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原本在门口站着的关太太兄弟立刻闪过来一前一后夹住白月儿,白月儿这才慌了,看看老周没有出言相劝的意思,她毕竟是女人,吃不起那个亏,只得灰溜溜离开。但是被她一闹,老王和尚昆心里无疑有了心结,也有了丝警戒。

但是小梁却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父亲和老友会是这种角色。后母明知丈夫与其他女子一起死在车祸中,在这儿还竭力维护丈夫,可见是见惯了的,早习以为常。怪不得老周老婆会这么出格,她是个事业有成的女性,自然受不得气了的。但是尚昆是这样的人林姐姐不知知不知道,有话叫婚前擦亮眼睛,对,一定要告诉林姐姐,帮她擦亮眼睛看清楚,免得吃亏。所以后面有点时间的时候,她偷偷给林唯平发了个短信,把白月儿来闹的事和话都详细发了过去。

林唯平接到短消息,想了又想,白月儿会是谁叫来的?是老关老婆吗?不象,照小梁说的那架势,如果白月儿是老关老婆叫来的话,她怎么会忍得下在众人面前受折堕的气,而不当众揭发老关老婆?不过不能排除是老关老婆用其他途径侧面让她知道那儿有这么个聚会的事,白月儿智商不低,转弯抹角当可想到。如果是这样的话,关太太是个太厉害太精明的人,小梁的境况真的堪虞。想到这儿,林唯平回了个消息给小梁:闲事少管,切勿冲动,按既定方针办,解决不了的问题先回避,以后再面对。

但是放下手机,林唯平还是又兜回到那条消息上。白月儿来得如此准确,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通知过她的,老周也不能排除。但是他这么做把自己也绕进去给白月儿揭穿了,有好处吗?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林唯平的思路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面对他们四兄弟在东南亚寻欢这件事上,刚才一直想回避,但是发现脑子很乱,回避不了。当然知道中年男子的历史不会一清二白,但是想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即使再清楚男人刚富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拿手中的钱去尝试一切,如到新马泰去看钢管舞,到澳门去豪赌,但是仍接受不了这事发生在尚昆身上,而且还被她给知道了。她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烦躁,干脆拿起手机,把小梁的消息转发给尚昆。发出消息后,她就想起尚昆说的那句玩笑话,“小林,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对我很厉害的?”这是不是叫关心则乱?按理即使想与尚昆深究,也不该挑这个时候,难保他会在现场一时火起对小梁不利,而且他现在又不方便来电话分辩什么的,明摆着叫他吃哑巴亏。发出去,林唯平不是没后悔的,但是不发,自己更郁闷至死。发了后,却又来了份提心吊胆的感觉,怕尚昆承认还是怕他来电话抱怨?都不知道,心里是一团糟,码头的业务无法再关心下去,尚昆的回音也没来,只好开车回家。

尚昆接到林唯平的短信,皱着眉头看下来,不问也知一定是小梁好心办坏事发的,他若无其事地干脆关掉手机,朝老周看了一眼,在他心里已经坐实,一定是老周叫白月儿来,在事前先给他和老王一个警告,免得他们两人坏他好事,叫他们明白,需知即使是他手中掌握的一二小事也是有杀伤力的。但是他又怕做明了激怒老王,只敢这样转弯抹角地刺激他老婆过来闹,在众人面前叫他们两人下不了台,而他自己也搭上,于是大家都怀疑不到他身上,他正好脱了干系,一切责任都可以推给白月儿。但是他就不怕这么败坏自己的声誉,在小梁面前形象尽失吗?他不正需要小梁的垂青吗?这是尚昆唯一搞不懂的地方。尚昆不知的是,老周与小梁这方面的关系已经走到僵局,他现在不得不动用任何手段隔绝小梁与尚昆和老王的联系,迫使小梁无枝可依,最后兜兜转转,重新只有回到自己的怀抱。

尚昆见律师正在读公证处出的一份公证书,便拉过老王,轻轻说出自己的疑问,老王听完,眼睛朝天花板盯了一会儿,才轻道:“你肯把这个判断说出来,你一定认为是八九不离十的,这方面我最相信你。他妈的。”尚昆忙在桌下踢他一脚,老王立刻明白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端了端身子,却也没去看老周一眼。两人各自发了条短信出去,然后相视一笑,认真听律师切入正题.

林唯平回家路上,听到手机叫,几乎是全身震了一下,忙拐到路边停妥才打开,却见是一个陌生号码,林唯平几乎都听得见自己心里失望的叹息。接起一听,却是约翰陈打来。对于约翰吃饭的约请,林唯平几乎是赌气的立即答应。放下电话,又隐隐震惊:何以如此在乎这个尚昆了?

