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变得极为融洽起来。

温千树也擦干眼泪,笑容清甜地撒娇,“老板您真好。”

她向霍寒抛了个媚眼,眸底还隐约着水光,那眼神媚如游丝,又带着说不出的纯真,两种难以言喻的矛盾感觉,密密麻麻地缠绕。

接着,她又蹲下身,把瓶底和瓶身捡了起来,疑惑地看了又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将两块碎片一合,简直……天衣无缝。

掌柜余光瞥见她的动作,手心都出了一把冷汗,再看霍寒,见人没什么反应,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霍老板,按理说,我们虹云斋从来不出售这样的残次品,可这毕竟是您的人打碎的,按照我们店的规矩,确实是得再加三分之一的钱,可这位女士也不是有意而为之,而且考虑到双方的长远合作,所以这次还是按原价给您。”

原价也不低,一千三百万。

霍寒微微颌首,“那就多谢掌柜了。”

掌柜陪着笑意,“合作愉快。”

他见温千树把花瓶抱在怀里,“霍老板您看,是不是我们帮忙包装一下,再送到酒店?”

“不必,”霍寒也看向温千树,眼带一丝宠溺之色,“这花瓶好是好,到底还是损了根底,拿回去也是讨老爷子的嫌,她要喜欢就给她拿着玩儿吧。”

掌柜见过那么多世面的人,头一回遇见这样为女人一掷千万的主儿,都不知道该如何摆弄脸上的表情了。

他亲自送三人出门。

霍寒刚走出门槛,“这是第三回 ,希望不会再有第四次了。”

掌柜脚下一个趔趄,“霍老板,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霍寒笑了,语气不咸不淡,“掌柜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听不懂霍某的话?”

掌柜还想揣着明白装糊涂,霍寒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回头告诉你老板一声,霍某很喜欢他的作品。期待下一次真正开诚布公的合作。”

“他真这么说的?”叶老板捏着杯子的手顿在半空,青绿色茶水溢了出来,沿着他手指滴落桌面,“这人有点意思啊。”

“可不是,”掌柜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心里都一个咯噔,这不是没底吗?等他们都离开了,就火急火燎过来请示老板了,“还真以为能糊弄得了他,没想到人心里门儿清,明面上就是不戳破。”

叶老板慢悠悠地吹着茶水,杯中碧纹晕开,轻漾,“看来这回是遇上对手了。”

“我估计他早就看出那花瓶的玄妙之处了,可人藏得深,面上可不露一点声色。”

“还有啊,这位霍老板可真阔绰,一千三百万不是个小数目,他连眉头都没皱,直接轻飘飘一句‘她要喜欢就给她拿着玩儿吧’,他不心疼我都替他心疼。”

叶老板哼笑,“他的底细查过了吗?”

“查过了,”掌柜犹豫着说,“不过,只查到他是富春城霍家那边的人。”

“霍家?”叶老板眯起眼睛,“怪不得。”

这霍家豪门水深,族系复杂,查不到更多资料才是正常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霍家现在是霍斯衡当家?”

掌柜想了想,“应该……是的。”

叶老板拂过身前长衫,“有机会我得亲自会会这小霍老板。”

***

酒店客厅里。

盛千粥盯着两块花瓶碎片又摸又看好一会儿,猛地一拍掌,“卧槽!我终于明白了!”

这个花瓶原来是嫁接的啊!

瓶底到瓶身大约五公分的部分确实是真品,其余部分都是后来“种”上去的仿冒品,不过这仿得也太真了吧?如果不是沿着之前碎掉的口又重新碎了一遍,谁他妈能看得出来啊?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不仅非常容易误导人看走眼,而且也无法定义它到底孰真孰假,真亏那些人想得出来。

直到此刻,他真的对温千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杨小阳也啧啧称奇,“千树姐太厉害了。”

温千树依然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对他笑了笑,又看向霍寒,“我还有一个发现。”

她把瓶底托在手心里,“这个残片来自千佛塔底的第158号文物,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明永乐青花缠枝梅瓶。我猜应该是在运输途中不小心破损,然后被有心人移花接木……”

她曾经帮吴教授整理过塔底的文物,也亲手抄写了两份目录,所以印象比较深。

“你的推测是正确的。”唐海面上露出欣喜之色,“我们的工作人员确实在丢弃的救护车上发现了文物的碎片。”

温千树:“这就好办了。就算虹云斋的幕后老板没有直接参与偷盗行动,他必定也和德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盛千粥和杨小阳激动地和对方击了个掌,生活中真是处处有惊喜。

对面,霍寒看过来的眼神那样深,她能感觉得到他此时内心的情绪,朝他眨了眨眼——有奖励吗?

他缓缓抿起唇角。

唐海问,“接下来这个叶老板有没有可能会亲自出面?”

