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心里有一个人,这种感觉是温润的,即使从咖啡馆出来迎着二月底依然寒冷的风。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来表达,就好象当年在这个城市落脚,一直租房而住,随时得从城市的这一头搬到那一头,半夜惊醒时总被陌生的环境吓住,满心都是不稳定的感觉,做事犹如食快餐,从无长远打算,买一件衣服都要好好考虑,会不会给搬迁添加麻烦。而当放净自己所有血汗购得一小房,从房产商手里取过一大串黄澄澄的钥匙,第一时间打的到空无一物的房间时,当时的心情也是与现在一样,但是当时更会激动,只知拉着自己的前襟低声嘶吼:我有个窝了!我有个窝了!是我自己的窝!

想到这儿,林唯平忍不住转身微笑着看向正开车回去的尚昆,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抑制不住的就是想笑,心里非常快乐。很想伸手出去摸摸他在黑暗中的脸,但是勇气鼓了再三还是没出手。终于只觉得车身轻轻一滞,尚昆张开双臂把林唯平扯进怀里,深深吻了下去。许久,两人喘着气分开,仪表盘微弱的光线映出两人火热的双眼。林唯平忽然尖叫一声:“死定了,你怎么在高速公路上面停车?”紧张地看出去,却见前后左右一溜儿的全是停着的车,“怎么回事?”

尚昆还是把她拉进怀里,笑道:“老天助我,今天这么晚了居然还塞车,否则我这一路都快被你的眼光烤焦。别理他们。”边说边又吻下来,林唯平百忙当中总算抽手把仪表盘的微光都熄了,这才放心迎向尚昆。是,一天下来,他的胡子有点长出来了,而身上须后水清香的味道还在,混着他身上的烟草味,还有他的味道,叫人怎么都闻不够。他的热烈终于鼓励了她,犹豫再三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紧紧抱住。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前后车灯把车子里面照得亮堂堂的,两人才惊醒过来,却发现后面的车子喇叭早已不耐烦地按得山响。两人相对一笑松开,样子都象偷了腥的小猫。尚昆收收神把车开出去。直开了近一公里地,才到刚才塞车的源头,原来是个车祸,一辆车撞得溃不成型,中间拱起,撞弯隔离栏,半身趴在中间绿化隔离带上。反正也还是单行道,车开不快,尚昆偷眼向那车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大惊,想都没想就是一个急刹,后面车子不防,一头装到他们的车尾,还好都车速不快,否则又是一场大祸。

“怎么回事?”

“是老关的车。我不会认错。”边说,见旁边有警察过来,忙把车开走停到中间隔离栏旁边,后面追尾的桑车也不甘心,跟上来找他们算帐。林唯平见尚昆皱着眉头,知道他心里紧张,便自己跳下车去应付后面桑车司机,给了他一千块私了。回头尚昆已经出来与警察说话,见林唯平过来,忙一把拉住她,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喃喃道:“别看,已经死了,别看。”

林唯平稍稍移开一点透口气,道:“你别紧张,可能不是老关。”心里对尚昆这时还想着照顾她感到很温暖。

尚昆犹豫一下道:“小林,你坐到车上去,我帮交警确定一下里面人的身份,别回头。”边说边不由分说地推林唯平去车里,直到把她关进车里才舒口气,但是还是不放心,做了个手势,叫林唯平不许出去。然后他快步走去那辆正在被人着手撬开车门想把人拉出来的车子,趁着警察手里的手电光仔细一看,果然是老关。不知为什么,他的车居然没弹出气囊。副驾也坐应着个人,但是门给撞开了,人不知飞到哪里去。不久见有灯光从路下面晃上来,几个警察抬了个人上来,一看那人长发披肩的,浑身血肉模糊,但还是看得出是年青女子的样子。尚昆艰难地迈开腿看过去,早有人粗粗擦拭过的脸上没有一丝熟悉的痕迹,不用说,很可能是老关的外遇。才与交警说明了情况,尚昆立刻回去车上,见驾驶座给林唯平坐去了,便默默转到副驾,拉开车门坐下,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那车。林唯平见他不语,伸手拉过他的手拿两只手合着,轻道:“真是老关了?甩出去的那个是谁?不会是小梁吧?”

尚昆拉过她的手,把脸埋进她的双手里,闷声道:“不是小梁,可是,老关……我过了春节一直忙没有见他,没想到会在这儿这么见他。”

林唯平正要说话,却见警察又过来,忙抽手摇下玻璃。那警察很客气地道:“这位先生可不可以跟我们回去一起协助通知出事者的家庭。我们需要他的帮忙。谢谢。”

林唯平忙道:“可以,你们前面走,我们跟着。应该的。”

回头却见尚昆掏出香烟,林唯平心想,即使是亲眼看见车祸人都会紧张,何况是亲见老友撞车,尚昆的心里现在一定什么味道都有。便伸指帮他打开天窗。抬眼见老关终于被从破车里撬出来,全身不知是哪几条骨头碎了,看上去软皮皮的,立刻被送上救护车。林唯平忽然一个转念,打电话给老周,“老周,我林唯平,我和尚总在高速公路上碰到老关的车祸,是,人已经去了。麻烦你去接小梁到医院,我怕她一个人会受不了。我们到高速交警那里配合他们一些事。老王?老王不在,老关的老婆我们再通知吧。”老周那边一口答应,林唯平相信他一定会做好。但是,恐怕这样一来,小梁就会更依赖老周。

尚昆这时有点缓过劲来,吐口烟圈出来,道:“你别担心小梁与老周,人的关系都是缘分,他们怎么走,不是你插手得了的。”

林唯平点点头:“放心,我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他们走了,我们跟上吧。”

尚昆问:“你没事吧?”