老关的遗嘱写的非常详细,非常细致,谁得多少,分别是什么什么,价值几何等,都几乎是一清二楚,基本上让家人们找不到可资吵架争打的理由。他分得也很公平,几乎连帮着他一起打天下的兄弟都考虑到了,不过他们分得的不是股份,而是现金,老关在里面解释说,怕股份太散,容易打架。对这笔意外之财,众人都感激不尽,再加人死为大,自然心中对老关的爱戴更增一分,也想着要帮老关好好扶持新主了。

等律师宣读结束,大家都闷声不响,原来不是没做过大打出手的准备的,宣读前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气氛之剑拔弩张,再笨的人都嗅得出来,但是老关考虑得太周到了,简直可以说是无可挑剔,再有谁跳出来表示不平的话,恐怕会被其他人眼刀杀死.

沉闷首先被老周的手机铃声打破,众人只见他才听了几秒,立刻神色大变看向老王和尚昆所坐这个角落,老周毕竟是做贼心虚,临了还是不敢坐在两位深知其性情的老友身边的。尚昆见此立刻轻问老王:“你做了什么手脚?”

老王没转头,却是笑嘻嘻地看着老周轻声道:“我就叫人跟着白月儿到她家,毁了些她家里的玻璃,打女人的事我是不干的。你呢?你应该也有发短消息出去的。”

尚昆微微一笑:“我的比较耗时间,可能明天才可以有效果。你说老周的集装箱一天平均就有几只,如果有那么几只碰到海关商检什么的麻烦拖上个把月延误了他的合同交货时间,他会有什么感受?不过我拖他两三天看他表现了,敲人饭碗的事情我也干不出。”

老王轻笑道:“你比我奸,比我狠。”

尚昆也是一笑,但是也没再去看老周,起身朝关太太走过去,一边招手叫小梁过来说话。关太太见他走近就道:“尚总,刚才白月儿真的不是我叫来的。”

尚昆笑笑道:“不会是你。一个教授级的女子本应有点气质的,但是生生毁在某些人手里。不说了,刚刚围桌子说话,那是正经场合用,现在遗嘱宣读完了,一家人应该坐近一点把话讲透。小梁,你也搬把椅子过来坐着,跟老关打天下的兄弟们也与家人没什么两样,也坐。我想多几句嘴。”

关太太一听,眼泪先流下来,进会议室到现在,她一直强忍着,现在听尚昆几句话,觉得他似乎把自己的委屈和困惑一把都揽了过去,自己身上一下轻了许多。她这一哭,小梁也忍不住一起哭,不过总算碍于众人面前,抑制再抑制,就是拭泪不止而已。

尚昆坐下就道:“第一,老关怎么死的,谁也不要再问我,看人要看大节。第二,家也分了,产权也各归各了,但是小梁要记着你在世上有这么个同父异母妹妹在,她的母亲也是你的前辈,老关不在,你们更应该好好携手,不要内斗。”边说,边目光炯炯看着小梁与关太太。

终究关太太是过来人,先伸手握住小梁的手道:“是了,以前有你父亲照顾着你,我对你的事也不很上心,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你妹妹很喜欢你这个姐姐,到底是有血缘关系在的,你常来看看她,她还小,需要人关怀。或许我们两个手拉着手,度过这段伤心日子会更容易一点。”

小梁一直没好好与关太太说过话,听她说得那么真诚,心里也感动,忙道:“阿姨,我知道了,以前我年轻气盛不知道宽容,以后你要多约束约束我。”她性子直,也说不出太多婉转的话,干脆就事论事把自己的所想全托盘而出:“阿姨,尚叔叔,王叔叔都在,我就把自己的想法在这儿说了。我来之前就想着了,如果父亲把公司交给我,我是绝对没这能力管的,我想尽早把手头股份转让掉,在这儿征求你们的意见。”

尚昆有点吃惊,随即就想到,可能是林唯平引导的结果。便道:“本来这是我想说的第三点。关太太原来老关在时已经管着手头的这两家公司了,可是小梁一点经验都没,本想今天当场就请大家提出合适可靠人选辅助小梁的,不过小梁自己说的主意倒也是办法之一,先看看关太太的意思如何。”

关太太倒是没什么意外,还是拉着小梁的手,缓缓道:“你的想法我之前也考虑过,我本来也有怕支持不住转让掉股份过清静日子的打算,但是我的兄弟们拍醒了我,说转让掉的话,我会太清闲,闲在家里胡思乱想,日子更不好过。我就想,再坚持一年看看啦,希望孩子她爸在天之灵能保佑我。而你现在是独立支撑那么大的局面,虽然你父亲的朋友们都是热心人,但是总不能让他们这么忙碌的人时时抽时间来帮你,这不现实。你转让股份的考虑,我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小梁连连点头,哽咽道:“阿姨,我才知道我以前太误解你。有你支持我就更放心了,按父亲的遗嘱,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将优先转让给你。如果是转给你的话,我就最放心了。”

