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杯子进厨房洗,然后站在一边看他。

男人正往锅里倒入清汤,有条不紊地加入盐、醋、番茄酱和虾仁,一会儿后调汁入味,用勺子将它们浇在鱼身上,一股香气便止不住地在厨房里蔓延开来。

阮眠觉得,虽然自己才吃过早餐不久,可好像更饿了。

齐俨又接着炒了一盘青菜。

阮眠见时间差不多了,自动自觉地拣了碗筷出去摆好,又重新回来帮着端菜。

等坐下来吃上了那好吃得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的鱼肉,阮眠心里千般感慨,想当初老屋的厨房还是簇新的,各种用具连拆封的痕迹都没有,她暗地里还跟王爷爷打听,这才知道这人吃饭都是在外边,自己从来不亲自动手。

后来,他取笑她是不是想吃他煮的饭菜那回,加上前后的几顿饭,味道吃着也是平平,可这段时间以来,几乎毫不夸张地说,他的水准应该和厨师有得一比了。

所以……她在心里下了个简单结论,他是近一年来才学会煮饭的,至于是为了谁,答案已昭然若揭。

阮眠想着想着,唇角情不自禁地翘起来。

齐俨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吃饭还走神。”他顺手将最鲜嫩的鱼肉拨进勺子里,全部都送到她碗里。

阮眠投桃报李,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唇,舌尖还大胆地探进去尝到了一丝鱼汤的鲜味,还分心去想,反正大家都一样,就不用彼此嫌弃了。

最寻常的午饭,也被两人吃出浓情蜜意来。

阮眠昨晚睡得太饱,到了惯常的午休时间也酝酿不出睡意,刚好齐俨也忙着在书房处理公事,她悄悄溜进去,拖了把小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来。

下个星期就要开始进行校选课投资理财的期中检测了,前两天钱程从网上买了好几本相关方面的书,她挑了看起来最简单有趣的一本——《小狗钱钱》。

它是由“欧洲第一金钱教练”舍费尔写的理财童话,和她在课上学到的复杂难懂的理财知识不一样的是,一本看下来基本上没有任何的……阅读障碍,阮眠因此更惆怅了。

她虽然每节课都有听,可听了并不代表就懂了啊,她是真的对自己没信心。

不会真的要……挂科了吧?

不过,阮眠转念一想,好像能决定自己挂科与否的人此时就坐在对面吧?她的双眸忽然亮起来。

“怎么?”

“你忙完了吗?”

齐俨看过来一眼,眸色平静,似乎并不惊讶,“嗯。”

阮眠立刻坐到他旁边去,晃了晃他手臂,“你在课上讲的有些内容我不太明白,能不能给我重新讲讲?”

她像个认真求知的学生一样用炙热的眼神看他,甚至还带了小本子准备做笔记。

齐俨打开课件,“哪里不懂?”

阮眠简单浏览了一遍,有些绝望地发现……好像全部都不会。

她有点心虚,声音轻得不能再轻,“这些内容是上周讲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齐俨失笑,握了握她细软的手臂,“上课不认真,该罚。”

虽然是这么说,可还是详细地一张张ppt给她讲起来。

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了,阮眠掩口打了个呵欠,不得不承认,就算是那把她最喜欢的声音,可讲着那些陌生的内容,还是……很催人入眠。

“懂了?”

“最后这里不懂。”

他又给她讲一遍。

“考试会考这个内容吗?”

“暂时保密。”

这么严格,就不能偷偷向自己老婆透露一点吗?

齐俨的态度很坚决。

“对了,”他看一眼手表,语气一本正经地说,“不要忘了交补课费。”

阮眠:“……”

她挺直腰,一脸豁出去的表情,“要钱没有,要人一个。”

小姑娘丝毫没察觉那柔软的一团正磨蹭着他胸口,他的喉结微微耸动,声音刻意压低几分,“人不已经也是我的了?这笔买卖不划算。”

“换别的。”

“你想要什么?”还真的是锱铢必较的精明商人。

男人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将她抱过来放腿上,压着一通深吻,吻得她透不过气来。

偌大的书房里,渐渐有低低的嘤咛声悠悠飘荡开来……

周一早上,齐俨亲自开车送阮眠回学校,不过车子并没有开进去,阮眠在离校门还有两三百米的地方下了车。

这个时间还早,她开门进了寝室,里面的两人还卷着被子睡得无知无觉。

她轻手轻脚地放下东西,坐在椅子上,开始看昨天写的笔记,可脑中满是醒来后那令人脸红耳热的一幕,男人的那个地方怎么这么奇怪……手心里的滚烫好像怎么也散不去。

阮眠任自己的神思飘飞,手指压着的笔记再没翻过一页。

幸好这一天的课排得很满,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她胡思乱想。

下午所有课程结束,钱程和秦心阳又约着出去外面吃麻辣烫,阮眠因为被某人严肃教育过两次,所以就没跟着去。

她去学校食堂吃完饭,回来先洗了个澡,刚吹干头发,潘婷婷的电话就来了。

对方兴奋地告诉她,“我拿到了下个月初苏蘅音音乐会志愿者的资格,月底就要去a市啦,软绵绵你记得继续做我强大的后盾喔……”

苏蘅音?

