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心里微抖,双手揽上颜斐脖子,靠在他鬓边道:“素素骗皇上干什么?又不是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素素都如实相告了,皇上别又是吃醋啊,要不那样素素下回有什么事情都不告诉皇上了。”

颜斐把素素抱在怀里,“朕哪有吃醋?”

素素不看颜斐的眼睛,辨不出他声音里真假的意思,便转问道:“那三哥合时出皇城?素素去送三哥一程。”

颜斐抱起素素放到自己腿上,把她圈在怀里,“三哥一早便启程了,还等你这小懒猪么?”

还好,三哥走了,也少一个牵挂。素素缩在颜斐怀里,撒娇道:“皇上嫌弃素素了,都说我是小懒猪了。”

颜斐不答,却像哄小孩子睡觉一般轻轻地拍着她后背。素素也静了下来,抱着颜斐的腰,把脸藏在他怀中。寂静中,相抱的两人各怀心事。

三九:俩俩相猜(上)

福佑当晚便选了燕双去伺候素素。燕双推门进殿,笑嘻嘻道:“素妃,云依和青艾都因家里通知奔丧,让管事公公批了假,就回去了。”

“嗯?那么急?”素素疑惑,宫里岂是她们说走便能走的地方。

燕双又走近素素,笑着道:“是啊,听说她们家里没有男丁,只有她们这一个女儿,而且在宫日子也挺长了,管事公公看在她们尽心伺候素妃的份上,便给他们批了。”

素素随便应了声,“哦。”

燕双略弯腰,让素素能看见她脸,笑着对素素道:“以后便由燕双伺候素妃。”

素素抬眼打量了一下燕双,桃子脸,肤色略黄,一双眼睛特别大,水灵水灵的,就像带露的紫葡萄。素素见她精灵,对她笑笑道:“你叫燕双?以后我就叫你双儿好了,这名字好听。”双儿,双儿,好事成双成对,虽然俗气,却能让人寄予无限希望。素素也没多问云依和青艾的事情,猜想约莫就是万福寺那出的差错吧。反正都是颜斐派来的人,谁都一样。

燕双把双手放身后,用力地点了点头,扎在发髻上的两条粉色丝带调皮地在脸侧蹦达。素素看着她样子,就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燕双道:“素妃爱怎么叫便怎么叫,素妃喜欢便好,名字本就是取来给别人叫的。”

素素又笑了笑,“嗯,是的。”性格倒是开朗活泼,叫人喜欢,果真是如花年纪,天真惹人疼。但想想自己也不过十七、八,按现代里的年纪算,也顶多二五、六,却让一事又一事压得透不过气来,如暮苍老的心。

飘花零落秋霜尽,

君却已赴天一角。

萧萧冷风不解语,

只道相思不相见。

“双儿,给我调温池的水吧。”素素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找人去问问福佑,皇上明日在哪殿,素素有事去找皇上。”后天回家看看爹娘吧,离大哥结婚后有一年了,都不曾再回去过。

素素推门进殿,甜甜地叫了声,“皇上。”才再跪到地上行礼,“素素见过皇上。”

颜斐一笑,从座上下来,快步过去扶起素素,把人都挥退出殿,圈着她人道:“你怎么知道朕在这殿?”

素素黠慧一笑,往里走去,自己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我昨晚让人问过福佑了。”

颜斐走上前去,把素素从椅子上抱起来,自己坐下,放她坐于自己腿上。他把素素的碎发挽到耳后,揽紧她在她脸颊上轻啄一口道:“怎突然来找朕了?可是想朕了?”

素素看了眼颜斐,又把头摆正,“皇上怎么不说我无事不登三宝殿?”

颜斐捏了两下她鼻尖,宠笑道:“哈哈,也是。那素素有何事要告予朕?”

