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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是学画的。”

老先生眯了眯眼睛,笑笑说:“哦,很好,很好。”

后来世事变迁,生命中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却又留下,辗转间自己竟成了这老头的学生,却是当时的唐思晨并没法预料到的。

回忆最终停顿在这里。思晨觉得自己像是在说另外一个人的故事,那些细节当然没有说,可即便这样,也叫她觉得,已经过去了好远好远,如果不用力回忆,就再也不会存在了。

徐泊原是个极好的听众,不打断她,可她知道,他在很认真的聆听。

“然后呢?”

“然后……”思晨笑出声,数数身边几个空的罐头,“才几瓶啤酒,酒资不足,不说了。”

她收拾好几个空酒罐,拍拍手站起来,脚下却是轻轻一趔趄。

徐泊原抓着她的手臂,等她站稳,才说:“很晚了。你饿吗?”

学校的操场早就变得空空落落,深蓝色的天空却旷寂般压了下来,那些星星若有似无的闪烁着,仿佛点缀着泪珠的少女晶瞳。

“现在学校后门的夜市是最红火的啊……”思晨侧过脸去看着他,“要不要……?”

徐泊原的脸色有些发青。

一旁走过的书报亭恰好要打烊关门,他随手就拿了份报纸,然后翻到其中一版递给她。

是一场签约仪式。

唐思晨第一眼就认出站得笔直的徐泊原,而且,这是她见过的,最严肃正经的徐泊原。黑色的西服,线条冷峻,薄薄的唇角拉成一条线,盯着镜头的目光……真的有些让人觉得害怕。

“这个签约很重要吗?”思晨说,“你看起来很严肃,就像对方欠了你好多钱。”

“实际上……”徐泊原带着笑意摸摸自己的鼻子,“是因为我当时很不舒服。是……地沟油的缘故。”

“……”

“还有,你怎么知道这份报纸上有你?”

徐泊原答得一本正经:“我有收集关于自己报道的习惯。”

“……不信。”

“不信吗?”他扶了扶眼镜,侧脸看上去英俊柔和,“因为这个合同很重要,所以我相信……哪份报纸上都会有的。”

这个人有着……奇异的,冷幽默感。唐思晨对他下了这个结论。

过了一会,快到校门口了,她诚挚的说:“谢谢你。”

他没有逼自己讲出那些事,说到底,还是自己心甘情愿告诉他的。他没有评论,也没有感慨,甚至眼神也一直融融的,没有丝毫变化——这让唐思晨觉得十分舒服。

“不要急着谢。”徐泊原深深的看着她,仿佛是在提醒她记住这一晚,“你只说了一半,下次记得补上。”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一章的时候犹豫很久(因为有小船),还是决定这样写了。写完自己觉得很喜欢。

年轻时候的爱情很纯粹,至少那个时候……是没有阴影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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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讲座上的那个小小插曲,俨然让思晨成了海大的名人,走在路上也会有一些小小的回头率。这一日还颇为意外的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某周报想要做和敦煌大展相关的专题,询问唐思晨愿不愿意接受一个访谈。

最后因为记者说可以用化名,思晨就答应下来,约了时间,是在文岛市中心的某咖啡店。

周末下午的两三点,店里大部分是逛街逛累的客人。思晨很快就找到了窗边卡座那位姓赵的女记者。

做记者这一行,天生要有几分会暖场的气质。她站起来与思晨握手,笑着说:“谢谢你愿意接受采访。”

思晨还有几分拘谨,只说:“没什么。”

“你长得这么漂亮,真的不考虑在我们报纸上放张照片吗?”

“呃……不是说可以用化名吗?”思晨看着她手里的相机,有些犯憷。

“好啦,不吓你。我只是有点不甘心。”记者笑着将相机放下了,“海大那场讲座我也在,所以才想找你的。”

“是这样啊。”思晨有些恍然大悟,“其实是因为钱老师他很喜欢开玩笑……有时候,会弄得我们后辈很难办……”

“不会不会。”记者摆摆手,“年轻人的故事,会更贴近我们的读者群一些。你真的一定要化名吗?”

思晨的指尖拨了拨掌心中的马克杯,只笑了笑,说:“其实我们做的,和导师他们老一辈相比,真的微不足道。我怎么好意思用真名?”

