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短暂的黯然光景,苏汐已经越过云暖,消失在灯红酒绿之中。云暖追出去,只看到一抹米白隐没在回廊的转角处。她忙掏出手机拨打苏汐电话,没有人接,打得多了苏汐索性关了机。云暖气得改拨何哲手机,何哲的手机打不通,云暖登陆Q/Q拉出对话框,把心里的气愤和郁闷一股脑地化作文字,发送给何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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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云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思绪犹如脱缰的野马,浑浑噩噩中似乎想了很多,又说不清到底想了些什么。

半梦半醒中,她好像回到大一那年的五一节,苏汐邀她去H市玩,何哲作陪。她那时单纯又迟钝,他们不明说,她就愣是一点儿没看出蛛丝马迹来。再则高中时何哲喜欢云暖,明里暗里表白过多次,即使云暖没有接受,大学后两人又分隔两地,彼此间却仍保持着频繁又密切的联系。

何哲从没有在云暖面前提及个人感情动向,老实说,云暖曾自作多情地以为何哲心里还没有放下她。

H市是有名的旅游胜地,人文与自然风光俱佳。云暖在苏汐和何哲的陪同下,尽兴疯玩了几天。最后一天的晚上,三人饭后唱K,何哲拿出一只梨,仔细地削皮后一切为二。

云暖当时还特傻地问:“怎么切成两半?三个人切三份啊!”

何哲将其中一半梨递给云暖,解释:“苏汐不吃。”

苏汐在一旁笑着点头附和,随后起身去了洗手间。云暖一边啃梨,一边还没心没肺地想,都说梨不能分着吃,分梨预示着分离,这可真是要不得的迷信思想。没等她啃完梨,便听一旁的何哲道:“囡囡,以后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云暖心里“咯噔”一声,茫茫然抬头看何哲。何哲回她一笑,那样子像是失落,又像是释然。

苏汐很快回来,谁都没有再开口。云暖一口一口咬着手中的梨,想起整个高中时代她与所有男生保持距离,唯独除了何哲;想起每天晚自习后,何哲都会送她回家,两人在她家小区门口点两份砂锅当宵夜,互换着彼此喜欢吃的东西,总有聊不完的话…云暖想着想着,只觉得梨这么难吃的水果,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吃了。

云暖想她也许曾经喜欢过何哲,一点点。也正因为只有一点点,所以当时惘然,失去亦不觉得可惜,及至多年后回想,依然觉得这份感情朦朦胧胧、似是而非。

至于另一个人,早就放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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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暖一晚上睡得极不踏实。梦里走马灯似的场景流转,有些印象深刻,有些转眼即忘。然后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身后有人追她,像小时候无数次梦到的场景一样,她害怕极了,一路拼命奔逃,却发现自己始终围绕着一个圆圈打转。

没有出路、无限循环、永无止境,可她还在没命地跑着。身后渐渐没了脚步声,云暖不敢停步更不敢回头,她急急奔过一个转弯口,刚想喘口气,就猛地看到消失的脚步等在前方。

“丞画哥哥!”一声惊喊,云暖惊坐起身。

天光大亮,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一束束投射在被子上,光影里能看到浮尘在空中飞舞。云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有汗从她的额角渗下,她伸手一抹,用力闭了闭眼睛。

梦中的那张脸再次跃入脑海,清晰无比。

第三章

云暖摊回床上出神。

再见骆丞画,打开了她记忆的某个闸阀。回忆杂乱无序,那些她以为早已遗忘的东西,原来只是被妥贴地安放在心底一角,深藏了起来。

这样恍恍惚惚的不知过了多久,云妈妈的声音隔门传来:“囡囡,小汐来了。今天周末,我跟你爸去你外婆家,你和小汐中午叫外卖吧。”

云暖外婆的房子传闻拆迁传闻了几年,终于要动真格了。于是原属近郊的那栋二层楼房因前些年的城市扩建被划入三环,一夕之间成为区下街道,遭遇拆迁就值钱了。云暖外婆只有两个女儿,自从拆迁被提上议程后,两女儿跟竞赛似的,一到周末就到娘家尽孝,连两个女婿都没能例外,跟着妇唱夫随了一把。

云暖与苏汐两家同住一个职工小区,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双方父母都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等云父云母出了门,苏汐才推门进了云暖房间,把自己摔在云暖的床上。

云暖背对着门换好衣服,转回身才看到苏汐仰面躺在床上,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仿佛两个黑窟窿似的空洞又森然。她叹口气,走过去推推苏汐,“嗳”了一声。

苏汐神色憔悴,像是一夜未睡,她扭头看云暖,手摸索着从风衣口袋掏出三张大钞,献宝似的朝云暖晃:“囡囡你看,我赚到钱了呢。”说着一笑,眼泪却蓦地滑下,她伸手去抹,反而带出更多的眼泪,索性又哭又笑的,“原来那个手势不是‘OK’,而是我的身价。我把人当牛郎,人把我当小姐,还都是最不值钱的那种,你说是不是很好笑很公平?”

