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ney,”傅时谨轻笑着倾靠过去,摸到她纤细的手腕,修长的手指往下一滑,轻轻握住她微颤的手心,他同样用英文跟她说,“不用太紧张。之前乘务员检票的时候,我无意中扫了一眼,她目的地是终点站西京市。”

男人的嗓音微凉,听起来竟有一种让人莫名心安的力量。

梅苒微微吐出一口气,将他的话向那边又重复了一遍,得到回复后,这才挂断了电话。

此时,对面的女人突然看了过来,梅苒清眸微睁,心尖儿都几乎捏成一团。

傅时谨用手轻遮住她的眼睛,微微转过身,将头靠在她肩侧,用类似情侣间的亲昵动作遮住那一道探寻的视线,“别紧张,我一直都在,嗯?”

尾音轻扬,像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刷过耳根。

梅苒的脸也刷一下迅速红到了耳根。

更紧张了。

她穿的是无袖雪纺衫,男人离得那么近,他的脸几乎贴着她那处裸.露的肌肤,那修长的腿也紧紧挨着她……梅苒的心随着那近在咫尺的轻缓呼吸而一颤一颤,无法自已。

两个小时过得尤其漫长,好在还是到了。

那女人抱着孩子似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刚下车便被两个出示证件的男人控制住,一脸绝望。

梅苒随着一行人前往做笔录。

后知后觉地发现,手一直被人牵着,手心是那么温暖那么有力,她偷偷地弯了弯唇角。

做完询问笔录后,由于还需要核查和讯问笔录是否一致,两人只得留下来等,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子。

“那女的全招了,孩子是她老公花了两万块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本来打算先送回老家养着,路上怕孩子哭闹,她还在奶米分里放了安眠药……”

“不过,我很好奇啊,”她看向梅苒,“你是怎么知道她不是孩子亲生妈妈的?”

傅时谨似乎也有些好奇,也看了过去。

“我之前听她说孩子只有四个多月,可根据一般推断,孩子六个月的时候才能基本区分出熟悉和陌生环境,能对外部的刺激有情绪上的变化,并进行简单的坐、握等动作。”

梅苒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那个孩子已经可以紧紧握住一颗红枣,肯定至少六个月以上,我想,任何一个妈妈都不会搞错自己的孩子出生多少个月吧?而且当时,她表现出非常明显的紧张和焦虑情绪。”

年轻女孩啧啧称奇,“你观察得太细致,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你,可能又有一个家庭要面临失去孩子的不幸,你挽救了……”

“这是我该做的,”梅苒垂下眼眸,黑长的睫毛遮住她眼底那一抹异样情绪,“每个孩子都应该在爸爸妈妈身边平安健康地长大。”

傅时谨看着她,眼神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里面又有人出来,“没什么问题了,签个名字就可以走了。”

梅苒签好名字,年轻女孩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你的微博名是不是‘你好好想想’?”

“你怎么知道的?”梅苒很惊讶。

“你六月份的时候是不是去了新疆,还在胡杨林下拍了一张照片?”

梅苒记得自己确实在微博上放过这样一张照片,不过,那时天气太热,她用纱巾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女孩得意地笑,“你刚刚弯腰签名的时候,我看到你胸口处的纹身是一株红梅,我可是你的忠实米分丝啊,以前还特地让鉴定科的同事帮我把那张照片放大……”

她又抬头看了不远处气质卓然的英俊男人一眼,“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不过,你可不要让我男神等太久哦!祝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七夕情人节!”

梅苒听得一头雾水。

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擦黑,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路面湿漉漉的。两人吃过饭后,梅苒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九点多了。

他们错过了目的站,只能在西京市先待一晚,明天再回a市。

连续打了几个电话,都被告知房间已满,原来西京市这两天有个盛大的博览会,稍微大型的酒店客房一个月前就预订空了。

更巧的是,今天还是七夕,又逢周末,这样一来,连中小档次的宾馆也不能幸免地被热切的情侣们……

最终两人走进一家家庭宾馆,前台小妹一边嚼口香糖一边问,“只剩一间大床房和一间双标间,你们要哪个?”

梅苒问,“没有单人间了吗?”

