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夫人横他一眼,对众人笑道:“我家相公不会讲话,大家都知道的,多包涵着。”自去屋外准备茶水。

待大家都坐定了,钟老大道:“萧兄弟,你刚才说什么死马丰,哈哈,他们家跟你们家没啥七姑八姨的关系吧?”

萧宁道:“这倒没有。司马临泉前辈目前在朝中兵马司有一闲职,跟在下二叔也算略有同僚之谊。”

钟老大皱眉头道:“他这么个人物,还跑去什么兵马司做官?晋国如今当权的都是些混帐,除了搅舌头、兄弟自相残杀外,狗屁不会!害我大好河山全他妈丢光了!死马还能混在中间做官,足见人品不怎么样。既然跟你没啥关系,那我可以松口气了,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呢,哈哈,哈哈!”

王三、张无忌等都跟着呵呵笑。萧宁好奇地道:“在下不懂,为何跟我有关系,钟大哥就不好解释了?”

钟老大道:“不瞒你说,刚才在河滩上,死马疯这小子,还有白马寺那个圆性秃驴,正在狗咬狗的抢夺小靳。”

萧宁眼中精光一闪,喃喃地道:“好快…”

钟老大道:“那个圆性也忒没本事了,几个照面,便被死马疯砍翻,跟他一起来的几个人全死光光。兄弟,你是没见到,那死马疯果然人如其名,真是个疯子,杀起人来好象斗鸡斗狗一样。那架势,看着是生气,想着,就是心冷,是吧?”

张三道:“正是。这小子不知道在江南多嚣张,完全拿人命不当回事。萧老弟没有看见,他的手下围着人杀,他竟然还帮着里面被杀的人喝彩助威,提醒他们该怎样杀自己的人,其实就是想多看一阵杀人场面而已。真不是人做的出来的事。他的爹司马临泉,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萧宁道:“司马丰的为人,在下在江南早有耳闻,草菅人命的事,他们家并不鲜见。在江南,他父亲还可对他略有约束,这次北上,看来是毫无顾忌了。几位说了半天,在下想,大概司马丰此时已得到教训了吧?”

钟老大得意洋洋地道:“开玩笑!在老子的地盘上,他敢这么横,不给他点教训,老子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刚好几位老兄赶到,帮我把他的手下收拾了,他么,老子可不能让给其他人。”

刚说到这里,钟夫人命人奉上茶水,听了有些担忧地道:“你又在说大话。那司马家的功夫厉害,你是怎么跟他打的?”

钟老大道:“厉害?嘿嘿,剑法是厉害,只不过这小子早被酒色掏空了,有屁用?老子还没动真,只过了三十招,就噼断了他的剑。不过他爹也算个人物,就没有再折腾他。不过他旁边一个手下好象是崆桐派的…我记得外号叫什么什么笑面山狼的,下手又狠又快,老子可懒得管了,跟他好好干了一架,卸了他两条膀子,看他以后还怎么做山狼,哈哈!”

萧宁忙道:“钟大哥没有杀他吧?”

钟老大道:“没有!杀这么个人脏老子的剑。我叫人用破渔网将司马丰和他的手下们网了,丢到船上,顺水漂下去,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钟夫人恼道:“你怎么这么随便?如此,我们可跟司马家结下深仇了!”钟老大瞪圆了眼睛道:“我怕他吗?”

萧宁道:“钟夫人放心,司马家在江北完全没有势力,要想与钟大哥硬来还不可能。再说,现在晋国内朝廷斗争日益加剧,徐州刺史恒温恒大人逐渐得到各大家族支持,不久之后有可能掌握朝政。他与司马家支持的殷浩殷大人是死对头,一旦他得势,只怕司马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钟老大道:“嘿嘿,萧兄弟不愧是大家公子,知道我们这些人永远也不晓得的内幕…恒温是个人物,晋国要复兴,就得看他的了。看萧公子这架势…你们家是支持恒大人的?”

萧宁端起茶杯喝茶,一本正经地道:“钟大哥说笑了。在下家族世代为商,不涉政治。不管哪一边哪一派,只要有正经生意做,都是我们萧家的客人。”

“嘿嘿,真会说话啊!这个好,这个厉害,就跟老子一样,安心做乌龟,万年不倒,哈哈哈哈!”钟老大笑了一阵,见钟夫人在一旁沉着脸瞪自己,忙收了笑,正色道:“不说笑了,大家说正事,咳咳…刚才我听到几句,萧兄弟说得好,这个死马疯都来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前来。虽说老子是地头蛇,任谁也不敢压到我头上,再说还有这么多兄弟起来帮忙。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好象今天,小靳两个人刚一出去就给逮个正着,妈的,老子府地周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明晃晃的盯着。久居这里不是办法。”

萧宁道:“正是。所以在下想将他们尽快带走。最好今晚就走。”

王三道:“萧公子想怎么走?”