云暖想起昨晚在酒吧看到的那几个手势,没想到天底下竟有这种简单直白到粗暴的暗语。

苏汐仰躺着又哭笑了会儿,忽然有仇似地把钱撕得粉碎,用力一扬:“睡一次三百块,七年,你说该有多少个三百块?”

漫天洒下一场钱雨。气氛静默下来,死寂一般。

云暖无从安慰,在心里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给苏汐盖被子。苏汐却翻了个身背对她,良久后幽幽地道:“囡囡,这一定是我的报应,对不对?”

云暖一怔。

“我知道这是我的报应,是我从你手中抢走何哲的报应。”

云暖顿了顿:“能被抢走的,原本就不属于我。小汐,我一直希望你们好好的。”

苏汐的肩膀一缩,直到云暖关上房门离开,她才小声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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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苏汐这一出,云暖把遇见骆丞画的事抛到了脑后。

周一上班,云暖拎着早餐迈进公司,精神不济地跟拼命朝她使眼色的财务部小许打招呼:“大清早的,你眼睛抽筋啊?”

小许真是掐死云暖的心都有了。她不着痕迹地挪动几步挡住云暖的手,后倾着身子悄声道:“沈总来了。”

哟,这可是件稀罕事。进公司几年,十点前从看不到人的沈总竟然这么早到公司,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然而等看到沈总身旁的那个人,云暖手中的早餐险些摔在地上:“沈…沈总早。”

中年发福、挺着个啤酒肚的沈总笑眯眯地击击掌,示意办公室的人聚拢:“来来来,人都到齐了吧?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万新集团/派来的骆总,将从今天起正式接手我的工作。”

云暖任职的君和集团,是N市的知名企业,该集团从一个小小的民营服装厂起家,如今涵盖服装业、房地产业、零售业和服务业等。近两年公司筹谋上市,经过一系列的专业审计评估,最后决定与老牌上市公司万新集团合作上市,并由万新方面派人负责上市事宜。

原本这位人选该是万新的太子爷,姓王,人称小王爷,谁都没想到最后狸猫换太子,来的人会是名不见经传的骆总。

这个骆总是什么来头?

能取代太子爷的肯定不一般吧?

众人心有疑云,掌声却十分热烈。云暖躲在小许身后,偷偷看骆丞画跟换了个人似的,微笑着自我介绍。

相比那天的冷漠疏离,眼前的骆丞画简直是冰天雪地里绽放的一株桃花,冰消雪融、春回大地。尤其站在矮胖的沈总身边,又比那芝兰玉树还要圣洁高雅。

同事依次自报家门,云暖跟在小许后头,飞快地小声道:“骆总好,我是人资主管云暖。”

骆丞画的视线扫过云暖,落在她拿早餐的手上,收敛笑意。

云暖进公司五年,凭借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和细致出色的工作能力,从一名分公司的小小HR成为集团总部的人事主管,算得上顺风顺水。然而此刻骆丞画微妙的情绪变化,让所有人都觉得云暖的好运气怕是要到头了。

云暖掩耳盗铃地把手背到身后,心里忽然万分舍不得沈总。毕竟沈总除了不肯加工资外,其他方面都好得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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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官上任,需要准备一大堆资料,云暖上午忙得连口水都没喝,更别提那被抓包的早餐了。中午她和小许结伴去食堂,忽然发现以前怨声载道的食堂笼罩着一股浓浓的春天气息。

小许也是一脸的少女怀春,她午饭前刚从骆丞画的办公室出来,第一次被领导叫去谈话谈出了幸福感,心里正荡漾得不行,直说新来的骆总不仅是高富帅中的高富帅,俨然还是整个君和集团的颜值担当。

“一看骆总的形象和穿着,就知道他是审美界的珠姆朗玛峰…他会被派来主持上市工作,一定能力出众,而且他这么年轻,看起来又那么谦虚有礼…啊啊啊,这要是搁古代,妥妥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小许周身笼罩在无数粉红泡泡中,云暖却心不在焉的,只敷衍了几个“嗯”“哦”“啊”。

俏媚眼抛给瞎子看,小许气呼呼地从云暖餐盘里夹走一只虾,泄愤地啃完,然后继续捧着脸花痴:“嗳嗳,我发现和骆总说话的时候,骆总都是一副侧耳倾听的专注模样,那样子别提有多温柔了。”

见云暖还是没个反应,小许没辙了:“哎呀别担心啦,早上又不止你一人带早餐被抓包,下次小心点儿就好。再说公司又没规定上班不能吃早餐,大不了骆总找你谈话时你主动认个错,放心吧,我们骆总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计较的!”

