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真的!别说想以前的事了,就是眼下的事不一样也是煳涂的吗?”小靳想起小钰和自己这几天发生的事,屁股也一样的火烧,不敢看阿清,下意识不住搓手,道:“有的时候好象清醒了一些,不过转眼…可疯得厉害…哎,总之,也不知道是怎么就…”

阿清叹了口气,道:“小钰真可怜。她爹娘哥哥都已经去了,自己又这么迷煳,在这样的时候,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无论如何,你能救她,我真的很感激你。”

小靳心道:“那丫头虽然不象阿清这么蛮横,疯起来可一点不逊色!弄得老子纵横江湖十几年,还这么狼狈…我这到底算是走桃花运呢,还是背桃花运?妈的…可得找机会让和尚算算。”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说不出的别扭。不一会儿日落山头,天色迅速暗淡下来。晚风愈加紧,阿清总觉得还有什么话憋在胸口,但始终想说说不出来,连想也似乎想不明白,叹道:“天黑了…总之,先找到小钰…再说罢。”

小靳忙道:“这是正经事,正经事!”两人于是不再说话,一道回去歇息了。

第二日,三人辞别张老头,坐了两天的船,过了济水,阿清用一只玉镯换了三匹马,日夜兼程行了两天。这两天阿清始终别扭,一会好象非常热情,一会又矜持得厉害。小靳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心道:“妈的,小娘们就是这样古怪!”也不去管她。

到了第五日下午,三人遇见樵夫,跟他一打听,原来再走两三里路就到卫村码头了。阿清想着小钰,长喝一声,快马加鞭跑去。

小靳叫道:“喂,不要乱跑!这里可不是深山,小心别人抓你!”但阿清早跑得远了。只听她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先去找钟大哥,你们快跟上罢!”

小靳摇头道:“这丫头,就是欠稳重。”

道曾笑道:“很好嘛。”

小靳道:“和尚,你最近怎么老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什么好?我吃不饱穿不暖的,还被人打来杀去,有什么好?”

道曾道:“心安既是好。”

小靳道:“你又来说这些,也只有你们和尚才听得懂,我是俗人,嘿,这辈子别想我也做和尚。对了,你说要一个人离开,我这几日慢慢想来,觉得很对,很应该!草荐人命,那是一等一的罪过,你本来就跟个泥菩萨一样做尽好事,如果因为名声原因拖累死别人,这笔帐几算几不算的,算到你脑袋上,可不是冤枉吗?是吧!”

道曾道:“话虽然不能象你这么说,不过你能想通,我也很高兴。我走以后,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小靳道:“呸呸呸!什么你走我走的,尽说些丧气话!我跟你说,你想一个人走,可现在你手无缚鸡之力,被人逮住了,怎么办?”

道曾合十道:“阿弥陀佛,左右不过一条命,他们要这臭皮囊,给他们就是了。”

小靳道:“别说得这身肉好象跟你没关心一样!你不关心,可有大把的人关心呢!其实他们关心的也不是你这身肉,而是你脑子里装的东西…你想想看,和尚。”

他凑近了道曾,道:“如果我是想要你的人,抓住了你,会怎么样呢?恩?首先,绝对绝对是不会让你死的,我把你当菩萨一样供起来还来不及呢!你不要跟我说你决心向死之类的话,就你现在这身体,想要你不死,比要你死还简单,是不是,恩?哎呀,你既然不死,后面的故事就多了,哈哈!”

道曾一呆,他确实没有考虑过真被人抓住后的情况,迟疑地道:“哦,还有什么?”

“有什么?精彩着呢!你想想看啊,你,既是白马高僧林普的弟子,又是须鸿与林晋大师的儿子…”

道曾在马上全身一震,脸色苍白,合十道:“阿弥陀佛…你…你…你终于还是知道了…”

小靳打个哈欠道:“知道就知道了,你紧张个什么劲呀和尚。”

道曾道:“是林哀大师说的么?你…你…”他陡然被人说破身世,惊惶之下,竟至于声音发抖。

“…”小靳对道曾的单纯一时想不起该说什么,呆了一阵才道:“和尚,你也太…咳咳…怎么说你呢?你说白马寺是遭天灾死伤大半,这种话也只好拿来骗我这样的小孩子。别人统统都是瞎子吗?死了那么多人,满院子死人都漂起来了,难道一句天灾就可以混过去?你娘跟你爹那是怎样的身份,随便有一个人露句口风,还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只不过你命大被你师傅带走了,大家找寻不到,又碍白马寺的面子,不当面提罢了。你不要说过了这么多年的话,嘿,象萧老毛龟那样的人也亲自上门来找你,可见只要你没被人亲眼见到死了,就仍会有一群群的人举着火把满山沟的找你。咳…呸!”直说得口干,吐口唾沫。

道曾看着小靳道:“我…我是须鸿之子,难道你不惊异吗?”

