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说到做到。”

隔天白晓醒来,酒劲已退去,只觉得全身无力,她见床的另一边已经没人。等她起床走到客厅,也是空空如也,不过餐桌上摆着早点。

白晓感动,但看时间快八点,便火急火燎地跑进卫生间洗漱。

刚刷完牙,门铃响了,她匆匆洗了把脸去开门,外面站着的女人面带微笑,白晓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之前在机场看到过的那个女人。

“我就想来看看,李若非的老婆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穿着睡衣,头发上还滴着水。“我现在赶时间,抱歉。”白晓说完要关门,想想不对呀,自己干吗说抱歉呢?这人,破坏别人家庭不仅不以为耻,还敢理直气壮地上门来找她对峙!

白晓觉得简直不能忍,下一秒,她的眼睛里已经没了愤怒的情绪。

她看着陆菲儿说:“滚。”

白晓说话的语调跟神情已跟前一刻完全不同,陆菲儿虽然意外,但依然坚持说完自己的观后感,“身材没我好,脸蛋没我美,李若非的要求还真不高。”

“喜欢李若非?那就去找他,我管不着。”她顿了下,又突然靠近陆菲儿,冷冰冰而又缓慢地说,“我还是得管。我杀过人,你不信,可以去查我的资料。查到后,再想想,是不是有胆敢跟我抢人。”

陆菲儿惊诧不已地望着她转身进屋,甩上了门。

白晓愣愣地扭头看已经合上的门,“我还是忍下来了?”她觉得自己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哪。

另一边,陆菲儿平复了情绪又转而去找李若非,一见到人就意味深长地说:“李检,没想到你老婆竟然是杀人犯。”

“陆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

“并非我造谣,是她自己说的,她说她杀过人,还吓我别接近你,否则也要杀了我。”

李若非深吸一口气说:“哦?她这么说的?”之后他认真道歉,“她吓你是不对,我替我太太向你道歉,而陆小姐,你是应该离已婚男人远一点。”

陆菲儿本来还想,李若非的老婆是不是只是瞎说吓她的,结果李若非完全不反驳。

“李检你心真大,罪犯也敢娶。”

李若非起身去拉开了办公室的门,“陆小姐,我要办公了。”

陆菲儿被“请”出办公室时,脸上有些没劲儿,她觉得自己做事够离谱了,结果这对夫妻更离谱——一个杀人犯,一个娶杀人犯的检察官。她嘴上嘀咕了句“不玩了”,踩着高跟鞋走了。

这天李若非心情还不错,本想早点回家,无奈工作成堆,拖到了七点多才得以下班走人。他刚上车,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白晓跳楼了,但没生命危险。

李若非往医院赶的时候,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发白,担忧、愤怒都有,加上堵车,一向文明的李检察官都骂脏话了。

白晓这边已经醒来,医生跟她说明了她的情况——左腿股骨骨折,做了内固定手术,暂时不能下地走路,留院观察一周,看看愈合情况再说。

白晓连连跟同事道谢。

医生又斟酌着问道:“家里有什么事吗?跟你老公有矛盾吗?”

“嗯?”

“你邻居说在楼下遛狗时,看到你从阳台上跳下去,也是他打的120。”

白晓只能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升降的晒衣架坏了,我踩着凳子收衣服,不小心掉了下去。”

医生开玩笑说:“你这运气也真够背的。不过不是自杀就好,也好在你家只是二楼,只是伤了腿。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等同事一走,白晓就皱眉深思,想着想着,抬手轻呼了自己一巴掌,“好端端跳什么楼啊?!还选这种伤残概率大、死亡概率极小的尴尬楼层。”她记得自己在收衣服,但晒衣架并没坏。

这时,李若非一脸阴沉可怖地推开门大踏步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白晓当下就瑟缩了下,然后,她做了一件跟跳楼不相上下的傻事——

“你是谁?”

李若非本就一肚子火,听到她这句话,原本就握紧的双拳青筋都显出来了,他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什么?”

