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匹马奔近了孙镜的部队,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径直往阵中冲去。对方士兵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正对马匹的方阵开始混乱起来。几名十户长纵马出列,大声吆喝着,指挥士兵迅速向两边撤开。

尽管一开始有些慌乱,中间的停了下来,两边方阵还在往外扯动,几个方阵甚至彼此交叉冲撞。但当那四匹马冲到时,队伍还是顺利地分开长长一道口子,让他们毫无阻拦地通过。几名举着旗帜的骑兵飞驰到最前面,替来者引路。每通过一行队伍,都有骑兵迅速赶来,跟在后面,到最后聚集成近一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直向阵后本营奔去。

待骑兵队通过后,前面的队伍又在各自队长的指挥下迅速合拢,重新排好阵势。战鼓快速地响了三下,略一停,又是三声,随即停止。队伍前的旗帜跟着停下来了,指挥着方阵停下,那隆隆的脚步声过来好久才逐渐消失。天地间一时只剩下扑啦啦的风吹旗帜的声音。

“来吧…”伏利度看着静默下来的大军,自言自语道:“让我看看天命吧。”

小半个时辰后,忽听阵营后方传来一阵鸣金之声,接着是“呜呜”的号角沉闷的声音。正坐着休息的伏利度一跃而起,旁边几十名士兵也一起围了上来,大家紧紧握着兵刃,拉开弓弩,都憋着一口气,往山下看去。

只见几十骑传令兵正快速穿越队伍,大声通报命令。队伍中起了不小的骚动,队长们穿插跑动,士兵者在原地探头探脑的看,从山上望下去,好象一群嗡嗡乱窜的苍蝇。

这骚动只持续了一小会儿,阵中的旗帜开始纷纷移动,由前向后传递着。士兵们匆忙聚拢,队形迅速收缩,不一会就由方阵转成长蛇阵。等到列队完成,从两翼开始,一队队的向后跑去。

一名士兵道:“他…他们在做什么?”另一名老兵道:“做什么?你没看见旗帜的动向吗?队伍在转向呢。”前一人道:“转向?转往哪边?”

伏利度长长的吐了口气,道:“是撤退。对方向后撤了,郡主殿下…成功了。”他脚一软,再也撑不住身体,双膝跪下,脑袋深深埋进了雪里。

小靳直到接近中午时分,才被伏利度派来寻找的人发现。刚解开脚上的绳子,小靳跳起来就跑,一口气冲到崖边。他呆了足有一刻,才真正确定,山崖下空空如野,对方已经完全撤走了。

山坡下的雪地里,隐隐留着一线足迹,一直通到适才大军驻守的地方,混入被千百人践踏过的纷乱的雪泥之中,再也辨不出来。

那是小钰最后留下的印记。

小靳生平第一次彻底体会到欲哭无泪的感觉。他咬得牙都要碎了,可是眼泪就是他妈的不出来,心中的滔天怒火更是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将他从里面炸开。那士兵正要过来解他手上的绳,忽听“砰”的一声,小靳双臂齐伸,那绳子被绷得断成十数截,四面飞散,其中一截打在那士兵脸上,竟打得他眼前金星乱冒。他捂着脸还没叫出来,肚子上又重重挨了一拳,向后飞出老远,撞在山石上昏了过去。

伏利度正在跟石付商量从哪条路往襄城好些,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有人叫道:“快拦住他,快!他发了疯了!”

伏利度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士兵们正纷纷向山路上跑去,那里已经聚集了几十人,不知在做什么。伏利度喊住一名士兵,皱着眉头道:“怎么回事?有人私自斗欧么?这是什么时候,就不怕军法处置?”

那士兵道:“不、不是,大人!好象…好象是郡主带回来的那小子突然发疯,胡乱打人!”

伏利度一怔,石付道:“小靳?怎么会…”

他话音未落,猛听得那人群发出一阵惊唿声,却是一名士兵高高飞起,“噼噼啪啪”一路撞断好几棵树的树枝,最后落入人堆里,砸得人仰马翻。

伏利度道:“不好,想是郡主的事,让他想不开了…石付兄,你先琢磨着,我去看看。”赶紧跑过去。但圈子外的人挤得水泄不通,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伏利度挤了几次都挤不进去,顿时恼了,喝道:“滚开!上阵打仗没见这么主动过,看热闹却这么有劲,都给老子滚开!”