关太太疲倦地摆摆手道:“不了,我自己的都还没坐稳,哪敢抽资金出来收购?何况我也没那么大笔资金可供支配。再说你父亲分得很巧,可能也是他处心积虑考虑过的,我这一块与你那一块虽然都是建材,但是原料完全不同,我只熟悉我的一块,暂时不想跨行发展了,不过我会替你物色好的买家的。”

尚昆趁机对老王道:“小梁既然主意这么定了,你这个做叔叔的也别闲着,你认识的建材行业的人一定比较多,这个任务你也担大半去。有你做中间人,交易也容易掌握一点。”

老王自然领会尚昆的意思,忙道:“给我三天,三天内没找到意向,我自己买下小梁的公司。反正我造房子以前也都是问老关手里拿建材的,起码销路不愁,我应该管得好的。”

尚昆横了他一眼,觉得他太心急了点,说的话太着痕迹,偷眼看老周,见他站在圈外果然脸色大变,便拿话打个圆场,他还是有点担心老周恶向胆边生做出太过分举动来的,“我和老周都与这些个行业没关系,不过总算也认识几个朋友,回头我们也四处问问看。老关已经大致给了个价钱,小梁你这几天请人估计个确切价格出来,要抓紧时间。老周想得周到,事先把帐目都封存起来。现在小梁你就不要休息了,关太太派个人跟她去她名下的公司财务那里办个移交,免得夜长梦多。虽然也是要转让掉的,但这几天的运转还是要小梁一枝笔签字,关太太最好也派个稳当的人在旁边指点她,各位大佬都在,人选就这儿决定了吧。”

待得尘埃落定,尚昆和老王跟着老周出来,老王忍不住取笑道:“阿昆你今天的婆婆妈妈我算是领教了,怪不得太太们都找你,原来是有原因的。”

尚昆看看老王,见老周离远了,才摇头轻道:“你啊,我这么帮你你就一点不领情,算了,没良心的,我现在赶紧得找小林解释去,小梁把白月儿的话全发给她了。我为了你连手机都没开,现在倒好,还挨你取笑。”

老王一愣,停步在车边想了半天,才“噢”了一声,一捶脑门道:“你这歪歪肠子就是比我多,我明白了,你调解老关老婆和小梁的关系,主要是为了把老周隔离出去,免得小梁这个小姑娘找不到商量的人又落老周圈套,我的计划就无望了。你还真是叫曲线救国啊,怪不得我家老头子说你要从政的话,他一定大力提拔你,你大有前途。你不当官还真是可惜了。”

尚昆坐进自己车里,笑道:“我当官不行,心不够狠,脸皮不够厚,比如说我现在就想着已经够折腾老周了,本来要做他集装箱的手脚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他又没落什么好处去。你回去吧,好好念着我的情,给我找套好一点的新房子,我要用。”

老王笑道:“婚房?好说,我就要封顶的一个豪华公寓最顶楼上下两层给你,我本来是自己要住的,里面的结构都是特别设计,干脆我就装修好交你得了。”

尚昆笑道:“还婚房呢,小林现在不晓得对我多咬牙切齿,手机都没开着,我老婆飞了的话找你算帐。对了,装修不要你,我自己来,我看小林的想法与别人有点不一样。”说完,挥挥手,飞也似地开走,往常都是老王冲前面的。

老王看着不禁好笑:这两人,成也手机,败也手机,看来尚昆真是中了林唯平的盅。

第章

二十九

林唯平进了与约翰约定的包厢才知,原来到席的不止她,约翰和瓦尔多,还有以前的部下,满满十二个人坐了一桌。瓦尔多坐主位,约翰坐他右首,左首是个中年人,不认识。以前的部下坐得阵营分明,三个是仍然留在公司的,五个是已经跳槽到林唯平手下的,只留出一个位置给林唯平,就是约翰的右首。林唯平一看那阵容,就知道,这一定是鸿门宴。

约翰见她进门就道:“林,给你介绍一个人,公司现在的副总方也。他是瓦尔多先生在美国留学时的同学推荐的,原来在广州做的就是我们这一行,非常对口,一来就事事上手。”

林唯平见方也听了约翰的话没什么表示,立刻明白他可能英语不大好,起码是听力不好。便一笑道:“多好,有个本国人材帮助,约翰你如虎添翼。”说话间只是看看方也,不去理他。

方也旁边的立刻轻声告诉他林唯平的身份,他忙站起来递过名片,道:“林总,久闻大名。我才来这儿工作,希望你以后多多提携。”他这人站起来才看出,长得不错,身材也挺拔,穿着比较得体,是个见过世面的白领的样子。

