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不是,我是说,你让我说错话就咬舌头这件事,跟我奶奶一模一样。”盛千粥喝一口鸡汤,舔舔唇角,似回味无穷。

他想起了奶奶,“奶奶去世前总想着喝点参汤,说是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可我家实在穷,她也知道这并不现实,还反过来安慰我们,说是听人说参汤会吊气,到时活也活不成、死也死不了,活受罪。”

“后来她回光返照,嘴上没说,可我们都知道她一直惦记那口参汤,我妈就去邻居家借了干萝卜须,和肉骨头一起熬了盅汤……我永远忘不了我奶奶喝过汤后那一脸满足的表情……”

杨小阳拍他肩膀安慰,他笑笑,“我没事,只是突然有感而发,觉得自己挺幸福的。”

大颗大颗的眼泪直往参汤里砸。

温千树和霍寒对看一眼,内心唏嘘不已。

***

接下来几天,温千树继续进行壁画修复工作,霍寒和盛千粥、杨小阳等其他几位同事在古墓附近日夜轮值,叶迎那边的勘探工作也进展顺利,一切都相安无事。

算算日子,离生理期也不远了,温千树在母亲送来的物品里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看来需要到镇上去一趟了。

霍寒安排好各人任务,亲自开车送她去。

相思岭距风来镇有一百多公里,最近的路是从北岭后面的沙漠穿过去,大概是一个小时的车程。

吉普车行走在空旷的沙漠地带,日光明晃晃得刺眼,热气又从底下蒸上来,哪怕车里开了空调,温千树还是热出了汗。

她拧开一瓶矿泉水,自己喝了三分之一,剩下的给了霍寒。

沙地仿佛延伸到天边,一望无际,四周安静得连风声都听得格外清晰。

开了半个小时左右,不远处出现一片红色沙堆,小山似的模样,风积地貌,沙漠独特的景观,如同一幅瑰丽壮阔的画卷,缓缓展现在两人面前。

温千树正看得入迷,忽然听到后面有车声追来,她回头一看,眉头轻皱,那车以极快的速度超这边冲过来,几乎同一时间,霍寒也用力踩下油门,车子猛地向前飞驰……

她顾不上被磕得生疼的手肘,继续侧头,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男人从后面的车窗里探出身,他手里端着一把长枪,黑洞洞的枪口对过来——

她失声大喊:“霍寒!”

霍寒目不斜视,吉普车继续飞快往前开,后面的人也追得很紧,温千树感觉自己的心也提了起来,子弹“砰”的一声打在尾盖上,其他的几颗子弹纷纷射进了沙土里。

空气仿佛都烧了起来。

绕过一个拐弯后,趁后面的车还没追上来,霍寒突然问,“能开吗?”

温千树一咬牙,“能!”

他解开安全带,手一撑,整个人从驾驶座跳到了后座,温千树也迅速换到了驾驶座,刚握上方向盘……

密集的枪声混着呼呼的风声,在身后越来越近了。

第四十八章

温千树已经好些年没有开过车,奇怪的是,刚握上方向盘, 那种久违而熟悉的感觉瞬间回来了, 仿佛它们就藏在她骨子里, 一旦碰触到某个开关,就洪水似的泄了出来。

霍寒出来只带了一把手枪, 五颗子弹,她空手赤拳,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对方一共来了两辆车, 估摸着有6、7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分两头包抄过来, 她也跟着猛踩油门,半旧的吉普车如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

子弹撕开炙热的空气射过来,一颗正中左边的后视镜,镜面一下碎了, 镜身也被打歪, 其他几颗射在车身, 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霍寒观察着后面的情况,瞄准时机,力求将为数不多的四颗子弹都发挥最大作用。

温千树掌心沾满了汗,整个人像张满的弓, 有一瞬能听到风声、枪声、车疾驰声、自己的心跳声,有一瞬间又什么都听不到,渐渐的,死了般的安静里出现霍寒低沉有力的声音,“别怕。”

他说别怕,那就不怕,反正生死都在一起。

她的心就这样冷静了下来。

两辆车穷追不舍,并且已经有超过吉普到前面合围之势,温千树猛地踩下刹车,上身几乎撞到方向盘上,一阵生疼,她紧咬牙根挂了倒挡,拼命打方向盘,车子飞速地倒头。

扬起一片黄色的飞沙,在阳光的映照下,又像碎金子般地撒落。

那两辆车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意图,迅速反应过来,双双掉头,趁这间隙,霍寒扣下扳机,废掉了一辆车的左前轮,保持高速行驶的车辆歪歪斜斜地撞向一旁的沙堆。

车头立刻凹进去,冒起了白烟。

车里的人骂骂咧咧,霍寒又补了颗子弹过去,副驾上持枪准备射击的男人右手掌被射穿,血一下流了出来,疼得尖叫连连,驾驶座的人见状,一把捞起他的枪……

“小心!”