“怎么都比你好一点。反正你回去也不会睡得着,干脆做做好事吧。真没想到。”

“现在想起来后怕。我自杭州开出来就一直开心得心神不集中,幸好没出事。看来老关也是没收住心,否则都没谁与他撞,他居然会把自己撞死。”

林唯平终于忍不住道:“你别与我说话,我现在心里也乱得很,还好他们警车开得不快。”

尚昆叹口气,伸手抚抚她的头发,就真的坐着不语了。林唯平心里很想安慰他几句,但是一想到老关,脑子里就全是他和那个甩出去的女的软趴趴的身体,只得克制着自己一心看路。

警车没去警局,而是直接去了医院。林唯平看到前面的救护车一停下,就有一女子扑过去,不是小梁是谁?虽然父女之间有矛盾,但做父亲的出事,女儿总归血脉相连,最是伤心。老周自然跟在后面,但是见小梁妨碍了医生的行动,只好一把抱住她,不让她乱动。林唯平看着小梁哭倒在老周怀里,微喟:这是一定会出问题的了。

林唯平走出去想去接手小梁,却立刻被尚昆拉住,轻声对她道:“老周此时比你更有效。”但是林唯平却感觉尚昆拉住她的手微微有些抖,惊悟他虽然没怎么表现出来,但是亲眼看到老友惨况,心里一定也又惊又难受,他也需要安慰。而此时半夜风寒,他只穿着西装站在医院过风的门厅,人也一定冷得很,忙摘下自己的围巾给尚昆围上。尚昆看看她,没推辞,只是伸手揽过她的腰,两人轻贴在一起,“人命竟然会如此脆弱,小林,以后我要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所有时间。”

林唯平听了心里非常感动,没想到他这时候想到的会是这个,双手环住尚昆的腰,头倚在他肩上,但找不出话来讲。警察从急诊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人这么姿势亲密但又不猥琐地站着双双看着他,心说富人怎么都一样,死了的那个也有个年轻美貌的陪着他上西天。但他一问起话来就感觉不同,这个女子非常强势,看似彬彬有礼的,但是滴水不漏地操控着他的话题,不让他多问一句与车祸无关的事。这才想,这个女人可能是略有不同的吧。

一会儿就见老周抱着小梁出来,见了他们就道:“你们两个在这儿等等老关老婆,我陪小梁先回家休息,白天我对她有点安排,可能会比较耗神。”

林唯平感觉尚昆的身体直了一直,随即听他道:“也好,如果需要,你联系我,我手机会一直开着的。”

见老周几乎是提抱着小梁走后,林唯平才问:“你们似乎在打哑迷。”

尚昆拉她到椅子上坐下,道:“老关的公司里有几个位置是他老婆娘家人把持的,老周那意思是老关横死可能没留下遗嘱什么的,如果任由老关老婆拿主意,小梁一定吃亏。所以他一定会先下手为强封了老关那里的帐簿和所有公文,免得到时查无实据。这件事光靠他肯定不行,我得立即联系老王,叫他派出几个黑的白的人跟老周去。”

林唯平一听立即点头感慨:“老关把女儿托给你们照顾,看来你们还是尽心的。但是,不对。”林唯平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么重大的事,老周关心得过头了点,你怎么就那么不投入?一样是朋友,为什么态度如此不同?”

尚昆难得还有心情一笑:“傻瓜,你还没看出来吗?还以为你打电话叫老周通知小梁是有意的。”

林唯平一张嘴张得老大,都收不回来。“那,那你的意思就是老关也是知道的了?因为老关不喜欢看到老周拿下他的女儿,所以老周做出拒绝小梁的动作给老关看。现在老关死了,老周正好填补小梁心中空出的位置,他妈的,这手段也太恶心了。原来老周也是这一路货色。”

尚昆不以为然,“你想想,老周帮小梁把该得的拿过来又经营好,让小梁过安稳日子,这不是对从小过怕穷日子的小梁来说是好事?再说小梁又不是不喜欢老周。”

“可是老周那么顾念他的老婆,他不是会离婚的人,以后小梁怎么办?”

“老周老婆那样的人,老周只是没碰到好的,否则早离开她。”

“那么说老周那天吃饭时候是做戏给我和老关看?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怎么老周还要骗老关?”

尚昆终于皱眉道:“老周这也不是骗老关,他对他老婆确实有感情基础的,但是……”尚昆突然想到这话不能说,一说得连累到自己,忙一把刹住。

林唯平一转念就知,冷笑道:“我明白了,老好老周也会得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如今小梁年轻美貌多金,与以前小孤女又有不同,砝码大大加重,我已经看到白月儿的结局了。虽然我不喜欢白月儿的张狂,但更不喜欢老周掂着女人挑三捡四。你们男人恶心,呸。”

尚昆欲待为自己辩白,但是想了想还是吞了回去,林唯平说了那么一通后起码没抽身离开他的怀抱,说明只是就事论事,没把掌风扫到他身上。只得苦笑道:“朋友与朋友也都有个底线的,老周的心事我也就知道这些,这还大多是推测出来的。小林,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对我很厉害的。”

林唯平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真是姜是老的辣,一句话就轻轻松松把矛头指向她来了,搞得她现在再要说下去,就变成是太承认他是自己的人,所以欺压上他了。只得白他一眼不理,自认差他一个段位,没法嘴皮子上面讨公道,只有偃旗息鼓,谅他也不敢再揶揄。

好在关太太赶到。关太太大概是老关支边回家有点积累后娶的,看上去年轻美丽,才三十出点头。跟着她来的是个年轻男子,看长相该是她的兄弟。尚昆见此就起身迎上去道:“关嫂跟我来,人还没推去太平间,等你过来。不过最好别看。”