林唯平与他交换了名片,这才坐下,微笑道:“方总这么客气,如果我现在还在公司,你就是我的上司,还需你提携才是。你以前在广州什么公司工作?”边说心里边想,才不到一年,这变化太大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包括积累的财富,都不同程度得到飞升,说起来,还真得感谢尚昆给的机会。可是,尚昆,林唯平想着想着,心还是软了,取出手机按了开机。

方也一直打量着林唯平的言行,从她在门口出现起,他就觉得她非常迷人。心里不明白,怎么一个搞重工业的公司会出这种档次的女子。来前他已经打听过林唯平这个人,得知她目前已经是一个同等规模公司的老总,放心不少,知道她不会回归来端掉他的饭碗。见了面却是一见倾心,也有点自愧不如,特别是看见林唯平与约翰不用翻译就可以直接交流。听她问起,便答:“我以前在番禺的,主要掌管销售方面。”

林唯平笑道:“那是林总的公司了,春节后我刚刚和他在北方见过面。他那儿销售政策搞得很活,大家都说他们的销售队伍没有拿不下的堡垒。方总,对于你的加盟我原单位,我已经开始有忧患意识了。”

话音刚落,门给撞开,进来一个气喘嘘嘘的女孩,瓦尔多一见她立刻淡淡地道:“女孩,你又迟到了。”小姑娘忙陪着笑插针似地坐到瓦尔多与方也之间。林唯平想,这一定是翻译。果然,接下来方也回答林唯平时候,她就开始翻译,“林总其实说笑了,我们两家的产品虽然样子是差不多,但是定位却不是一个市场,不存在太大的市场冲突。”

林唯平笑道:“当然,那前提是我一直走高端。但是你也知道高处不胜寒,如果有近前的大工程的话,我还是会放下架子,赚个大合同,好过几个月安心好日子的。”说完的时候,林唯平听到翻译出了点小问题,高端和高处不胜寒不知给她翻成什么意思,但随她,只是冲翻译笑笑。

方也是明白人,略一转念就知道她说的是近期就要招标的市政重大工程。他们今天来就是要想与林唯平商量两件事,一是想讨些技术人员回去,就是在座这几个,另一议题就是关于招标的事。没想到林唯平先发制人,把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方也再想转弯抹角地劝林唯平放弃就说不出口了,这又不是家常小事。经此才意识到。林唯平不是省油的灯。

约翰听了翻译的话有点糊涂,便问:“林,你说的大合同什么的是指什么?”他这一问出,方也暗暗叫好,他不知道约翰是因为翻译问题歪打正着,还以为是约翰装傻。这一问,林唯平看他以前面子,自然不好说得太绝,只要约翰装傻装到底,会逼得林唯平很难堪。

林唯平看着约翰笑道:“你的翻译翻错一句,我的原意是如此这般。”她把自己的话说了一遍,“这么一说,您应该清楚了。”翻译听了顿时脸色发红,翻也不是,不翻也不是。

约翰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瓦尔多也清楚,都不是笨人。还是瓦尔多单刀直入道:“林小姐,你以为你我在政府招标上竞争,谁的胜算比较大一点?”

林唯平觉得瓦尔多虽然轻狂,但是气势还是咄咄逼人的,倒是需要好好招架:“这儿不存在胜负,中标的也没什么可以高兴的,因为价格一定会因为这种竞争而压得很底,利润没别的合同可观。没中标的正好趁中标人忙于完成合同之际,占领中标人平日占领的市场,抢夺优势客户,对于我们这种地域性很强的产品来说,未必所得就会比中标的低。谁胜谁负,那是见仁见智的事。”林唯平不想谈下去,干脆笑着用中英文各说一遍:“天,菜上来那么多,我光顾着说话都没下一筷,真是辜负瓦尔多先生请客的美意啊。”

众人见此只好告一段落。

林唯平才吃得几口,尚昆的电话果然就追了过来,可见他是时不时在拨一下的,“你在哪里?我到你家都找不到人。”

林唯平抑制住心中有点喜有点烦,淡淡地到:“和以前公司里的人一起吃饭。”

尚昆知道现在必须死缠烂打坚持到底,笑道:“你怎么这么幸福的,我还饿着在你家楼下呢。我昨天晚上可能在高速公路上面冻感冒了,头有点晕,本来还想问你讨碗姜汤喝。你在哪个饭店?我立刻过来蹭一口。”

林唯平略一思索才道:“我们这儿一桌已经坐了十三个人,要么你过来,我给你另外订个桌你自己吃,就是以前你请我吃过宵夜的饭店。”