那些士兵回头见是他,吓了一跳,知趣的让开,圈子顿时向后退去。只见场中,四五个大汉正在围攻小靳。

原来小靳一路冲下来,见人就打,逢人就蹄,转眼间就放翻了十几个人。其余人见势不妙,纷纷走避。士兵们既知道他是琉殊郡主的朋友,据说又是恩人,自然不敢对他动手,只有想法拼命围住他。但他打红了眼,下手又快又狠,有几名士兵冒冒失失上去拉他,被他反扯过去一通好打,远远地扔出去。幸好羯人通晓草原摔角之术,五六个将小靳围起来,他动手打某一人,其余的就冲上去拉扯,不让他有机会出手,倒也暂时困住了他。

伏利度道:“走开,都散开!”

有人道:“大人,他…他乱打人…”伏利度道:“我有话跟他说,走开!”那几人相互看看,各自退下。

伏利度走上两步,道:“这位…”

一声闷响,伏利度肚子上已中了一拳,打得他弯下腰去。周围人齐声惊唿,立时冲上来将两人隔开。伏利度缓过劲来,挣开扶他的人,道:“别喊,都…咳咳…都别喊了。让开,他要打,我来陪他打!”

几名士兵挤在他面前,纷纷道:“大人,还是让小的…”伏利度一把推开,怒道:“滚你妈的!你来,你是大人还是我是大人?都滚!”

等把手下赶开,伏利度看着小靳血红的眼睛,一边解下佩刀,一面道:“你不是要打么?我来陪你,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小靳并不答话,猱身上前,一拳直打,正是“罗汉伏虎拳”的第一式。伏利度识得厉害,侧身避开,跟他撕斗在一起。他虽未曾如小靳一样认真学过一招一式,但常年在战场上厮杀滚打,过的是真正刀口舔血的生活,格斗经验远比小靳丰富得多,且又会摔角。小靳的“罗汉伏虎拳”虽然厉害,擒拿功夫也学了不少,但跟伏利度的蛮横打法比起来,只能算刚刚持平。两人斗了好一阵,伏利度吃了小靳几拳,一只眼睛肿得老高,小靳身上也挨了他几拳几脚,痛彻入骨,各自咬紧牙关死顶着。周围人见到他们如此性命相博,都捏了一把汗。但伏利度解下兵刃,既表示要跟小靳公平决斗,各不相帮,谁要帮他,反而是对他最大的羞辱,是以都默不作声看着,暗地里给伏利度加油。

再打一阵,小靳内息运行越来越顺畅,使出的拳也越来越有力道,伏利度每接一拳都觉得吃力,已出了一身的汗。旁边的人见他渐露败象,都有些慌了。小靳有一拳打出,伏利度侧身躲过,那拳头打在一棵碗口粗的树上,竟打得那树猛地晃动,树上的雪簌簌地往下落。树下的人纷纷走避,一面心惊,这一拳要是招唿到自己身上,十个也打瘫了,不禁对伏利度更加担心。

伏利度自己何尝不知道?他的手臂被小靳打得几乎都没力抬起来了,眼见小靳却打得愈加带劲,知道此人的武功远胜自己。他本想就此服输,但体内羯人勇士的血早沸腾起来,说什么也不肯投降。他留神观察,见小靳最喜欢用一招右拳直击,心中有了计较。死扛着斗了一会,眼见小靳又是一拳打来,伏利度脚下一滑,拼着肩头挨了这一拳,抱住了小靳的腿,使出摔交的功夫,一下将小靳扳倒在地。小靳促不及防,经验又浅,躺在地上一时竟不知如何起身。伏利度趁他慌乱,两只手又被压在身下之机,翻到上面,以手作刀,向小靳脖子处猛地砍去。小靳眼睁睁看着那手刀逼近,一点反应都没有,心中只道:“完了!”