“不都是妈生爹养的?哦,对了,你不是你爹妈养大的,我也算不是,大家一样,有什么可惊异的?”

道曾喃喃地道:“大家一样?大家一样?不…”

小靳道:“喂,和尚,你不是连这也想不开吧?算了,管他妈的呢,随便你怎么想好了。刚才我说到哪里了?哦,对,你被抓住后的精彩故事。你既然身兼白马寺与须鸿两家之长,乖乖不得了,那可是武林几百年才出一个的活宝贝,武林中人谁不想得到?随便从你这里问两招厉害的武功,那不就赚大了?大家大字不识一个,讲道理辩学问那是没法做,只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拼咯。那天若是萧家的把你逮去,只怕此刻萧老毛龟一家老小几百口人早已被人杀得干干净净,几百几千间的房子也给人烧得精光,惨啊!当然,你老人家自然皮也不会擦破一块,又被带到…带到钱家。过两天钱家人又被人烧的烧毒的毒,死得无比痛苦,扑通一声,直坠地狱…你放心,自有金家的人用大轿子把你抬走,伤不到呢…再接着来!还有是谁…”

“别说了,小靳。”道曾吐了一口气,怔怔地看着远方低垂的天,过了好久,道:“别说了…你不是要学武吗?从今天起,只要你想学,我把所有的功夫都教给你,你…你好自为之吧。”

小靳听了这话,心中没由来一凉,呆了片刻才道:“好…”

走着走着,转过一个山头,眼前赫然开朗,一路北上的济水在这里转而向东流去。这里水面宽阔,有几处回水的河湾水又深又缓,是天然的良港。以前原是大片的沼泽,经过数百年经营,如今已成为济水中游最大的码头。放眼望去,沿绵十几里的河道上都停满了船,说是码头村,看规模比之中等的集市还大,各地商贩云集,南来北往的货在这里装卸、汇集、交易、分包,又再次装船。往西可以进入黄河,直至长安,东进则入山东,由此可出海往江浙、南海一带,或是北上辽东、高丽、倭国。

小靳也曾几次来过这里,不过对于他这样的小商贩,实在与大宗买卖无关,至多不过贩点小零碎,因此对这地方既羡慕又嫉妒。这一次却大是不同,要找的人是地盘上的老大,顿时觉得身价都高了几分,策马昂然而前。

快到集市时,一名壮年男子守侯在路边,见了他二人,问道:“来者可是小靳兄弟?”小靳仰着脖子道:“正是。”

那人拱手道:“我家钟老大有请!”小靳拉住了马,先看看周围,见不少人听到钟老大的名头,都惊异地抬头看他,便皱着眉头道:“恩,也有些日子没见大哥了…左右闲来无事,走一趟也无妨。”

那人当先带路,领着两人在迷宫一般的巷子里左弯右拐,有时路过成排的仓库,有时又穿越贫民小巷。小靳晃得头都昏了,又有些疑心是诈,忙问道:“喂,这位大哥,钟老大怎么知道我们到了?”

那人道:“适才有位姑娘冲入集市,嚷着要见钟老大,我们老大亲自出来接她。她说还有两位贵客,所以大哥特命我在此恭候。”

小靳搔搔脑袋,对道曾小声道:“欠稳重吧?”

不多时,进入一条宽大的巷子,地面与别处不同,都是青石铺就,沿街一条河沟,几座高大的水车不住旋转,将水注入一道石槽,流进巷子里的每一家人户。

小靳知道这地方号作“别柳巷”,住在这里的不仅是码头村的富贵人家,东平城有头有脸的大商贾也多在此建有豪门宅院。他以前只远远的往这边窥上几眼,没想到今日竟也登堂入室,心中的不安倒是多过了兴奋。

正想着,一座朱漆大门里跳出个少女,一身淡紫衣衫,腰间用鹅黄丝绢系了,头上也用鹅黄丝绢扎着两个髻子。她见了小靳,嫣然笑道:“小靳哥!”一路跑来,身上佩环相击,清脆动听。

小靳忙跳下马,道:“小钰…”走上两步,本想去拉她的手,却突然停了,只觉自己一身装扮,实在配不上眼前这仙女一般的人。小钰冲到他面前,也站住了,凝视小靳良久,眼圈一红,道:“你没事…太好了。”

小靳哈哈笑道:“我哪里会有事?傻丫头!”小钰纵身一扑,紧紧抱住了他,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靳闻着她发捎淡淡的香气,一时心为之动。忽见钟老大等人出来,他吓了一跳,低声道:“丫头,你抱着我干什么?还不放开,钟老大出来了!”伸手推她。小钰死搂着不放,小靳眼见钟夫人也出来了,不知道阿清什么时候就跳出来,咬牙在小钰盈盈一握的腰间轻轻抓了两把。小钰吃不住痒,哧的一笑跳开,随即望向小靳身后,指着小靳笑道:“阿清,这是小靳!”

