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被强行带上了车,李若非一路沉默着往家开。跟李若非待一起越久,白晓的自制力就越弱,她挣扎着想要不当圣母了,有些违心的事做起来简直痛不欲生、苦不堪言。当然,不跟李若非坦白自己精神方面有问题,其中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出于自己的自卑。

可说了,自己之前的坚持又算什么?但不说,如果次人格一直不出来,她也总不能孤独终老。

白晓就这么缠绵悱恻地纠结着,突然安静的车厢里响起了肚子叫,她急忙伸手拧开了广播掩盖。李若非瞟了她一眼,在前面本该直行的路口转了弯,没一会儿将车停在了一家餐厅外面。

“吃了再回家。”李若非打开车门先下了车。

白晓欣喜,结果下车一看店名,又郁闷了——鱼头煲店,直到她看到李若非走向边上的那家港式餐厅,她才转忧为喜,腿脚不利索地跟了上去。

“看什么呢?”韩镜顺着饭友赵莫离的视线望去,脸上随之露出意外的表情。

“我同事,不过不熟。”赵莫离回头,“怎么?看你的样子,你认识她?”

韩镜只含糊地“嗯”了声。

赵莫离多机灵,又对自己的青梅竹马实在了解,一下就看出了端倪,“她不会是你的病人吧?”

韩镜直接转移话题,问道:“我看你最近状态不太好,有心事?来,让专业人士给你指点指点。”

赵莫离笑道:“好吧,我想了很久,实在想不通。一、人是从哪里来的?二、人在世界上生活,有什么目的?三、人过了今世后,要到哪里去?”哲学三大问题。

“拿我开涮呢?”

6

白晓没发现自己的心理医生也在餐厅里,跟李若非吃完饭就回了家。一进家门,她就发现阳台的窗户外新装了防盗窗。

白晓:“……”

“我去洗澡。”李若非说,“这里是我们的家,没忘吧?”

白晓苦笑道:“没。”

“那你自便。”

等李若非一离开,白晓就忍不住咕哝:“还真的不能惹记仇的人,也不知道他要生气多久?也怪自己智商不够,想不出两全之计。”

李若非洗完澡出来,看到白晓拿着把刀,“你干什么?!”他火冒三丈地跑过来将她手上的刀夺下。

“我,我想削个苹果吃……”

李若非看她另一只手上确实拿着个苹果。一阵静默过后,他接过苹果,替她削了。白晓接过削好的苹果,见李若非脸色依然很难看,便小声问道:“那个,要不要分你半个?”

李若非没理她,进厨房放好刀,倒了杯冷水灌了下去。

这两个月里,他几乎每天都站在阳台上想,为什么她会跳下去?跳下去的时候她在想什么?有没有想过他?

捏着玻璃杯的手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青白。

白晓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咬着苹果,她在心里问着:“你为什么想死呢?活着不好吗?是走投无路吗?鲁迅先生说过,什么是路?就是从没路的地方践踏出来的,从只有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我们一起努力踏出来不行吗?”当然,没人回答她。

白晓半夜被饿醒,蹑手蹑脚地起来找吃的。刚摸黑打开冰箱,客厅的灯就亮了。

李若非站在房门口,一脸冷峭地望着她。

白晓窘迫道:“我饿死了,起来找点吃的。”

李若非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然后走到她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饿死不也是一种死法?”说完从冰箱里拿了面、鸡蛋和番茄,白晓站旁边看他洗了番茄放在菜板上又去打鸡蛋,就想上去帮忙切番茄。她刚拿起刀,被李若非看到,他几乎是发火地制止,“我让你动了吗?!到外面等着去。”

“哦。”

白晓乖乖地坐到了餐桌前,等面上来,吃完了面,然后抬头看李若非,“我吃好了。我洗碗,你先去睡吧。”

“明天洗。去刷牙,睡觉。”

“哦。”白晓就像被李若非控制的机器人,做完他指定的命令后,躺在床上再度闭上眼。她不知道黑暗中,李若非一直在看着她。

第二天,赵莫离在医院食堂见到了急匆匆吃饭的白晓,想到她是韩镜的病人,那就是说她有心理问题。要说现代人吧,心理多少都有点毛病,差别就是有人严重,有人不严重,有人找医生解决,有人自我管理。

她过去坐在了白晓对面。

“嗨,白医生,你的腿恢复得如何?”

“挺好的,谢谢,接下去就是养。”白晓每次看到赵莫离都觉得她过得放松又潇洒,忍不住问,“赵医生,我听说你很喜欢寻美食吃。”

“你直接说我是吃货就好了。”

白晓笑了下,“吃美食心情会好,你能给我介绍几家好吃的店吗?”

“当然可以,你手机号给我,我发你地址。其实你周末要是有空,我可以直接带你去。”

“好啊。”

于是两人互相加了电话,聊了一顿饭后各自散去。

白晓没回办公室,趁午休时间,打车去找了心理医生。

韩镜刚吃完饭,让秘书来收拾了饭盒出去,才温和地问:“吃过饭了?”

“吃了。不好意思,这时间过来。”

“没关系。”韩镜去饮水机边倒了杯温水给她,“严重分离的双重人格处于连续体的另一端,主人格意识不到次人格的存在。我们今天进行催眠治疗,我想尝试让你跟对方交流看看。告诉他/她,你们不是彼此独立的人格,更不是对立的。可以的话,问他/她想要什么?”

白晓从催眠中醒过来,感觉有些飘飘忽忽。

韩镜问:“还好吗?”

她很茫然,“她叫白鹭。她说,她想死,让我别管她。”说着就要泪奔了,“她死了,我也活不成了啊。”

白晓刚走出韩医生的办公室,李若非打来了电话。

“你在做什么?”

“刚跟一位医生聊完天。”白晓心虚地说着误导人的真话。

“晚上我来接你。”

“好。”

然后李若非就挂断了电话,类似这样简短的问她在做什么的电话,他今天已经打来了三通。

想到网上有人说,有人隔三差五问你在做什么?潜台词是想你了。

但白晓猜测,若非会这么问她,大概是怕她又自杀罢了。

天地良心,她完全不想自杀啊,可悲的是,她的身体共用者却偏偏一心求死。

当白晓下了楼,走到路边正要打车时,一辆跑车开到了她的旁边,车窗摇下,陆菲儿手臂支在窗口托着腮看她。

白晓心说冤家路窄,她往边上走了走。

“干吗躲,怕我呀?你不是都说要杀我了吗?”

白晓莫名其妙,“谁要杀你?”

“说过的话,想抵赖不认?真没原则。”

“你才没原则呢,抢……”抢别人老公这种话,大庭广众之下白晓有些说不出口,转而她意识到,应该是次人格做了什么——她跟韩医生回忆细数过自己曾有过的那些“断片”,这人来找她那天,就发生过一次。

她立刻走近陆菲儿问:“她,不是,我说要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