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道理你都懂,只是走不出来,这都是暂时的。听哥的话,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嗯,我知道,挂了。”

“等一下,”周暮山叫住她,“你继母有消息了。我朋友查到她的入境记录,她用的是化名护照。”

“能找到她吗?”温千树直觉这个女人和TY集团有某种关系,或许就是她蛊惑拉拢了父亲……毕竟一切的异样都是从她出现才发生的。

周暮山沉默一会,“很难。”对方不是个简单人物。

温千树喃喃自语:“霍斯衡应该会有办法。”他门路广,黑白两道都得卖他面子。

看来又得麻烦他一次了。

结束通话,她看看时间,居然快十二点了,和周暮山交情深,深夜打扰也无妨,可这霍当家脾气不太好,把他从温柔乡里闹起来可是要挨一顿痛骂的。

温千树收好手机,安静地看着天边的弯月。

余光不经意看见墙壁上的影子,有的时候真是奇怪,爱上一个人,不仅是他的声音,连影子都可以轻易辨认出来。

她走过去。

霍寒看见她,愣了一下,嘴角弯起来。

温千树扶住他,病号服上挂着凉意,他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该不会她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出来了?外面这么冷,腿还没好,怎么能经得起这样折腾?

两人一起回了病房。

温千树心里藏着事,睡不着,霍寒躺在身边,不算大的病床,稍微翻身都能制造出动静,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父亲会做那样的事。

可之前大家也都说,千敏之是难得一见的好丈夫好父亲,谁能想到他竟然婚内出轨,甚至对唯一的女儿不闻不问了呢?

那时她也觉得他不会是这样的人,然而事实让人太寒心。

但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是什么呢?

毫无预兆的出轨,相濡以沫二十多年的爱人,说离婚就离婚,态度坚决,完全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当时她母亲温莞伤心欲绝,整天以泪洗面,甚至还自杀,如果不是继父周潜及时发现……

好像在很短的时间里,父亲就割裂了和很多人的联系。或许这是在为以新身份入主TY集团做准备,但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他把最亲近的人都推开,其实是为了……他其实和伯父千行之一样……

温千树想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只听得一声轻轻的叹息,接着霍寒的吻就落到她眼皮上,“还没走出胡同呢?”

什么意思?

温千树猛地抬起头,撞着了他的下巴,她看着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霍寒,他是个好人,对吗?”

“嗯。”

“真的吗,没骗我?”

“真的。”

她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

那是她爸爸啊。

他还活在这世上。

他潜伏在毒蛇身边。

昨晚他来过,又无声无息地走了。

她感到非常惭愧,知道他还活着时,第一念头想到的是他已经成了TY集团的一员。

她爸爸是个好人。

他在做的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温千树又不禁担心起来,语无伦次:“那昨晚他救了我们,他……不会有事吧?”

霍寒也不清楚,只是安慰她说,“我想,他心里应该有数。”

透过门外的灯,她看到他下巴泛起的红色,哄孩子似的,“亲一亲就不疼了。”

真好啊……

爸爸,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地回来。

***

霍寒到底身体底子好,只用了三天,身上的伤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他住院这段时间,关于古董花瓶的后续一直是唐海在跟,盛千粥尽职地把每天的进展都汇报过来。

“文物专家研究过了,花瓶确实是正品,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所谓的线索。”

“线索还没有找到。”

“同上。”

“有没有可能这只是白夜的幌子?”温千树戴着手套,拿了个放大镜,将瓶口、瓶身和瓶底都翻来覆去、认真细致地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霍寒给她倒了杯温水放在手边,“喝点。”

她已经连续看了三个多小时,滴水未进,唇干干的。

温千树放下花瓶,偏过头来和他说话,没想到霍寒坐得这么近,唇不小心擦过他下巴,她偷偷看了一眼虚掩的门,没人注意这个临时空出来的小型会议室,凑到他耳边,“其实还有另一种解渴的方式。”

她看到他喉结耸动,便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只是,两人的唇刚贴上,盛千粥提着刚打来的外卖撞门进来,“千树姐,寒哥,吃饭了!”

“哎,我什么都没看见啊。”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又做出个自戳双目的动作,“我瞎了。”

霍寒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温千树笑着看过去,“小心别把脑袋敲坏了。”

盛千粥走到她身后,“还是我姐疼我。”

温千树又说:“眼瞎了,脑子又不好使,那可真一无是处了。”

盛千粥双手撑着腰,“好啊,你们两夫妻合起来欺负我这只单身狗。”刚好唐海和杨小阳一起走进来,他眼睛一亮,“海子哥,小阳,你们都给我评评理,有这样的吗?”