萧宁道:“适才在下已与钟夫人商量了一下,走水路应该安全些。用在下的商船向东,过祝阿、乐安郡,在高密郡下海,坐海船直达会稽。”

王三笑道:“萧公子打的好算盘,只不过如今钟老大这府被人围得团团转,萧公子自己的船队,不也一样么?老夫来的时候,江湖上关于小靳和林哀大师武学下落的说法有两种,一是落于钟老大之手,另一个则是萧家。萧公子,看你神色似乎不信。我也知道,以你之功力,任何人都不可能坦然监视你的府第,只是你的船队就不一样了。萧公子要不要试着调动几艘船,看看是不是真的安然无恙?”

萧宁沉思半响,叹道:“不错,前辈所言极是。如果在下也已经跟钟老大一样脱不了干系,监视在下的船队是必然的。只是…困守于此地,终究不是办法。”

王三道:“老夫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萧宁拱手道:“前辈请说,在下能回答的一定回答。”

王三道:“钟老大跟我几十年的交情,他的脾气我知道,他之所以甘冒与如此多武林人士作对的风险,庇护小靳等人,那是义气使然。但萧公子所为…恕老夫直言,实在让人不明所以。”

说完这话,他无所谓地抱着手看萧宁。屋子里刹时寂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萧宁,看看他会如何回答。

萧宁淡淡一笑,道:“前辈,我明白你的意思。不怕你笑话,在下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不仅会面对江湖中人的追杀,连在下家严,说不定也会将我逐出家门…我萧宁凭什么赌上身家性命,要助这么个素不相识的人?”

他顿了一会儿,蓦地站起身来,环视众人,傲然道:“我说不出什么理由,也不想说。我要做的,既不符合做生意的利益,也不顺应父亲想要的孝道,实在是连自己也无法理喻的事,所以…并不是言语可以解释的。各位前辈相信我也好,不信也好,事情摆在面前,我萧宁长这么大,不知道逃字怎么写的!”

张无忌拍手笑道:“好!果然是条汉子!虽千万人吾往矣!萧兄弟不要见怪,我们几个兄弟在路上已经听钟老大说了你的事,如果你有什么其他的念头,根本早就可以动手了,又何需等到这时候才做?老三这样问,只是想试试萧兄弟会如何回答,没想到是这般看似朴实,实则豪气干云的话,我们兄弟服了!”

王三也道:“不错,萧兄弟,你不要见怪。我们几个老家伙就这么讨厌,哈哈,哈哈!”

钟老大跳起来笑骂道:“妈的,你们几个老乌龟,还在怀疑老子的眼光是不是?老子早说过了,这位萧兄弟乃是林晋大师教出来的高徒,还能有错吗?”

萧宁拱手道:“岂敢!在下能得到各位前辈的信任,实在感激不尽。照目前的形势看,各位前辈有什么好的计策吗?在下洗耳恭听。”

钟老大道:“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就看萧兄弟肯不肯做了!来来来,坐下喝茶慢慢说!”他端起一杯茶,满满喝了一口,道:“喂,你们几个十几年不出山的老乌龟,突然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想打老子的秋风吗?”

王三道:“哪里敢打你的秋风,不被你打已经算很好了。我们嘛…左右闲着无事,看江湖上最近热闹得紧,也是跟到这里来,见识一位跟林哀大师有关的毛头小子的。”

钟老大大声道:“嘿!你们也来凑热闹?这里的水可深得紧,小心下去了起不来!”

张无忌道:“不怕,就看看而已,咱们几个难道还想搞点什么么?嘿嘿,是看热闹,不是凑。”

钟老大道:“那也差不多,反正仔细着老胳膊老腿,别给人砍去了都不知道。话说回来,你们认识他吗?”

“别说认识,见也没见过一面。”王三老老实实地回答。

“别说见过一面,听也没听人说过他长什么样!”张无忌双手一摊,补充道。

“那你们跑来有屁用啊!”钟老大一拍桌子,神气活现地道:“见也没见过,听也没听过,就跟着别人瞎起哄跑来,恩?你们几个老家伙是不是傻了?”