霍寒语气笃定:“会。”

他走之前特地还下了一剂猛药。

“对了,千树姐,”盛千粥忽然有个疑问,“在‘霍老板’身份这关,你到底是怎么把他们蒙过去的?”

像他们这种无名小卒,底下跑腿的马仔而已,自然不必刻意制造身份,一般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可霍寒是大老板,又是潜在的合作对象,那些人总会千方百计查一查他身份的吧?

温千树摸了摸下巴,“这个简单。”

在这个年代,要想制造一个身份,太简单了。

千家和富春城的霍家是世交,她和现任的当家霍斯衡有点交情,所以就把关系迁到了他那边,凭空捏造出了一个小霍老板。

杨小阳听得目瞪口呆,“这都可以?!”

温千树笑而不语。

如果有必要的话,她甚至都已经填写好了这位小霍老板的生平,他出生的时间地点,生活的城市,具体到哪条街道,甚至他的学习、工作、交友情况……

可那位真正的霍老板是这样回复的:“不必。”

温千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要是霍家人被查到了这么详细的信息,反而更容易引人生疑,毕竟霍家在外人眼中,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家族。

此时,窗外的夕阳安静地在阳台上织着黄昏的光景。

温千树站在落地窗前透气,看楼下来来往往的车和人,下午刚下过一场暴雨,暑气被浇得不见踪影,凉风吹面,她发间的清香隐隐散开来。

她在人群中看见了两个熟面孔,是上次在河边木屋看到的那两位小姑娘,她们正走在暮色渐浓的街上,刚转过身,鼻尖撞到一堵僵硬的胸墙。

霍寒稳住她身子,“要去哪里?”

温千树指着人给他看,“没事的,我不走远,就在你能看见的地方。”

霍寒松开了手,“有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温千树跑下楼,追上两位姑娘,“嗨,你们来逛街吗?”

那位姑娘的妆容依然很浓,看见她似乎很开心,“是你啊?”

稍小的那位,也就是没经验闹了笑话的小姑娘好像有些不自在,眼神四处瞄。

温千树明白过来她的顾虑。

早上店铺大都没开,晚上又没空,白天虽有休息时间,可光天化日之下,姑娘到底还是脸皮薄,大概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怕引来太多注目,只能选了这样的暮色时分出来逛逛。

前面就是个奶茶店,温千树要了个小房间,请她们喝奶茶。

密闭空间里,两个姑娘明显地放松了不少。

温千树问,“你们是哪里人?”

“我们都是外地的。”她们说的地名,温千树几乎没有一点印象。

浓妆姑娘呵呵笑,“都是很偏的小地方。”

小姑娘认真地喝奶茶,温千树看那眉眼,还透着一股稚嫩,也不过是刚成年,已经承受了这么多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重,她笑了笑,“还要点些别的东西吗?”

“不用了,我们在外面时间不多,待会就要回去了。”

“艳红姐管得很严?”温千树问。

“她是公司的老人了,我们新来的都是她在管,”浓妆姑娘说,“不过今天一天都没见她人影了,好像是说要去外面找……”

温千树微瞪大双眼,“你说她在找……处女?”

“是的。听说是有个大老板要来,专门指名要处女。”

浓妆姑娘被她的反应逗笑了,“这有什么稀奇的,有些男人就是喜欢开雏儿,”她压低声音,“有的时候啊,还有好那口儿的,前天我们公司一个服务生,十七八岁的男孩,长得白白净净的,比女孩还招人疼,这不也被人……”

她接着说,“可那人啊,听说弄到一半就不行了。”

温千树:“不行?”

“是啊。”小姑娘松开吸管,“弄到一半就心脏病发了。”当时她就在现场,还是她给那男人找的药,救了他一命,后来还额外得了两百块钱。

心脏病发作!

温千树的心砰砰作响。

“哎呀,”浓妆姑娘站起来,“我们得回去了。”

窗外的暮色已经很浓了。

温千树和两个姑娘走到门外,又点了几份点心给她们当宵夜。

浓妆姑娘接过去,抬头看了看星空,星星真美啊,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姐姐,你对我们这么好,我想提醒你一句,下次艳红姐如果再带你去我们那里,她泡的茶千万不能喝,里面放了那种东西……”

那上次——

小姑娘说,“那次的没事,她一般第二次才放,这是她惯有的作风。”

“等人喝了茶后,她会找男人过来……之后就拍照……”

***

两杯奶茶几份点心,换来一份推心置腹的提醒。

温千树慢慢地迎着夜风回到酒店,在大堂接到周暮山电话,坐在沙发上和他聊了十多分钟才回房。

房间里没有人,浴室传来水声。

她推开门进去。

霍寒正冲着澡,察觉到动静,回过头,被温千树看了个正着,他立刻转过去。

她低低地笑,“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还摸过呢,全身上下。

霍寒:“……”

温千树从后面贴上他后背,花洒里的水也湿了她的裙子,“怎么是冷水?”