素素看着前方,有点迷茫,有点凄楚。总觉得只有自己一人,孤身临风,疏雨霏微,无处话凄凉。她忽略掉颜斐的视线,看着纸窗下,冬天干燥空气里的微粒在阳光下漫舞,“素素已一年多不曾回家了,想回去见见爹娘,见见大哥和书白,还有嫂子。”虽然和他们处了不久,但颜甄走了,真的走了,他们才真的是她在这的亲人。素素又转过脸来,勾上颜斐脖子,眯着眼调皮道:“素素过来是请皇上允假的,好让我回去略尽孝心。”她点头,“皇上是批?”又一摇头,“或是不批?”

颜斐往椅背略略靠了靠,“嗯…”他拉长音,只看着素素却不说允或不允。

素素见颜斐研判的样子,心里就厌烦,却是使不得性子。她巴眨了两下眼睛,往颜斐靠近了些,“皇上想那么久,究竟是允或是不允啊?”

颜斐一笑,把她重新揽回在怀,“刚才朕是逗你呢。”他曲着食指轻刮一下素素的鼻骨,“回去看看,带上燕双伺候着左右,朕派三百禁军侍卫护你出宫回秦俯。”

素素赶紧跳下地,只曲膝做万福礼,却没行君臣之跪礼,“那素素谢过皇上了。素素这就回去收拾点小东西,明日带给书白。”她也不理颜斐是何反应了,只顾自己说完便欢乐地往殿门奔去。

颜斐看着素素背影,右手搭在扶椅上,中指缓缓有节律地一下一下敲着桌子,淡淡道:“素素,回来。”

素素呆立在原地,那一瞬脑里闪过千万思绪,很快却平静下来。回趟娘家也需要交换么?颜斐你的算盘也打得真响!素素掀起嘴角柔和的角度,笑着转身,“哦,素素最是听皇上的话了。”再不堪也经历过了,绝不可现在打草惊蛇,错失了机会。

颜斐笑着,丹凤眼里是雾一片的星光,就坐在椅上等着素素走回来。

素素站到颜斐面前,见他不语,便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小声道:“皇上是恼素素不等皇上允行,便走了么?”既然你要强势,我便给你,硬碰硬绝不可选,惟有以柔克刚。

颜斐拉起她绞在一块的小手,下了椅子,笑道:“既然知道了,还跑那么快?”

素素仍旧低着头,小声道:“素素不过是想书白了,一时高兴的。”

颜斐挑起素素下颚,挑眉道:“想他比想朕还多?嗯?”尾音略略提高,如一根细细的羽毛,在心尖下轻骚,让人直把心往上提,悬在高处晃晃地吊着。

素素看着颜斐,撅了撅嘴没有回话。

颜斐仰头大笑,“既然如此,朕便不批了,你陪在朕身边好与朕多培养些感情来。待你心里有朕了,自会想着朕,朕便不和他挣抢。”

素素听着颜斐的笑,才恍然了悟过来。颜斐你好恶心啊,还要我陪你演这么烂的情人离别的缠绵戏。她微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在心里嗤笑道:你既是偏好这些段子,我便只能奉陪。素素整人贴到颜斐怀里,蹭着他胸膛道:“皇上,君无戏言,怎可出尔反尔,寻素素开心呢。还是皇上连个几岁娃娃的醋也要吃?”

颜斐再笑,继而迅速低头封堵素素的檀口。牙齿轻咬在素素的丹唇上,缓缓细研,不觉疼,却有种热热搔麻爬行而过。颜斐用舌尖在素素门牙上点了两下,然后便窜进她腔内,一下一下缓缓地舔扫在她舌苔之上。素素痒得不行,想缩缩不了,想躲躲不过,只一直吞着口水。可这么一来,便顺带也把颜斐的舌也往里吸。颜斐揽紧了素素,灵舌转动,带着素素的丁香小舌掀起卷卷情海欲浪。

素素往后仰身弯腰,颜斐却压下身来,一手抱紧她腰,一手滑过她脖子,从襟口处潜手进去。素素眨眼,睫毛就扫在颜斐的眼睑上。颜斐把手退出来,覆到素素眼睛上,继续深吻。

素素让颜斐的舌带着卷吸得喘不过气来,咽了下口水,却不料反呛到了自己。“咳咳,咳咳咳。”颜斐不得不停下来,看着素素微红的脸,无奈一笑,去给她抚背,“怎这也能呛到?朕好好的情绪都让你给破坏掉了!”

