏星干脆哭出了声,他连忙放下了手里的箱子,翻开她的包,抽了张纸巾出来想给她擦眼泪,手玄至半空,终是轻叹了一声,将纸巾放到了她的手中:“自己擦擦,像什么样子!明明是你骗了我的感情和身.体,我没哭,你反倒哭了,这是不是算恶人先告状?”

时夏星终是止住了抽泣,跟在他的身后下了电梯。

一路上两人都再也无话,空气里飘着满满的尴尬,从不听电台的穆城只好开了广播,这个点一大半的电台都在放情歌,第一首极欢快,在他俩听来根本就是讽刺,才十秒不到,穆城就换了台,第二首极悲伤,要死要活简直声声泣血,映得两人更加心烦,穆城再次换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都是一样,无非是爱啊恨啊怨啊的,时夏星再也耐不住,终于替他关掉。

好在每个周六李庆江都会带着熊小乐回市中心的花园洋房,离穆城家并不远,这一路再觉得漫长也终于还是到了。

时夏星道了声“谢谢”正要下车,穆城却反手上了锁,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发动了车子。

穆城很少自己开车,有限的几次都十分稳,从不贪速度,此刻却足足有一百二十迈,在车水马龙的闹市区这样开,时夏星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

她拉着右上方的扶手连声劝穆城慢一点,他却恍若未闻,一直开到了湖边才肯停。

“你发什么疯!撞到人了怎么办?”

穆城并不说话,摸了根烟出来,伸手问她:“我的打火机呢?”

时夏星在包里翻了半天才找出来还给他,穆城低头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半天才吐出烟,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当然有不会撞到人的把握,我活到快三十岁,唯一没有把握的,大约就只有你。”

可惜

时夏星的肺不好,闻不得烟味儿,车里的空间又窄小,不过数秒就觉得胸闷难忍,便推开了车门走了下去。

华灯初上,夜幕尚未完全降临,此时正是这个城市最美的一刻,万家灯火始亮起,连这样远离住宅区的风景胜地也染了一丝幸福的烟火气。

吹了好一会儿风,时夏星仍旧觉得透不过气,又偏偏不肯承认真正让她感到胸闷的不过是穆城说的最后那一句。

天色越来越沉,湖堤两旁的路灯一盏一盏地依次亮起,时夏星忽然想起念中学的时候从王小波的《绿毛水怪》中看到的那首写路灯的诗。

那一年的冬天,兼职的西饼店下班的晚,陆执一直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变了块酒心巧克力,剥开锡纸放到她的嘴巴里,甜味儿由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她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冲他甜甜的一笑,陆执握住了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其实西饼店里有空调,她又一直忙着并不冷,反倒是他在外头等了太久,连手心都透着丝丝凉意。

那时的她才十八岁,还不会化妆穿高跟鞋,走路时最喜欢蹦蹦跳跳,拉着陆执的手从一个路灯影儿上踩到另一个,弯弯长长的小路,走起来一点儿也不觉得漫长。

“大团的蒲公英浮在街道的河流上,吞吐着柔软的针一样的光,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她念王小波的诗给他听,摇着他的胳膊问是不是很美,陆执点头说好,其实他从小在法国长大,中文极差,根本欣赏不了。

她故意为难他,问他好在哪儿,他当然答不出,只好承认不过听了个半懂,她笑话他是假洋鬼子,母语说的还没有法语好,他就一直温和的傻笑,眼睛弯弯的,眸子十分清亮。那时的她觉得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比他还好看比他还温柔的男人。

时夏星转过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穆城也走出了车子,斜倚在车门上看着她,他的腿很长,从这个角度看,简直和漫画中的人物的身材比例一样夸张。

这样对视了一会儿,穆城开口问她:“一起去吃晚饭吧,我饿了。”

她顿了一下便同意了。

上车的时候看到穆城的侧脸,时夏星终于发觉前一段的自己简直就是鬼迷心窍,除了五官极其相似,穆城和陆执哪里还有一样的地方,好比穆城身上这样让人不容忽视的存在感,陆执怎么可能会有?之前的她总把所有的不同归结为四年未见的改变,其实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时光带不走的东西。

说到底,都怪她放不下执念,那样的分手之后,总以为还会再相见,总以为他会后悔会回头,其实分手就是分手,就是切断了从前的所有。

知道时夏星没有心情和胃口,穆城并没有询问她想吃什么,只替她要了水果沙拉和招牌甜点——她最爱做各种点心,常常说吃甜点可以让人开心。

沙拉上的很快,她一口一口地吃着,却尝不出味道,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穆城,原来也是一样的意兴阑珊。

“你不是饿了吗,菜都不怎么动。”

穆城笑笑:“这里的东西太难吃,吃不下,要不我们换一家?”