阮眠对这个名字很是敏感,她要来a市开音乐会?

“对啊对啊!”潘婷婷高兴得都找不着北了,“不知道能不能和我女神要个签名,我已经粉了她这么多年,简直……一生推好吗!”

除了看小说嗑瓜子以外,这就是她的第三大爱好了。

通话结束后,阮眠若有所思地盯着桌上开了一朵小花的仙人球,轻轻叹了口气。

门外突然传来钱程拔高的声音,“眠眠!”

一分钟后她人才出现,举着手机,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你……”

秦心阳跟在她后面进来,微喘着接上去,“a大论坛有人发帖子,说……你被人……包养了。”

帖子是傍晚六点多发的,发帖人一开始也只是用漫不经心的口吻感慨,“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果然美女最后的命运都是成了别人的小三吗……”

这种让人看得云里雾里的帖子最容易激起群众的八卦欲。

网友miss黄: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网友路人甲:吊了人家胃口,要是没有后续就用晾衣杆捅楼主的小菊花~

网友假路人:楼上口味真重。不过10086

……

楼层不断堆高,很快就翻页了。

而发帖人也在千呼万唤中姗姗来迟,他发了一张图片,附言——今天早上在校门口拍的,大家自己看吧。

“咦,这不是a美的某美女吗?前段时间拿了国奖那个?”

“哇,一大早就从豪车上下来,很难不让人想歪啊!”

豪车美人,确实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想不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三观碎成渣渣。”

在这个全民娱乐的时代,一点八卦火星都足以成就燎原之火,尤其还是这种发生在自己身边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过,也有些理智的网友发言称,“光是凭着一张照片就说人被包养,会不会太武断了?”

然而,这样的声音向来是被忽略不计的。

“我记得她当时还代表过新生上台致辞,”又有知情人士出来爆料,“说是a美的双料状元,当时还备受院领导重视,捧得跟什么似的,不过她近一年来好像也没什么新作品出来吧……呵呵,不知道这巴掌甩得疼不疼。”

第五十二章

隔着一个屏幕,加上又是匿名,谁也不必为自己的言论负责,帖子里铺天盖地都是流言,甚至有人说起前几天看到阮眠在室友的陪同下去医院的事,后面立刻出现这样的留言——

你们说她会不会是去医院堕胎?

居然还有人附和称很有道理,“果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钱程握着手机,被气笑了,“这些人的想象力还能再丰富些吗?”她看向阮眠,“明明是你感冒我陪着去医院挂水,结果竟然被人意淫成这样。”

“他们怎么不说孩子是我的呢?”她乐得直用额头磕桌子,“真是太好笑了。”

秦心阳倒是一脸担忧,“眠眠,你还好吧?”

阮眠白着脸,半晌才摇摇头,“我……没事。”

她刚刚确认了一下,幸好之前那辆卡宴送去4s店了,早上齐俨送她过来开的是另一部车,平时很少开,而且也没拍到车牌号。

她从小到大经历过不少波折,可一路走来都收获无数善意,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方式非议,而且还被冠了一顶极其不荣誉的帽子。

因为自身的原因,“小三”、“被包养”这样的字眼都她来说有着不寻常的分量,一开始她气得浑身发抖,可一确定他摒除在外,就觉得心底的某处可稍稍安放了。

他是那么的好,她不舍得让他受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诋毁。

“你看他们真是越扯越离谱了。”秦心阳重重叹气,“这可怎么办呢?”

阮眠的心口还堵着一口闷气,脑子也一抽一抽地疼,这个时候决定不能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有没有办法找到发帖人?”

“很难说,毕竟这是公开的论坛,而且发帖人不一定是我们a大的学生……不过应该可以联系版主……”

钱程一拍桌子打断秦心阳的话,“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计算机系同乡师兄,不知道他有没有办法?”

她打了个帅气的响指,“心阳你去联系版主看看能不能删帖,我去找我师兄。至于你……”

她把阮眠按在椅子上,往她手里塞了个水杯,“喝口水歇一歇,等我们的好消息。”

阮眠看她们这样无条件地相信和支持自己,心里漾开一片无言的感动,她总是很容易被人感动,别人对她好一分,必然要报以十分,若是对她好十分,那必然是掏心掏肺地回报……

潘婷婷曾几次说她这样好傻,她都是一笑而过,正是因为明白,这世上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对自己好,所以对那些愿意付出这份“好”的人,她更是百倍珍惜。

至于齐俨那边,阮眠一开始时最先浮现的念头就是去找他,她知道他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可稍微冷静下来,又觉得不能把他牵扯进来,尤其是他现在的身份……

不适合。

她打开笔电,点进a大论坛,希望能找到什么解决方法。

今晚没有月光,繁星满天。

513寝室里灯火通明,夜从喧闹慢慢变得安静,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树影婆娑。

秦心阳摘掉眼镜,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又用指尖把眼角的泪水揩去,“版主到现在都还没给我回复。”