素素略略顺了顺气,微低着头往上颜斐,贝齿轻咬下唇,牙印的青白泛过后,是更艳红的唇色。她正要开口说,颜斐抚上她的下唇,手腕一转,带起她下巴,又再亲了上来。素素还没歇顺,又被夺了气息,睁大了眼剧烈地咳着呛起来。颜斐不得不又再停下来,一叹气,给她前抚胸后拍背,“就真呛这么厉害?朕今日是碰不得你了?”

素素自己抚着胸,略带挡开颜斐的手掌,“皇上怎变得这般着急,素素又不是回去便不再回来了,待素素回来不是一样能有时间么?”

颜斐玩弄着素素的绸发,笑道:“朕就是怕你飞了去。”

素素亦笑,“天下之大,莫非皇土。素素就算插翅,也难逃,能飞到哪去?”

颜斐一把抱起素素原地旋了一圈,再坐到椅子上。他一手抱她在怀,一手用食指指骨上下地摩挲着她的朱唇,乐道:“是说你如何也飞不出朕的手掌心么?”

素素见他如此津津乐道自己那话,便顺其意,张嘴轻合贝齿咬在颜斐的指骨上,印下一排整齐的小齿印,然后用唇瓣吮吸而过。指骨的齿印上覆了一层亮亮的晶液,仿如只是一件打上爱情印记的水晶。素素眼眸上挑,带笑看着颜斐,笑魇妖娆妩媚如夜色里的血色罂粟,“是啊,素素是孙猴子,皇上便是如来佛,孙悟空又怎么飞得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颜斐眸色浓重地看着素素。素素亦抬头看着颜斐的眼睛,只觉得他墨黑的眼珠如风暴如黑洞,把自己死死地往里吸。颜斐缓缓地把手抬至唇边,也张嘴用唇瓣吮吸过指骨上的齿印,他略略停留,含着指节定定地看着素素。素素看着他的眼神,觉得心神都快要散乱了,只睁大了眼咬牙死撑着。颜斐把手放下来,勾起唇角而笑,他缓缓挑开素素的襟口,低头在她脖子上狠狠地吮吸出一大朵绝艳的牡丹,才直身缓缓道:“嗯,这就是朕给你的紧箍咒,在它消前回来见朕吧,朕在宫里等你。”

素素下意识地摸摸脖子,虽然什么也没能感觉到。她嫣然笑道:“皇上的紧箍咒真厉害,刻在这地方,回去素素都不能让丫鬟伺候沐浴了。”

颜斐道:“朕不是让你带燕双回去吗,就是让她伺候你。”

哦,对了,怎把监视自己的人给忘了呢。虽然只有一人,难保不是比云依与青艾都厉害,要不,怎会知道万福寺那事后,还只派一人来看着自己。燕双看着天真,或许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素素道:“呵呵,对哦,燕双才来,我没想起来,就记着云依和青艾。”

颜斐脸色稍沉,却很快让他隐了去,“朕听福佑说,云依和青艾同时都要回家奔丧,管事念情,批了假便急急回去了。”素素随便应了声便要起来回去。颜斐起来拉着素素手,勾唇邪惑地笑道:“记得早点回来补偿朕。”

素素轻轻挣脱开,往殿门走去,走至一半,回眸浅笑道:“素素记着了。”

四十:俩俩相猜(下)