白晓从见到李若非那一刻,脑海里的念头就转了N转——“不小心掉下去”这种借口肯定瞒不了若非。他很生气,怎么办怎么办?跟他说我也觉得选二楼自杀很傻,他会不会信她是非自愿跳的楼?很悬。完了完了,昨天刚答应他要一起到白头,她却偷偷跳了楼,啊呸,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段子?!若非现在一定对我失望透了,老天爷我该怎么办啊?

最后,白晓冲口而出了那句话——你是谁?

“失忆了?”李若非三两步跨到床边,白晓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视线,心跳如擂鼓,紧张丢脸歉疚搅和在一起,让她坐立不安,无地自容,恨不能钻地洞。

李若非倾身向前,冰凉的手轻抓住她的后颈,“我再问一次,我是谁?”

白晓被冻得一哆嗦,暴风雨前的宁静也不过如此了,心说还是早死早超生吧,结果刚要开口说“我想起来啦,你是我爱的人”,就有护士进来了。

“白晓,我来看你了,感觉还好吗?”进来的是跟白晓关系不错的小梁,她看到房间里的李若非,“哎呀,你是白晓的……”小梁参加过白晓的婚礼,对李若非有印象。

“她失忆了,不知道我是谁。”李若非瞟了眼来人后,继续回头看着白晓。

白晓有种大江东去覆水难收的感觉。

“这什么情况?”小梁愕然不已,“白晓,那你还记得我吗?”

白晓瓮声瓮气地“嗯”了声,然后她听到李若非冷哼了一声。

小梁着急道:“难道说是遗忘了某部分记忆,选择性失忆吗?”

白晓:“……”

砰!李若非摔门而去。

“你老公怎么了?”小梁扭头看了眼门,“看我,忘了你忘记他了。他是你老公。”

白晓:“……”

“我去叫王医生来,你……”

“小梁,我没事,我没失忆。”

两个月后的现在。

白晓坐在出租车上,回忆起自己跳楼的当晚,她给自己的心理医生打电话,求助对方到底该怎么自救?她觉得自己真的快疯了。

医生听她陈述完她的跳楼事件后,跟她说,他先前尚不能确定,现在他可以断定,她不是抑郁症,是人格分裂,而就目前来看,是双重人格。

人格分裂?白晓虽然难以置信,但作为一名医生,哪怕病种再稀奇古怪,理智上还是会接受专业医生的判断。事实上,在心理医生说出来之前,她曾经也想过这种可能。只是因为每次失去记忆的时间过短,加上她曾经情绪总是低落,便将自己划进了抑郁症里,毕竟抑郁症也有自杀倾向。

白晓挂断心理医生的电话,觉得无比迷茫——人格分裂,这种病让她更不知如何是好。

就她有限的认知里,抑郁症基本只会伤害自己,而人格分裂,却不一定。

她不确定,她的另一人格在除了自残、自杀之外,是不是还会做出其他毁灭性的事情来,好比,伤害她周围的人,她爱的人。

5

白晓下了出租车,走进楼里,她工作第一年就贷款买了一套不到五十平方米的小公寓。她潜意识里总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曾经跟母亲住的房子为了付她的学费而卖了,因为里面死过人,卖得很便宜。

白晓进屋看着目所能及的四壁,感叹真是适合腿脚不便的人住。之后,她又想起了若非,他感冒了,不知道配了药回去他会不会按时吃,他总是不把小毛病当回事。她又想到自己住院的时候,每天有外卖公司送来的有益于骨折患者喝的鱼汤、乌鸡汤、内脏汤……她知道是若非买的,对于不喜鱼腥味和不吃内脏的她来说,喝得是又甜蜜又反胃。之后她又想起自己的另一重人格,在她接受了多次心理治疗的两个月里一次都没出现。这也是她在左腿康复得差不多后,回归工作的原因,总不能病没治好,先没钱饿死了,加上医院人多,次人格出来真想要做什么,应该也能被人制止。

正想着,敲门声响起,白晓心说,难道又是对面小哥来找她借酱油?

李若非看着站在那儿傻盯着他的人半晌,才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说:“装了两个月了,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我……”

李若非本来放松的表情又冷沉下来,“你再敢说一次不认识我试试?”

白晓沉默下来,在心里说着:我怕再做出让自己害怕的事情,怕让你失望,怕让你觉得我总是不守承诺,更怕伤害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