忽然间,伏利度停止了进攻,那只本来绷紧了的手一下松软下来。小靳来不及想原因,奋力抽出手,一拳正中伏利度胸口。伏利度闷哼一声,飞起老高,还没落下地,一口血喷射而出,在地上拖出老长一条血迹。

周围的人都叫道:“大人!”十几名士兵一起冲上来将小靳围起来。但这一次,小靳慢慢地站起来后,不再出手。他见伏利度被人扶起来,冷冷地道:“让开。”士兵们哪里肯应,正使着眼色,准备一起扑上去将小靳按倒,忽听伏利度喘着气道:“让…让开!”

士兵们迟疑不决,伏利度勉力站起来,推开扶他的人,自己走上两步,分开人群,道:“你…你赢了。”

小靳道:“为什么要让我?你不怕我杀了你?”

伏利度抹去嘴角的血,道:“不能保护郡主,已…已经是死罪了,我…我死了或许更好…你是郡主的朋友,我愧对你。”说到这里,声音第一次哽咽了,单膝跪下,道:“我自请一死,以谢郡主。你动手罢。”

小靳刚上前一步,周围的士兵一起跪下来,齐声大叫:“不要杀大人!要杀请杀我!”

“我们对不起郡主,早有死心,但大人还要带其他人离开,请杀我吧!”

“我来受死!”

小靳环视了一下。不知道经过多少次恶战,他们拼死才坚持到现在,一个个形容憔悴,面色苍白,跟死人也差不了多少,有的还带着伤,肢体残疾…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错的不是我…也不是你…是他妈的老天。”

他不再看伏利度,转身垂着头向阿清躺的洞穴走去了。

他刚走到洞口,忽听有人拍手道:“好功夫。如果不是经验太少,十个伏利度也非你对手。”

他抬头一看,慕容垂正站在洞口,对自己微笑。小靳此刻什么精神也没有,也不想答理他,闷着头继续往里走。他刚走过慕容垂身边,就听他淡淡地道:“你知道我答应了琉殊郡主什么事么?”

小靳一怔,摇了摇头。

慕容垂道:“不知道更好。她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之一,答应的事,我一定完成。此次孙镜心满意足,包围已经撤了。我这就走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小靳呆呆地道:“好…”慕容垂不再说话,大步走下山路,喝道:“慕容公德,上马,我们走!”

他的十几骑手下闻言纷纷上马。羯人们已经将慕容垂的人当做守护救星一般,听到他要走,拖儿携女全都围了过来。慕容公德将慕容垂的白马牵过来,慕容垂飞身上马,看了看周围的人,郎声道:“大家听着,孙镜已经走了,没有包围了!你们最好由此西行,不要再贸然靠近襄城,明白吗?”

众人默默无言地看着他,眼神里有乞求、悲哀,也有不解和不知所措。慕容垂回头对伏利度和石付拱手道:“在下还有要事,就此别过。希望以后见面,还能共饮一杯,请!”

伏利度和石付还要说感激的话,慕容垂一挥手,打马就走,冲入林中。他的骑手们忙着跟相识的人告别,纵马跟在他后面,马蹄隆隆,溅起黑色的雪泥,飞也似冲下山林。待下了山,慕容垂勒马回首,再向山上看了一眼,沿着适才小钰留下的足迹向北奔去,不一会翻过一个土丘,消失不见了。

“和尚,我想走了。”

小靳往火堆里丢了块柴,头枕在手臂上看着跳动的火舌发呆。因为孙镜已经撤走,小靳让人把阿清从潮湿的洞里搬到外面帐篷中。她这一次昏迷已经超过一天,情况愈加糟糕,气息已经非常虚弱了。圆悟给她输了四次真气,终于自己也撑不住,吐了几口血,被人抬着出去了。圆空、痴天行等还没有回来,伏利度只好一面指挥部下准备出发的事,一面命人火速寻找名医。小靳在阿清身旁呆坐了几个时辰,眼看夜已深了,突然不着边际地冒出这句话。一旁的道曾从静思中回过神来,长叹了一口气。

“我要走了。如果圆空他们回来,能救活阿清,我得赶在她醒来前离开这里。”小靳看着火堆对面那始终静静躺着的人儿,道:“等她起来,我不知该怎么跟她说小钰的事。如果她知道小钰…如果…我…我一点用都没有,什么也做不了,废物一个,留在这里等着丢人现眼么?圆空他们怎么还没找来,真是…和尚,要不要我再去烧一缸水,把她泡在里面啊?就象以前给她疗伤那样?”