素素回到秦俯,先是秦俯上上下下给她行过礼,待家仆丫鬟的散去后,素素再向秦贤平和周凤英行礼。素素跪到软垫上喊爹娘的时候,让秦贤平和周凤英左右以便扶了起来。秦贤平道:“傻孩子,回家见见爹娘,不要行什么礼的。”周凤英挽着素素的手,轻拍她手背道:“就是,要遵礼节的话,刚就行过了。”素素道:“娘,那怎么一样呢。那是你们给我行的礼。”周凤英对素素笑笑,拉她坐到一旁,往门外喊道:“成天喊说想姐姐的,还不过来。”

书白抓着门框探出一半脑袋朝里张望。书白自去年初冬入宫见过素素后,到现在也有一年余了。他对姐姐的感觉又生疏起来。

素素见他那可爱模样,也暂时放下那些烦心事,对书白招手道:“书白,快过来让姐姐看看,看长高长胖了没有。”

书白听素素喊他,才懦懦地再探出另外半边脑袋,然后再亮出身板子走进去。他站到素素面前略低头小声到:“姐姐,书白可想你了。”

素素张开双臂就把书白抱进怀里,蹭着他软嫩嫩的脸颊道:“还说想我呢,刚行过礼后偷偷摸摸的躲哪去了?”

“没有!”书白辩解道:“书白就站门边上。”

素素把书白抱到自己腿上坐,有点吃力,还是勉强抱上了,她曲着中指和食指去夹他小鼻子,“重了几斤了,姐姐都快要抱不上了。”

书白缩了缩脖子,举起几根手指比画。素素也没在意,问道:“爹娘,大哥和嫂嫂呢?”

周凤英答道:“融雪已是九个多月身孕,快要临盆了,不便行礼,就免了让她在房内休息。延龙行过礼后去回房扶她一道出来。”

九个多月身孕了,大哥与融雪结婚不过一年余,真快啊。自己怎就没怀上颜甄骨肉呢!但要当时真怀上了,那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爸爸,只苦了他要一人在宫里挣扎生存。权当安慰自己吧,没怀上也好,自己一个受就够了,不累了孩子。

“大哥,嫂子。”书白纽动着要下地,素素往门口看去,原来是大哥扶着融雪进厅里来了。素素把书白放下地,走过去叫道:“大哥,嫂嫂。”她打量融雪,曾是自己这身体十几年的换帕之交,今日才算第一次见。皮肤很白,略胖,可能是怀孕的关系吧。眼睛很有灵气,总觉得眼睛和眉毛那一部分很熟悉,想了很久,才想到凌云也是这么一双眉眼,果然是兄妹,那一截几乎都一模一样。

融雪放开延龙的手,挽上素素的,坐到椅上,对她左看右看,“我都多久没见你了,算算时间该是有一年半了吧。”

延龙在旁说道:“嗯,是有了。我们成亲的时候,素素没能见得上你就回宫了。”

素素摸着融雪的肚子,“你是在我堕马之前见的我吧,之后都没见过了,那是有一年半了。”

堕马一事其实已经成了秦家与郑家之间的一个槛。两家曾是世交,后来因着一些小事,渐渐就疏远了。直到凌云与素素私会,素素堕马之后更是关系破裂。再后来,素素入宫嫁予太子,凌云便消失了。所以秦家和融雪都认为就是堕马那事点燃了所有事情。至于融雪与延龙的成亲,也是融雪自己哭着闹着死活要嫁过来的。

素素这么一提,厅里都静了下来,书白见气氛不对,蹦到素素跟前道:“姐姐,还和书白下棋不?书白这一年棋技大有进展。”

素素笑,伸手去掐他脸,“来,快上棋盘,让姐姐见识下,姐姐这一年里也专门看书研究过棋技呢。”

气氛让他们化解开来,随便聊聊,下下棋就到用晚膳了。吃过后,周凤英和融雪都想素素坐了半日轿子回来,定是累了,便没到她房里说话。

素素回到房内让燕双备了热水,低头按了按颈椎,随意道:“双儿,我自己洗好了,你不用伺候了,就在外面等着吧。”

燕双把衣袍放下,点头道:“嗯,那素妃记得要留意水温,别泡久了着凉染风寒。燕窝刚热好了,素妃是先吃还是沐浴过后再吃?”