记者并没有勉强她,提出的问题中规中矩,无非是“为什么要去敦煌”、“在那边每天都会干什么”之类的。

“哎对了。”记者看了看时间,“我约了另一个访谈,也是这个专题的,你介意一起吗?”

思晨有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当然不。”

“来了来了。”记者站起来,冲着窗外挥了挥手,“看到那个女生没有?”

明明点的是热腾腾的水果茶,却忽然从头至尾的浇了一大桶冰块下来,思晨看着窗外走近的那两个身影,仿佛为了求证,有些难以置信的转头望向记者。

“嗨吴小姐,这里。”记者招呼吴媛媛,百忙之中还不忘说给思晨听,“是她主动要求与你一道做访问的。”

记者将自己的位置空出来,坐在思晨身边,看着对面两个人入座,开始为双方作介绍:“这位是吴媛媛,这是唐思晨。”

吴媛媛弯弯的眼睛里满是善意的笑,又闪烁着几分好奇的光泽,直直的看着唐思晨说:“你好,唐小姐。”

思晨伸出手于她握了一下,只觉得嘴角的笑有几分勉强:“你好。”

记者同学好奇的看了吴媛媛身边的那个年轻男人一眼:“这位是……你的男朋友吗?”

乔远川嘴角的笑有几分漫不经心,除了进来的时候他略略朝记者点点头,其余的时候只是坐着,目光斜斜望向窗外,似乎不知道这里还坐着另一个人。

“哦,他啊,不用管他。”吴媛媛狡黠的回避了这个话题,转头望向唐思晨,“唐小姐,是我让记者安排我们一个时间的,你介意吗?”

“嗯?”思晨有些发怔,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有哪一点吸引到了这个漂亮女孩的注意。

“是这样,吴小姐是舞蹈家,省剧院在排演一台大型的敦煌歌舞,吴小姐会是主角。”记者十分热心的开始介绍,“她说很想认识你,也能多了解一些有关敦煌歌舞的背景知识。”

“可以吗?”吴媛媛双眸亮晶晶的,盯着思晨,“我的确是有私心在,想要认识你。”

“当然可以。”思晨低头笑了笑,或许是因为今天是阴雨天气,右手又有些酸痛起来,她努力克制住想要微颤,又有些不自在的将腿伸了伸,想要换个坐姿。

不经意间,似是踢到了对座的那个人。思晨下意识的想要道歉,可那对不起到了嘴边,却又悄无声息的逸散开了。乔远川依然淡漠的侧脸让她觉得,就算是虚以委蛇,也是毫无必要的。

“哎,你要是很无聊的话就帮我去对面的买新烤的羊角包吧?”吴媛媛摇摇乔远川的手臂。

“好。”他并没有多话,站了起来,“你们慢慢聊。”

思晨拿这银色小匙搅着玻璃茶盏,仿佛没有听见这些对话。

“只要羊角包么?”乔远川停下脚步,声音温柔得能淌下水来,“那家的蛋挞也很不错。”

思晨呼吸一滞,慢慢的抬起头来。他居高临下的站着,黝黑深邃的视线,他似是在等这一刻,凝睇她,仿佛彼此的视线中,能激荡起过往的一切。

就是那家店,她一次能吃掉整整一盒的蛋挞,而那个时侯他纵容的看着她,总是说:“要不要再去买一盒,我想看看你的极限是多少。”

后来她呆在敦煌,而他不止一次的诱惑她:“糖糖,要不要回来,不想念蛋挞吗?回来了你吃多少我都不拦着你。”

“哎,你男朋友怎么这么帅!”小赵记者开始八卦,“帅哥美女,这个世界颠扑不破的真理。”

吴媛媛只是抿唇笑了笑,却转而望向思晨:“唐小姐有男朋友了吗?”目光那样促狭,分明是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

思晨的回答很坦荡:“没有啊。”

“哎?”吴媛媛一怔,有些失望,却依然笑意盈盈的说,“唐小姐这样漂亮,喜欢你的人一定很多。”

思晨笑了笑,将脸一转。咖啡店外,乔远川正在等绿灯。烟灰色的长裤,白色衬衣,宽肩窄腰,挺俊得一如既往。只是气度中多了几味沉静,再也无法叫人轻易的窥见喜怒哀乐了。

咖啡店里的音乐正低低吟唱——

“深深深呼吸,不让泪决堤。

我最爱的你,深锁在心底。

深深深呼吸,回头不看你,

有你的往日,一幕幕涌上眼底。”

他是故意的么?明明可以回避的场合,为什么还要这样彼此折磨?