这个饭店是尚昆的据点之一,本来是不用林唯平订桌,他来即使没桌也没问题的,但是此时他千方百计地要与林唯平牵上线,当然要坐她给订的桌,所以一口答应。林唯平放下电话对旁边的小姐道:“你帮我定个桌,一个人的,等下他到后给他上个生姜红糖汤面,帐我来结。”

方也一直注意着林唯平,见她接这个电话的神情和语调都有点变,虽然似乎脸上一直都是淡淡的,心里觉得电话过来的对方一定与之有不寻常的关系。见她搁下手机,就举杯道:“一直说话,都没来得及敬林总一杯,今天认识你很高兴,我到这儿公司后,到处可以看见林总留下的痕迹,也常听他们谈起,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见一见面,今天很荣幸,请林总赏脸干这一杯。”

林唯平知道这一干下去,后面那几个老部下也都会一个个来敬,总不能喝了这个的不喝那个,这么多喝下去,等下见尚昆就得落下风了,现在别人还好,最难对付的当属尚昆,怎么也不能一喝酒搅晕头脑。忙笑道:“谢谢方总,有机会我私下请你喝酒,今天不方便,我就以茶代酒吧,你也随意。”说完自己先喝一口茶。这方也太舌灿莲花了,就算他是与约翰一起同一天到公司的,那也才一周不到,何来这么一说?

方也若有所思地看看她,笑笑仰脖把自己的酒干了,道:“好,我记着林总的话。”他不是没想过死缠烂打强劝酒的,做业务的一般都有这么几套说词,但看见林唯平双眼寒星似的,知道她并没有把今天的这顿饭放在心上,如果强劝,她拉下脸正好脱身的可能都有,所以只好退一步。

约翰对林唯平道:“我来那一天已经与你打过招呼,现在我们生产线上的技术人员一大半跑你那里去了,工作很难开展,质量没法保证,所以今天我把人都请来,想当面求情请你帮个忙,他们回来的话你不要阻止,给他们吃个定心丸,可以吗?”

林唯平看看坐在一起的五个,见他们脸上什么神色都有,知道他们也是有思想斗争的,这几天心里一定把各种利益摆出来考虑过了。便用中文道:“约翰,据我了解,二太太已经赶回去上诉了,小老板还留在本市,公司的走向还不明朗。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是我要为我用的人负全责,不能叫他们回去了后又面对改朝换代的动荡局面。而且贵公司的原料至今还没有装船,你们究竟什么时候可以正常生产也不知道,说质量无法保证还是偏早了点。我看这样,技术人员都是有头脑有理智的人,他们要到哪里,随便,我不阻拦,一起按合同签的做,如何?”

这话明着是说给约翰,其实是说给五个技术人员听,相信他们听了话后都会掂掂份量,谁喜欢动荡不安的生活?

翻译跟不上林唯平的语速,因林唯平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没留任何给她记录翻译的时间,自然约翰只听了个马马虎虎的回答。方也闻此心里也是一震,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知道公司原来还埋着那么多地雷。他想知道清楚的底细,所以把大致意思又一句一句说给翻译听,叫她重新翻给约翰。

瓦尔多一听立刻道:“老二她不可能再有什么反复,原料到港的事也只是时间问题,这都不是大问题。”

林唯平微笑道:“啊,是,都不是问题。”这句话又容易又简短,翻译翻得麻溜地快。但是说中文的都听得出林唯平话里的揶揄。说完,估计着时间也差不多,不愿意多呆,就说声“不好意思,出去一下”,走到外面,果见尚昆已经落座,正与小姐说话,可能是在点菜。

林唯平走到对面坐下,只拿眼睛看着尚昆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难道就直截了当地问“你真干过此事吗”,知道问了也白问,他要赖,那是死无对证。而且她也问不出口。

尚昆也是看着她不说,只是笑,笑得很贼,倒反而象是林唯平有了什么不是。两人僵持着直到小姐端了碗生姜红糖面上来。尚昆一见忙道:“我没点过这个。”

林唯平只得声音硬梆梆地开口道:“我点的,你不是说感冒吗?”

尚昆看住她一笑,立刻把碗搬到自己面前,道:“对,对,你想得周到。你吃点吗?”边说边给林唯平盛出一碗来。

林唯平接过就吃,与约翰他们只顾说话,吃到嘴里的菜加起来也不足三口。尚昆见此笑道:“就是嘛,和别人吃什么饭呢?吃了那么长时间还那么慌,早知就等着我一起吃多好。你别进去了,我给你点了你爱吃的象鼻蚌,我们自己吃。”也不忙自己吃,干脆笑眯眯地看着林唯平,心里一颗大石早已放下。本来还想着要否认一番的,现在看来已经不用。心里越发喜欢林唯平,做人说话这么有分寸,简直是一块瑰宝。

