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我一&女汉子要是长期得个林妹妹的体质那可真是头疼了。

小猴子还没到上幼儿园的年龄,所以白天都是我家人在照顾,晚上我再去接回,洗澡后逗她玩耍几小时再哄她入睡。小猴子一岁多了,开始蹒跚学步,再不像生下来时瘦巴巴的模样,而是长成了个小肉团,因为臀部丰满,所以跌个几跤完全没事,果然有我这个女汉子妈妈的遗传基因。

于远将我介绍给了一家小型出版社,为他们画插画做兼职,总归能补贴点奶粉钱。

每晚将小猴子哄睡着洗完澡后,我会坐在客厅沙发上安静地喝杯小酒——那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

虽然喝酒不是好习惯,但人生苦短,何不为欢。

我记得半仙还说,去年对于我而言就像是走到了铁路分叉口上,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供我选择。

而我,选择了一条生活艰苦心灵自由的道路。

那么就继续走下去吧,日子总会好的。

第三章 (1)

自从于远公开帮我说话后,大家对我们的关系都是持一种观望与怀疑态度,大多数人仍旧认定我是他们家远房亲戚。毕竟在电视台这种卧虎藏龙的地方,随便拉出一人,他二姨妈的三舅公就是台长,所以大家在这方面还都挺忌惮的。

赵洁倒也没有再来招惹我。世事便是如此,就算是一根小针,你被刺了,自然也会忌惮。

台里的人也八卦,休息的时候在茶水间里谈论的也都是有关感情,更确切的说,有关□□的事。

比如说某某已婚已孕男明星来参加节目时居然和一个嫩模住同间房,比如说某某女主持人是睡五关过六将上去的,比如说某某选秀男星居然喜欢男性。

我也算是八卦的发烧级爱好者,所以每次同事谈论时都端着咖啡在旁边竖起耳朵倾听。没想到这天话题一转,居然问到了我头上。

“宁真,于总监到底是为了什么和他前妻离婚的?”

这话问得我一头雾水,我连于远有前妻都不清楚,哪里还知道什么□□。

可惜我眨巴着如此纯真疑惑的眼睛却没人肯信,都说我藏私。我只觉冤枉,我又不是属耗子的天天趴于远家床脚偷听。

八卦之火从来不缺添火加柴的人,当即有人爆料——

“据说她前妻挺漂亮的,也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后来去国外进修了,没一年就离婚了。”

“听说好像是因为前妻事业心挺强,想要丁克,但于总监家庭心比较重,一直挺喜欢孩子,所以才离婚的。”

边听八卦,我边想起了那天在甲板上时于远眼里的湿意。

也难怪他会说自己向来很敬佩为了孩子牺牲奉献的母亲,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一层关系。

这件事让我觉得挺可惜的,我想,于远这样的人若是做了父亲,他的孩子必定很幸福。

虽然同在一个电视台里,但于远是大忙人,所以基本上一星期我们也见不了两次面。而从这个月初开始,他因为去国外出差,所以整个月都没见着他的人影。

不知为什么,一旦想到他不在电视台里,总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对我而言,于远是个很温暖的所在。

月末最后一天时,我们接到通知,说多名乘客因为航班延误而在机场做出过激行为。我和小丁赶紧跑去拍摄,原来因为天气突变,机场某航线开始实行流量控制,导致多趟航班延误。而机场和航空公司未做好安抚工作,引起旅客强烈不满。出现殴打工作人员、损坏安检设施等过激行为。我们赶去时发现现场一片狼藉,冲突已经过去。

根据接受我们采访的乘客说,他们已经滞留在机场整整二十小时,机场方面没有提供水和食物,甚至于没有人理会,所以才会激起群众愤怒。

因为没拍摄到冲突的画面,所以这条新闻劲爆点并不够。

小丁那两眼珠子上下一转悠,马上将摄像机丢给我,自己躲在人群里假扮乘客振臂高呼:“快出来给我们个说法!不然我们就砸啦!”