她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在帖子里帮阮眠说话,结果自然是被人射成了刺猬,最后灰蒙蒙落败退场。

钱程那边却有了点好消息,“我师兄说已经追踪到ip了,但因为是公共网络,暂时无法确定发帖人的真实身份。”

她说完又继续回去“噼里啪啦”敲键盘了,秦心阳也搬了椅子过去,看她和师兄的聊天记录,顺便感受一下强大的技术帝气息。

阮眠看看时间,快十二点了,这么晚还要麻烦她们为自己熬夜,她心里过意不去,“很晚了,要不明天再弄吧。”

被人那样公开污蔑,还有口不能言,她之前用电脑查了一下类似的经验,像这样的帖子,正主要是亲自出来澄清,很可能引起新一轮的口诛笔伐,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发帖人出来道歉并主动请求删帖。

可这事……没那么简单。

钱程和秦心阳异口同声,“没事没事。”

“反正我们都是夜猫子嘛。”钱程无所谓地摆摆手,“不过……”她摸摸肚子,“就是有点饿了。”

阮眠站起来,“我去给你们煮面。”

寝室里有一个电饭煲,属于违规电器,上次大检查被学生会没收了,还是阮眠写了三千字检讨才抱回来的。

当时负责的小师弟收了她的检讨,还红着脸跟她说,“师姐……要再有下次就不……还了。”

不过这都半夜三更了,用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半个小时候,她端了两碗面出来,钱程一接过就大口吃了起来,秦心阳要斯文很多,哪怕很饿,吃相也极佳。

阮眠轻轻环住两张椅背,就像轻抱住她们一样,“钱钱,心阳,谢谢你们。”

两个女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咳,这有什么呀!你可是我们寝室的人,我就见不得别人欺负你!”

秦心阳也跟着点点头,“而且之前你也帮了我们很多啊。”

阮眠本来感动得一塌糊涂,被她们这样一说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说的是帮你们买早餐、打水和占座?”

是这样,但又不只是这样。

在两人印象中,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上,阮眠都全心全意地给予她们帮助,甚至有的时候比自己的事还要上心,人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她们怎么可能感受不到?

所以更加不可能去相信那些帖子里的风言风语。

次日,帖子的热度还是不减,阮眠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可回头看时,那些人又变得若无其事了。

毫无疑问,比起拿了国奖,她用另一种方式迅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这样的煎熬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

有人在她身后重重咳嗽了一声,阮眠吓得差点掉了手里的画笔,她回头一看,脸色又白了三分,“陈教授。”

陈若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知道你刚刚犯了什么错误吗?”

“我在画画时分心了。”她的左手背上沾了一小片明黄的颜料,什么时候沾的?完全没有一点印象,她走神得太厉害了。

他面色稍缓,问了另一个问题,“画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阮眠认真想了想,“一种很重要的东西。”

“那你知道画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她摇头。

“是我的命。”

阮眠惊愕地睁大双眼。

他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指着桌面的一个插了几朵玫瑰的花瓶说,“十分钟内完成一幅素描。”

十分钟?而且是素描,不是速写,怎么可能?!

“你还剩下九分钟的时间。”

阮眠手忙脚乱地去找素描纸和炭笔……

陈若明则是站在窗边看她。

他想起在画展上那幅《幽兰》,画面上漫天漫地的绿意,只有一朵孤独的小花随风轻轻摇曳,他又想起很久之前那幅令他惊艳的《繁星》。

当时他还在法国的某美院任教,同事有一天和他说,“谁说你们中国人是没有艺术细胞的?我前几天去中国旅行,看到了一条新闻……当时我就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那样一幅画是出自一个十八岁的女孩之手……”

陈若明特地去找了那则新闻来看,毫无疑问也惊了一下,印象最深的是那白衣女孩说,“我看不清这个世界,所以我想把它画清楚”时,他内心的震撼无法言表。

他虽然从小在国外长大,可依然用着中文名,还是自己取的,若明,便是取“这个世界若是明亮”之意,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也看不清这个世界,更不知道为何自己要承受这样的不幸。

幸运的是,他那对开明慈祥的养父母,替他很大程度上地抚慰了这种伤痛。

然而,更让陈若明惊奇的是,视频里那个女孩的侧脸……有点熟悉,尤其是听说她姓“阮”时,那一刻,他体会到了一种宿命的凄凉。

这凄凉中又暗藏着一丝喜悦。

九分钟很快过去了,阮眠的额头上渗出微汗,她忐忑地看着眼前只能算完成一半的作品,“陈教授,我……”

“重新再来一遍,这次你只有八分钟。”

第三遍,七分钟。

……五分钟。

阮眠的手腕已经酸得要命,她停下来揉了揉,“陈教授,我不明白。”

不明白他这样将近疯狂的训练有何意义。

“所以,”陈若明看着她,“你现在还有时间分给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