方也也找个借口出来看,见外面一张小方桌上,林唯平闷头自管自吃,对面那个男的有吃没吃的,倒是看她的时间多一点,心中更是肯定两人的关系。心里一横,厚着脸皮上前笑嘻嘻道:“真是抱歉,里面话太多,害林总菜都没吃几口。”顺便看向尚昆,见他气度不凡,眼镜片后面的目光深不可测,心里暗想,也就这样的男人收伏得住林唯平,忙掏出名片递上。

尚昆要等看过名片上面的字后才拿出自己的,一边笑道:“你也别多记,只要认准是林总的家属就是。”

林唯平不理他,对方也道:“对不起,我还真的没吃饱,里面鸿门宴似的。我看约翰需要与我谈的问题也谈得差不多了,麻烦方总进去的时候帮我说一声,我就不进去了。哪天有空,我再单独请方总吃饭。”

方也明白她的态度了,这明显已经是不想敷衍约翰他们的意思,而且也不愿意他在旁边多呆。立刻知趣地告辞。尚昆见他一走,立刻叫人把东西搬到二楼酒吧去,怕再有人打搅属于他的时光。等方也再次出来看时,见两人已不见踪影,也知道他们是躲开了。他看得出约翰脸上的怒意,也看得出五个技术人员的心意已经被林唯平一席话稳定,连他自己心里都已经有了动摇。

只有尚昆最开心,席间也不说别的,就是和林唯平详细诉说遗嘱宣读时候的见闻,林唯平最先是有点赌气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两声,但后来说多了,脸也再僵不住,再说见尚昆一直非常技巧地讨好着,也过意不去,渐渐就话多了起来。直到吃完离开时候,尚昆才道:“一天下来,有个人一起说说话,即使没什么要紧,也是很好的。我感冒也好了点,走吧,我送你回家。”

林唯平晃晃车钥匙,道:“自己去。对了,今天那个方也我看着还可以,等我去他原来单位了解一下,如果口碑不错的话,我想挖他过来。”

尚昆笑道:“你自己决定,我看你未来又要帮我应付林德,又要巩固你贸易公司的业务,还要忙凯旋的竞标,很忙不过来,确实需要个能抓全局的人手来帮你,什么时候有空约他出来吃饭,随便谈谈,看看他是不是拎得清。”

林唯平摇头道:“不急,我先布几个局,叫他担心几天前程,再找他说话。可惜,这样一来我就又要出差了。”

尚昆忙道:“我这几天闲,而且也不想再跟着老王胡闹,干脆就跟着你见世面去,还可以一路帮你拎包,你说好不好?”边说,边拿过林唯平手里的钥匙,自己坐到驾驶位上。

林唯平诧异:“你自己的车呢?扔这儿不要了?”

尚昆狡滑地只笑不语,直接就把林唯平送到她住的地方,停车时,林唯平就见他的车静静泊在一边,看来他是早有预谋。而预谋还不只这些,尚昆还从奔驰车厢里拎出个大箱,随后也不顾林唯平反抗威胁恐吓,非常无赖地紧随林唯平进门。门一关,林唯平才皱眉道:“我昨天不应该可怜你,现在真是引狼入室了。”说完就进自己的房间,门一反锁把尚昆关在门外,再不出来。尚昆也不计较,反正已经登堂入室,万里长征已经露出曙光。

第章

三十

尚昆果然天天盯梢,最佳策略是没收了林唯平手中的钥匙,这下林唯平进门出门都得提前通知尚昆。两天下来,林唯平已经没了脾气,反正他已经赖上来了,那就认了吧。中午吃完饭给尚昆打个电话,“我准备下午四点的飞机出差,你帮我去买张票,顺便给我把门去打来,我要整理一点行李。”

下午两点到家,果然尚昆已经等在客厅里,只是他的身边还有一只行李箱。见林唯平一条眉毛高一条眉毛低努着嘴看那行李箱,尚昆就笑:“看什么?你大小姐现在把我使唤得那么顺溜,我就怕你出差时候叫不到人吃苦,所以舍命陪君子,陪你出差。你看我多有牺牲精神。”

可是尚昆这几年已经被秘书助理司机伺候惯,而林唯平却是单枪匹马驾轻就熟,所以尚昆什么帮助拎包放行李之豪言壮语都没法兑现,往往等他行动,林唯平早快他半拍把事情全做了,结果买机场税领登机牌之类的事也还都是林唯平包了去。

出得机场,已经有人开着车等侯。林唯平认得是上家公司分管她这一片区销售的经理。见面当然是互相介绍,轮到用嘴皮子的事了,尚昆就灵活好多,一边掏名片一边抢在林唯平面前与那个经理握手介绍:“我是小林的家属,姓尚。”