这话一出,那些刚才平息怒火的不明真相的群众立马又激愤了,新一轮冲突迅速展开。

小丁猫着身子从人群中退出来,扛着摄像机开始拍摄冲突画面。

睹此情状,我的嘴张得能塞入一个恐龙蛋——这小丁要是放在古代绝对是陈胜吴广那样的角色啊。

拍摄结束后,天已经全黑,小丁决定赶回电视台去交片,让我先回家照顾孩子。

分开之后,我来到出租车停靠处,手塔凉棚一瞅,等候的队伍排成长龙,我只能乖乖地站在最后等候。

夜幕沉沉,让人顿觉孤独蔓延。已是初冬,呵气成雾。我裹紧自己的围巾,不住地跺脚取暖。正在这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我怔住,转头一瞅,对上了一双细长的眉眼。

我有瞬间的凝滞,完全不敢相信会在这里遇见拖着行李箱的于远。

只见他穿着灰色风衣,很挺拔优雅的模样。

“你不会忘记我是谁了吧?”于远笑问:“我不过才走一个月啊,你这忘性也太大了。”

要到这时,我才找到自己的舌头:“你回来了?”

声音里有我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惊喜。

“是啊,刚下飞机,你们来这跑新闻?”于远问。

我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于远轻笑:“小丁那小子,鬼机灵。”

“是啊,还好和他搭档。”我道:“否则之前好几条片子也许都审不过呢。”

“你也功不可没。”于远鼓励。

“我?”我望着自己的脚尖,轻飘飘地笑:“我是最没用的一个人。”

“你给你们主任行贿了?”于远忽然认真问道。

我吓得连连摆手。

“那为什么他总在人面前夸你又能吃苦又能扛呢?所以真相就是,要么是你妄自菲薄,要么就是他收了你的贿赂。”于远眼睛里夹着戏谑的笑意。

于远是个正能量使者,听他这么拐着弯夸奖,我顿时心花怒放。能被人肯定,那是件顶顶快乐的事。

“差点忘了,这次给你家小宝贝带了件礼物。”于远打开行李箱,掏出一个大盒子递给我。

我受chong若惊,连声道谢。打开一看,发现是海马宝宝。海马宝宝是个会发光发声的安抚玩具,据说睡觉时放在小孩子枕边安详的音乐能让小孩快速进&入梦乡。

“谢谢了。”我满心满眼全是欢喜:“这个很实用的,想不到你个大男人还挺细心。”

“我以前有段时间查询了这方面的讯息。”于远虽然笑着,可是声音却幽幽的,听真切了,像是有种伤痛。

我忽然想到什么,赶紧将嘴闭上,不再多话。

气氛顿时沉寂下来,我们之间似乎有点尴尬,我正打算说点天气什么的活跃下气氛,谁知于远忽然再度开口:“我以前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我很开心,所以那段时间经常上网查询关于婴儿的东西。可是因为工作,孩子的妈妈最终选择放弃了他…”

第三章 (2)

每个人心中都有道隐藏最深的伤,用笑容来掩盖,从不轻易示人。

而在这样一个初冬,暗夜沉沉之际,我看见了于远内心中那道伤。

这样的伤痛,无论别人怎样的安慰都是于事无补。

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没有人能真切理解另一个人的伤痛。

我只能望住于远,用倾听作为回应。

于远是个克制内敛的男人,他很快便收起了自己的伤口与脆弱,再抬起头时,眼里全是平静的波光,像是船过无痕的河面:“但我后来也想过,孩子的母亲既然没做好准备,那么没让他诞生或许也是另一种形式上的负责。”

于远虽然这样说着,然而墨色的眼眸里仍旧有着淡淡的寂寥遗憾。

前方出租车一辆辆停靠移动,车灯辉煌,而排队的人群却被夜色笼罩。

我想了想,低声道:“其实母爱也不是一天就能形成的,只有当孩子诞生时,才会被真正地激发。说起来也挺惭愧的,我首次感受到胎动时,根本不觉得温馨,反而还有种异形在我肚子里乱窜的感觉。”

于远哑然失笑:“有这么恐怖?”

“你想啊,忽然有个东西在肚子里动起来,那瞬间哪里想得到什么母爱感动之类的,第一反应就是倒吸口冷气。”我回忆当时的情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经过这番打岔,刚才的低沉气氛也消失不见。

于远望了望我,又问道:“最近怎么样?看你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挺不错,”我说:“孩子一天天长大,会走路了,也在牙牙学语。她迈着小肥腿踉踉跄跄走过来抱住我奶声奶气地唤一声妈妈,我整天的疲倦就会烟消云散。我后悔过很多事,但惟独不后悔生下她。”

于远点点头,由衷道:“有时候我一个大男人也很佩服你的坚强。”

我苦笑:“哪里有什么坚强,不过是不得不捱罢了。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既然都是一天,那还不如选择后者。反正最艰难的都已经过去,剩下的日子都当是挣的。”

于远对我和熙一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请尽管开口。”

我眨眼:“我已经在电视台打着你远房亲戚的旗号招摇撞骗了,得了不少好处,只是你听见了别否认就成。”

“哦?大家都在传我们是远房亲戚?”于远瞳孔里闪过一抹光,像是璀璨流星划过天际:“难道就没传其他的关系?”

