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的是,这个余成东还真是不懂得什么叫放弃。

那天以后,他开始频频出现在南桥面前。

食堂里,他总是四处搜寻南桥的身影,然后端着盘子往她身旁一坐,笑眯眯地说:“真巧啊,南桥。”

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了南桥的课程表,每逢下课,他就倚在教室门口,转过头来冲她笑:“下课啦,南桥?”

他甚至能在图书馆找到南桥,抱着一摞书坐在她对面,到头来书是没看上两眼,光顾着看她去了。

南桥真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开了朵花,怎么忽然这么吸引这只花蝴蝶?

她跟沈茜埋怨,沈茜装模作样看她两眼:“我看看我看看,是不是女大十八变,咱们南桥也长开了?”

这样死缠烂打半个月后,余成东埋下的炸弹爆炸了。

南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经历这种狗血又可笑的情节,富家女开着豪车停在学校大门口,高高在上地坐在车里看着来往人流,直到看见她。

当时南桥正和同学一起往外走,忽然被人叫住了名字。

白色的玛莎拉蒂里有一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人,因为穿着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一些,以至于南桥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她的真实岁数。

大概有二十四五的样子?

年轻女人叫住了她,从车上踩着小高跟走了下来。

“南小姐是吧?我们谈谈。”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只要她开口,南桥就会跟她上车跟她谈。

“我不认识你。”南桥抱着书,不卑不亢。

“我认识你就够了。”女人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弹了弹那闪亮夺目的水晶指甲,“我姓沈。我知道你认识余成东。”

南桥顿了顿,问她:“你是谁?”

“余成东的女朋友。”

南桥一直都知道余成东很烦人,但从来没有想到他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还四处招蜂引蝶。

她看着这个女人,了悟地说:“你可能误会了,我跟余成东没什么关系,你用不着找我谈什么。”

那女人笑着说:“我知道你们没什么关系,但也只是暂时的。”

“以后也不会有。”

“你就那么肯定?”她问得似笑非笑,“余成东家里有钱,人长得也帅,被他拿下的女生也不是一个两个了,我还不信他这么痴情地追下去,你会不动心。”

那种眼神像是要把人看穿一样,好像这世上所有人无非两种,一种是余成东看不上的人,一种是他一旦看上就一定会得到的人。

南桥不耐烦地换了只手抱书,说:“沈小姐,你多虑了。在你看来余成东是香饽饽,在我看来不过是块橡皮糖。你有功夫来跟我谈,倒不如去跟余成东谈,谈谈他为什么有了女朋友还在外面任意妄为,谈谈别人明明对他没有意思他还一天到晚死缠烂打。”

说完,她转身就走。

“南桥!”那个女人叫住了她,终于变了脸色,“我今天来找你,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最好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余成东我会管教,但你也最好管住你自己。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你没给他好脸色,他怎么可能忽然看上你?”

南桥顿了顿脚,没回头。

那人好像觉得自己说中了,语气又有些趾高气昂:“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我见多了,欲拒还迎不过是种手段罢了,谁知道你嘴上说着没兴趣,心里又在盘算些什么?心里有事,骨头也轻了,被人哄哄就上了——”

“沈小姐。”南桥倏地回头,一字一句地说,“不要拿自己肮脏的思想去揣测别人的念头。你骨头轻,被他骗了,是你的事,别把人人都想得那么轻浮随便!”

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你说什么?”

南桥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以后,余成东也来找过她几次,但她理都没理,对方也就没怎么来了。南桥还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却没料到竟然还有下文。

十一月初,易嘉言参与的一个工程项目在东欧竣工,得到国际建筑界的好评。

公司连同北市政要一起举办晚宴,庆祝这次的项目大获成功,也借此机会与北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聚一聚,拉投资。

前一天夜里,南桥坐在客厅里吃水果,听见妈妈笑着与易嘉言开玩笑:“明晚的晚宴,想好了要带谁去参加没?也让我们提前看看是哪个大美人啊!”

易嘉言笑着说:“哪里来的大美人?我一天到晚飞来飞去的,见到的都是大老爷们儿。”

“团队里有女孩子吧?”

“太熟了,不好下手。”

……

南桥听着他们开玩笑,心里乱七八糟的。

她很怕很怕,怕易嘉言真的带回来个大嫂,怕他真的如他所说那般从今以后唯夫人是从,不再帮着她宠着她。

她好不容易有个哥哥,不想这么快就失去了。

正在发呆之际,忽然听见易嘉言问她:“南桥,明晚有课吗?”

她抬头,“啊?”

“找不到黄姨要的大美人,只能借一借她心爱的小美人来帮我撑一撑了。”易嘉言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南桥几乎是心神一震,空白之后,狂喜冲遍了四肢百骸。

他要带她去参加晚宴?

他没有别的女伴,她会是他唯一的选择?

这一刻,她觉得全世界的星星都落下来,砸在了她的头顶,晕乎乎的,可是绚烂至极。

南桥毫不迟疑地点头:“去,我去!”

妈妈笑了起来:“南桥去啊?南桥可没出席过那种正规场合,你就不怕她光顾着吃好吃的去了,给你丢人?”

南桥的脸倏地红了,争辩道:“我才不会!我没那么爱吃!我绝对不会丢——”

“她不会丢我的人。”易嘉言把话接了过去,朝她眨眨眼,“只会帮我吸引全场的目光,对不对?”

好像是胸腔瑞安了一颗定时炸弹,一下一下,她清晰地听见了倒计时的声音。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为什么要吸引全场的目光呢?