云暖担心的哪里是早餐问题。上午骆丞画挨个找人到他办公室谈话,她明知躲不过,却还是忍不住心存侥幸,想着说不定能逃过一劫。上次不欢而散的后遗症还在,她实在不知独处时,该做出什么表情才算镇定又得体。

可即使她逃过这一劫,下一劫呢?骆丞画成为她的顶头上司,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她总不能因此辞职逃避吧?云暖用筷子拨拨餐盘里的虾,生无可恋地道:“算了,我不吃了,你把虾全夹走吧。”

小许一边老实不客气地夹虾,一边凑近低声问:“之前不是说万新会派太子爷过来吗?这个骆总是什么来头,竟然把太子爷挤掉了?”

记忆中骆丞画家世普通,不过十二年不联系,谁知道会有什么改变。不管如何,这个人的一切早已与她无关,云暖低头笑笑,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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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云暖整理核对完最新的集团花名册和下属公司的员工编制表,看骆丞画进进出出热闹了大半天的办公室里暂时没有其他人,便找到集团总部管理群里新加入的骆丞画的Q/Q,开临时对话框问这些资料是发他电子文档,还是打印出来上交给他。

骆丞画没有回复。云暖等了一会儿,拨通骆丞画的分机,把问题复述一遍。骆丞画听完回了“打印”两字,利落地挂断电话。

云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揉了把脸,拿着打印成册的表格,敲响副总办公室的门。她推门进去,脸上是无可挑剔的职业笑容,不管是十二年前,还是十二年后,她自问对骆丞画无亏无欠,既然有人形同陌路,那么她自然全力配合。

骆丞画正打电话,以手势示意云暖稍等。云暖把资料放到他的办公桌上,安安静静地等在一旁。等着等着,她忽然发现骆丞画打电话的姿势很奇怪。

一般人都是左手接电话,右手写字,骆丞画恰恰相反,他右手握听筒,左手拿笔飞快地在纸上记录着什么。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骆丞画身上渡了层暖暖的柔光,从云暖的角度看过去,刚好看到他眉目低垂,发丝半掩住前额,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温柔错觉。

记得骆丞画不是左撇子啊?

云暖心里诧异,却没有多想,注意力很快又被眼前之人吸引。这样的场景,在云暖的记忆深处再寻常不过。曾经无数次地,骆丞画拉大提琴,她坐在一旁看他拉琴,偶尔视线交会,那双漆黑的眼眸会一点点浮现笑意,流光一刹。窗外的骄阳从这头移到那头,院子里花开花谢、光景流转,她曾经以为唯有她与那个人会永恒不变。

云暖怔怔望着,忽觉眼眶一热。她连忙垂下头,心里阵阵酸涩。她还是错估了自己,即使这些年她已经不再想他,可再次重逢,她觉得她还是喜欢他。

她就是喜欢身形修长、眉目清俊的男人,干净斯文中带着点儿禁欲范,而骆丞画将这些特质融合发挥到极致,即使他现在对她冷冰冰的,再不复往日的温柔。

第四章

等骆丞画挂断电话,云暖已经收敛情绪,神色如常:“骆总,这是您要的资料,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骆丞画拿起表格,一边翻看,一边换右手拿笔:“坐。”

云暖正襟危坐,知道谈话终于轮到她了。

“下个月有企业文化培训?”

云暖定定神,镇静地回道:“是的,下个月的八号九号,周二周三,分两批,培训公司和培训场地之前沈总都已经确认,具体的安排和流程我等下拿资料给您。”

骆丞画应了声,继续头也不抬地翻看资料。两个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在明亮的一方空间,有种静谧的美好。

云暖心里忖度骆丞画会问她些什么,比如进公司几年了?主要负责的工作内容?目前对公司有什么想法?对职业有规划吗?然而直到骆丞画放下资料,他都没有再开口。

看来这个人确实对她没什么好印象,所以连谈话都省下了。云暖压下心底的酸涩,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再次确认:“骆总,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出去工作了。”

骆丞画点点头,直到关门声响起,他才抬眼看向云暖消失的方向。

她还是那么爱笑,唯恐别人不知道她左颊笑起来有个小酒窝似的。也是,没心没肺的人总是活得更开心。骆丞画收回目光,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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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偶有工作接触,也都中规中矩,一句工作以外的话都没有说。那些童年相伴的岁月、年少懵懂的感情,谁都没有再提起,仿佛他与她真的只是单纯的上司与下属的关系。