他这样一副神态,这样一把嗓音,说着这样一些话,我瞬间脸颊就发红了。

都是孩子他妈了,脸皮还这么薄,实在是丢人。

出来社会做事,男女同事之间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这也是正常,所以我并不觉得于远说这些话有什么含义,

只能安慰自己,主要是于远同志的杀伤力太强大,即使是我这张老脸也挨不住。

说完之后,于远又一秒钟恢复了正经,徒留我一张脸颊仍旧在暗处发红。

这厮转画风的本领是越来越高强了。

之后我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人生本就是起起落落,之前我落到谷底,而近来开始逐渐平顺。本职工作算是上了路,而插画师兼职工作也越做越顺,出版社说读者反应不错,接连找我约画稿。

虽然如此一来,我除了照顾小猴子与工作外基本没有空闲时间,但至少经济上逐渐宽裕。

其实,只要人勤快,就绝对饿不死。

每天下班后,陪小猴子玩耍哄她睡觉后差不多是九点多,再赶紧赶两三小时的画稿,每天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也曾经累得想打退堂鼓,然而想到小猴子的将来,又只得咬咬牙坚持下去。

只要对自己下下狠心,还真没什么事熬不过。

待经济状况稍微好转些后,我决定去考驾照,边考边存钱,准备买辆便宜点的车。

买了车,以后小猴子看病或者出门玩都能方便许多。

我倒也是个说做就做的人,在最快时间内考过笔试,开始进行场地训练。因为时间少,而学车的人又多,所以只能给教练递了红包,每天凌晨五六点起床,去训练场地练习两圈再赶去上班。

我向来喜欢懒床,以前闹钟都是东南西北四个角各放一个,必定要等闹钟挨个响过后才会艰难地起身。而现在,闹钟刚响,我便会一个挺身赶紧离开床,奔到洗手间用冷水洗脸冲走瞌睡虫。

我以前最怕两种人:一是能成功减肥的人,二是能按时起床不赖床的人。

我觉得这两种人对自己都能如此心狠手辣,将来必定能成大事。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自己也出息了,看来离成大事不远了。

每当累得发慌时,都会想起以前的时光。在F市工作时,每天闲的时间很多,那时宁愿无聊地将《甄嬛传》翻来覆去看个几百遍,也没动过考驾照的心思。

说来说去,还是依赖心太强。

人生就像是考试,之前懒惰了,那后来必定要流血流汗艰苦奋战。

我跟的教练姓黄,大概三十岁左右,嘴挺油,喜欢和女学员开一些不&良玩笑。

因为学习驾校的地方离家里挺近,那黄教练和我住同一个小区,所以依稀知道些我的事情。有时候便拿着我离婚的事开些玩笑,我听了置若罔闻,他自己倒先没了趣,脸上讪讪的。

接连学习了两个月后,准备开始科目二考试。近年来驾照考试越发难过,就算是平时练习得很好的人都可能要补考,所以我对考试挺紧张的。而这天练车时,黄教练提出让我在晚上到齐山路,说他会在那里给我和其他两名学员开小灶。

驾校考试前许多教练都会给学员补课以此创收,所以黄教练的这个邀约也不足为奇。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多练习下保险,当天吃完晚饭后,便搭个车去了齐山路。

齐山路在半山上,比较偏僻,过往车辆行人都少,我到了后没多久,黄教练开着车来了。

坐进车后才发现,他说的其他两名学员根本没来。黄教练解释说,那两名学员有事取消了补课。

我没怎么在意,谁知黄教练将车开到一僻静无人处,忽然就将车停下把门锁死,接着立即转过身来想要对我不轨。

我又气又怕,醒悟过来后自然是拼命抵抗,手脚并用,指甲在他脸上乱划,直接划出了深深血痕。

黄教练吃痛,“哎哟哎哟”惨叫几声,跌回座位,按压下怒火轻声道:“宁真啊,我是真挺喜欢你的,两情相悦不是挺好的吗。”

“谁跟你两情相悦?赶紧开门!不然我报警了!”我怒火中烧,实在想不到居然会遇见这种事。

黄教练见我气势汹汹的模样,也怂了,只能不情不愿地将门锁解开。

我立马跳下车,不想再与这种人渣多待一分钟。而关上车门时,黄教练恼羞成怒,冷哼着对我道:“有什么了不起啊,不就是个拖着孩子的离婚女人吗?有人想上你就不错了,还拽什么?”