关太太进去自然是大哭,医院里见多这事,也没人太关注。一会儿陆续有人进来,大致是关太太一一通知了亲友。尚昆见该来的来得差不多,就与关太太兄弟打个招呼,与林唯平走出医院。外面的空气虽然冷,但是清爽得多。尚昆一走到大院里,就一把搭在林唯平肩上,闷声道:“我快到极限了,脑子里全是老关和那个女人的血脸,你撑着我。”

林唯平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见尚昆半垂着眼很累很苦的样子,心里不忍,想想他回家后一个人不知得多难熬,也没说什么,就开车把他带到自己家门前,才捅捅他叫他下车。尚昆下车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住的小区,看看林唯平,见她正掏钥匙,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心想还真是歪打正着了。心里一高兴,人也好受许多,但是一想如果太精神了被林唯平看到会出反效果,于是干脆耷拉着眼皮开始装。

房子在五楼,开门进去,见里面亮着灯,忙问:“你有家人在?”

林唯平把人往里让,关上门才道:“完了,半夜招人进门,我的良好形象给毁了,你偏又给我在楼梯里大声说话,不存心毁我老脸吗?请换鞋。”见尚昆换了鞋到亮灯的房间去看,忙道:“没人的,我怕晚上人不在小偷进门,所以离开房间的时候一直亮着盏灯的。而且常常出门应酬,晚上回来看着盏灯亮着心里也感觉踏实点。”

尚昆不便在女孩子家闺房到处走动,就在厅里晃来晃去看看,见里面装修得很素净,客厅有一整堵墙全做了壁柜,看来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扔里面去了,房间看着很空旷。没有常见的整组的沙发,和矮矮的茶几,只有靠窗那里做了个软榻,象是可以坐的样子,上面放着几个醒目的软靠垫。尚昆试着坐上去,发觉柔软异常,用黑金大理石做的窗台正好可以扶手,拨开白色纱窗看出去,外面是黑暗的天。如果换成是个春日的午后,坐在这儿看本书,打个盹,一定异常惬意。见窗台上果然放着本书,很厚,拿过来一看,是基辛格写的《白宫岁月》,不禁莞而,也就林唯平这样的女人会看这种书。扭亮壁灯翻看,见书看上去已经不新,但里面划线批语什么的一字也无,倒象是这间客厅,实用而不花俏,精致而不外露,主人又何尝不是?

翻了几页已知是好书,抬头见林唯平在她开放式的厨房里忙碌,便过去探看,“煮什么?这么晚不用再忙了。”

“不可以,今晚吃的到现在全部见底,要不吃一点,睡觉都做恶梦。小馄饨,可以吗?啊,对了,你无肉不欢,此乃鲜肉小馄饨,我自己做,肉馅特别充足。”

“今晚本来不知怎么过。”尚昆感慨,从后面轻轻抱了林唯平一下,可立刻被她一扭腰避开,尚昆明白她的意思,人是给你入登堂了,但是未必就给你入室,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不比在车上路上,分寸把握不好立即出事。象林唯平这样主见这么多的人,对她用强反而会弄巧成拙,不如点点滴滴,来日方长。

第章

二十七

二十七

林唯平起得早,到尚昆睡的客房一看,门没关着,尚昆把被子堆得满头,睡相一点看不出什么白天的样子,倒是象个没有任何机心的孩子多一点,不由抱着手在门口微笑着看一会儿。

打开手机想到厨房准备早餐,却听手机响,怕吵着尚昆,她立刻跑过去接起,却听里面小梁哭喊着道:“姐姐,姐姐,我只有找你了,你快救救我。”

林唯平一听吓死,想到昨晚老周的样子,脱口而出:“老周没什么吧?”说完也觉得自己想得对路,如果老周没怎么,小梁一切可以问他,没必要问关系隔得远一点的自己。

“姐姐,我们以后都别提他好不?以前我爸爸在的时候说过,老周如果为了我与他老婆离婚,他的财产分一半给他老婆,再跟上我拿我爸一半财产的话,他就大赚了,他当然会抛弃老婆来找我,我当时还不信,跟爸爸吵了一架,现在才知道爸爸才是为我好的。他昨天竟然想趁机捞我便宜,都什么时候的,我爸爸还尸骨未寒呐,他这老朋友竟会做得出来。我别的脑筋没有,可是他也不想想我是怎么生出来的,我妈和我为此吃了多少亏了,我会做那傻事吗?这个下流鬼,以后都不要再提起他。”

林唯平一听,放下一颗吊了一晚的心,对小梁好感倍增:“你打我很多电话了吧?不好意思,我昨天安顿好医院里的,回家睡觉很晚了,才起床。你做得很对,但是……你想过今天没有?”

小梁哭道:“我想了啊,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再叫老周帮忙了,那人白眼狼一个。姐姐,我平时最佩服你,我没别人可以找,只有找你帮忙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都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安排我,我现在住的是爸爸给我的房子,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赶我走,我不要再回妈妈那里去,我不要见我后爸啊。”

林唯平答不上来,昨晚老关老婆娘家的阵容她早见了,凭她和小梁两个小女子,怎么敢下手抢遗产去?给人半夜打闷棍都不是没可能。连老周出面,尚昆都说还需老王帮忙的,何况自己。想了想才道:“小梁,老周是不是去你爸爸厂里操作去了?你不要先把话说绝了,我与你爸爸其他两个朋友联系一下,看看他们的意见。你爸爸家大业大,靠我们两个人是不够的,一定要听听他们的意见。老周那里你别把话说绝了,先让他去忙着,什么事以后再说。你别出门,开着手机,我回头就找你。”

小梁哭着答应了,想是她现在什么主意都没有,唯有抓住林唯平这条救命稻草了。林唯平看看还在熟睡的尚昆,想想还是不舍得叫醒他,但是老周那里的手机也不想打,果然如尚昆所料,老周有那想法了,真是恶心,大男人什么钱不好赚,靠那样挣钱,比于凤眠不如了。才在想着,又有电话进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小林吗?我老王。”

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不是没想过联系他,但是跳过尚昆自己直接联系老王总觉得隔了层,很多话说着也不方便。现在他自己找上来,但是还是觉得有的话由自己来说未必好。“我是,老王你回来了?”

