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何茉莉一早打电话来约她吃饭。
“有帅哥介绍给你。”何茉莉说。
“别再说帅哥了,我看到帅哥就头皮发麻,还有心理阴影。”
“那你准备喜欢女人?”
“我喜欢你!你不就是女人!”
“我说真的,男人,稀缺货,今天我们吃个饭。”
“晚上有约了。”叶佳楠说。
“中午你有时间吧?”
“哦。”
“那你早点来,我们先见个面,来了我跟你说。”何茉莉强调道。
于是,叶佳楠吊着个胳膊,跟个伤兵似的出了门。十点在甜品店先和何茉莉会合。
何茉莉看到叶佳楠的绷带,大跌眼镜道:“姑奶奶,你跟人打架了?”
叶佳楠没好气地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胳膊没事吧?”
“没事。”叶佳楠将右手活动给她看。
何茉莉撑着下巴说:“所以……你是和他耗上了?”
“谁怕谁。”
何茉莉抚额说:“你这人一直这毛病,以前念书的时候和我吵架怄气就是奔着一副‘我不好过,那你也别想过得好’的架势。”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你懂不懂?!”
“那你晚上见你妈那个同学,你准备怎么办?”
“看情况。”
“哦,对了,一会儿吃饭见个男人。”何茉莉说。
男人叫陆剑,是何茉莉同事的儿子,警察,在公安局上班,二十八岁。何茉莉说:“他整天扑在所里,周围全是爷们,急得他妈妈上个街都跟个雷达似的。”
“所以你就出卖我了?”叶佳楠问。
“没有!你上次不是来我们学校找我吗,然后她当场就看上你了,这些天托了我好几次。”
“敢情我长了一副恨嫁脸是吧?”叶佳楠说。
“哪有,你明明就是一张倾国倾城脸。”何茉莉笑着奉承她。
“真要去啊?”叶佳楠撒娇道。
“去看看吧,我见过,觉得人家还不错。反正就是见见面,以后做个普通朋友也行啊,反正你在这里也不认识几个人。你不是对警察叔叔挺感兴趣的嘛。”
进餐厅前,何茉莉瞅了叶佳楠一眼:“姑娘,你一会儿用哪只手吃饭?”
“右手啊。”
“还好。”何茉莉说。
进了餐厅以后,那个叫陆剑的先看见何茉莉,已经早早地站了起来。高高的小伙子,皮肤有点黑,五官长得挺阳光,眉毛粗粗的却不太长。
那一瞬间,叶佳楠的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了行崇宁那道又长又密的眉。
陆剑露出洁白的牙齿嘿嘿一笑:“我是陆剑,你就是叶佳楠吧。”说完,还伸出胳膊想跟叶佳楠握手。
他的手伸到叶佳楠的左边前面,发现她那边居然挂着绷带,然后急忙又换了一只手。
幸亏菜端上来的时候,何茉莉的男友徐庆浩也恰好赶到,才不至于气氛太尴尬。
长这么大,叶佳楠还是第一次相亲,虽然她嘴上没说,心里还是蛮紧张的。
饭桌上,徐庆浩显然比较健谈,带头聊了好些八卦。
“你们警察应该遇见很多有趣的事情吧。要不分享分享?”何茉莉不想冷落陆剑,把话题带给他。
陆剑说:“有一个清洁工,到我们所报过两三次案,就说她扫那条街的一个下水道总是堵。”
“下水道堵也归你们管?”叶佳楠惊讶道。
“是的,只要是报了案就要管。然后我们就替她转了相关部门,疏通什么的。”陆剑顿了一下。
“完了?”何茉莉问。
“没,还有。”陆剑说,“后来又堵了,我们也挺不好意思的,因为就在旁边,所以就干脆叫人过去看看。”
“然后呢?”叶佳楠有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发现了一堆头发,再往下,就是碎尸,一块一块的。”陆剑说完后,用筷子往嘴里夹了片肉。
于是,其他三个人同时不说话了,他们都没有get到这个故事里有趣的点在哪里。
吃过饭,因为叶佳楠说自己还有别的事情,只有分道扬镳了。临走前,陆剑扭捏地要了她的电话号码。
她一个人坐车去了医院,坐在输液室的椅子上时,收到了陆剑的短信:“我到家了,你到没有?”