耳边传来霍寒的吼声,几乎震破耳膜,温千树还反应不过来怎么回事,身下的座椅已经被他强势地往后掰了过去,几乎就在下一秒,一颗子弹穿过车窗,从她眼前飞过,又从副驾的车窗穿了出去。

如果不是后面的男人,估计那颗子弹穿的就不是车窗,而是她脑袋了。

真是……太刺激了。

转眼间,另一辆车又抄到了前面,正面开了过来,车轮几乎不间断地溅起簇簇黄沙。

两侧都是沙堆,热气逼人,温千树的车技还没玄乎到能爬上去的境界,目前只有前进和后退两种选择。

左边刚好有一片凹进去的沙地,是最佳的倒车地带。

对方也瞄到了那沙地,加快车速想抢先占领,堵死他们的后路。

此时,两辆车只隔了十几米的距离。

温千树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霍寒。”

他:“嗯。”

完全不用多说一个字,这个男人就懂她想做什么,有他在身边,就算下一秒死去,也不遗憾了。

温千树将油门踩到底,猛冲向前。

对面车上驾驶座的男人:“妈的!这娘们想干嘛?”

自己不想活还想拉个垫背的?

温千树这出乎意料的自杀式举动一下让对方失了主张,在两辆车就快要撞上的时候,他们猛地往沙地那边躲开了,真是孬种。

她赌赢了。

这世上只有极少一部分人不怕死,抓住了这个死穴,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大不了就豁出去一条命,谁也别想活。

前方视线一开阔,几秒钟吉普车就撺出了环形沙堆,直奔宽阔的沙漠地带,慌乱中早已失去了原来的方向,这个地方连一点车印都看不到。

不一会儿,那辆车也追了上来,甚至还企图去射他们的轮胎。

温千树握紧方向盘,时而向左,时而向右,车子歪歪斜斜地前进,对方的人放弃了轮胎,改成攻击油箱。

车子滑下沙坡,掠起黄沙滚滚。

霍寒看到后面的车子因视线受阻而减慢了些速度,他随手摸到一个方形坐垫,从左边车窗里放出一半去,不出所料,坐垫瞬间被射成了筛子,他胳膊压着右边车窗,飞速地开了一枪,正中对方的车前玻璃。

局部的玻璃碎裂成了蜘蛛网。

这招声东击西在某种程度上拖慢了他们的追击速度,温千树简单扫了一眼,心下略松一口气,没想到的是,对方很快又修整好,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又缠了上来。

看来屡次吃瘪真的惹恼了那些人。

温千树忍不住低咒一声,真是怎么都甩不掉。

两辆车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就要撞上。

已经是最大速度了,她的手指几乎把方向盘捏碎。

不过分神一两秒,等她的视线投到前面时,不禁瞪大了眼睛,一片湛蓝色的湖水缓缓出现,湖心处还停泊着一艘小船,正微微晃动着,她准备踩刹车……

霍寒说:“继续往前开。”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前面是湖。”

怎么能继续往前开?那不是……送死吗?

回头看时,霍寒正和后面的人交手,根本无暇顾及这边,温千树狠狠一拍方向盘,往前开就往前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车子即将冲进湖里的那一刻,霍寒的子弹也钻进了对方的前车轮,车子猛烈抽搐着扭到一边……

温千树用力闭上了眼睛。

仿佛有蓝色的水汽扑面而来,猩红的光在眼皮上跳,但预感中的失重并没有来临,她睁开眼,还是那片漫无边际的沙漠,唯一蓝得似乎没有一丝杂质的只有天空,哪里还有什么湖?

她笑了。

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海市蜃楼。

吉普车忍辱负重地顶着一身的弹痕飞速地前进。

世界安静得好像只有风声。

霍寒从后面拍了两下她肩膀,她感觉不到,喊她名字,她似乎也听不到,此时她完全只是在凭着本能开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那些人甩得越远越好。

不知开了多久后。

“没事了。”

霍寒从后座跳到副驾驶,去握她的手,握到了一片湿润,他把她的手指一根根从方向盘上掰开,用力亲了一下她鬓角,“没事了,那些人没有追上来。”

温千树这才如梦初醒,紧紧抱住他,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没有什么话要说,拥抱便已足够。

身上的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全身也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她用力咬住下唇,从后视镜里看去,茫茫黄沙,安静柔美,太阳挂在半空,有鹰在飞。

一切都美得不可思议。

再扭头往前望去,隐约可见坐卧着的不知名小镇,高矮错落的屋子、浅浅的绿意,还有那随风而动的风车……劫后余生的惊喜这才真实地如同泉水般冒了出来。

温千树解开安全带,直接跨过中央扶手,坐到他腿上,胳膊紧紧搂住他脖子,鼻尖相抵,“霍寒,我们安全了。”