萧宁突然心里一跳,只见王三、张无忌、欧阳道成一起郑重地摇摇头,王三笑嘻嘻地道:“这还不容易吗?只要盯紧了你姓钟的,还有姓萧的,那小子还能往哪里跑?”

萧宁刹时间恍然大悟,以手加额,半天方长出一口气,道:“我真是梦中之人呐。”

第三十一章

凌晨时分,码头的一角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有人老远的望过去,只见三艘帆船正加紧上货。一定有什么紧急的事,三艘船竟然占用了一百多名挑夫,几乎是整个码头劳力的一半还多。每艘船除了两处寻常上货的跳板,船上还垂下数目不等的绳索,套以绞索,赶着往上拉。如此架势的场面,连码头村几十年的老人都未见过。

相对帆船上下的热闹与通明,码头村其他地方则陷入黑暗之中。但是黑暗里并不冷清。有不少人隐身在暗中,仔细地辨认着那灯火里的每一人。其中最受瞩目的便是萧家大少爷,他站在高高的甲板上,身后站着一排黑衣人,左右两边各坐了一排人。左边的人穿得各不相同,人人手里抱着帐本,点头哈腰一五一十向萧大少爷禀报。右边一排一色的青衣,脑袋埋在面前的算盘里,“噼噼啪啪”的算珠上下之声,隔着老远都听得清楚。

萧大少爷背着手站在甲板边上,河风凛冽,刮得他身后收起来的帆都不住摇晃,他却纹丝不动,唯一动的只有脑袋。他但凡点一点头,向他报帐的人便抹一把汗,谢天谢地下去,吆喝手下运货。要是萧大少爷脑袋顿住不动,打算盘的就越发打得飞快,报帐的浑身战栗,汗不敢出。如果萧大少爷摇一摇脑袋,他身后站的黑衣人中就会走出一人,提着那哭天抢地的报帐人下了船舱。不知道人被提去做了什么,但是直到天明,提下去的人都没再上来,看得旁边偷窥的人都是捏着一把冷汗,暗想:“难怪萧家富可敌国,这等做生意的架势,有谁见过?”。

货一直搬到天明才算交清。码头上空了一大片出来,而三艘帆船也沉下去老大一截。直到最后一批货吊上船,萧大少爷终于点一点头,仍是什么话也不说,转身离去。帐房师傅、保镖们跟着一窝蜂入了船舱。

当第一束阳光刚刚越出远方的山巅时,三艘帆船已经悄然升起了主帆,萧家的旗帜也升上帆顶,迎风招展。数十几个人匆匆跑来跑去的解开缆绳,收起吊索,固定甲板上的货物。另有数人大声吆喝着,把码头上横七竖八躺着休息的劳力再度召集起来,二三十人一组,背上沉重的纤绳——船装了货物太重,吃水过深,已经不能靠风力驶离河岸了。

一切准备就绪,所有人都眼巴巴望着第一艘船的船头。萧家大少爷独自一人站在那里,面对初生的太阳,照老例点上三柱香,慢悠悠地祭祀四方神灵、河神湖伯…后面两艘船船头上则有道士做法,命人忙着向河里丢入活羊活猪。岸上偷窥中有细心的人,发现祭祀物里还有平常不对见的玉和精米。单是一只玉碟便价值不菲,此次行程真是非同小可。

等到一切祭祀完毕,太阳也已冒出山颠一头有余了。下人们撤下香案,奉上清茶,萧大少爷将手中扇子一展,摇了两下。三艘船上立时各有六人一起扯开嗓子喊道:“起锚——”

每艘船上数十名船员一起跟着喊:“开船!”

百余名纤夫一起齐声接道:“嘿——哟!”

于是百余双又粗又黑的脚同时往后猛蹬,结实有力的嵴背向前伸展,身子弓得几乎贴近裸露的岩石,数十根粗大的绳索被绷直了。在一片吆喝声中,三艘船相继发出砰然巨响,仿佛三头怪兽,固执地在河湾里吼叫着,摇动着,盘旋着,搅得河水也跟着不安的躁动起来。但是随着一队队的纤夫们调整好步伐,慢慢挪动步子,帆船终于变得服帖,开始沿着河岸缓缓移出码头,向下游驶去。但见船上旗帜飘扬,船下人头蹿动,唿号声响彻云天,远远近近的芦苇荡里惊起无数野鸟,在帆船四周盘恒喧闹。