“怎么回事,老周说你们看见老关撞车。我打了一早上电话都没找到阿昆,他家里电话一定又拔掉了,手机也不开,你的电话也是一直忙音。我现在在阿昆家门口,敲门没人应,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林唯平被他说得脸红,尚昆在她这儿,他们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在外人看来就不同了。想说什么觉得很为难,只得避重就轻道:“昨天我们从杭州回来,高速堵车,路一通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老关的车出事,所以停下来帮助警察看了下,认出确实是老关…….”不想手机这时被尚昆接了过去,他不知什么时候醒的,拿了手机大概怕冷,又跳回床上去,钻被窝里说话。“老王你在哪里?我家门口?过来小林这儿,小林你与他说个地址,叫他立刻过来。”

林唯平只得说了地址,关掉手机就埋怨躺在床上看着她贼笑的尚昆:“完了,又被你毁一道。快起来,你那里到这儿都没多少路。”

尚昆看看手表,笑道:“你这儿睡着真是舒服,床特别软,被子特别暖,上回和你一起看电影那次我也睡得很舒服,发觉只要你在身边,我就睡得特别安心。以后我就赖在这儿做巢了。”

林唯平拿眼睛白白他,见他要起床,忙转身离开。认命地去大壁橱抽出软椅和茶几摆好,准备老王来时说话。她这儿本来是没打算招待人的,所以客厅什么都无,看电视跳床上看,没想到尚昆擅自给她做主意,但他话已出口,只有随他了。她当然知道尚昆是有意宣扬的。但是她怪他不起来。

直到老王敲门,尚昆还泡在卫生间里,林唯平又不好去问,只好自己给老王开门,知道老王见了她一定是满脸暧昧的,本想叫尚昆应付,但现在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老王见了她自然是笑嘻嘻的,迫不及待地进来就问:“阿昆呢?阿昆呢?”

林唯平指指里面的那个卫生间道:“引狼入室了。”

老王大笑,半天才道:“看来我还是聪明的,找不到他就来找你。”

林唯平怕他继续这个话题,只得岔开:“与你约法三章,千万不要提起昨晚老关看上去如何如何,”又指指卫生间,“打击很大,我在远远看着现在想起来都要吐,他还就近去认尸了。”

老王挤眉弄眼道:“所以你可怜他就把他捡回来啦?阿昆命好,因祸得福了。”

尚昆从里面走出来道:“你不要乱猜,什么福不福的。说,来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想我不帮老周帮你?”

老王忙笑道:“你怎么猜到的?你说老关的公司和我的联系那么大,我下手不是比老周顺多了?况且老关的公司全是外戚,老周去又压不下的,到时也是要找我的,不如我自己下手。”

林唯平旁边听得眼睛直晃,这是什么兄弟,一到利益面前就全变调。但他们说话,自己不好插嘴,就倒水给两人,尚昆一见道:“时间也不早了,我的早饭就和中饭一起吧,小林,你这儿有东西吗?”

“牛肉面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我们都不讲究的,我听到消息直接从杭州过来,也没吃早饭。正饿得慌。”

林唯平心里暗想:完了,两头饿狼,看来冰箱里的面条是不够用的,还是做饭算了。应了声“好”,就转身做饭去。老王见她离开,又见尚昆眉开眼笑的,忍不住取笑:“你小心对她太好,以后骑到你头上。”

“爱骑就骑,就怕她还不屑一顾。”尚昆掏出香烟,但是看看林唯平,又放了回去,相信她是一定不喜欢他在房间里抽烟的。现在人未到手,还是别出格的好。“我想着你就是为这事,昨天老周对小梁那么殷勤也是为这个。不过这事我帮不上忙,老关老婆是一定不会放弃手头股份的,老关不知有没留下遗嘱,即使没有,小梁也可以通过我们撑腰拿到她的股份的。你除非问小梁收购。”

老王把尚昆的香烟拿过来,但是想了想也放了回去,现在他正指望尚昆,而尚昆又正顺着林唯平,他可不能得罪了林唯平。“你先给我看看有没可能。你是搞企业的,我一直搞房产,对你们的企业没头绪,你说我进去的话可不可能拿到控股?我可不想进去了给老关老婆拿捏。”

尚昆道:“据我所知,老关手里持的股份占他所有公司的百分之八十,其他给了他手下的几个重要位置的人,其中不包括老关老婆的亲戚,因为老关以前和我说过,怕他小舅们拿了股份后坐大,到时剔不出去。那百分之八十如果三等分,他老婆,孩子,小梁各一份的话,你即使拿了小梁的和别人全部的百分之二十都没法达到控股,这笔生意你得亏。除非老关有遗嘱,而且对小梁心存内疚分的时候多给她一点。不过这个很悬。”

老王拿手指弹着椅子把手,想了半天才道:“你说的有理,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关键是小梁肯不肯把股份给你。如果肯给你的话,老关又不止一个厂的,再少的股份,你也足够可以控制一个厂子了,老关老婆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恶霸,一定是宁可割个厂子给你也不要与你一起开董事会的。但是小姑娘本来就喜欢老周,老周原来碍着老关在没法子,现在一套近乎还不全听老周的?这年纪的小姑娘没道理可讲,高兴了什么都会送出去,这才是你最要担心的。”