那位经理见两人过来都看上去非常抢眼,也是猜过几下尚昆是什么身份,见了名片脸上本已热情的表现又热烈几分。只林唯平暗中踢了尚昆一脚,但也知道人都被他跟来了,怎么可能管得住他的嘴?上了车也不理他,只管与那经理说话,议论现在市场的走向。忽然那经理道:“你们同一市的那家厂也有人在我们这儿催发货,阵容很大,有老外有翻译,还有个姓方的副总,老板今天中午接待他们吃过一顿中饭,不过他们说不愿意从你这个全省总代理手里拿货,老板还没答应。现在老板等在酒店里要请你吃饭,他说年前我们资金青黄不接时候你帮了我们大忙,还没好好谢过你,过完年他忙你也来去匆匆,所以没请你吃饭,今天一定要一醉方休。”

林唯平不知是约翰来还是瓦尔多来,心想他们两个再来都还不如方也一个人来一趟。才在想,坐后面的尚昆就道:“方也也在吗?小林,你干脆联络他,叫他一起过来吃饭。反正都是熟人。老外就免了,多他一个,说话都不方便。”

那经理笑道:“我们老板中午也那么说,他说这顿饭吃的别扭透了,讲了句好笑的,非要等翻译好才见对方笑一笑,等都等累死。倒是那个方总头子活络,气氛才好一点。你们既然认识,那就把他叫上,大家热闹一点。”

林唯平被尚昆一言点醒,心里暗暗佩服他的灵敏反应。忙找出方也电话打过去:“方总,我林唯平,有空吗?一起吃饭。”

方也显然没想到林唯平会真的约他吃饭,本来还以为她前两天说的只是随口敷衍,高兴之余,也不无惋惜:“非常荣幸,可是我现在出差着呢。怎么办?要么我回家立刻联系你,好不好?”

林唯平笑道:“捡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你半小时后在住的酒店大堂等,我们已经出机场好几分钟了。”如果换成是熟人的话,林唯平一定会与之捉会儿迷藏的,但是方也才是见面之交,再说以后可能是她的手下,就不方便太过随意了。

方也大喜。第一次见面就对林唯平很有好感,只可惜佳人别有怀抱,自己也是有家有口。不过还是喜欢与林唯平见面的,当个朋友又有何妨?很刻意地整理一番,早早下楼等候,但是等来的车子中看到并排坐的是尚昆,心里还是微微有点失望的。

上家公司老板姓包,年纪也就三十多点,四十不到,近几年突飞猛进涨的身价。进酒店包厢时候,听他正拿着手机在发火。见他脾气那么大,手下的经理早白了脸,林唯平以前听说包总是个狠角,还不信,现在从他手下脸色中才信了一二。忍不住悄悄问尚昆:“看见你发火的话,黄宝他们会不会也惨白了脸?”

尚昆笑道:“你说你怕过我没?我还倒怕你们呢。”林唯平只好给他一个白眼,这人只要自己不肯说的,你再强问,只有自讨没趣。尚昆见她神色不豫,忙又补充道:“你说我哪有那么大的喉咙,最多板着个脸,再说我也不喜欢手下怕我。”

林唯平斜睨他一眼,道:“这才对了,你有话好好说不就得,非要呛我两句才高兴。”

尚昆只是笑,那是一种非常包容的笑,笑得林唯平都觉得自己象是小孩子无理取闹。只得硬说了句:“没劲,和你话不投机半句多,连架都吵不起来。”

也好包总见来客人了,急急打断电话,走了过来。林唯平见他几乎是走一步变一种脸色,到得面前的时候已经是春光灿烂了。林唯平见他眼睛直往尚昆那里瞟,心里感慨:人的气势真的是由内而外的,尚昆这人即使不抬出他的身份,人家也会一眼看出他非常人。忙先一步介绍道:“我准家属,尚昆。这个方也,包总已经认识了吧?”

尚昆很清楚林唯平介绍说他是准家属,与他自己涎着脸认是林唯平家属间有很大的不同。林唯平不是没身份的人,她在自己的社交圈子里这么说出口,除非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他这准家属摘掉“准”字是指日可待的了。心里非常高兴。与包总交换名片的动作也做得意外地利索。

包总接过名片一看就笑:“果然是个大佬,我以前与小林喝酒时候就说她这么霸道干什么,到时候谁都不敢娶她。还好还有个比她更厉害的收拾她。来,尚总,你这朋友我一定要交,你教教我对付小林的高招,我与她谈生意一直中她圈套。哈哈。”携起尚昆的手就一起坐到主位上去。

林唯平才要说话,尚昆早她一步笑道:“包总找到我算是找对人了,我也是被她欺负得苦大仇深的,今天我们兄弟好好切磋切磋,三个臭皮匠抵她个诸葛亮。”

林唯平见他们一下就似乎好得勾肩搭背的,心说到底还是男的好做人,同性见面容易沟通。不去理他们,与方也道:“你是来催发货的?和约翰一起来吗?”