素素道:“现在拿来,我先吃吧。”

燕双把燕窝盏捧到素素面前,等她吃好拿出去,刚走出屏风又探头说道:“双儿就在屏风外,素妃有事便喊我。”

素素本只是随口说的话,实在是想不到燕双竟然不贴身守着她。算了,管她看守不看守,反正自己也不做些什么事情,离了颜斐,再怎样也唱不来独角戏。素素卸下衣裳踏入木桶内,闭眼往身上浇着水。她想着下午的棋局,抿唇笑了笑,已经很久没再真正笑过了,在颜甄离开之后。她摸上脖子,只扯起一侧嘴角,嗤道:“紧箍咒!”

燕双问道:“素妃要拿什么?双儿刚才没听清。”

素素把手放下来,用力一拍水面,溅起温水,带着飘浮在上的各色花瓣一同撒出桶外,“没什么,你就在外面候着得了。”素素总想去揉那蝶血印记,却又怕真揉散开了,消得快,就得回去面对颜斐。矛盾中让她只能恨恨地撕花瓣来发泄,一片片都给撕成了细丝状。

水温渐渐凉了,素素出浴穿衣,“双儿,进来把地方收拾下。”她裹着单衣上床,“你收拾好了也去睡吧。”可能真的是累了,一粘枕头,素素便沉沉睡去了,一觉直睡到天亮。素素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了,燕双就立在旁候着。

燕双一见素素转醒,便笑道:“素妃醒了?”接着给素素垫好靠枕,“双儿给素妃更衣。”

虽说看燕双的样子像是不经人事,但那些印记素素还是不想让任何人看见。素素道:“我自己来吧。”

“嗯。那双儿给素妃备热水洗簌。”燕双说完,满面欢乐的出了房。

素素越想越是觉得奇怪,怎么戏就演得这么好,没事乐得像个孩子,也不守她身旁,等会要出去问问,燕双昨晚睡在哪。

梳洗完毕,素素道:“我到嫂嫂那去看看聊聊,你就不必伺候了,看谁空的,找人一道上街逛逛吧,难得出宫了,皇城的繁华总要见识下。”转身从桌下抽屉取出一锭十两的银子给燕双,“看喜欢些什么,自己买吧。”

燕双也不扭捏推却,欢喜接过,直道:“谢谢素妃,谢谢素妃。”就转出门去了。

素素蹙眉摇了摇头,燕双的言行与自己心中所定的样子,相距是如此之远,她这是真是假?素素才想着便到了大哥房前,融雪见素素到了门口,立刻下来接她。素素把融雪扶住道:“都这么大的肚子了,该万事小心,还下来扶我做什么。”

融雪脸上一片欣喜,沉醉道:“他皮得很,老踢我,我下来动动,就是要打打他小屁股,让他乖点。”

素素与融雪一道进房坐下,只看在地上问道:“名字取好了吗?”女人当妈妈的时候是最幸福的吧,那种母性的喜悦,可惜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融雪抚着肚子,“还没呢,他爹说等生下来看是男娃还是女娃再定。”

素素没有说话,定定地看在地上,慢慢就看到地上浮起一层虚影,颜甄笑着问她:素素,咱们孩子叫什么好?素素望着地上的虚影,眼里柔柔一片,如暮光撒在镜湖上粼粼闪闪,她亦含笑道:“叫缘缘吧,缘分的缘。”

融雪道:“嗯,不错,等你大哥练完剑回来,我告诉他。”

素素这才看回融雪脸上,眼里没了那粼粼眸光,哑色的眼珠如两口黑深深的老枯井,她只略略扯了下笑,便看向门外道:“大哥一般都何时回来?”

融雪觉得冷,便把脚也窝到塌上用软毯包着,喝了口茶才道:“延龙一般都练一早上的,就在练功房外的院子里。”

“哦。”素素应了声便不再说话。

两人没有说话,房内一下静了下来。素素突然想起了要问燕双昨晚睡哪的问题,便道:“哦,”还没说完,就碰上融雪也一块开口:“我,”

融雪道:“素素要说些什么?”