霍寒赶紧把水关了。

她没羞没躁地盯着他双腿间的那团黑影看,耳根却红了个透,娇嗔着推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后面跟了我一路。”

所以她才那么放心进奶茶店。

“繁繁……”霍寒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压出来的,又低又哑。

“还没好,”她蹭了蹭他,“不过,可以亲。”

第三十章

浴室里没有朦胧的水汽,头顶一盏吊灯,投下柔和的橘光, 两人的视线轻轻撞上, 便如同蜜糖般胶着, 再也分不开,身体也贴得严丝合缝。

嫩黄色的棉裙将男人身上的水吸了个干透, 也将某个地方吸得现出了形状,他们亲吻着彼此……

灯影不停地晃,是两人低低的喘息,缠绕、相叠、融合。

半个小时后, 温千树躺在床上,脸软绵绵地埋在他颈边, 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我真……不是故意的。”

谁能想到会发展到……那种地步。

霍寒轻哼一声,大手还是如前两夜般帮她暖着小腹,他的动作很轻, 指腹略微粗糙, 触着那细嫩的肌肤, 温千树轻轻地颤了一下——是成年男女间那种幸福而美妙的颤动。

她忍不住哼起了旋律,他应该是听懂了,在她发间笑,气息徐徐而下,却没说什么。

温千树唱了出来,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

他直接堵住她的唇,成功消音后,“睡吧。”

夜很安静,静得仿佛能听到时光的流逝,两人却没什么睡意,温千树侧身望着窗外,树梢挂着一轮明月,树影婆娑,她轻声问,“霍寒,之前在青鸣寺,那辆救护车的出现是因为现场有个年轻男人犯了心脏病?”

“嗯。怎么想起来这个?”

她坐起来,“啪”一声开了床头灯。

霍寒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光亮,看到她正猫着腰,在行李袋里不知翻什么东西,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支笔和一本素描簿。

温千树盘膝坐在他旁边,食指抵在太阳穴上,闭眼想了一会儿,开始动笔。

画纸上最先出现一双细长的眼睛,接着是微塌的鼻子、嘴唇……她几乎都不用想,画笔也没停,一气呵成,没多久一个完整的轮廓便拼凑了出来,霍寒呼吸一滞,“这不是……”

温千树顺手把画笔夹在耳朵边上,“是这个人吗?”

霍寒盯着那素描出了神,半晌才问,“我记得他犯病那时你不在现场,怎么会……”

“因为我是温千树。”

他眼中缓缓浮现笑意。

她更加大言不惭,用眼风刮他,“这世上除了没办法一个人生孩子外,还真没别的我做不成的事。”

霍寒的声音低得有些模糊,被笑声撞得更碎了,“是。”

“繁繁,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线索,我代表专案组所有同事感谢……”

她还能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温千树:“别整那些虚的,有没有实质性的感谢?“

她目光灼灼,眼神在说话——你一定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霍寒当然知道,可见她一脸志在必得的神情,不知觉中起了逗她的心思,“一夜,还是十夜,或者……”

“想得美!”温千树拿下笔,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至少也要一辈子!”

此时已经是半夜,她的困意很深了,刚沾上枕头,意识就开始涣散,迷迷糊糊间听到一声“好”,眼皮困得睁不开,可心中早已是一片春水融融、繁花盛开的光景。

春风十里,不如睡你。怎么也要睡上一辈子。

清晨六点,小镇醒了。

风轻轻撞着窗帘,温千树在一股好闻的植物气息中睁开双眼,身后的男人还在睡,温热而濡湿的呼吸吹得她后颈微痒,她忍不住在他怀里动了一下,还想动,几秒后,一动不敢动了。

他和它都醒了。

她:“霍警官,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嗯。”他语气里透着一股晨起的慵懒,“可能需要征用一下你的手。”

……

吃早餐时,盛千粥不明所以地问,“千树姐,你怎么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

霍寒看过去一眼。

温千树差点被白粥哽到,“……画图累着了。”

“画什么图?”杨小阳随口问。

霍寒两指压着素描纸推到大家面前,盛千粥看一眼,直接一口牛奶喷了出来,“我去!这不是那个心脏病吗?”

“千树姐你画的!?”

“像吗?”

她太谦虚了,这何止是像?简直就是百分之百的还原好吗?不对……

“千树姐,你见过这个人?”

温千树摇头,“没有。”

“那你是……怎么画出来的?”

阳光停在她的椅背上,盛千粥简直觉得她身上闪着一重金光了。

温千树简单把昨晚那两个小姑娘的事说了一遍,“我之前听说过这个人,知道他和德哥是一伙的,所以就格外留了个心眼。”

杨小阳不敢相信,“光凭描述就能把一个人画得这么真实?”他看过不少片子,也在系统内部多少接触过类似的“画像”,现实中却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神乎其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