“嗯。”他咬了一下她的唇,轻声笑了,“你做得非常好。”

温千树回吻,唇齿交缠,霍寒的舌根被她吮得发疼,他一手托在她脑后,另一手握着她的腰,任她攻城略地。

抵死相依,亲得浑身发热。

一身伤痕的吉普车在黄沙上不停颤动……

太阳渐渐变成了柔和的红色。

温千树则是成为了一片湖水,时而柔软似要被化开,时而激烈如同被抛上天际。

终于风平浪静。

霍寒帮她把内衣扣子扣好,亲了下脸颊,“我们先去镇上住一晚,明早再回去。”

太阳被红沙切割得只剩下一半,气温下降得格外明显,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误打误撞闯过来的小镇叫凤来镇,和风来镇只有一字之差,却繁华热闹多了。

镇上最好的宾馆,大床房,一晚才三十块钱,连身份证都不用登记,交完房钱和押金后就领到了一把钥匙。

两人站在房间门前。

霍寒还比门槛高出半个头,他用钥匙开门,牵着她走进去。

房间不算大,只有一张大床、一部掉漆的电视、一个左上角被劈去一半、关不上门的洗手间,胜在干净。

温千树在床尾坐下,蹬掉鞋子,抬头看坑坑洼洼的天花板。

霍寒给盛千粥打了个电话,“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没啊,”盛千粥说:“一切如常。”

那就好。

看来对方的目标是他。

盛千粥直觉地问:“你那边有情况?”

霍寒:“回去再说。”

他挂断了电话。

温千树张开双手,他走过去,她抱住他的腰,“他们是TY集团的人?”

“还不确定,”霍寒把她发间的细沙拣出来,“不过很有可能。”

“他们是冲你来的?”

“吓到了?”

温千树:“怎么可能?”

霍寒继续挑沙子,低低地“嗯”一声。

她察觉到他的动作,自己也去摸,轻轻叹气,“我还是先去洗头吧。”

洗手间的门大开着,温千树脱光身上的衣服,走到花洒下,温度适中的水喷洒出来,打湿长发,白皙的后背上,一黑一红两朵玫瑰沐水而绽。

霍寒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正准备转身,她却偏头看了过来,嫣然一笑,眼神妩媚极了,“手酸,过来帮我洗头发。”

没有一丝理智能抵制得住这样的诱惑。

他走过去,唇沿着她雪白的颈而下……

(此处需要掌声赞助,制造美妙的bgm)

……

没有在外面过夜的打算,所以两人都没有带换洗衣服,温千树裹着浴巾躺在床上,脸上还带着可疑的红晕,霍寒坐在床边,用毛巾帮她擦头发。

他光着上身,仅有一件贴身衣物。

她安静地欣赏了好半晌,想起这一天的惊险,眸色暗了下来,“会一直这么危险吗?”

这个问题霍寒没法回答,说不危险是骗人,骗不了她,可又怕她担心,最后只是说:“我不会有事的。”

温千树向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忍着心里些许的不安,露出清浅笑意,找到他的大手,用力摁住拇指,“你答应过我的。”

他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笑笑,“好。”

她坐起来:“那些人会不会跟着车辙印追过来?”

“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来小镇的路上,几乎没见到太多的车辙印?”

温千树有印象:“是的。”

霍寒又说:“我看了一下,那条路是镇上的人出入必经……”

他葫芦里不知道卖的是什么药。

“所以呢?”

他却不往下说了,示意她看向窗外,温千树一脸懵然,窗帘拉上了,有什么好看的,他捂住她双眼,她听到了……风声。

风在撞窗户。

她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风吹起的沙会把车印子盖住?”

霍寒点头,“那个地方正是风口。”

头发擦得半干,他放下毛巾,从床头拿了一管药膏,抹在她手肘上,洗澡时他看到那处有了淤青,胸口上也有,有些是他没控制好力度留下的指痕,有些是撞到方向盘弄到的。

他的女人身娇体弱的,白天真是难为她了。

霍寒的心一下软了。

“咕噜咕噜。”一阵声音掺杂进来。

温千树面不改色:“我饿了。”

霍寒看她一眼,唇边浮现淡淡的笑意,“这么快?”

灯光下的男人难得看起来有些不正经,温千树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哪里快?早上才吃的……”说到一半,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深意,一个枕头狠狠砸过去。

她说的“饿”,明明是很表面很纯洁的意思啊。

霍寒揉乱她头发,“晚饭想吃什么?”

“有什么可以选?”

“红烧排骨和香辣牛肉。”

“哎——”温千树乐了,“这么丰盛啊。”

“那我能贪心一点,两样都选吗?”

霍寒考虑一下:“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