老王皱眉轻声道:“阿昆,你是明白人,不要再与我东拉西扯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有一个她。“边说边指指厨房里的林唯平。

尚昆一把把他的手按下来,也是轻声道:“你提也别提,昨天晚上见老周那样,她差点连我都怪进去。”

老王不服气地胖着声道:“我那不一样,我是真小人,老周是披着羊皮的狼,与其把小梁拿到的遗产给老周使那种手段得去,不如正大光明卖给我,起码小梁手里可以拿到真金白银。”

林唯平正好煮好咖啡,就给他们端过来。老王一闻香味就道:“你用的豆子不错,我酒店里的都没你好。”

林唯平笑笑道:“你酒店里的还会拿速溶的骗羊牯,我都喝着过一回。”

尚昆笑道:“我只知道闻着香,喝着不喜欢,小林,还是给我水吧。”

林唯平心想你倒好,都使唤起人来了。但老王在面前,少不得给他面子,只得给他添了水。老王见此笑道:“小林,没想到你在家里是个贤惠的。小梁现在还在你单位吗?”

“是啊,什么事?不过她不用多久就不会呆了吧。”林唯平立刻明白,刚才她在厨房忙的时候,两人谈话一定谈到了小梁。但是他们不说,她就当不知.

尚昆看着她不说,老王还是不顾三七二十一地说了:“这事你说什么都要帮我,老关在时曾经说过,如果说这世上他女儿小梁还肯听谁的话,那这一定是她的妈妈和你小林了,所以他以前会特意请你吃饭帮他解决小梁与老周的事。我只求你帮我说服小梁,如果她要出售遗产的话,找我老王,我有偿付能力,也不会拖着不付赖帐。”

林维平笑吟吟道:“老王,你的忙我是说什么都要帮的,等下吃完饭你等我消息。”刚才在里面断断续续听了外面他们两人的说话,林唯平心里觉得小梁一清二楚地把手头可能分到的股份转让给老王反而更安全合理一点,但不知她会怎么想,还得等会与她见了面详谈。

尚昆见林唯平话里有话,什么叫“你的忙我是说什么都要帮的”,难道老王与她私下有沟通?想着心里就酸酸的,笑道:“这话说的,那就是说我要求你帮忙的话你就未必答应了?”

林唯平不理他,抽身离开,留下老王放下心来笑道:“阿昆你吃什么醋,这事现在我不急告诉你,以后总有机会的。反正对你只好不坏的。”

尚昆拿眼光在林唯平与老王之间打了几个旋,这才讪笑道:“我吃你什么醋?好了,既然小林已经答应帮你,你就赶紧回家布置去,别坐这儿碍手碍脚当电灯泡。”

老王笑着轻声道:“你才是过河拆桥呢,枉我为你在小林面前好话说尽,否则你哪里能有今天的待遇?你们两个请我吃顿牛肉面真是太便宜了你们。”

尚昆疑惑,但是林唯平就在不远,他也不便深问,只得不理老王去开自己的手机。一打开就见不少短信,有老周的,还有老关老婆的,奇的是老周老婆居然也发来短信问老关的事。尚昆捡容易的先回电话,当然是老周老婆。“嫂子?我尚昆。”

立刻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高昂急促的声音,尚昆不得不把电话拿开一点免得震破耳膜,看来白月儿对丈夫半夜被电话拉走很是耿耿于怀。待对方声音稍小,尚昆才敢接话:“确实是老关出事,我刚好经过现场看见的,别人联系不到,我想想只有老周最老实,晚上一定呆家里的,所以你说我不找他找谁?不是借口,老关是真的去了,你说老周什么借口不好找,怎么可能找那么晦气的借口?你放心。我是今天凌晨把事情扔给老周才回家睡一觉的,实在挺不住。别不信啦,你可以去医院看看,问一下,看我有没骗你。老周现在在那里?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医院,可能与老关太太有其他安排,我才起床,看见你的短消息立刻先回你的,一点不敢怠慢。对,对,老周说他在老关单位里?嗯,我立刻与他联系,你别急。”

老王看着尚昆把电话接完,在一边搭话道:“恐怕这回下来,以后你就不用再帮老周接这种电话了。”

尚昆摇摇头道:“与我无关,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最多是以后不会再有类似四人在一起喝酒说话的聚会罢了,老关不在了,老周不愿意见你。不过很难说,你和老周如果是你在这回赢了一道,以后三人还可以聚一起,老周会得忍辱负重,这回你得手的话,你心里总归欠他一个情,他与其因此与你翻脸,不如继续与你交往,以后总有讨还你欠他情的时候,何必冒然与你抓破脸皮?这样做除了争得一口气,对他老周一点好处都没有。但是如果是老周赢了这一道的话,事情就相反了。你这人是说什么都不会再理老周的,老周也不敢见你,所以说以后我的手机不仅得应付白月儿,还得应付你们两个之间的互相试探,我只有更忙。”

老王听了摇头对端了菜出来的林唯平笑道:“你听听他都说些什么?这么奸诈的人,小林你以后得提防着他点,我的电话号码你千万收好,以后受他欺负了招呼我一声,我手下多的是要钱不要命,肯帮你出头的二楞子。”边说边耸耸鼻子,“什么东西这么香?可以吃饭了吗?”

