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下来,沈遨已经把沈父沈母哄得乐乐呵呵,仿佛认识了几十年的老邻居,沈霖现在才见识到沈遨的口才,对老人也能滔滔不绝,她顿感佩服。临走时,沈母仗着是吃过饭的老熟人,就讨了个人情:“小沈啊,你看我们就要去新西兰了,我想让霖霖在上海多住些日子,你能不能多给些假期啊?”

沈霖不耐烦起来:“妈…”

沈遨看了看沈霖,爽快地说:“可以!但是,手机得开机,怕公司有事找。”

“那就谢谢你了,要是这几天还在上海啊,可以上我们家坐坐,反正霖霖也没那么快回去。我们家住在浦东区…”老太太嘴快,哇啦哇啦把地址告诉沈遨了,还说那好找。

沈霖斜睨了沈遨一眼没说话,挎上她母亲的手势拉着她走。

沈遨摸着鼻子,笑说:“呵呵,好啊,就怕沈霖不欢迎。”然后命令沈霖:“把手机开机,财务经理找你好几次。”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沈霖也只好说是。

沈遨走后,沈父沈母对沈遨好评不断,说这个年轻人谦逊,上进而且有礼貌,事业有成,有作为云云,就差点没说能做他们女婿就好了,想从沈霖的嘴里套出什么,沈霖则四两拨千斤地说道:“别操心了,你女儿配不上人家。”一句话把他们打发了,沈母还想说什么,沈父看女儿情绪不高,制止老伴,不让他再问。

第十三章 转折(1,2,3,4)

让沈霖没有想到的是沈遨真的找上门来了,还带了一些礼物。这种做法不仅仅让沈霖非常难堪,而且产生了一种抵触的情绪。她终于是明白自己对沈遨没有了感情。那些曾经埋藏于内心的是爱情也好,友情也罢,慢慢消逝在了时间的洪流之中。而沈遨却在试图争取些什么,争取什么呢?沈霖不清楚,她看不到沈遨的内心,也许他渴望婚姻,渴望一个妻子,但绝不是爱情,他的爱情早给了另一个女人。

沈遨绝对是个高情商的男人,他处世圆滑,不着痕迹地周旋在不同的人中间,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真实情感,也从不轻易得罪任何人。他白天周旋在沈父沈母周围,间接地表达出自己与沈霖的关系,晚上便登门造访,送了贵重的礼品给沈母和嫂嫂,陪沈父品茶,与沈霖的哥哥下围棋,不遗余力地讨好每一个人,只有沈霖他毫无办法。

十点,沈霖送他下楼,在小区花园的长廊上,她对他说:“你这又何必?”

上海的天气不比厦门,夜晚的风冷飕飕的,刮得人心寒,沈遨的脸也是冷的,他说:“我为什么这样做,你不明白吗?”

沈霖沉默地看向他,他们不怎么联系,十天半个月也不会见上一面,而她以为他应该早就放弃了。纠缠不休不像他的性格。

“沈霖,有时候你会让我特别心疼,比如现在。现在的你倔强,不愿意屈服,无助和孤独却写在脸上。这样的性格注定了容易与幸福擦身。你从来不找我,也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没有把我当朋友,甚至开始讨厌我,这些我都知道。我总是在想我们其实可以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的,毕竟我们的遇境相似,我们可以宽容地对待一切,宽容可以让你我幸福。我今天这样做你完全可以无视,事实上我也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父母而已。”

沈遨的这一席话反而让我们的女主人公无话可说,好歹毒的一张嘴,话都让他说尽了,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只能说:“谢谢你看望我的家人。沈遨,你说宽容能让你我幸福,当你我的内心只剩下宽容,你告诉我幸福从何而来?”

“我说过,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也说过,我不愿意。”

“那你就想一个人这么过下去?”沈遨问。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那好,我们先不谈这个问题,坐下来好好聊聊天,行不行?”

沈霖看着他:“聊什么呢?”

“难道我们之间没有话说了吗?”

“那你说吧,我听着。”

“嗯,好。”沈遨很认真地说:“你什么时候回厦门?”

“过个一两天吧。你呢?”