尤其是他寒哥,这见色忘义得也太明显了,耳根又软,什么都听他老婆的,还有没有点大男子的样儿了?

唐海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和偶像相关的事,杨小阳向来没办法一碗水端平,偶像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只好拿了个盒饭,坐到一边吃去了。

盛千粥气得喷笑。

唐海摇摇头,走到桌旁,“还是没什么进展吗?”

温千树点点头。

霍寒说:“先吃饭吧。”

晚餐竟然还挺丰富,三菜一汤,味道都还不错。

温千树食量不大,吃了三分之一就饱了,剩下的自然是霍寒帮她解决,唐海看了一眼过来,又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去,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盛千粥和杨小阳凑在一块嘀嘀咕咕。

她拿了杯子慢悠悠地喝起水来。

花瓶身上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藏着线索呢?就差敲开来看了。

温千树把杯子放下,目光又放到瓶身上,从上到下地看,她忽然睁大了双眼——

“霍寒!”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水里好像有字。”

大家都围过来看。

温千树问:“看到了吗?”应该不是她一个人的幻觉吧?

“看到了。”其他四人几乎异口同声。

透过玻璃杯看瓶身,杯中的水盛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字,但并不难辨认。

盛千粥低呼:“卧槽!这也太他妈玄乎了吧?”

杨小阳说:“这是个北字。”

可为什么只有一个字呢?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霍寒拿着杯子,对着瓶身缓缓上移,温千树屏息凝神,“别动。”

这下,大家又在水里看到了一个“南”字。

用这样的方式,最后一共在花瓶上找到了四个字,“北、南、雁、归。”

唐海:“南北雁归?”

盛千粥:“会不会是南北归雁?”像这样简单又珍贵的线索,一个判断失误都可能导致南辕北辙的后果。

杨小阳也试着说:“也可以是南雁北归。”

温千树接着说,“还有北雁南归。”

霍寒说:“对。”

大家都看过去。

是谁的对了?

第五十五章

霍寒点点头说:“对。”

大家都看过去,是谁的对了?

霍寒手指压着纸面,“四个字, 意味着随机十六种组合方式, 但基本可以排除一些听起来比较拗口的排列, 根据我的推测,南、北是方位词, 应该呈现对称分布。”

温千树也说:“那么很大可能的就是南雁北归或北雁南归。”

唐海心里默念两遍这八个字:“按照大雁迁徙的规律来看,北雁南归的可能性又更大一点。”

盛千粥不解:“就算确定是北雁南归,那它又能说明什么呢?”

杨小阳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盛千粥若有所思,“北雁南归, 周队长是北方人,这是不是暗示他现在在南方?”声音渐低, “也不对啊,要落叶归根也是归北方。”

他暗暗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什么落叶归根,这不是咒人家吗?虽然知道活着的希望不大,但未见到尸体之前, 一切都不能盖棺定论。

霍寒和温千树对视一眼。

温千树说:“有没有可能这四个字和地名相关?或者是某个景点之类的?”

霍寒也想到了这点, 他滑开手机给大家看刚刚的搜索记录, “如果大方向正确的话,那么接下来只需要锁定这两个地方,分别是晋城的南归山和山城的北雁塔。”

闻言,唐海目光微动。

盛千粥低呼:“还真的有啊!”

两地一南一北,相隔甚远。

唐海又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感觉白夜的花样不会这么简单, 会不会要在南归山和北雁塔之间选某个特殊的位置,比如中点之类的?”

他补充:“北雁南归,这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有时间和空间的变化。”

盛千粥苦恼地看着他,“海子哥,你说的这也太复杂了吧。”

现在还在推论阶段,任何猜测都是有可能的。

温千树喝光了杯子里的水,“要不我们分成两路,先去看看南归山和北雁塔。”目前来看,这两个地方更符合一些。

盛千粥举手:“我同意千树姐的想法。”

霍寒目光深似水,几不可察地扬起唇角,两人又想到一块去了。“就按这个提议办,大家还有别的意见吗?”