这天云暖下班前将一份空白的员工登记表交给骆丞画。虽然是空降兵,但公司有很多福利,比如生日福利等,需要每位员工的资料档案,高层也不例外。

这期间,已经有不少人偷偷向云暖打听过这位新来的骆总的婚姻状况,但云暖还是按捺住好奇心,忍着拖了几天,没有急吼吼的第一天就要求上司填登记表。

云暖的意思是,领导您哪天有空填一下表格,不急。谁知骆丞画是个行动派,他示意云暖稍等,接过表格当场填写起来。

填一份表格不需要多久,然而骆丞画实在太忙,没写几个字他手机就响了,他搁笔先接电话,接完电话又着手处理紧急事务。这么被一再打断的情况下,等骆丞画填完表,已经六点半——离下班时间过去整整一个小时了。

云暖在骆丞画的办公室里干坐一个多小时,期间她提过一次:“骆总,您先忙,表格您抽空记得填就好,不急。”

可骆丞画就跟听不懂似的,回了句“马上好”,不动声色地把云暖晾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云暖回到座位,外面黑漆漆的,同事早都走完了。她收拾东西,关闭电脑与电源,就见骆丞画手上搭着外套,从办公室出来。

视线相触,云暖颇有身为下属的自觉:“骆总您先走,我来关门。”

骆丞画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没说什么。云暖想起刚才接过员工登记表时,她还是很没出息的第一时间瞄向“婚否”那栏,在看到“否”字时,心里居然偷偷地雀跃了下。

未婚不代表单身,单身不代表她有机会,她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但她更明白,她喜欢骆丞画。即使她与他不是旧识,即使她与他只是初识未久的普通同事,她还是不得不承认,骆丞画是她喜欢的类型。

这个人,不管是年少时,还是成熟后,就仿佛是按照她的审美长的,让她一眼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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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暖出了公司才发现外面在下雨。雨不大,细细密密的,但三月的天乍暖还寒,淋不得雨,便利店里又没有雨伞,云暖左右看看,把包顶到头上,冲进雨中。

骆丞画开车出停车场,一眼看到路口转角处的云暖。她头顶着包包,微倾着身打的,骆丞画开车经过她身边时,昏黄的路灯下,犹能看到她脸上亮晶晶的,左颊的酒窝若隐若现,那双总是笑意盈盈的黑眸溪水般清澈,即使久等不到出租车,也没有丝毫的不耐。

雨天不好打的,又是下班高峰期,骆丞画开出去几米远,一脚踩下刹车。他近乎烦躁地松开衬衫领口的钮扣,恶狠狠地看向后视镜,伸手挂上倒车档。

云暖看着缓缓倒退至她跟前的车子,以为对方来接人,而她挡住了别人的位置,还很识相地往旁边挪。骆丞画看着一路退到他车尾的云暖,恨不能一脚油门飞驰而去,当没看到这个人。

最后,他还是把车倒了过去。

云暖诧异地看着再次倒停在她跟前的车子,靠近她的那扇车窗缓缓降下,她弯腰看过去,刚好看到驾驶座上的男人别过脸来,面无表情地道:“上车。”

竟然是骆丞画!

云暖瞪大眼,保持着头顶包包的姿势前后张望一番,确定周围没有疑似目标人物后,她冲骆丞画一笑,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里恰播放着音乐,一个女声正温柔地吟唱。

“晚风中

是谁在一路轻轻哼着

童年唱过那首熟悉的歌

牵着你的手

一直走啊走

我就走到小时候

…”

云暖拿纸巾擦脸的动作一顿,随即她掩饰地低下头,一边擦包,一边听间奏时忽然换成软软糯糯的童音:“晚霞中的红蜻蜓,请你告诉我,童年时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

云暖一怔,模模糊糊地想,童年时代遇到骆丞画,那是哪一天?然后她恍惚一笑,把脏纸巾塞进衣服口袋,伸手扒拉几下头发,平静地道:“我请你吃饭吧。”

要细算的话,她欠他一顿晚饭。

骆丞画想说“不用”,视线落在车内的时间显示上,他抿了抿唇,沉默数秒后道:“哪里?”

云暖想骆丞画在国外多年,早该吃腻西餐了,可中餐博大精深、种类繁多,更不好选。于是她礼貌地问:“你想吃什么?”

骆丞画轻轻一哼,半晌后才不情不愿地道:“随便。”

云暖心想最难搞的就是随便了。就跟网上的段子一样,你想吃什么?随便。那去吃川菜?太辣。火锅?上火。西餐?太腻。那你想吃什么?随便。她记得骆丞画从小爱吃鱼,尤其是海鱼,便找了家海鲜馆,环境一般,海鲜却是每天从码头直运过来,非常新鲜,生意自然也特别火爆。

云暖和骆丞画到的时候已经七点半,店里竟然还有人排队。云暖领了号,得意洋洋地朝骆丞画晃了晃:“前面只有三桌,这时间翻台很快的。”

半个小时后,骆丞画看着不时翘首以待的云暖,不停地扪心自问:究竟他是哪根筋搭错,会同意与这个人一起吃饭的?究竟他又是哪根筋搭错,会为了吃一顿饭陪等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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