林唯平笑道:“饭还没好呢,菜很简单,牛腩萝卜汤,炒鸡蛋,炒白菜,油爆虾,不知道你们来,我都没准备。都是现成的。”

尚昆走到冰箱那里拉开看,“你这儿究竟还藏着什么,凌晨的馄饨已经很不错了,萝卜牛腩汤简直是我最喜欢的。唉,还有几块肉嘛,干脆炒个肉丝上来。”

林唯平不依,笑道:“我本来还准备贪方便给你们吃面,但是面不够只有烧饭了。你倒还想点菜?我就等着快点吃完饭给老王做说客去,可不能把时间耽误在吃饭烧菜上。”

此时老王的手机也响,他在那里嗯嗯啊啊一阵就跟到饭厅道:“老关老婆给我电话,说老关的律师联系到了,那个律师说老关两年前就有立下遗嘱,死后立即宣读。还说一定要有我们在场才行,你,我,老周。叫我们下午三点一起到老关总公司去汇合。”

尚昆才要回答,自己的手机也响,一看号码就对老王道:“给你打完就打我的了。”说着接起。不想电话那头却是一阵啜泣。尚昆心想,这也难免,死了丈夫,偏丈夫又死得尴尬,与其他女人死在一起,换谁都受不了。估计关太太与老王说话时候还忍着,碰到他这个知情的,她就忍不住了。

尚昆听了一会儿才道:“你喝口水,慢慢说,别急。”

关太太忍了又忍,才断断续续地道:“我今天已经忍到现在了,老关与你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我也常与你们一起吃饭,大家相处都不错的,为什么老关尸骨未寒,老周就气势汹汹纠集一群人来封了几个分厂的财务室?他说是为公平起见,难道小梁是老关的女儿,我的女儿就不是老关生的?明摆着是扇我的耳光。往常老关在时常对我说,你们四个人里面,最可靠的是你尚总,但是你常不爱管闲事,不大肯出手。今天下午三点律师来宣读老关的遗嘱,他指定要你和老王老周在场,老周已经倾向明显了,老王我不知道,你可千万要给我做主啊,我的孩子还小,别叫我们孤儿寡母的受人欺压啊。”

尚昆舒口气,还好关太太没在老关与别的女人同死的事上打转,否则他还真对付不了女人这方面的眼泪。虽然老周去封老关分厂财务室的事他早猜到,但是这时还是当作不知道为好。于是故做吃惊的口吻道:“老周已经在你那儿了?放心吧,他也未必就是针对你的。我才起床,等下吃点东西就过来。你也最好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后面有得你要忙的。有什么事,可以放手地委托手下人去做。老关过世,大家都看着你的态度,也想表现给你看他们的态度,所以你不要怕会指挥不动他们,这是他们手下人表现自己的机会。”

老关太太听了叹口气道:“谢谢你,我知道你的态度了。虽然你没表态,但是这些话都是在给我考虑,我放心了。非常非常感谢你。”

放下电话,老王就道:“你的待遇就是不一样,你看老关老婆老周老婆都喜欢抓着你说话,好象你是什么君子似的。”

尚昆笑道:“你老婆也一样。”

老王翻翻眼睛道:“我老婆只会与老关老婆一样,我不出事她就不会来找你。”

尚昆更得意地笑道:“说明你老婆从你口里得知的我的形象也是个君子,你就不要否定了。我只是奇怪,老关怎么会留下遗嘱的。他年纪也不大。”

老王悻悻道:“虽然听着很晦气,但是我想着老关做得还是很对,回头我也得考虑考虑找律师立个遗嘱了,说什么也不能在我过身后把遗产给老头子,让他贴女人与我儿子斗去。你也别回避,这是个实际问题。”

林唯平端了饭上来,听见他们的话,却并不接口,分下筷子只招呼着吃饭。他们说的是与大笔钱财相关的敏感问题,而自己与尚昆的关系也处于敏感期,这种事情还是不插话的好。老王见她出来,自然不好再说,开动嘴巴吃饭。只尚昆看看林唯平的神色,虽然知道是一定看不出花头来的。

吃完饭,把碗在水槽一扔,三人就出发。事先林唯平已经约好小梁到凯旋公司里等,因她觉得老周既然与小梁不欢而散,一定怕小梁另找救兵,有可能在小梁住处安排有观望的。如果自己这时候找上小梁家去,以后与老周的梁子是结定了。凯旋与老周的公司那么近,以后有的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机会,不想见面尴尬。而且看尚昆现在的态度,他似乎哪里都不表态,即使老王这儿也没说死要帮。估计他心里有顾忌。一个生意人,在多年老友面前总有一两把柄落着,得罪不得,虽然可以摆平,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林唯平觉得也不能给尚昆找麻烦。出门时候才轻声与尚昆说:“我约小梁在公司见面,尽量不会露面的。”尚昆果然笑笑,赞许地拍拍她的肩,只是碍于老王在前面走,他就不说了。的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opyrighto晋江原

第章

二十八

但是林唯平的车子越近公司,心里却越寒。想想小梁原来对老周的态度,简直是牛拉不回的架势,现在却是说翻脸就翻脸,究其原因,无非是其中涉及大笔利益,目前小梁一定是如刺猬也是的,对谁都抱着一份警觉。而且还不知道小梁心中是否真把老周打入十八层地狱,万一只是小女儿的反复,她林唯平此时给她出的主意将会一五一十传到老周耳朵里,她无缘无故就会卷入对自己毫不相干的是非中去,可能还会拖累尚昆。尚昆离婚前转移资产的事看样子老周有点清楚,如果老周撕下脸皮拿这做要挟的话,尚昆只有哑声,甚至得牺牲若干利益弥补老周。

看来等下与小梁的会面不会轻松了,起码什么话都不能坐实了说,什么结论都得小梁自己得出,自己只能引导,不能观点鲜明,而且还得摸着小梁的心思说话,绝对不能留一丝把柄给小梁,但是答应老王的事又不能不办成,难,非常为难。