“没有。”

梅苒无奈道,“那我们走吧。”

前台小妹抬起头,色彩斑斓的斜刘海下,那张面孔看起来竟意外的年轻,她扫了两人一眼,视线定定落在傅时谨身上,“帅哥,我这儿剩下的应该是最后两间房了,真的不考虑一下?”

她话声未落,又有一对年轻男女推门进来,他们抱怨着冒雨走了大半个城市几乎家家宾馆都爆满,然后将唯一的大床房定走了。

“喏,现在只剩最后一间了。”

在梅苒犹豫时,从她身后伸出一只颀长的手,将一张卡递了过去,“我们要了。”

“给我你的身份证。”

“啊?哦!”

梅苒还恍着神,男人已经拿好了房卡,牵着她往里面走。

她呆呆地看着房间门口挂的牌子,轻念出声,“枫林晚宾馆?”

“怎么?”

“没,”梅苒咬唇,“只是想起了一首古诗。”

他接受的是西方教育,应该鲜少涉猎中国古典诗词吧?

男人就立在走廊的灯下,长身如玉,他一手插着裤兜,柔和的灯光让他的面部轮廓看起来有些模糊,可那清冷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却格外清晰,“是唐代诗人杜牧的《山行》?”

梅苒心底传来一声清脆的“咯噔”。

傅时谨微微眯起双眼,“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挺有意思的。”

“你好像很紧张,怕和我共处一室?”

“不是,”梅苒摇头,“我相信你。”

黑色额发遮住男人眼角一闪而过的笑意,“相信我什么?”

“你是正人君子。”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刷卡开了房门走进去,“啪”一声开了灯。

梅苒的红脸便无所遁形,她垂下头,然后听到他说,“我不是。”

不是?她难得有些迷糊地想,不是什么?

啊,不是正、人、君、子吗?

第18章 时光与你有染

第十八章

晋.江独家发表,谢绝转载!

“怎么还不进来?”

梅苒大学时曾跟随医疗小组去过西凉的某山区,当时环境艰苦,一行人住老乡家里,吃的是玉米糊糊,睡的是潮湿的地下室,几个女孩挤在一块算不得是床的木板上,头上就是牛棚,那头到了发情期的公牛,每晚都要在上面焦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哞哞哞”叫几声……

她虽然出身梅家,可从小也不是娇养长大,可梅苒分明觉得,这个男人他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喜欢哪张床?”男人在灯下安静看她,神情没有半分浮躁。

梅苒选了靠窗那张,顺手将行李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后坐在床边。

雨轻拍着窗户,雨声中夹杂着汽车尖锐的鸣笛,楼下烧烤档支着一盏晕黄的灯,有客人拿筷子“叮当叮当”地敲着茶杯催促,“老板快点儿哟!偷溜出来的,麻利吃完还要回去上工嘞!”

梅苒没有听到老板的回答,因为此时她的全部注意力被屋里的另一个人吸引了去,她愣了愣,问,“啊,你刚刚说什么?”

傅时谨看着她,微抿的唇渐渐松开,化作一丝浅浅的笑意,“你要不要先去洗澡?”

“哦,好啊!”梅苒匆忙从包里翻睡衣。

浴室的灯很旧了,晕黄的灯光像老人的手一样不断颤动着,明暗转换间,有雾蒙蒙的水汽袅袅升腾而起。

梅苒洗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出来,她一身蓝底白花的碎花睡裙,两条白腿像会发光似的,拖着过分大的拖鞋“踢踢踏踏”走出来,坐在床边的男人闻声看过去,“洗好了?”

同处逼仄一室的尴尬、羞怯在她那绯红的脸颊上仿佛吸足了水分般充分显现了形状,梅苒“嗯”了一声,眼儿清亮亮的,“水压不是很稳,你快去洗吧。”

她坐在床边擦着微湿的头发,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脑中根本不受控制地浮现一帧帧画面:挺拔的背,修长的腿,紧致结实的腹部……梅苒不敢再想下去了,她知道这个男人有一副多好的身材,因而那画面便显得格外清晰真实,她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从窗外飘来的凉雨让她如同乱麻疯长般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梅苒刚吹好头发,浴室的门突然“哒”一声,灯光流泻出来,她的心跳仿佛也被拨乱了几下,赶紧坐直身子,欲盖弥彰地看向脚下的地板。

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为什么不能把他当一个普通的男人去看待?