“什么?”小靳这一惊非同小可,跳起老高,回身看去,却见阿清慢慢打马过来,也不看他,对道曾道:“我正要到前街去接,没想到你们来得也挺快的。”

道曾道:“见与不见,这是缘分,强求不来的。”阿清深深吸了口气,道:“是吗?”

这时钟老大与小靳见了面,走到道曾面前道:“这位是…”阿清道:“这是华云寺的道大师,上次我能逃出东平,全拜他所赐。”

钟老大吃惊地道:“哦,原来你就是那位以狮子吼功震倒十几人的高僧,听说连孙镜手下大将符申也被震伤。失敬失敬!快请里面一叙!”

道曾合十念声佛,下了马,钟老大在前引着进了大门。小靳待要去跟阿清说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不提防被小钰扯着,笑道:“快进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小靳道:“啊,不用忙…”看着阿清,却见阿清并没有瞧他。他扭不过小钰一再拉扯,更怕她扯得恼了,又来抱他,只得被她拉着一路小跑进去了。

钟夫人见阿清兀自愣愣地坐在马上,柔声道:“阿清,你也来呀。”

阿清一惊,随即笑道:“姐姐,我好久没骑过马了,想四处溜溜。”钟夫人道:“也好,东面河边一大片草地,可去走走。解六兄弟,陪小姐去转转。”

那接应小靳之人应了,刚要上马,阿清忙道:“不了,我自己就好!”不待钟夫人答应,一夹马身,那马心领神会,飞奔起来,只是匆忙之下阿清忘了伏身,冲过一棵老树时,带得树叶满天翻飞。

解六道:“夫人,还去吗?”钟夫人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跟去也没用的,你知会下面的兄弟一声,留意一下就是了。”解六应了,翻身上马而去。钟夫人依在门边出了会神,听里面热闹起来,也进去了。

阿清一路疾驰,冲上市集大街,撞翻了两个杂货摊,嘘得路人纷纷走避。她勒住马四面望了一阵,又打马向东,沿着驿路向河边奔去了。不少人指着她的背影破口大骂。

忽听有人喝道:“这是我们钟老大妹子,谁在这里乱搅舌头?不想要了是吧?”却是地头蛇钟老大手下的解六带了几个人冲过来。路人们忙点头哈腰,一个劲称颂阿清英姿飒爽,骑术非凡,今日得见,实是三生之幸…

解六哼了一声,见阿清人已消失在河滩外芦苇丛后,瞪了众人几眼,自去办事。

阿清沿着河边草地漫无目的地溜达,心里说不出的慌乱,可是慌乱什么,自己也不说不上来,仿佛那事情太过严重,干脆任由慌乱占据头脑,勉强可以不去想它。

这个时候太阳已然偏西,远处山峦上拉着一条又长又黑的云。云变幻不定,有的时候遮住了太阳,整个天空便呈现出一片诡异的色泽,黑云被勾勒出的金色的边耀眼夺目,无数光束划破长空,仿佛利剑。

河滩上除了阿清一人一马之外,再无他人。她呆呆地抬头望着远处的景色,不时胡乱甩一下马鞭,却又不拉缰绳,任马随意走着。起风了,浪头一个接一个扑上滩头,高高的芦苇丛顺风舞动,无数枯枝在风中翻飞,无有止时,她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

不知不觉,太阳已渐渐沉入山峦之间,在天边映出血一般的夕阳。夕阳的光照在阿清身上,将她的头发也变作红色。马儿一步步走着,她的身子跟着颠簸,头发飘动,仿佛一团跳跃的火。再走一会儿,一阵阵湿冷的河风刮过来,吹在阿清脸上,那些枯萎的叶子打着旋地飞过,她的心终于慢慢沉静下来,觉得全身的力都似消耗光了,从马上滚落下地,坐倒在草丛中。马儿打个响鼻,也不走开,自在一边吃草。

她想:“原来真的是她…原来真的是…好啊,真好!”忍不住仰天大声喊道:“真好!哈哈,真好啊!”

却不觉有一行泪慢慢流了下来。

阿清透过泪水,茫然地看着不远处流淌的河水,心中忽高忽低,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正坐着,远处林子里忽地传来一阵唿哨声,听上去是猎人围猎时相互支应的哨声。一开始她也毫不以为意。那唿哨声响了两遍后,吱吱地拨高两声,随即消失。阿清浑身猛地一震,心道:“这唿哨声怎么凭的耳熟?”