时夏星看了看表:“还是不要了,我表姐怀孕后就睡的很早,太晚回去会吵到她的。”

穆城嗯了一声再也无话,低下了头忙着切肉,怕让她看出自己脸上来不及掩住的失望,其实他也是同样的完全没有胃口,说饿了想吃晚餐不过是为了找个能再待一会儿的借口。

可是原来待的再久也是一样等不到,等不到他所希冀的回心转意——想到这儿,他再次觉得自己好笑,怎么能用“回心转意”?时夏星的那点儿心意,不过是为了陆执,连半分都不是对着自己,就是回也回不到他这里。

正想问她要不要现在就走,服务生端上了店里的招牌甜点,见她似乎有试吃的兴趣,穆城又放下了已经拿起来的外套。

时夏星没有听清服务生说的那句“小心烫口,请慢用”,用叉子叉起来就咬,滚烫的芝心和芒果酱流入口中,疼得她唔得一声叫了出来,捂住嘴巴蹙起了眉头。

无论在家里还是外头,时夏星几乎时时都保持着优雅得体,连睡衣都不肯出现一丝褶皱,吃相更是赏心悦目,吃东西的时候烫着舌头,他还是头一回见。

见穆城脸上带着笑意,时夏星更不乐意,嘟着嘴说:“幸灾乐祸的人最最讨厌!”

这样孩子气的言语和动作让他心中一动,忍不住伸过手去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自己心急被烫着了还怪旁人。”

时夏星刚要回嘴,想起今时不同往日,只好沉默着吃东西,到底是店里的招牌,芝心香醇,芒果酱新鲜浓郁,外头的酥皮咸鲜香脆,好吃的甜点果然能使人的心情变好,她吃完了一整只派反倒有些饿了,想再要一只又觉得不好意思,便建议穆城也尝尝。

穆城当然知道她是自己想吃,就招来服务生又点了两只,回头看见她嘴角上有还未擦净的酥皮碎渣,极自然地拿起自己用过的餐巾轻轻为她抹去。

时夏星觉得实在尴尬,宁愿放弃还没上来的甜点也寻了个借口要立刻离开,穆城知道留不住,只好依了她。

结账的时候,饭店的工作人员就已将车开至门前,穆城给过小费接了钥匙,亲自为时夏星开车门。

车停的位置不好,车门处恰有一处窨井,时夏星心不在焉并没看清,鞋子的细跟陷了进去,身子一歪,倒入了穆城怀里。

穆城顺势抱住了时夏星,再也不愿意松开,一手紧箍着她的腰,一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星星你不要走,跟我回家去好不好?我保证,绝不会有人比我对你更好。”

时夏星垂下了眼帘,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惜我喜欢的那个,并不是你,正因为我现在明白了过去的就该彻底忘掉,再次恋爱的对象才绝对不能是你,你和我想忘掉的过去,实在长的太像,在你身边,我恐怕这辈子也难忘掉,我……”

穆城心痛难忍,再也不想听下去,不顾还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索性将她按到了车上,将余下的话,全数低头吻了回去。

她越是挣扎他就吻得越是深,直到两个人都隐隐地尝到了血腥气,时夏星几乎窒息,他才终于放开,她抬手就想给他一巴掌,穆城不躲不闪,只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她怎么可能真的狠心打下去,没到他的脸边,就垂下了手。

到底是她对不起他,是她先招惹了他,发现弄错了之后,又要不负责任地走掉,他再怎么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正要钻进车里,一群人从酒店里走出,走在最前头的一个诧异地喊道:“星星?还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回的国。”

穆城和时夏星一起回头,说话的这个人穆城正好认识,而时夏星更认识,这位才刚刚四十五岁的省委副秘书长,是她爸爸一手提拔的,可以算得上看着她长大。

吵架

很多事情,预想的时候觉得很可怕,真的发生了,就会发现其实并不算什么,比如对于时夏星来说,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熟人撞见,不得不回自己家。