道曾不说话。他伸出双手,在丹田处抱圆虚划,小靳以前见过,这是他练功的方式之一。自从他受伤之后,再也不能练功,所以也久没见了。他看了一阵,道:“喂,和尚,你听到没有啊?”

道曾不理他,站起身,开始慢吞吞打起拳来。这套拳也是他平日里常练的。小靳百无聊赖的添柴,看他打完了一遍,又重新打过,不觉搔着脑袋道:“喂,和尚,你不是说不能再运气了吗,怎么又在打这拳?你的伤好了?喂…怎么不说话?妈的,个个都看我不顺眼了是吗?”

他心里说不出的毛躁,见道曾一幅平淡之极的神情,好象自己刚才说的管他屁事,顿时毛了,跳起来叫道:“好啊,我知道你也看不起我,我走他妈的!你自己保重吧!”

他刚走到门口,忽地身后风声大作,向自己后背要害袭来。他修行“多喏阿心经”已久,最近又苦练“罗汉伏虎拳”,身体自然已形成反应,当即单膝一跪,避过袭来的一拳,身子旋动,一招“虎尾反转”,正中来者前胸。“砰”的一声响,道曾硬生生受了这一拳,身子打得一跳。

小靳吓傻了,动也不敢动,道:“你…你、你、你…”

道曾闭着眼站着不动,过了半响,张开嘴哇的吐出口血。他连吐血的力都小得可怜,全吐在自己身上,顿时将胸前一大快全染红了。

小靳跳起老高,叫道:“快…快来人…”

忽见道曾摇摇手,艰难地道:“别…别喊人…是…是我故意让你打的…咳咳…”

小靳奇道:“什么?”见道曾站不稳往一边歪倒,他忙上前扶着他坐下,道:“你说…你故意让我打的?”

道曾喘息了一阵,道:“是…你打到我的檀中穴,这一拳力道很足,把我本来混乱的内息暂时压制住了…很好,看来你练得很对…你…你去,把阿清扶起来坐好…”

小靳道:“阿清?要做什么?”

道曾道:“她体内元气已消耗怠尽,如果…如果过了今天还没有人能给她补起来,她…她就没救了…你打透了我的任脉,趁现在气息还未恢复,我来给她运气疗伤…”

小靳听到阿清没救了,吓得赶紧跳过去,扶她起来在道曾面前坐好。阿清一身软软的,怎么也直不起来,他只好用手架着。道曾盘膝坐好,双掌向上,暗运玄功。过了一会,他头上热气腾腾,左手慢慢抵上阿清背后的身柱穴,右手食指和中指沿着督脉从神道、灵台、至阳一路往下,连封了十三处穴道。点完了穴,右手又压上左掌手背,两手一起抵在命门上,向内运气。

小靳在一旁看着,只见阿清被封了穴道后,她那苍白的脸白得更加厉害,简直有些发黑发青。但等道曾运了一会儿功后,她的脸开始慢慢有些血色,小靳摸到她的手也由冰块一般寒冷变得有些暖意。她那软绵绵的身子也逐渐硬朗起来,甚至不需要小靳扶着也能坐稳了。小靳道:“哎,好象真的有点效啊!”

道曾也满头是汗,低声道:“你把住她的虎口,也试着往内运气罢。”

小靳忙也盘膝坐好。他自己体内的内息都还乱七八糟,更是从来没试过向别人运气。但阿清性命当前,也顾不上许多了,想起老黄曾经对自己运气的情景,使劲捏住阿清的虎口,闭着眼,试着把全身的气都聚集到手上与阿清虎口正对着的谷合穴上来。过不多久,谷合穴上已经热不可当,问道:“我…我的谷合穴很热啊,怎么运气给她?”道曾道:“放罢。”

“什么放不放的?”小靳一头雾水,但道曾连说几次“放罢”,并不多言,他心里着急,还以为自己姿势不对,正想着松开阿清重来,那手与阿清的手将离未离之际,突地觉得谷合穴上一跳,一股内息刹时间如决堤之水般喷泻而出。小靳吓得啊呀一叫,却见阿清浑身一震,道曾道:“这不就成了么?”