她立时收回心神,侧耳听去,过了一阵,有人在林子里以同样的唿哨声回应着。阿清跳起身来,翻身上马,纵马向唿哨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那林子里树高叶茂,此时太阳也已沉入西面山峦之下,天空迅速黑了下来,一进到里面简直连南北都分不清。阿清骑着马跑了一会儿,隐隐有些迷失了方向。再走了一阵,连刚才来的路都不见了。不过她也无所谓,心底里反而隐隐觉得就这样迷失在林子里,好过回去面对小靳和小钰两人。

她闷着头在密林间奔着,身旁灌木树干飞速掠过,不知跑了多远,树林越来越茂密,阿清脑子里也越来越迷煳。忽地眼前一亮,奔到了一处悬崖顶上,下面是广阔的平原。风从崖底咧咧地刮上来,带着香樟木的气息。阿清歪着头深吸了了一阵,逐渐清醒,拉住坐骑转圈,想找到北方。

她转了几圈,见左边的林子好象疏松一些,当下打马过去。绕过两处灌木,忽听一声轻微的破空之声,阿清猛一拉缰绳,然而坐骑已经长声嘶鸣,左腿一弯,侧身摔倒。阿清纵上一棵大树,回头见那马倒在地上挣扎,一支羽箭几乎将它的左腿射穿。

阿清无声无息又纵高几尺,隐入树冠中。树下嘘唆之声,有两个人钻出草丛,其中一人叫道:“射中马了!”

另一人四面打量着,压低了声道:“没有人!”用的竟然是羯语。

阿清翻身跳下树,那两人听见风声,一齐回头。其中一人单刀噼来,阿清反手一掌将刀击出老远,另一人正待弯弓射她,见阿清平静地看着自己,忽然一惊,甩开弓箭,单膝跪下,急切地道:“郡主!是您?小人见过郡主!”

那使单刀的一愣,惊喜地道:“郡主!真的是您?真的是您?”跪下猛地磕头,声音哽咽:“草原之神保佑!小人…小人以为再也见不着郡主了!”

阿清笑道:“石卢耶,禾肋,果然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这两人皆是阿清府里的家臣。那使单刀的本名叫做卢耶,因跟着阿清的父亲征战有功,被赐石姓;禾肋则是鲜卑拓拔人,当年拓拔人被石虎打败,数万人沦为奴隶,禾肋为了替同族人争食物,与看押士卒殴斗,被判火刑,阿清的父亲念其刚烈,收为家奴,救了他一命,从此忠心跟随。自战乱起,他两人随石韬北上,从此未再见到。

石卢耶道:“小人刚才险些伤到郡主,小人该死!”抽出匕首,就要往自己身上扎去。阿清一脚踢开,怒道:“不许轻易自残!我们羯人难道死得还不够多么?”

石卢耶不住磕头,颤声道:“是,郡主!小人再不敢了!”

阿清道:“起来罢。我爹呢?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禾肋道:“晋王现下在襄城守卫,一切都好。因为一直没有王爷夫人跟郡主的消息,王爷派我们二十几人出来寻找,已经两、三个月了。半个月听说东平附近有个广善营,关押族人,我们才沿济水而上。”

阿清道:“难怪呢,刚才听到那唿哨声,觉得那么耳熟。”

禾肋道:“是,刚才小人正召唤石卢耶,没想到竟被郡主听见,真是草原神鹰显灵!郡主,夫人呢?你们都还好吧?”

阿清眼圈一红,道:“娘…娘亲已在年前就过世了。其他人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人。”

禾肋与石卢耶两人闻言一呆,随即伏地大哭。阿清心中本已尽量不再去想,见他两人哭得哀切,不觉也跟着流下泪来。

阿清待他两哭了一阵,沉声道:“行了,别哭了!我们羯人流血不流泪。石卢耶,起来回我,你们两人就在这里潜伏着?”

石卢耶忙拭去眼泪,爬起身来道:“是,郡主。听说最近东平附近查得很严,我们想先在这里探听些消息,所以滞留了几天。”

阿清叹道:“广善营不用去了,那里防守严密,而关押的族人多达几百人,我们几个想救也救不出来。燕王薨于营中时,我就在他身旁…”

石卢耶与禾肋听到燕王薨了,这也是与晋王齐名的贤王,不觉心中感慨,一起伏在地上,全心祈祷。阿清陪着做完祈祷,方问道:“现在襄城战事如何?我听说慕容氏等各部也相继参战了?”

禾肋道:“郡主,我们出来时,襄城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