无论是对上级下级,还是看门的老伯,只要是外人,时拓先皆是一样的客气,所以不管时夏星怎么说,刘副秘书长都完全不相信时拓先会狠狠地教训自己许久未见的唯一的女儿,坚持把她送回了家。

而事实是,在家里的时拓先,即使是连父母的话也半点不听的熊小乐见了,也会远远地绕着走,轻易不敢顶嘴。

有人会要求自己的女儿在拿爸妈给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碟咸菜时也要起立站好,双手接过么?有人会要求自己的女儿在家里也要时刻坐得像在参加访谈节目,不然就是没规矩么?有人会要求自己的女儿定期交思想汇报,谈理想谈未来么?

当然,时夏星也有不对的地方,比如放着好好的国内大学不念,为了自由非要出国,放着好好的美国不去,非要去法国学小提琴,放着好好的毕业证不拿,还差一年就念完时又突然回国,不说任何理由死也不肯再回去。所以时拓先再说她异想天开、不脚踏实地、想一出是一出、成不了大器、不如这个不如那个、不靠着家里不靠着父母就得饿死时,她没有理由再像以前那样顶嘴。

时夏星知道谎称自己才刚刚回国,万一被爸爸发现了实情会更加糟糕,只好讲了实话,当然,这实话中并不包括她住到了穆城家这一条。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她爸妈最关心的却不是她的前途、不是她为什么不回自己家,而是她和穆城的关系。

“当街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人家告诉我时我都替你害臊。”

时夏星并不守旧,可是被长辈们撞见自己和个男人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拥抱亲吻,她仍是想一头撞死,便心虚不已地默不作声。

时妈妈怕父女俩再吵架,赶紧用眼神打断了时爸爸的话,和颜悦色地说:“你已经二十四岁了,交男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我们并不反对。可是对于女孩子来说,恋爱、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半点儿也错不得,你有了男朋友总要先和爸爸妈妈商量啊,让我们帮你分析分析那个人可不可靠。”

没等时夏星说话,时拓先就说:“还用分析什么!商人哪有可靠的!哪个不是家里一个外头一堆,私生活就没有检点的,就是开始不想这样做,被周围的人一带,耳濡目染,也渐渐会变成一个样!那个穆城我知道一点儿,一共见过他三四次,身边的女人没有一次重样的!他爸爸就是个好例子,二儿子原先就是私生子,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也好不了多少,到时候有你哭的。”

见时夏星似是想反驳,他接着说道:“不信你看看老李家的李慕江,他不听话非要去做生意,染上了一身的坏习气,和他两个哥哥就是不一样,李易江和李庆江多让人省心,什么时候闹过花边新闻?估计李慕江自己都叫不全交过的女朋友的名字,还有些不愿意分手,跑到他爸妈跟前又是哭又是闹,还有嚷嚷着要自杀的,老李过去天天因为这个生气头疼,别看他现在结婚了,暂时不再拈花惹草,过不了多久,还得变回去!还有老陈家的那个陈越东,胡闹到三十多岁才愿意订婚,也难为周家的丫头还愿意要他。”

“您又不知道实情,别这样议论人家的事儿好不好。而且穆城和李慕江、陈越东并不一样的,比他们洁身自好多了,很少真的胡来的,以前带的那些不过是装装样子的女伴而已,又不是正经女朋友,再说他爸爸的事情又不怪他,他没有妈妈,本来就很可怜的。”时夏星突然明白了邹安雅为什么不喜欢穆爷爷骂穆唯,虽然她现在和穆城已经没有关系了,可仍是不喜欢别人说他不好,哪怕是爸爸。

“你看看你女儿,从小到大,无论哪个方面,什么时候听话过,非得和大人拧着干,你还让我跟她好好说,好好说她会听吗”听了这话,时拓先更生气,不再理她,转而对时妈妈说“还执迷不悟呢!什么叫女伴?他对别人都不上心,就她是例外?文家的文竹西,被李慕江退婚后,闹自杀闹的满城风雨,现在连家门都不好意思出。再不管她,下一个被人当笑话看的就是咱们家!我可丢不起那样的脸!”

“什么就当笑话,穆城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