“唐小姐,唐小姐?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思晨回过神,抱歉的笑了笑,“你叫我思晨就好。”

“我刚才说,敦煌壁画上有很多描绘的歌舞图吧?下次你能不能替我讲解几幅呢?”

“当然可以。”思晨捋了捋头发,“你们舞蹈公演的时候,记得给我贵宾票。”

“那就说定了。”吴媛媛笑了起来,“那天我去博物馆,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结果看了一半洞窟不到,就闭馆了。”

唐思晨相信,假若没有乔远川的话,她会与吴媛媛相处得很好的。因为她就是个活泼开朗的女生,且毫不矫揉做作,以至于专访结束,记者同志急着回去了,她还牢牢拉着思晨不放:“哎,你等等啊,尝尝羊角面包,很好吃的。”

乔远川已经走到门口了,思晨原本想随着记者一道离开,此时也骑虎难下了,只能坐下,勉强笑着说:“好啊。”

他带了一大包甜食回来,蛋挞便有各种口味的足足三盒,陈铺在桌上,香气逼人。

吴媛媛拿了一枚递给思晨:“热的,你试试看。”

乔远川半倚着沙发,拈了一支烟,却没有点燃,似乎只是这样持在指尖,却忽然开口说:“她不吃紫薯的。”

吴媛媛的手滞在空中,有些不思晨议的回头看看他:“什么?”

他却自若的转向吴媛媛,用那种溺爱的语气说:“你不是最爱这个口味么?买了那么多,别的也足够吃了。”

吴媛媛尴尬的笑,娇嗔着说:“你怎么这么小气?”

思晨长长的睫毛一垂,云淡风轻的说:“真巧,我喜欢原味的。你不介意的话,这盒就归我了。”

蛋挞还是热的,蛋香味、牛奶味浓郁扑鼻,好吃得仿佛能流淌下来。思晨专心致志的吃了一枚,拿纸巾擦了擦手说:“真好吃。”

乔远川淡淡的说:“好吃的话,怎么不多吃一些?”

她只敛起眉目笑了笑:“我胃口比较小,吃不下了,谢谢。”

乔远川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他知道她急着要走,他也知道合理的方法就是放她走……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做出些别的事来。

可是理智又一次与自己背道而驰。

“唐小姐,不如一起吃个晚饭吧?”

对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让乔远川蓦然间觉得爱恨难辨,他抿起唇,知道自己有些残酷,却并不愿就这样放过她,执拗的等她的回答。

拒绝,或者同意。

“对啊,一起吃个晚饭吧?”吴媛媛说,“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

双手放在膝上,握紧,又松开。思晨终于咬牙,慢慢的报以微笑,双眸中望不见一点阴霾:“好啊。”

这顿晚饭是唐思晨吃过的,最潦草、最没有胃口的一顿。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度秒如年。所幸吃晚饭后,似乎连乔远川都倦了,没有人提出“再去哪里坐坐”这种要求。

出了门,夜风拂面。

吴媛媛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你先送我吧,再把思晨送回海大。”

思晨皱了皱眉,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坐了上来。

她直觉要开口拒绝,却看见那双幽凉的目光自后视镜回望自己,乔远川略带讽刺的笑着:“唐小姐不要我送?这里可不好打车。”

“不用不好意思。”吴媛媛扭头看着她,“我家离这儿很近,绕五分钟就到了。思晨你稍微等等。”

最终还是将吴媛媛先送走,车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没有比这更可怕、更尴尬的了。

他们处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彼此是清醒的;曾经分享过那样多的记忆,此刻却只能陌路。

“真的连敷衍的话题都不愿意说么?”前边的乔远川忽然微笑着说,“思晨,分手了还能做朋友,这句话你记得是谁说的么?”