素素道:“就问问我宫里带来的丫鬟,燕双,昨晚她睡哪了?”

融雪道:“我特意吩咐了管家好好安排的。陈伯今早跟我说了,燕双就睡你房外那贴身丫鬟睡的小房里,她昨晚还睡得挺熟的,也不认床。”

“是吗?”素素很是不解,不自觉的就略略拉长了声音。

融雪笑道:“秦俯虽不及皇宫,但老爷也是个二品大员了,放心吧,总不会委屈了你的丫鬟。”

她竟然是一晚上也没守着自己,在外面放心睡大觉?太奇怪了,这太奇怪了!难道颜斐不监视自己了么?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绝不可能!那唯一的可能便是,燕双是比云依和青艾高好几层次的高手。

融雪见素素一下沉默了,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她误会了,便道:“素素,我话可能说得不大好,没什么别的意思的,你别介意。”

素素暂时把那问题放下,拉回思绪对融雪一笑,道:“没什么,我一下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融雪道:“你不介怀就好。”她低下头沉默了会,最终还是问道:“素素,你有再见过我大哥么?知道他在哪不?他已经离家一年多了,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他。”她顿了顿,“我知道这不好问你的,但,我也只是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碰碰运气吧。”

融雪竟然提起凌云!叫她如何答!素素看了眼融雪,见她那满是期盼的眼神,立刻转头看在地上。和凌云是那样相似的一双眼睛,当日在西旗,在皇城外的山林,她是下了死心的,才可以把那么残忍的话说出来,以绝断他的心念。但融雪还怀着孩子,让她怎么能把真相告诉她,缓得一时便是一时。素素看在门外道:“没有,素素入宫后没再见过他了。”

融雪强笑,浓浓的失望却掩盖不住,只让人心酸,“呵,也是哦。”素素不敢去看融雪,怕看到如凌云一般的眼神。一会又听到融雪略带隐泣的声音涩涩道:“大哥究竟是去哪了?是生是死?”

素素看向融雪,见她眼含薄泪,嘴唇微微发抖。素素过去抱着她肩膀安慰道:“凌云吉人自有天相,你别太担心了,对身体不好,对宝宝不好。”

融雪靠进素素怀里小声抽泣起来:“大哥从小便疼我,可他现在连我也躲着了。”

素素实在想不出如何安慰,只拍着她背道:“没事的,没事的,凌云不会有事的。”

延龙练完剑回房,见妻子在素素怀里哭,便问小声问素素什么回事,素素大概说了是担心凌云。延龙坐到融雪身旁,把她揽进怀里,轻声哄道:“凌云没事的,夫君给你保证。”

素素诧异地抬眼看向大哥,延龙给素素递了个眼色,素素了悟,以为只是大哥哄融雪的话罢了。其实素素不知道延龙已经在商息见过凌云了;延龙也不知商息派兵攻打天龙是凌云领的兵,更不知素素还见了凌云,绝了他的心,从一定程度上说,是素素救了天龙。素素见融雪在大哥怀里渐渐止哭,也不好打扰,便轻声出了房。

四一:欲火重生

素素随便在花园里兜了圈,便该是用午膳了。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一家人围坐在一桌上,素素只觉得融融暖意包裹着自己。素素稍微吃了点,放下木箸,用绢帕擦了擦嘴角,正准备开口让书白下午陪她下棋或是出俯逛逛,却听到秦贤平道:“素素,若是下午没事,到爹书房里来。”素素只好应诺了去。

素素进了书房,见到小翠,对她微一浅笑。

小翠高兴地上前道:“小姐。”秦贤平立刻纠正道:“行礼叫素妃,不得胡乱嚷嚷。”小翠低头跪下,小心翼翼地行过礼后,秦贤平才道:“去奉壶花茶来吧。”小翠应了声便赶紧退下去准备。