因为……他是傅时谨啊,对她来说,他永远不可能只是一个普通人。

“想看看电视吗?”

“不了,”梅苒摇头,“明天还要早起。”

“那我们关灯睡觉?”

“……好。”

咦?不是说关灯吗,怎么还没动静?

梅苒眨了眨眼睛,便听到他的一声轻笑,“开关在你那边。”

她红着脸去关灯。

房间暗下来,视觉的关闭助长了听觉,梅苒躺在床上,不怎么习惯睡觉穿内衣的缘故,她轻轻翻了个身,身下的床板忽然“吱呀”一声,她立刻屏住呼吸。

男人侧躺着,脸背向她这边,仅在腰间搭了一条凉被,呼吸均匀平缓,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梅苒又重新闭上眼,一动不动地躺着,可那“吱呀”声似乎越来越密集,隐隐还夹杂着急促的喘息……

“你咬着唇干啥?”

“你叫,放心地叫出来,”接着又传来一阵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嘿嘿嘿”笑,“告诉哥哥……”

浪漫的七夕夜,年轻男女肆无忌惮的放纵,扯浓深的夜色做了遮羞布,却遮不住忘情处的嘶哑倾诉。

梅苒捂住耳朵,没想到底下又是“吱呀”一声,她的脸颊都快烧起来了。

这宾馆房间的隔音到底是有多不好啊?

梅苒想起之前出去借手机充电器那会儿,那位可爱的前台小妹热心地拉着她说,“其实啊,这双标间也是可以当大床房来用的,你把床头的小桌子撤掉,把两张床合在一起……”

“不过,你男朋友这么高,肯定是x大活好,你记得到时候叫小声一点,我们这里的房间呢,隔音不是很好……”

“还有哦,老板和老板娘出去过七夕了,”小妹朝她暧昧地笑着,从柜台下拿出一盒东西,“房间里放的那些都是很劣质的,我这里有好货,冈本003白金超薄,看在姐姐你这么漂亮的份上,我给你打个八折怎么样?”

她几乎当场落荒而逃。

突然隔壁传来巨大的“砰”一声,梅苒吓了一跳,然后听到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靠!这是什么床,豆腐渣做的吧?老子都还没动两下就塌了……”

然后又听到女人的声音,她说的是粤语,“衰鬼你快点下去啊,压得人家疼死了!”

梅苒一个没忍住,唇间溢出一丝轻笑。

“睡不着?”一道幽沉的声音紧随她的笑声而至。

梅苒就像被人当场抓包一样,心跳如擂鼓,“没……啊,就睡了。”

原来他刚刚也一直都没睡吗?还是说,被隔壁的动静吵醒了?

不管是哪一种,梅苒心中十分确定,他一定是听到了自己的笑声,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重新闭眼酝酿睡意。

凉风翻梦,梅苒睡得不是那么入眠,忽然感觉到一道深长的影子正向自己逼近,又暗又静的气氛下,那股压迫感越来越强,她紧闭双眼,睫毛不停地颤动。

心里又慌又乱地想:

该、该不会是他要“不正人君子”了吧?

“苒苒。”头顶飘来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难得十分柔和。

“怎……怎么了?”梅苒连忙开了床头的台灯。

灯光下,男人头发有些乱,微湿地贴在额上,他眉心轻皱着,声音有些低哑,“我好像发烧了。”

啊,发烧?

梅苒直接探手去摸他的额头,果然触手一片滚烫,她连忙从床上跳下来,“你先回去躺着。”

她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跑进了浴室,不一会儿拧了一条湿毛巾出来,轻轻搭在他额头上,“可能是刚刚淋到雨了,头会不会疼?”

傅时谨摇摇头,眸底深处映着她那双写满担忧的漂亮黑色眼睛,他低笑一声,“我没事,你不用太担心。”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有没有退烧药。”

不一会儿,梅苒又重新回来,给他换了新的湿毛巾,顺便煮上一壶热水,她套上外套,拔掉还在充电的手机,“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一只温热的大手轻扣住她的手腕,“太晚了,不要去。”

“药店就在对面,”梅苒把他的手重新塞回到被子里,“很近的,我十分钟就回来。”

“那我和你一起去。”

“我是你的主治医师,一切都要听我的,好不好?”