幸好小梁没吊着脖子等在公司空地上,而是歪着头靠在总经理室门上,一听见脚步声立即抬头,几乎是冲上来紧紧抱住林唯平的脖子,从她身体颤动和鼻子发出的声音可知,她是在哭。林唯平向来不喜欢身体接触,何况是不很熟悉的女人,当下摊着手犹豫了半天,才伸手轻拍小梁的肩膀道:“里面说话去,你镇静一点,时间不多,不要光顾着哭。”边说边把人连拉带拖地扔进房间沙发上,什么都不多说,只给她一杯水,然后坐对面静静看着小梁慢慢克制住。

人都差不多,你越安慰,她就越觉得委屈,哭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倒是放手让她哭,什么都别说,反而可以早早止住。当然如果没要紧事在边上等着,那是不妨安慰安慰的,哭出来比如心理排毒,死忍着反而忍出癌症。

此时说什么话都不如直截了当,林唯平看着小梁有时间有精力伸手拿杯子,便知道小梁的哀戚告一段落,当下很直接地道:“你们约定是下午三点集合听律师宣读遗嘱,现在是一点多点,加上你赶去你父亲公司的时间,你最多还有半小时工夫。”

小梁一听,全身摇了一摇,不由自主地看看手表,嘶声叫道:“姐姐,既然你知道,何不陪我过去?这么大场面我根本应付不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收拾那些爸爸可能给我的东西,到时不是又要求靠老周了吗?我知道他现在就等着我无计可施又找上他。不,我不能让他如愿了。”

林唯平心想:你这究竟是赌气,还是真的看透老周的为人,抑或是连自己都不知道?嗯,后者最有可能,一个女孩,一下死了父亲,原来爱恋的人也此时原形毕露,想叫她静下心来思考是不可能的,她此刻便如溺水的人一般,抓住什么都缠着不放,被抓的人如果自己不立定主意,搞不好连自己都赔上。林唯平不便当场答应或拒绝小梁的要求,便避重就轻地道:“老关,呃,你父亲既然会在两年前就想到立下遗嘱,他一定有周密考虑的,这两年中他一定也会深思熟虑之后对遗嘱有些修改。他不会不知道他手头财产的分布,不会不考虑你的水平,关太太的水平等因素,所以你只管今天去听着,你父亲一定会有好的安排。不过这是第一步。”

小梁艰涩地转转眼珠子,想了一想才点头道:“对啊,爸爸很了解我的,其实比我自己都了解。”这话当然在一天前小梁还是不会承认的。

林唯平点点头,道:“这就好。遗嘱的内容不外是分割财产,我不敢断言你父亲会给你多少,但是我相信他一定不会亏待你。这是题外话,我们现在说再多都没意思,就看你父亲的考虑了。然后接下来是你怎么处理到手的财产。不管怎么说,即使今天是周日,你父亲公司在银行帐户上面的钱无法进出,老周率先封冻公司所有财务室的做法还是正确的。无论今天以前或者今天以后发生过什么事,老周今天这么做客观上都是帮了你一个大忙。”林唯平在这儿悄悄给自己留个伏笔,帮老周说上一两句好话,那么即使以后小梁心思反复,与老周言归与好,她此刻也有话在先,小梁与老周到时当都怨她不起来。

而小梁不愿承认这个客观现实,梗着脖子道:“他?不必提他。姐姐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林唯平笑笑道:“如果你父亲给你的是现金房产,那最好办,我不说你也知道。如果给你的是一个厂子什么的,你先看看你有没能力接手那么大的企业,注意,是独立接手。就象掌握江山一样,假手他人,你就是傀儡,时时有被替代甚至……什么可能都会发生。”

小梁毫不犹豫地道:“不,我管不了。”

林唯平看着她笑道:“没做过并不意味着做不好,你不要妄自菲薄。”

小梁脱口而出,道:“不是,我其实天天都在观察你的言行的,回家概括又概括,知道自己根本达不到你的水平,何况很多你的言行其实根本不是我猜得到的。我有自知之明。”

林唯平闻言心里一震,她一直认为小梁是尚昆的眼线,一直留意到小梁在观察她的一言一行,原来她是出于这个目的,倒是误会她了,也误会了尚昆。怪不得最了解自己女儿的老关到要紧时刻会放下身段求她帮忙,在小梁眼中,自己可能就是什么偶像的级别。心中除吃惊外,还有得意。

而小梁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生气了,忙辩解道:“我不是传说中的偷窥者,真的不是。我本来只是好玩,把你接手廖辉正烂摊子的种种以日记形式发在一个需用密码进入的S上,没想到大受欢迎,大家追着看追着叫我写,都非常喜欢你这个原型,所以我骑虎难下,只好天天交作业,而我也越写越喜欢,写出来的给大家一分析,我才知道原来我看到的只是表面,所以后来我才渐渐学得了分析。越分析我越佩服你,也越来越怕你,但是今天出事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是想到你,我相信你是一定会帮我的。你答应帮助我的时候我心立刻放下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真的。”

林唯平再次目瞪口呆,这么义无反顾的信任,自己都已经记不清在什么时候曾经对谁有过,或者自己一直就心思复杂,从没对人抛却一颗心过,即使现在对尚昆,虽然知道他对自己好,但是她还是节节提防,怕这怕那,想必尚昆也是如此。真不知倒是该羡慕小梁还是该替她担心,心里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还对小梁有所保留不是很对,但是思前想后,还是放弃冲动的念头。是,已经有老练沉稳的名声在外,此刻忽然冲动,料是谁都不会原谅她,只当她是千虑之一失,保不准就此便被人揪住了尾巴,而小梁不同,人们既然不会重视她,当然也不会重视她的冲动,她就可以率性而为。人跟人就是不一样的,气死都没用,说到底就是性格决定命运。