素素浅笑,看着小翠离开,才转头对秦贤平道:“爹,房内又没别的外人,难得小翠和我不生份,我也不计较那些虚礼,便由着她随便叫去吧。”

秦贤平坐到椅上,把上午正看的书稿放至一旁道:“礼还是要守的,你别惯坏了他们乱了规矩。”

小翠很快捧了茶和一些糕点上来,因为刚才让秦贤平说过了,就只低着头站在素素后面,也不敢再说话。

秦贤平喝了口茶道:“小翠,不用伺候了,出去后把门关紧吧。”

“是,老爷。”小翠瞄过一眼素素,就拿着茶盘子出去了。

素素看着小翠出去把门掩好,又拉着门框用力一合,紧得连个缝隙也没了。素素不懂爹为何要把丫鬟也遣了出去,还要把门关得紧紧的。她心里突然就紧张起来,只感觉像在黑漆漆的暗道里跑,身后是呐喊着的追兵,想要奔出去,却看不见前路。

秦贤平道:“素素啊,在宫里过得还好?”

素素转头看向秦贤平,又心虚地低下头,小声道:“爹不必挂心,女儿在宫里过得还好。”难道爹是猜到了些什么?听着是话中有话,弦外还有音。但自己在宫里那些污秽的事情不能让爹知道,更不能叫他担心。

秦贤平举杯喝了口茶,放下,再举杯,又再放下,沉默了良久终于道:“先帝突然先逝,你在宫里也没什么势力,如何会过得好,都怪爹没能给你后台。”

素素只低着头不敢往上看,明明是通了地暖火坑还加了火碳炉子,她却觉得寒气从脚下往心门上冒。她对着青砖地上与自己笑了笑,声音柔柔道:“这怎好怪爹,素素真的过得很好,爹不用担心女儿让人欺负。”爹是知道她与颜斐的事了?不可能!连颜斐也要藏着的事情,谁敢冒此风险?爹是猜的,肯定是猜的!

秦贤平放下茶杯,没再说话。素素见沉静下来,抬头看去。秦贤平也正在看着素素,脸上隐隐带着忧色,欲言又止,终还是说道:“昭帝乃皇后二子,当初所立之太子,乃皇后长子,亦是皇长子,这些你可知道?”

素素答道:“知道,颜甄给我说了。”

秦贤平皱眉道:“是先帝!怎好直呼名讳?此在家里闭门就你我父女俩便算了,在外可要切记!”

素素看了眼关得严严的房门,幽幽答道:“素素紧记。”

秦贤平继续道:“那后来又是怎么改立先帝的一事,你可知道?”

素素也喝了口茶,淡淡道:“知道,知道,素素都知道了。”爹果然是猜到了些事情,如果一会爹问起来,是要说还是不说。

秦贤平喝了口茶,放下杯子蹙眉看着素素,围着案桌负手来回踱了两步,叹了口气步到素素跟前,压低了声音问道:“昭帝可有为难你?”

素素抬眼看了下秦贤平,又低头看在淡色的花茶上,她把杯子捧在掌心,茶温却传不过掌心。身体渐渐泛冷,手也微微抖了起来。杯中花茶漾起细密的层叠涟漪,让她只看到抖动着扭曲的自己。茶香飘入心肺,如一霎那封喉夺息。颜斐为难我么,还是我为难我自己。颜甄,告诉我,为何活着要这么苦!颜斐,我与你之间横亘的不是隔阂,是仇恨,是跨过生死的大恨!

秦贤平见素素不答,只呆呆看在茶上,便知她是心里有事。他双手搭素素肩膀,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素素,你知道爹最疼你的,有何难处告诉爹,爹与你一道想法子。”

素素空睁大了两眼看着秦贤平,一下就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跪到地上。她把脸埋在秦贤平怀里,略带哭腔地喊道:“爹…”

秦贤平抱着素素,给她顺着背,哄道:“别哭,有何事就告诉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