自然是没有。

唐海说:“我和省厅打个报告,申请人手协助,南归山就由我去一趟吧。”

盛千粥恍然大悟,“对哦,海子哥你就是土生土长的晋城人啊,那一带你肯定是最熟的了。”

恰恰相反,虽然是晋城人,但唐海自少年时就出外求学,几乎没有去过一次南归山,最近的也只是坐在车上,遥遥地看上一眼。

那也不能算是一座山,更准确来说是一个长满树的土坡,听说在战争年代,那里是乱葬岗,经常有野狗晃悠,传言还说附近的小河都被血染成了红色。

春夏之际,漫山遍野的花,红艳艳的,像天上的晚霞掉落了一大块。

奶奶和母亲经常耳提面命小辈不要靠近那个地方,所以在字序排列中,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想到“南归山”。

既然已经有了大概方向,霍寒和陈副厅长电话请示后,事情很快就这样定下来。

古墓底下的壁画修复还在初步阶段,暂时可以让两个助手帮忙,于是温千树也和霍寒、盛千粥、杨小阳一起前往山城的北雁塔。

山城多山,一路颠簸,像坐过山车,在危险路段,一面临崖,车子几乎贴着山体前进,虽已入秋,但气候干燥,穿着一件薄衫,不起汗,全身却很是燥热。

温千树唇干舌燥,甚至感觉呼吸都有些不顺。

霍寒看她红扑扑的脸颊,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她喝了几口,直接就去掉了一大半,这才好受了些。

车子一个急弯,扫起碎石落崖,温千树天旋地转地往霍寒怀里靠,被他的大手用力稳住,“没事吧?”

她摇摇头,继续挨着他。

副驾的杨小阳吓得直拍胸口,“粥哥,你小心点啊。”

这两人出发前搞了个兄弟结拜,本来按年龄算,杨小阳比盛千粥还大上三岁,但盛千粥江湖走得多,耍起了赖皮,硬是弄了个猜拳定先后的规则,把人家杨小阳唬得团团转,最后憋屈地成了“阳弟”,还要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粥哥。”

这亏也吃得太大了,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又能说些什么呢?

杨小阳其实是心甘情愿的。还记得某天晚上,他和杨小阳一前一后走出来,盛千粥搭着他肩膀,“你怎么还霍队霍队地叫,听起来多生疏啊!”

他一愣:“那应该叫什么?”

盛千粥恨铁不成钢地跳起来拍他脑袋,“傻哦,当然是寒哥。”

可是……那是他偶像啊,还是救命恩人,可以叫得这么亲近吗?

“当然!既然都加入了,那我们以后就都是兄弟了。”

“兄弟”两字拨动了杨小阳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从一开始为追回千佛塔文物,到后来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这份同甘共苦的情谊,深一笔浅一笔地刻在生命中,再难忘记。

被人接纳,被人认可,被人叫做兄弟,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他想着都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

盛千粥重重地咳嗽起来,杨小阳被扯回思绪,问道,“怎么了?”

“没事,吃了点泥尘。”盛千粥往窗外吐了两口口水。

一辆嘟嘟冒响的拖拉机几乎擦着车子过去,现场上演了一场堪称完美的行为艺术,杨小阳看得目瞪口呆。

一个穿短裤、背心的大叔抛了个眼神过来,他面色黧黑,眉毛很粗,像两条肥硕的毛毛虫,大概常年喝泉水的缘故,牙齿很白,笑得很友好,“来旅游的吧。”

“是啊。”盛千粥探出头去,比了个朝天的大拇指,“叔好车技啊!”

中年大叔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走习惯了呗。”

他又说:“你们晚上如果要住店的话,可以去镇头的那家‘天上人间’,那是我儿子开的,报我的名字能打八折。”

盛千粥笑呵呵的:“叔您叫什么名字啊?”

“瞧我!”大叔四处翻,最后从裤兜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我叫王大福,我儿子叫王小福。”

盛千粥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黄小福”,下面是一串手机号码,再下面是“黄大福”,原来是姓“黄”而不是“王”啊,怪不得这“天上人间”听着也不怎么正经。

“叔您家这福气是一脉相传啊!”

“那是那是!”大叔说,“特地找人算过的,花了不少钱呢。时间不早了,我赶着去卖瓜,你们今晚一定要过来哦。”

他又特地强调:“千万记住,提我的名字享受八折优惠。”

“好好好。”盛千粥连连应着。

大叔这才满意地开着拖拉机,载着大半车的瓜,拖着一条浓滚滚的黑色尾气走了。

盛千粥也启动车子重新上路。

车子又拐过一个大弯后。半山腰有个黑影从树丛里冒了出来,他收好望眼镜,矮着身体钻进帐篷,“军哥,果然不出您所料,他们到山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