当下收敛了冲动,依然顺着自己的思路稳笃笃地说下去:“既然你自己不会接手管理,那么剩下的路只有承包和资产转让这两条路了,而且这两条路越早走越好,因为公司不可一日无主,无主的日期越长,公司越混乱,就越开不出好价。承包和转让之间,我看好转让,一了百了。你没有管理生产型企业的经验,不会了解承包导致的损失会多么靡细,不可能预作防备,话说回来,即使熟悉生产型企业管理的人,但不可能跨行业了解其他行业的运作,所以初初接手也会理不清头绪,何况是你。关于转让,可能你父亲遗嘱中会有限制,比如同等条件下优先转让给你继母等,只要条件合适,你不用排斥。”林唯平相信以老王手段之强势,一定不会放手让小梁的资产转移给关太太,自己此时乐得说话不偏不倚,作其公正状,只要引导小梁往转让的路上走就行了。不过话说回来,转让确实对小梁而言是最合理的办法,否则林唯平扪心自问,昧着良心的引导她还是做不出来的。

小梁想说话,但被林唯平手掌一个虚按阻住,“时间紧张,你听我说就是,路上再想。如果转让的话,可能你父亲在遗嘱中已经帮你把你所得的部分的价格明确出来,如果没有,没关系,你最简单的办法是拿来当月的财务报表看,找到固定资产,那里写的是多少,你基本上再往上添个合理的百分数就是,如果想精确一点,那就找个会计师事务所给你做份评估,看你自己的决定。”

小梁忍不住急促地打断道:“这个百分数是多少?”

林唯平笑道:“你可以当场吵说你分亏了,你继母比你要多得多,关太太一定会给你个好的答案。好了,时间到,你还是上路吧,我不送你,我要去码头看看。委决不下的事可以当场说考虑考虑,回头再商量着办。走吧,鼓起勇气,坚强一点,你是你爸爸的女儿,你所得的都是你应得的。”

小梁似条件反射地跳站起来,愣了半天,忽然又上来抱了缓缓起身的林唯平一下,这才发誓似地道:“我绝不会差劲的,不过我只要有机会就随时向你汇报。”

林唯平微笑提醒:“记得打我电话的时候避开所有人,否则被人发现我是你的师爷,我不排斥被人重金收买出卖于你的可能。”虽是玩笑似的说说,但是相信听在现在浑身都是刺的小梁耳朵里,效果一定会有。

小梁点点头,说声:“不会的,我先赶去了,非常谢谢姐姐。”便大步如跑似地离开。林唯平听着她渐渐远去消失的足音,心里有丝内疚,虽说今天对小梁一席话不是害她,对她只有好的,但是主观上还是有利用她的成份在,可是小梁看上去是那么的相信她这个姐姐,映衬得自己心思非常不纯,简直是有点阴暗。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起,阳光已经渐渐离开自己的心房?

小梁几乎是跑着进父亲公司的会议室的,虽然是她父亲的产业,但是她一直赌气,今儿还是第一回到。一路因为一直思考着林唯平的话,心里的哀伤减轻很多。谁说豪门之中没有感情,外人不知的是,豪门中人的感情不是自小就没有,而是被日日不停的勾心斗角早给磨灭了,有感情反而成了异数。这可能也是老关越来越喜欢小梁的原因,他环视周围,只见到小梁一个亲人对自己是真性情,虽然这个性情很让他消受不起,终日都是用斜睨着眼表现出来的。

进门见里面有一张中空的大圆桌,诸人团团围着桌子坐着,神情都是严肃偏多。看见尚昆的时候,小梁忽然想起,凌晨在医院见到他时,他是和林唯平在一起的,而且两人姿势看上去比较亲密。父亲在世时候曾说过尚叔叔是个比较可靠的人,是不是就说林姐姐找对了人呢?真是好事。

她才要找个位置坐下,忽然身后“呼”一下窜出一个人,比她快一步接近圆桌,那人大约四十岁左右,也不见她坐下,只是拿双手支着桌面喘气。老王一见就与尚昆道:“白月儿来做什么?谁叫她了?”

尚昆摇摇头,道:“不知道,不是关太太叫她来,就是老周叫的,不会无缘无故。看着吧。”

白月儿全场看了一圈才道:“哼,老周你起什么劲?昨晚半夜三更你被人叫起来时候连眉毛都会笑,你当我不知道?一定是哪个相好的叫你帮忙。原来这儿真有美女,关太太别多心,我不是说你。”说完眼睛刷一下看向小梁。“你是谁?”

小梁再笨也明白了这是老周的太太白月儿,出了名的醋瓶子,前一阵林唯平还为她受过白月儿的无妄之灾。见她旁若无人地逼问,当下毫不客气地道:“你是谁?这儿除了与遗嘱相关人等,和我父亲委托的三位老友,有谁邀请过你了吗?”

白月儿冷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身上有老周最爱的财和色,怪不得他会如此热衷。我告诉你你父亲这三个朋友是怎么交来的,几年前他们几个凑一个团里到东南亚旅游,团里别的人都没事,就他们四兄弟晚上非要去看脱衣舞找人家舞娘,所以才臭味相投走到一起的,你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们……”

老王看老周一眼,见老周捏着拳头不响,便轻声对尚昆道:“是关太太叫来存心要我们好看的吗?想叫我们不要说话动作?”

尚昆想了想,摇摇头,道:“不象。但最好是关太太叫来的,事情还容易一点。”此时他已隐隐嗅到山雨欲来。老王闻言脸色一滞,铁青了所有表情。

见白月儿喋喋不休,关太太拍案而起:“我老公尸骨未寒,他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本来我敬你是我老公老友的太太,不想说话,现在你这么糟蹋我老公,我也不再认你是朋友。请你在十秒之内出去,否则我叫人扔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