“怎么不多玩几天?可以请假的。”

“还有别的事。”

“噢。”沈遨点头,又说:“你如果不介意的话,这两天我们去逛逛,我也难得有空。”

“好,我看看再说吧!”

这个不是肯定回答的回答却给了沈遨莫大的希望,“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给你电话。”

“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沈霖上楼后,沈母脸上笑开了花,拉着沈霖问长问短,结果什么也没问出来,很是懊丧。虽然沈霖死不承认,但据她猜测,女儿送人送了这么久,两人肯定说悄悄话去了。

大家都对沈遨夸赞不已时,沈父说了一句:“这个年轻人有作为,但是城府太深了一点,不够透彻。”

是啊,每个人都有城府,或深或浅罢了。

沈霖开了手机,短信不断,开机不到两分钟,程亚通的电话就进来了。这一次她没有闹情绪,很快就接起来了。那边的程亚通受宠若惊,却故作姿态地说:“你终于肯开手机了。”

“漫游费,贵!”沈霖一边算计着一分钟得多少钱啊。

“不许挂电话!”程亚通霸道地说:“手机费算我的还不行吗?”

“行,那有什么话就慢慢说,我不会心疼的。”

“OK,我还以为你被人给拐跑了呢,手机不开,QQ不上的,告诉你啊,上海男人可没厦门的好。”

现在说话的是原来爱贫嘴的程亚通,沈霖也不自觉地仰躺在了床上,和他聊起来:“厦门男人哪一点比上海男人好了?上海男人多体贴,会做饭,懂得生活;反观厦门男人呢?十个有十一个都是大男子主义,不把女人放眼里。”

“喂,你说话注意一点,不要一棒子打翻一船人,我难道不会做饭,不体贴?”

沈霖自知刚刚的话说得太满了,却依旧不改口:“做饭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再说了你体贴不体贴我哪里知道。”

“沈霖,你真是气死我了,改天要让你好好看看,我到底体不体贴。”

“体贴难道是用嘴说的吗?”

程亚通在那头笑起来,“当然不是。”

“你笑什么?”

“咳咳,没笑什么。”程亚通止住笑,“在上海感觉怎么样?父母在身边感觉很好吧!”

沈霖迟疑地“嗯”了一声,她想说很温暖,可终究是没说出口,她突然觉得心酸,因为程亚通,他的双亲早不在身边。

“你在干什么呢?”程亚通问。

“我在接你电话啊。”

“不,我是说接电话之前。”

“那时候我在和我家人聊天。”她并没有说话,接电话之前的确是在和家人闲聊。

“噢,你几号回来?机票订好了吗?”

“没有,你要帮我定不成?”

“当然,只要你愿意,把你的身份证号码报过来,我给你订一张头等舱的。”

“头等舱啊?”沈霖眼冒金星地乱想着头等舱,很没出息地说:“我还不知道头等舱长什么样子的,和电视里的演的一样吗?有咖啡、红酒,吃牛排,还可以打游戏?”

“拜托,除了打游戏,好一点的航空公司都有提供这些好不好?不过说实话,我也没坐过头等舱,那是有钱人坐的,像我们此等贫民百姓做得起经济舱就该偷笑了。”

“切…原来你也没坐过,我本来还以为你的见识也没比我宽多少嘛。”

“要不下次我们去旅行,一起体验一下头等舱吧,我还是很期待的。”程亚通无限幻想地说着。

“那得你出钱,头等舱我等穷人买不起,只能坐坐春秋航空之类的小飞机。”

“嗯,可以。你几号的飞机?”

“后天晚上九点半的。”

“怎么买那么迟的,多累啊。你看我体贴吧?”

“呸,这用得着你体贴,买那么晚是因为老娘没钱。黄金时间的需要大把的银子。”

沈霖发现,不管和程亚通怎么样不愉快,跟他一起聊天比和沈遨在一起舒心,可以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没有话题。

突然,她听到有人在叫:“阿通、阿通。”

是个女人的声音,用闽南话叫他阿通,很急促的样子。然后程亚通“诶”了一声,对那人说:“来了。”

沈霖甚至想象得到他的动作,他一定是捂着听筒对那着门口喊,但她还是能听见。

沈霖问程亚通:“你家有客人啊?”