思晨拿手指搅着包上的一根流苏,过了许久,才轻声说:“你是故意的。”

“没错,我是故意的。故意一起来专访,故意来这里吃饭,故意把她先送走,故意要和你单独在一起。”他直截了当的承认,眼睛却危险的眯了眯,光芒一闪而逝,“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那天晚上,你究竟以什么样的心情,告诉整个礼堂的人,你为了你的理想,付出的了和我分手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会有人喜欢乔远川吗?

我自己弱弱的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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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沉阴了一日的天气忽然开始肆意的爆发。

原来这初秋也会下起阵雨,闷雷从最远的天际响过,接着是闪电,一道又一道,无穷尽似的,瞬间将这个夜晚照得亮如白昼。

思晨看见他扶着方向盘的手,握得那样紧,指节突出,而上边的伤疤狰狞。

其实不用去看他的表情了吧,尽管略一抬头,就能从镜子里看到——思晨错开了目光,低声说:“那天你也在?”

回答她的,是一个凶狠的刹车。橡胶轮胎擦着地面,发出叫人觉得牙齿酸痛的“嗤”的一声,雨滴噼噼啪啪的落在车窗玻璃上,密密如沙尘。

乔远川将车停在路边,语气清淡的笑了笑:“是啊,我在。”

思晨的右手放在膝上,她便拿左手覆上去,似乎交叠之后便能给自己一些暖意。

“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也在……”思晨顿了顿,忽然有些茫然,如果她知道他在,又会怎么回答呢?她还是会这么说,用半真半假的语气说,用调侃的语气说。

“如果知道我在,你还会和徐泊原一道去喝酒么?”他打开了车窗,燃了一支烟,沉沉的说,“会吗?”

他忽然记起那一天,自己像傻子一样,远远的看着。在这个充满了回忆的海大校园里,他看着他们坐在操场上,喝酒、聊天。就是这个操场,他曾经逼着她每天跑步锻炼身体。跑过两圈,她弯下腰,大口喘气,他便带了得逞的笑上前扶住她……那些吻仿佛是惩罚,萌动着满满的爱。

“我们没做什么。”思晨深呼吸了一口,吸入肺间的气体清凉,混杂了些泥土的味道……和烟草的凛冽,“认识徐泊原的时候,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他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她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些什么,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些毫无必要,可嘴巴还是在说,带了慌乱在说,这甚至让她难以顾及前面那个人的反应。

“够了。”乔远川打断她的时候,顺手松开了领口的那粒扣子,皱着眉,“我对你们怎么认识的不感兴趣。”

思晨的话被卡在那里,上不去下不得,胸口有些发闷。他永远都是这样,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吵架的时候喜欢卡住她的话头,叫她进退不能。

外边正在下大雨,可是那股难以克制的怒火正在迅速的攀附上来,唐思晨没有多想,解开安全带,伸手去开车门。这个动作一气呵成,以至于站在了空落落的马路上数秒之后,才觉得冷。雨水很快的沾湿了亚麻长裤,她艰难的睁开眼睛,一边往前走,一边祈祷着能有出租车经过。

背后有人很快的追上来,脚步声很重,重到溅起了地上的泥浆,然后一把扣住唐思晨的手腕,逼得她面向自己。那张英俊的脸因为愤怒,隐隐显得有几分狰狞的变形:“你又发什么疯?”

思晨被他拉得一趔趄,又或许是因为激动,良久稳住了身体,只是一言不发。

“上车!”乔远川几乎是低吼,一把拖住她往自己车子走去。

她沉默,却没动,倔强的抵抗。

“你不走是吧?”乔远川怒极反笑,一把放开她,“好,我陪你等。你要拦车?我看你什么时候拦得到车。”

雨还在哗哗的下,用不了半分钟,就将两个人浇得湿透了,可谁也没动,仿佛两尊石塑,在黑暗中一道天荒地老。

思晨抓着自己的包,那些情绪随着这场将自己浇淋得彻底的暴雨,正在一点点的宣泄出去。她没有转头看他,嘴唇轻动的时候,有几道水痕滑了进来,竟有些冰凉的咸涩味道。

“乔远川,我们不要再这样了——”

她的话并未说完,却借着一道闪电,清晰的看到乔远川紧蹙的眉,和绷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