这巍为壮观的场面让暗地里窥视的人都感慨万分,除了部分同样财大气粗的人忙着备马备船,准备一路跟下去外,好多穷得对钱有天生畏惧感的人都就此打消要找萧家麻烦的念头,转而继续监视钟府。

不料第二天一早,码头村南面村口的大河滩上,由一百多商家、两百多名镖师组成的商队,在钟老大一声喝令下,隆重开拔。他们的目标,是穿越徐州、广陵等郡,向晋都建业进发。

轰隆隆的马蹄、车轮声几乎吵醒了整个码头村的人。许多妇女和老人们在寒冷的晨风中送走亲人,他们拖儿携女,泪湿衣裳,因为知道这一趟虽然是向战乱较少的南走,但如今各处匪兵四起,仍是凶多吉少。此去一别,回转恐怕就要经年累月了。

同样心中在流泪的还有些外地人。他们躲在人群里,看着全幅武装的镖师骑着马,插着各色不同的镖旗,列队走在车队的两边,知道这辈子报仇血恨或是偷得无上武功秘籍或是看热闹的机会不再来了。

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离心中期盼的东西只有几十步之遥。小靳小钰跟戴上头巾的道曾就坐在一辆车上,大摇大摆的混杂在送别人群之中。看着钟老大夫妇笑着离去,小钰止不住的泪流满面。她心中有种预感,此生也许再也无缘见到这两个如此无私帮助自己的人了。

但她使劲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因为她知道,连自己也无法再让自己留在他们身边了。小靳说得对,他们没有资格让任何人来承担这段孽果…她的孽业,小靳的孽业,道曾的孽业…无论是谁的,都可以轻易掀起轩然大波。

小靳在一旁见了,忍不住道:“你真的不跟他们一道走吗?跟着我们,会更加危险…”

小钰伸手掩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小靳叹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别怕,就算他们走了,我也会保护你的。”

小钰摇摇头。小靳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不,她并不是为钟氏夫妇的离去而哭,他们和萧宁一样,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引开那些想要追杀小靳和道曾的人,这已经足够了。自己也不是为自身安危担心而哭,活着的悲欢离合,她已经历太多太多,早已麻木了。死了,也许会更好也说不定吧…她的眼泪,只是为离别而流的。

被小靳握住了手,感到手心里暖暖的感觉,小钰泛起无限柔情。那日在河滩上被人劫持后,当看着那些人为了名、利争得你死我活之时,当各种卑劣的残忍的恶心的面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小钰心中深切的感到,自己注定不该属于这个世道。她现在只为一个人活着,一个要她活下去的人活。他说“别怕。”那自己还怕什么呢?

好罢,他要我活着,那便无论怎样也要活下去吧…小钰心中这么想着,将头靠在小靳背上。

“我喜欢他…真是个好笑的人…”

就在这个时刻,小钰脑海里闪过阿清说这句话时的神色。不止这个神色,阿清背着自己逃亡时凝重的神色、在漆黑的地洞里悲苦慌乱的神色、为自己采下花枝时快乐无忧的神色…统统清晰无比地出现在脑海里,一如昨日之事。

小钰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颤栗着将这些念头统统压下心底,并且再一次的泪如泉涌。

“我们就要走了,阿清。”小钰在心中默默念着:“你一个人,会过得好吗?”

等到送别的人流慢慢散去时,小靳一拉缰绳,驾着马车穿过码头村大街,驶上向西的道路。这是他们与钟老大、萧宁等商量后选择的路线,先冒险穿越孙镜的领地,出鄄城关防,再想办法到濮阳或汲县。从汲县渡过黄河,向上党方向走,路途虽然长一点,但可以避开比较乱的洛阳等地。如果顺利的话,来年的夏天他们就可以第三次渡过黄河,而最终的目则是凉州。那地方一来因地处西域,远离中原,现在反而是最太平的地方;二来离小钰族人原先聚居之处近,北归的羯人应该会从凉州经过,如果能遇上的话,多少有个照应;三来因江南武林人士一直视该地为蛮夷之地,原先囚徒被发配的地方,自然轻易不肯涉足;四嘛…那里虽然隔昆仑很近,可是道曾也没提出什么异议。既然大家都觉得合适,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但路途之遥远,前途之飘渺,也是不可想象的。好在萧宁手里财大气粗,钟老大门下人材济济,于是各自出钱出力,派了数十人暗中保护。他们要面临的第一个关卡,也许是最艰难的关卡,就是西出鄄城关防。那是孙镜最西面的一个关哨,因要防备着洛阳的大赵丞相姚弋仲以剿灭冉闵为由东进,蚕食自己的地盘,孙镜在该处设下重兵,盘查十分严格,没有通关文书一律不许放行。