“嗯,是,有个朋友在我这住几天。”他答。

“看来你家经常收留女客…”沈霖心里多少有些酸溜溜的。

“别瞎想,我出去看看,等一下给你电话啊。”

程亚通挂上电话,留下沈霖独自躺在床上沉思。

第二天沈遨来电话让沈霖一起去逛逛,沈霖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把沈遨打发了,下午独自去买了一些礼物带回厦门。

收拾行李时,沈母在一边苦口婆心地劝沈霖多待几天,数度哽咽,沈霖心里也不是滋味。

“妈,你别这样,我不是说了嘛,等你们走之前,我再来一趟。再说了,我的假期已经过了,你不想我失业吧,香港企业,死板得很,我要是失业了,你们又走了,到时候我找谁接济去啊?”沈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呢,你那个和你同姓的领导不都准你假了吗?”沈母颇为不满。

“他不是我直接领导,我上头还有经理呢,很多事他都不过问的。哪天被炒鱿鱼了,他未必会知道。”沈霖危言耸听道。

“噢,是这样啊。”沈母点头,然后话锋一转:“我觉得那年轻人还不错,模样好,工作又好,对你也上心。霖霖,你年纪也不小了,而且以前又…诶!”

“妈,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你们就别瞎操心了。”沈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过几天是他的忌日,今年是第三个年头,我在想,和他总归是夫妻一场,怎么说也得回去一趟吧!妈,你说是不是?”

“欸,回去吧,回去吧。”沈母看着眼前的女儿着实心疼,想着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就会犯心绞痛,也不知道她前生造了什么孽,今生摊上这样的姻缘。

飞机晚点,沈霖登机时已经接近十点。她的位置靠窗,声旁坐着一位男士,她一直望着窗外的停机坪。不久有人走过来和那位男士搭讪,她并未理会。只是在不经意间转头时,发现了沈遨,他正笑着看她。

惊诧之余,沈遨已经和那位男士换了位置,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沈霖问:“你怎么也乘这班飞机?”

“我怎么就不能乘这班飞机了?”沈遨笑答。

沈霖再无话,坐着无事就看着窗外停机坪上一架架飞机起起落落,甚为壮观。她想起了程亚通,现在坐在她身边的人是沈遨,她曾经深爱着的初恋情人,她却想起了程亚通。

在登机前,程亚通一直和她通着电话、短信,直到手机没电为止。沈霖没有再问那个女客,只是心里难免会想那个女人的样子,那么亲切地叫着他的女人,会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他们认识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其实两个人并不了解,他们共同的朋友仅仅是许曼妮、温岚、王意几个,他们谈不上了解,彼此都只是朋友的朋友。他们除了共同的朋友以外,还有关系更特殊的人,比如她有公公婆婆、小叔子,而他有妹妹以及一些关系更要好,她却不知道的人。

如果说她不会想要这段感情是假的,她只是在冥冥之中觉得很空,感情的基础不够扎实,犹豫、害怕,让人不自觉地想到魏嘉文。那样的背叛她真的只能承受一次,决不允许有第二次。

被人伤害过的伤口纵然可以愈合,但心始终无法温暖,那种记忆太深刻,太彻底。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太决绝了,例如现在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体贴地给她盖毛毯的男人,多么优秀的一个人,她在几年前曾多么渴望能够得到,而今她却可以如此的拒绝,她甚至有一种无法释然的惆怅,多么遗憾,他永远只能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飞机降落时已经十一多了,沈霖和沈遨一起出机舱,一起等行李。沈霖的行李先出来,沈遨很不客气地把她的行李往自己的行李架上放,然后对她说:“太晚了,一起打车走吧,你不会这连着也拒绝吧?”

沈霖笑笑:“不好意思,我应该有人来接,所以只能拒绝。”

沈遨一脸无奈,但还是很有风度地一起推着车往外走。

程亚通早已等候在门口,他透过玻璃看见身穿黑色风衣的沈霖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士,而且谈笑风生,差点没背过气去。定睛一看,是那个一度让他咬牙切齿的男人,如果没有眼前这个人,他说不定可以早一点走近沈霖,程亚通甚至毫无根据地揣测那日沈霖没回家是不是和他去鬼混了?他真想掉头走人,可又觉得有失男子风度,心里暗骂自己大半夜的来接什么机,真是自作多情。

他开始惴惴不安,这个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沈霖这几天一直和他在一起?可是不对啊,他向许曼妮打听过情况,说他是沈霖的上司,她对他并没那个意思,难道说许曼妮的情报不可靠?