“到了。”她简单地回了两个字。
护士拿着输液袋子,问了一句:“是叶佳楠?”
“是。”她点头。
得到确认后,护士俯下身给她扎针。完事后,护士把单子递给她:“今天输完了之后就没了,明天不用来了。”
单子是医院机打的缴费发票,白色那一页给医院,粉红色的一页是患者存根,叶佳楠这两天都是凭这单子来输液。
叶佳楠拽在手里,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却发现异样。
患者姓名三个字写的是:叶迦南。
一模一样的读音,字却完全不一样。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名字原来还能这么写,忽觉有趣,轻轻一笑,将收据随手放进了钱夹里。
14
次日六点,司机准时出现在叶佳楠的门口。她把绷带解了,换了身稍微正式点的衣服,上了车。
吃饭的地方在A城知名的古街上。以前叶佳楠和人逛街的时候逛过这里好几次,却很少注意到这种临街却禁闭门户的小院落。没想到里面还真的别有一番天地。青砖老墙,古意浓郁,她一边好奇地张望着,一边慢悠悠地跟着店里的经理朝里走。
“这房子是后来修的,还是本来就是老房子?”她问。
“以前是清代的一所学堂。”经理含着笑说。
经理带着她拐进了庭院深处。
院里树下站着一个男人。
那是一棵橘子树,树龄不小,枝繁叶茂,上面还挂着好些大小不一的橘子,形状不大,一团团的橘黄色间插在绿叶间,微风拂面,隐隐约约能闻到那一缕缕随风飘来的橘子的果香。
而至于那个男人,就算化成灰叶佳楠也认识,是行崇宁。
只见他站在树下,打量着这棵树,最后还伸出手用食指弹了一下近旁那个长得圆润的橘子,橘子顺势晃动了几下。
“小行总,”经理显然和他熟识,张口就笑盈盈地打招呼,“您可别打它的主意。”
行崇宁闻声回头。
此刻落日将尽,庭院里已经亮起了灯,灯影、日光斑驳地交错着落在他的身上,而他肤白目深,亭亭直立,恍如琼枝玉树。
行崇宁看到了叶佳楠,一点也不诧异,大概早就知道吃饭的人里有她,目光扫了她一眼,又收了回去。他似乎心情不错,耐着性子对那经理说:“看看就行了,去年你们老吴摘给我吃,我都觉得涩,还是继续挂着好。”
说完话,经理又带他们俩一起敲门进了屋。
屋里有张圆桌,桌旁坐着一个人,大概四十岁,她觉得这就是行争鸣,但是却不敢出声,因为从没有见过,就怕喊错。
那人倒是爽朗地笑着站起来说:“小叶啊,稀客稀客。”
叶佳楠一听声音就确定了:“行叔叔好,最近给您添麻烦了。”
“客气什么,我和你妈多少年同学了。”行争鸣揽着她的背,让她坐下,然后又指着随后进门的行崇宁说:“这是我弟弟,行崇宁。以后你叫行二叔也行,叫名字也行。”
叶佳楠若无其事地喊了一声:“行二叔。”
行崇宁“嗯”了一声,头也懒得抬,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她不禁想起医院里他那句话:“现在另外一位行叔叔叫你不要住了。”当时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行争鸣又说:“怕你单独对着我这个糟老头吃饭倒胃口,叫崇宁一起来了,想着你们年轻人话题多一些。”
其实行争鸣一点也不算是老头,四十多岁了,但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同时又焕发出一种中年人的沉稳气息,一身精致的打扮,显得蛮有魅力的。而行崇宁唇红肤白,好看是好看,但是却始终摆着一副收债脸。
“没有的事。行叔叔好年轻,根本不像是我妈的同学,要是到街上遇见我哪敢叫您叔叔,怕把您喊老了。”
“小丫头,跟你妈一样,人漂亮,说话也中听。”行争鸣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随后,行争鸣说起了那栋房子。
“其实那是我买给崇宁的,那小天井怎么样?还是他自己的主意,楼上有他的东西,但是他也从来不用,你要是觉得习惯就一直住吧。”行争鸣解释说。
“太麻烦您了,等我找到合适的地方就搬出去。”叶佳楠说。
“你放心,你行叔叔这点能耐还是有的。一个小姑娘在这里闯荡,什么亲戚也没有,出去找房子万一遇见坏人怎么办,这小区别的不说,安保好,物业也不错。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害怕,找个同事或同学一起住都可以啊。”
“没事。”
“后来听你妈妈说,那天晚上你没回家,又没别的地方去,还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都不认识,把她急的哟。”
叶佳楠尴尬地笑了笑。
行崇宁看了她一眼。
转而,行争鸣又问行崇宁:“对了,前段时间有消息说你隔壁那块地正在拆迁,市政要准备干吗?”