然而要渡过黄河向西北方向,最好从鄄城走。因为他们越是走在阳关大道上,到处象狗一样搜索小靳的江湖人士就越不会怀疑他们的身份。不仅仅是小靳,萧宁暗地里告诉小靳和道曾,除他萧家之外,知道道曾身世的还有别的人,是冲着这个更大的诱惑来的。甚至有的人明面上来寻小靳,暗地里却是以道曾为目标,就更加不得不虑了。

当然,越危险之处,往往又是最让敌人麻痹大意的地方。以萧家的财力,买到一张通关文书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一路上又有钟老大的眼线照应,所以小靳大胆的选择了这个计划,正大光明的从鄄城出关。实在不行,或是在通关文书上有什么困难,再想法偷偷溜出去。只要渡过了黄河,从濮阳向北,大片土地正处在大赵灭亡后无人看守的窘迫中,就再没什么可以阻止他们的了。

“出了鄄城就好了,”小钰坐在车后,看着远处纷杂班驳的高高的桅杆渐渐没入树冠之下,头顶上的天幕一点点展开,一边想:“只要出了鄄城,我就自由了…我和小靳就都自由了…太好了…”

三个人…如果算上保镖们,十七八个人沿着巨野泽的西边行了五天,到了一处小镇。这里离鄄城只有五十里路了,大家决定先歇一阵,由负责打点官府的徐展徐鹏两兄弟到鄄城弄通关手令,顺便打听情况。

照例小靳小钰和道曾住一个客栈,其余人等到处散着,随时策应。吃了中饭,小靳和小钰大摇大摆出了门到处闲逛,反正这张脸没谁见过,他不信还有人可以追到这里来。小钰出门以来一直做男装打扮,俏是俏了点,总算没人在意。

天上的云象铅一样厚重,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小靳自问虽然没有上通天文的本事,也知道马上就要下雪了。论时候,今年的雪还来得太晚了点,道曾曾经说过,来得越完,就来得越大。

妈的,希望别在渡黄河的时候来那么一下子,河面半封不封的,船可就不能开了。要再在孙镜的窝里待上一阵,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小靳此次出门可也不能算瞎逛。他一只手一直放在口袋里,摸着十几两纹银。这辈子他还没摸过这么多的钱,手心里全是汗,走路也大步了许多——原来有钱的感觉这么的爽!

萧宁走的时候送给他们四百两银子做盘缠,我的妈呀,那可是白花花的官银!虽然道曾迅速收藏起来,说是要沿途救济灾民,但是小靳也不是省油的灯,缠着他发誓赌咒不会乱用,只是要请诸位护送的兄弟们喝酒,打点打点。道曾一想也对,就先给了他五十两。小靳乐得一时心都快停跳,奈何这几天都在路上,有钱也没处花去,把他憋得吐血。今天好容易到了镇上,虽然仍是小了点,小靳也迫不及待地要出来看看市场行情了。

小钰一路兴致勃勃地看热闹,小靳则忙着问各种特产价格,盘算着哪一件能够弄到上党甚至凉州去,卖个好价钱。可惜这镇太小,又不当道,实在没啥值钱的东西。他绕着镇转了一两圈,不觉有些泄气。小钰忍不住直叫腿软,小靳见旁边一家酒楼还算气派,掂一掂银子,正要进去,忽听有人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慈悲为怀,施点粥饭罢。”

小靳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和尚模样的人正端着个破盂,向自己要施舍。那和尚浑身破烂,鞠偻着身子,杵着根破竹竿。他脸上长满了脓疮,有些已经发脓腐烂,发出一股恶臭,可怕至极。小钰惊叫一声,忙躲到小靳身后。

小靳倒无所谓,看惯了老黄的脸,这个样子简直就是正常人。他本就对和尚有好感,见如此冷冽的天气,那和尚还穿得如此单薄,便伸手掏了十几个钱。刚要丢到盂里,忽觉那人脸上的疮看上去倒有几分象老黄,禁不住心中一阵伤感,如果老黄没死,他会好好待他吧…当即掏出二两银子放在盂里,道:“去买点东西吃,顺便找个大夫给看看,你这样的我见过,不治可是会烂到骨头里去的。”

那和尚见他出手大方,却也不甚惊异,道:“多谢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