小靳大喜,忙照着这法源源不绝向阿清运气。过了小半个时辰,小靳全身累得几欲虚脱,送的气也越来越少。但见阿清脸上开始渗出一层细细的汗,唿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小靳忍不住道:“喂,你要几时才肯…”

话未说完,阿清紧闭的嘴唇赫地张开,“啊”的吐出口浊气,身子一歪倒在旁边。小靳又是一惊,忙凑上去看她,见她虽然仍昏迷不醒,不过脸色已然红润起来,唿吸也归于平和,就象睡着了一般。

小靳又惊又喜,道:“和尚,好象真的有效啊!和尚…”

他呆住了,只见道曾端直坐着,手还保持着刚才运功的样子,但身子好象突然小了一圈,他的嘴、鼻子、眼睛、耳朵…各有一行血慢慢流了下来,流到脖子上,又顺着胸前往下流去…

小靳骇得半天一动不敢动,好象只要动一根小指头,道曾也会立即倒地死去一般。就这样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帐篷的帘子被人掀开,跟着有人惊叫道:“大师!”他呆呆地回过头,只见圆空、圆真等人冲了进来。圆空慌得围着道曾不住乱旋,道:“这…这是怎么了?”圆真扑到道曾背后,一手抵在他命门穴,一手抵在至阳穴,替他运功保住心脉。圆悟道:“小…小靳,大师怎么了?”

小靳木头一样只知道摇头。忽听有人道:“阿弥陀佛。师叔,你不明白么?七窍流血,乃内息已散之兆。大师显然已经耗尽了内力,油尽灯枯了。”却是痴天行。

圆悟合十的手止不住的颤抖,道:“你…你…你是说,大师已经圆寂了?”

痴天行走过来,用根手指搭在道曾颈部扶突穴上探了一会儿,道:“圆寂虽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没有用的,圆真师叔,你看大师的身子,塌缩成了一团,他此刻经络全断,你再怎么运气,也无法抵达气海。大师执意如此,何必强行唤他?小靳,大师究竟做了什么?”

小靳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痴天行道:“恩,想来当是如此。大师是为了救这女子才如此耗费内力。你当时是不是打到他的檀中穴了?是了,大师曾经跟我说过,他体内内息错乱,任、督二脉断绝,无法自行运功疏导。如果有外力从檀中穴强行介入,打透任脉,则可缓解一时,但这样一来,内息的冲撞会更加厉害,只怕终究会震破心脉。这是非常之法,没想到大师还是用了…”

小靳傻傻地道:“那…那会死吗?”痴天行道:“阿弥陀佛。生亦何哀,死亦何…”小靳猛地冲过来,一头将他撞出老远,冲过去使劲扇他两耳光,扯着他的衣领吼道:“你他妈的少说两句屁话会死啊?我问你他会死吗?”

痴天行神色不变地道:“贫僧…不知道。”

小靳一天以来接二连三受到重大打击,此刻已实在疲惫不堪,他看着痴天行被自己打得红肿的脸,看着看着,放开了他,伸手捂住脸,忍不住泪如泉涌。他拼命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全身都在颤抖。

圆空、圆真等人全都呆若木鸡,如丧考妣,围着道曾坐成一圈,合十念经。痴灭和圆悟两人也垂下泪来。伏利度、石付等人听到了响动,都过来看,听到这情况,全都不知所措。几名侍女来将阿清抬走,石付道:“伏兄,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安排,你去忙吧。大师为救小姐而自陷不测,我想在这里陪陪他。”伏利度情知自己也没啥用处,对道曾磕了两个头,径直去了。

痴天行淡淡地道:“大师此番,正应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真谛,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靳,你想哭就哭出声来,憋在心里,很是伤气的。”

小靳破口大骂道:“去你妈的!就是你这个死秃子在这里,老子才哭不出来!你精神好,看得开,怎么不滚出去死了算了?”

连圆定也道:“天行师侄,少说两句罢。”

忽听有人道:“小靳…带我走罢…”却是道曾的声音。小靳又惊又喜,回头见道曾勉强睁开两眼,正看着自己。圆空等人一齐合十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小靳扑到道曾面前,颤声道:“和…和尚,你怎么样?快…快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