只要他看着她。

只要他看着她,就好。

***

隔日,易嘉言很早就去学校接到了南桥,先带她去了服装店,再带她去做头发、化妆。

她像是忐忑不安的小玩偶一般,在琳琅满目的衣服堆里晕头转向,却由着他来挑选,在她试穿的几套衣服里颔首微笑,然后随手一指:“这个好看。”

她怀疑自己其实压根不记得刚才穿过那一件了,反正他说好,她就晕乎乎地跟着点头,哪怕穿的说不定是只麻袋,她也乐呵呵地接受。

做头发和化妆的地方是一所很雅致的玻璃屋。

大抵搞这一行的都爱把所有最夸张的东西往脸上头上弄,所以叫Henry的造型师才会看起来那么浮夸。

南桥胆战心惊地指了指那头五颜六色的火鸡头:“我,我不会也变成那样吧?”

Henry看了易嘉言一眼,幽怨地竖起兰花指:“你瞧瞧你,给我带了个什么人来。小姑娘家家的,这么不会说话!”

南桥脸一黑。

这男的怎么这么……这么软绵绵的?

却见他翘着兰花指从下到上地抚摸一遍火鸡头,情深意重地说:“我可是做了六七个小时才做出来我这发型的,爱不释手呢!”

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掉了。

南桥一头黑线地坐在那里,却看见镜子里的易嘉言似笑非笑地说:“不用担心,他对自己的审美定位虽然歪了点,对顾客的定位还是很准的。”

Henry哼了一声,摸了摸南桥的头发:“发质不错。”

南桥的心才刚刚提起来,就听见易嘉言说:“刘海不用动,就那样。”

“刘海多土啊!不行,不能这样!”Henry看来是固执惯了,对自己的判断十分信任,眼看着就要伸手去撩拨她的刘海。

易嘉言几乎是立马伸出了手,精准地握住了Henry的手腕,沉声念出他的名字:“刘恒瑞!”

目光如炬,言辞凿凿。

气氛僵持了两秒,Henry看他两眼,收回手来。

“成成成,不动刘海,不动总行了吧?”他翻了翻白眼,“真他妈服了你,认识那么多年,还是这么欺负人。”

易嘉言瞥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我欺负人?哪次来这儿没被你宰?一会儿刷卡的时候我只求你不要欺负我。”

南桥怔怔地从镜子里看着他,心情似是海上起起伏伏的一叶扁舟。

为什么不动刘海?

他早就知道是不是?

却见易嘉言只是带着笑意瞥她一眼,接着便坐到了一边,随手拿了本书看。

南桥的目光移不开,只能一直追随着他。

Henry眼睛很尖,不过是扫了几眼,就隐约看出了她刘海之下的秘密。

可南桥不在乎,她在乎的从来就不是陌生人的眼光。

Henry压低了声音问她:“去不掉吗?”

“疤痕体质。”

“要不要我给你遮一遮?”

“这么突兀,遮也遮不住。”

Henry迟疑了两秒钟,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以前腿上有块疤,去医院用液氮处理了,现在虽然有印记,但也不会是肉痕了。”

南桥诧异地抬头看他。

他却微微一笑:“小姑娘,怕痛吗?”

第12章

灯火辉煌的夜,流光溢彩的晚宴。

南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合,华衣香鬓,显贵云集。

易嘉言的车停在大门口,一身正装的接待生替他们开了门,彬彬有礼地说着:“欢迎光临,易先生,南小姐。”

车窗外,无数身着晚礼服的男男女女昂首挺胸地往大厅里走,脖上耳尖的珠光宝气格外耀眼。

南桥有些紧张地拽着裙角,却见易嘉言先下了车,回过头来将手递给她:“来,南桥。”

她有些羞赧地把手放进他的手心,温热的触觉好像勇气之石,稍微安抚了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南桥从前没怎么穿过高跟鞋,今天却受到Henry胁迫,破天荒地穿了八厘米的锥子跟,一直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脚下,生怕摔跤。

易嘉言注意到了,将她的手挽在他的小臂上,侧头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从门外踏入大厅,总有人跟易嘉言打招呼。

南桥知道他要忙很多事,懂事地陪他入场后,就独自穿梭在甜品台与酒水台之间,间或听听旁边的人在谈论些什么。

她好多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易嘉言的名字,或是夸他年轻有为,或是念叨着他的老总挖到宝了,这次的项目轰动全城。

虽听不懂商场上的事,但南桥心里仍然很满足,就好像她已有一只脚踏进了他的世界。

钢琴师一曲接一曲地弹奏着。直到耳边响起熟悉的旋律,南桥一下子辨别出来,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绿袖子》!

易嘉言很喜欢钢琴曲,但凡在家,客厅里总是回荡着他喜欢的音乐。

而这一首是他经常放的。

南桥拿着蓝色起泡酒,一下子回过身去,越过人群搜寻着易嘉言的身影。

不远处的易嘉言似乎也有所感应,正与三两人端着香槟在说话,听到钢琴曲,也微微侧头朝她看了过来。

南桥看见他的唇角微微弯起,眼神里也带着笑意。

宛若万千星辉同时绽放。

她慢慢地小啜一口蓝色起泡酒,很甜。

再伸手摸摸刘海之上那枚他送她的水晶发卡,这一夜的流光溢彩似乎都涌进了她一个人的心里。

在尝一块粉红色马卡龙的时候,南桥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南小姐。”

她转身一看,居然是那天在校门口堵住她的富家女。

沈悦蓝穿着一身蓝色晚礼裙,狐疑地站在那里,看着同样盛装出席的南桥,慢慢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桥把盘子放在了甜品台上,抬头看着她:“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哦?我以为你已经傍上了余成东,没想到你志存高远,他那样的都入不了你的法眼。”沈悦蓝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南桥一眼,“你是想来这儿找比他更有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