还好他头脑没有发热,当那一对璧人走向他的时候,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握了握手。

“程亚通、沈遨。你们上次见过的,许曼妮生日那天。”沈霖介绍之余也不忘提醒他们并非第一次见面,他们的名字面前都没有前缀。

按照国际惯例,他们握手寒暄。

程亚通很主动地把沈霖的行李箱拿下,并且作了一个让他自己也觉得吃惊的动作,那就是果断地牵过了沈霖的手,意外的是,沈霖一改往日的倔脾气,出奇的温顺,还轻轻地帮他拍了拍肩膀上的细尘,动作很轻柔,场面很温馨,这无疑是给程亚通吃了一颗定心丸。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他的拇指按在她薄薄的掌心上,轻轻地摩梭着那些他从未见过的掌纹,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她的存在。

他主动地邀请沈遨说:“沈总,现在这时间段不好打车,要不我们一起走吧!”

沈遨婉拒:“不用了,车也挺多的,况且还有小巴。”

“客气什么,一起走吧,你是霖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亲昵的称呼,在沈遨面前,程亚通表现出了和沈霖不一般的亲密。

沈霖也道:“别客气了,一起走吧,有便车干嘛花那个钱去打的。”

沈遨不再拒绝,“好吧,那就不客气了。”

三个人在车上也说说笑笑,他们先送沈遨回家,然后回仙岳花园。

车厢内少了一个人,车内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

程亚通淡淡地问沈霖:“去上海玩得怎么样?”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很淡定。

沈霖也淡淡地回答:“还不错,全家人去了一趟临安,农家乐,挺开心的。”

“是吗?那改天我们也安排一下,元旦吧,元旦在附近找个农家乐,带上杨杨。”

“好啊。”

“上海冷吗?”

“比厦门冷一些。”

“喜欢上海还是厦门?”

“厦门,厦门比较适合生活。”这是沈霖的真心话。

“嗯,我也喜欢厦门,上海生活节奏太快了,无形中给人一种压力。”程亚通心里高兴,他觉得自己和沈霖终于有了一个共同点,虽然只是喜欢同一个城市。

两个人一路上就聊一些无关紧要的。

临近仙岳花园时,程亚通的手机响起,他摁了免提,杨杨的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你们到底到了没有啊?我都等很久了。”

程亚通回答说:“到了,到了,在门口了,准备给我开门。”

“好,好,我挂了啊,你们快一点。”

挂上电话,程亚通无奈地摇着头问沈霖:“你给杨杨带礼物了没?”

“买了,她怎么还没睡?”沈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都几点了。”

“我出来时和她说来接你,她就不肯睡了,这小丫头还惦记着你的礼物呢,每天念叨着‘姐姐怎么还不会来,姐姐怎么还不回来’,那几天本来想和你视频一下,结果你也没上线,手机又关机,她每天就沮丧着个脸说想你了。”

沈霖听着也很开心,“呵呵,看来我没白疼她。”

“她对别人也没这样过,大概也就是缘分吧。”程亚通一语双关,到了仙岳花园路口,他问:“你要左转还是右转?”

“太晚了,我还是回家吧,你帮我把礼物给她就行了,和她说我明天再去看她。”

“你还是自己送上去吧,那小丫头死心眼,没看到人不认账,她会以为她哥哥骗她,随便出去买个东西对付了一下。”说着程亚通已经把车驶进了仙岳花园。

沈霖从车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两人一起乘电梯上楼。

电梯里没人,程亚通低声问:“给她买什么了?”

沈霖心不在焉地回答:“小女生喜欢的。”

她一直在琢磨,程亚通电话里的那个女人到底走了没有,有几天了吧。

“你怎么啦,情绪不高啊。”

“没有啊。”

“还想着那个人啊?”

沈霖抬头死死地看着程亚通,看得程亚通心里直发毛,半天才开口:“你在说什么呢?”沈霖现在只恨自己没穿一双尖头的高跟鞋,可以一脚把他给揣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