傅时谨终于松了手,“注意安全。”

此时,他头疼欲裂,浑身像在火炉里烤着一样,连额头的头发都被冷汗湿透了,昏昏沉沉间,只听得一阵关门声,整个人便陷入了全然的黑暗中。

梅苒走到前台,小妹正撑着下巴打着盹儿,头一点一点的,面前的电脑反光照着她那张过分白皙的小脸,眼底下一片青黑格外触目惊心。

之前听她抱怨过,因为学历不高总找不到工作,只好在这里暂时做着,一天十二个小时,有时要连续值两天夜班,一个月来都没睡过一天好觉。

梅苒放轻脚步慢慢走了出去。

下过雨后的夜很安静,空气微凉又清新,她很快找到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结账的时候老板娘睡眼惺忪,呵欠连天,连续打错了两次单据,以致耽搁了几分钟时间。

往回走时,梅苒步子有些急,没留心脚下,直接踏空了最后一节台阶,手里的药和手机一起扔了出去。

她扶着栏杆从地上站起来,刚要弯腰去捡药,这时有一辆重型货车急速驶了过来,呼呼的热风吹得她头发乱舞。

货车一边跑,屁股“突突”往外冒着黑烟,梅苒捂住鼻子捡回了药袋,然后在路面那一片手机残骸里翻了翻,最后只捡回了一张sim卡和sd卡。

不远处破风而来一阵突兀的嬉笑声,应该是附近工厂刚下夜班的工人,她不敢再耽搁,小跑着回到了枫林晚宾馆。

床上的男人听到声音,有些费劲地睁开眼睛,看到是她,他似是松了一口气,“你回来了。”

梅苒在床边坐下,拿掉毛巾去探他额头的温度,还是居高不下,她眉头紧蹙。

考虑到他的病情已不适合用西药,所以她刚刚买的都是温和的中药,梅苒往杯子里倒了一杯热水,陆续放入适量的洋甘菊、菩提花和干百里香。

洋甘菊味微苦甘香,可舒缓头痛、偏头痛;菩提花味温和甘醇,促进发汗,减轻发烧感冒症状;百里香味辛性温,抗菌消炎。

梅苒又用刚刚买来的酒精蘸湿毛巾,将男人的睡衣扯开,轻轻擦拭起他的颈部、胸部和手脚心,她想到了什么,突然像被指尖上的温度传染了般,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用酒精擦拭的方式帮助病人退烧,应重点注意某些体温较高的部位,比如腋窝和鼠蹊部……

以前这些事自有护士会帮忙处理,可眼下,梅苒轻轻咬住下唇,看着那张半掩在灯光下轮廓分明的脸,她轻声告诉自己,“梅苒,没关系的,就把他当作病人,仅仅是你的病人而已。”

把草茶喂他喝下,梅苒也出了一身汗,她静坐在床边,将他汗湿的头发弄起来,露出额头。

男人完整的面部轮廓便展现在她面前。

深邃的眼,高挺的鼻,微薄的唇,他的五官比一般的男人要立体许多,像上帝精心雕琢过的上等品。只是,他哪怕睡着的时候,眉眼都一如往日般清冷,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怪不得ansel总是那么低调,他是最适合游走于黑暗中的男人,神秘又充满魅力。

真不知道这样出类拔萃的一个男人,他会喜欢上一个怎样的女人呢?那个女人又要有多优秀,才能和他相配?

天亮了,窗外鸟声如洗,空气里隐隐飘过来面包的香味。

梅苒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谁知道手心触上的是一阵柔软的温热,她立刻受惊般把手缩了回来。

“你醒了?”

“嗯,”男人初醒时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喑哑,他将搭在额头上的手放下来,“烧退了。”

梅苒昨晚实在太累太困了,不小心就趴在床边睡了过去,还是有些不放心地亲自去测他的体温。

果然是正常的温度,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可以先去洗个澡……”

“你昨晚用酒精给我降温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梅苒怔了一瞬才点头,“是啊。”

傅时谨将微微敞开的睡袍拢好,挑眉看她一眼,“怪不得。”

梅苒自然也看到了他的动作,转过身,又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

哎,她为什么老是动不动就当着他的面脸红啊,要是一直这样,以后还怎么当他的主治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