行崇宁答:“要建公园绿化,四周的几栋楼全在搞爆破。”
“乱成这样?那你怎么办?挪个地方?”行争鸣关切地问。
听到这里,叶佳楠暗暗瞥了他一眼。
行崇宁回答道:“我找了个地方,白天挺安静的,还可以。”
他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回望了下叶佳楠,又补充了一句说:“就是有时候晚上吵了点。”
菜被陆陆续续地端了进来。服务生一边报菜名,一边仔仔细细地摆好。
行争鸣说:“这里上菜上得慢,所以你没来之前我就提前点好了。你看合不合你的口味,还喜欢什么,再加一点。”
“挺好的。”叶佳楠笑着回答。
行崇宁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夹了菜。
他手指又白又长,拇指、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拿住一双漆黑发亮的筷子,搭配起来有一种和谐的美感。
那道菜是刚刚端上来的“青筒鱼”,鱼和着作料跟新鲜的楠竹竹筒一起烹制,所以闻起来格外香。
叶佳楠也吃了一口,哪知道这东西看起来清淡吃到嘴里其实辣得要命,她被辣味活活呛出了眼泪。
行崇宁斜瞥了一眼她的窘样,缓缓地又夹了一筷子的鱼肉,送在嘴里嚼了嚼,咽下了之后还补充了一句说:“今天的味道还不错。”
随后,行争鸣一边吃饭一边问了一些叶佳楠的近况,又说了些几十年前和林曼仪一起念书的旧事。
一顿饭不知不觉过去了。
饭菜撤去,服务生又上了茶。
中途行争鸣的电话响了,他出去外面接电话以后,好长时间都没有回来。于是,室内只剩下叶佳楠、行崇宁和那个悄无声息地为他们沏茶的茶艺师。
茶艺师除了一句“小心烫”就再也没说什么话。
行崇宁坐在叶佳楠的对面,他没打算搭理她,她也亦然。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口没一口地品着茶。
叶佳楠想要走,但是无奈行争鸣许久都没有回来,只好继续等着。
突然叶佳楠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何茉莉发来的文件。
文件是她拟的合住协议,本来她是昨天手写的,但是写完后发现有的地方需要改一下,她自己懒得抄,一只手又不方便用电脑,干脆就塞给何茉莉,叫她帮忙打成文档。
她点开手机里的文档,瞅了一眼行崇宁,正好抓紧时机说:“我写了个东西,关于你同意和我合住的,约法三章,麻烦你看看。”说着,她将手机递到他眼前,“你要是觉得OK,我就打印出来给你签字。”
他不接也不看,只是说:“没兴趣。”正眼都没有落在手机屏幕上一下。
于是,叶佳楠又和他杠上了,继续举起手机,递到他面前:“只需要耽误您一分钟。”
他慵懒地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当个秘书念给我听。”
“为什么要我念,你是文盲,自己不识字吗?”她讥讽地说。
他一脸平静地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回答道:“恭喜你,答对了。”
这句话顿时让她觉得充满了敷衍和戏谑,于是她忍不住问:“行崇宁,你的字典里有没有尊重这两个字?”
茶艺师不敢乱瞅,也不敢吱声,继续将头垂下去,全当自己隐形。
叶佳楠怒目而视。
行崇宁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时,行争鸣回来了,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反而问道:“怎么样,你们没聊点什么吗?”
“叶小姐和我聊了一下对字典的看法。”行崇宁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