闻言,我气得牙齿打颤,浑身发抖,只觉得一股火直冲向脑门心,想也没想就捡起路边的一块石头朝着车窗内砸进去。

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哀嚎,接着那教练车飞快跑走。

想着黄禽&兽被砸到的模样,我瞬时笑出了声,然而笑着笑着,眼泪便出来了。

我蹲在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肺里全是火,不知道往何处发泄。眼前的景物全被泪水给折射得扭曲变形,丑陋不堪。泪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被尘土掩埋,浑浊成泥点。

失婚女人竟是如此低微,任由谁都能欺辱。虽然知道世事艰难,却没想到竟艰难至此。

我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正在这时,电话响起,我以为是我妈打来的,怕她担心赶紧忍住哭泣。

然而接通后那边却传来于远清澈而略为低沉的声音:“宁真啊,我朋友决定移民,东西太多,不能带走,只能送人。他们家宝宝有很多玩具和衣服,我看着还挺新,想问你要不要。”

不知为什么,听见于远的声音,我刚止住的泪又再度喷出。

于远从我断断续续的描述中了解了事情经过,冷静地问了我所在的位置,说马上便会赶来。

此刻的齐山路已经没有人烟,只剩下昏黄的路灯,路灯下细小的蚊虫在飞旋着。远处是隐隐的青山,在夜里看来像是巨&大的怪兽。夜晚阴寒,凉风呼呼地吹着,模模糊糊地像凄凉的呜咽。

我蹲在路灯下,抱着手臂蜷缩成团,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成为单亲妈妈后,我始终在硬扛着。一个人养孩子,一个人带孩子,经济上的压力,生活上的琐碎,在心上压抑了巨&大的疲倦。而刚才遇见的事像是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疲倦委屈瞬间决堤而出,令我窒息。

我不断地告诉别人,告诉自己,日子在一天天变好。可是在通往好日子的过程中,我撑得太久了,久到我不堪重负。

我精疲力尽。

正在此时,前方有车疾驰而来,两束灯光像是海上的灯塔,令我溃散的神智逐渐清明。

第三章 (3)

车在我面前不远处停下,一个高大身影从车内跨出,长身玉立,挺直如松。

在那瞬间,我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天神。

于远来到了我面前,我抬头望着他,我想我的模样必定很是狼狈,他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神色。

往俗了说,我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最不愿意让别人看见的,就是自己的狼狈与懦弱。刚才在电话里神智溃败,对着于远痛哭流涕,现在后悔得想要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我努力撑起身子,蹲久了血液不流畅,双&腿麻得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咬,难受极了。

可再难受,也得咬牙撑着。

从我签下离婚协议那刻开始,我就得为小猴子撑起一片天地。

我,绝对不能倒下。

想到这,我艰难地对于远撑&开笑容:“不好意思,这里太偏僻了,别说公交和出租,连人影子也没见一个,只能麻烦你来接我。”

于远没说什么,只是用那双睿智的双眸扫射着我的眼睛。

我偏开头,在于远的搀扶下上了车。

车内很静,播放着萨克斯风曲子,如泣如诉,幽幽入骨。车外的景色逐渐从荒凉到辉煌,像是流光溢彩,快速晃过。

气氛挺沉闷,于远默不做声,嘴唇也抿得紧紧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被教练调&戏的是他呢。

我不习惯这样的沉默,便开始振作起精神说话——

“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否则我指不定还得在那待一&夜。”

“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也是自己太大意了,应该问清楚才来的。”

“真的没事了,他也没占到便宜,反而被我砸了,算算我没亏。”

整个车厢里就听见我一个人的说话声,絮絮叨叨,虽然极力掩饰,但那语速确实比平日要快上许多。

于远却始终不发一言。

车很快回到了城区,这次确实是往我家方向开,可是却在中途一所大型游戏场前停下。

“陪我去发泄下。”于远说。

我知道,事实上,是他陪我去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