方也道:“和约翰一起来的。公司春节到现在一直没米下锅,我查查货款都打到这儿来了,没想到你们也在这儿发货。”

林唯平微笑道:“以前我在的时候是我管这一摊的事,以后可能轮到你了。不过我听说几个大户都还没提到货,你们可能还得顺延几天了。这儿的货色质量没比国营的差,但是价格较低,销售灵活,在业内是有口碑的,你以前的公司也在这儿提过货。”几句下来,林唯平基本已经看出,方也以前没管过材料方面的事,不过也是,这一行最要紧的就是进料,原料价格最影响利润,所以一般都由老板亲自把持着,不会放手给别人。

方也忙道:“是啊,看包总对林总的态度,就知道你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听说林总已经拿下这家的总代理?”

林唯平笑道:“我这总代理还得看你们约翰的态度,少了你们这一块的话,我还做什么?希望方总帮我在他们面前吹吹风啦。”

方也笑道:“以前一直以为销售才是最头痛的事,现在才知道我以前的老板为什么天天飞这儿了。我在这方面还要向林总多学学。”

林唯平笑道:“不用学,很省力的,你只要从我手里拿货,每件给我加钱若干,我保证你货源不断,生产保证。”

方也也笑道:“我也很愿意这么做,而且还省得跑到这儿空等。不过约翰很固执。”

林唯平笑笑,这从谁手里进料也属重大决策一类了,约翰未必放心交给方也这么个认识才几天的人来决定,今天点到为止就是了。但又忍不住问了句:“小老板还来公司吗?”

方也愣了愣才道:“哦,你说的是他?他似乎与瓦尔多满要好的,现在每天下午来上班,然后两兄弟一起下班一起玩,他自己开车,瓦尔多坐他身边。”

林唯平从方也那一愣中看出,小老板虽然与瓦尔多看似兄弟情深,但是一定已不再如原来的举足轻重。不过看方也说话滴水不漏,不卑不亢的,倒是非常喜欢,要换了寻常人,一早会顾着当前面子好看,把胸口拍得山响说一定找约翰帮忙云云,但最后却不了了之的。而且难得他不说小老板兄弟间的是非。

这边包总与尚昆大致互相有个了解,也是惺惺相惜的。包总道:“我与你不一样,你发展的都是同行业的企业,我是跨行业地走,家里人老说我胆子大,什么风险大试什么,这不,去年我拿下市中心一块地块搞开发,谁都不看好我,但我自己看好。我们这一行最看得出国内经济发展好坏,你看我现在公司做得供不应求的,说明经济上得快嘛。经济好怎么会没人买房子?我不要做可行性计划,我有我自己的眼光,而且一拿一个准,现在你瞧,我卖期房都可以翘着尾巴做,人家还挖着后门问我要一套的。我这回又吃下一块地,稍微郊区一点,但是面积大,我想好好规划规划,做个有档次的小区出来。尚总,我告诉你,你不做房地产是亏了,这行业好赚,利润比做工业的大。我是粗人,实话实说,不比你们戴眼镜的说话有策略,尚总你别笑话。”

尚昆听了直点头,“什么笑话不笑话的,兄弟你这就见外了。我在家里也有个做房地产的朋友,脾气也是与你一样的直爽,我们见面说话象吵架,他也这么劝过我,但是我这人懒,做熟了的行业做着轻松,没你有闯劲。”

林唯平与包总是混熟了的,笑道:“包总这叫话糙理不糙,你概括的是最朴素的经济理论,可不就是,我们这一行兴旺发达的时候,一定是国内经济最好的时候,前几年东南亚经济危机,你也才刚起来,做的那个难啊,多少家和你一起起来的都关门了,也就包总走得最稳。现在国营企业咱不去比,私营里面包总也可以排前几名了。不过刚才进来时候听你粗着脖子骂人,是地块出问题了吗?”

包总笑道:“小林人好,一直认着我这儿发货,我们也是好几年的交情了。我的地块怎么会出问题,不是那块地,是我工厂旁边的那一块,三年前圈的,县里现在追着要我上项目,说他们也顶不住了,已经有人告上去说我圈了地又让它荒着等转手,叫我就是作作样子造个厂房也好,他妈的,烦得要死,刚才是副县长又来催,来催的人级别是一天高过一天。”

林唯平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说现在你那里天天拉货的车子排长队,大家追着你要货害得你都不敢去办公室,你要再上套生产线该多发财,我听说隔壁市就要上一条了,而且产品做的范围要赶上你了,好几次与同行聚会时候大家已经说到这事,包总啊,你得防客户流失啊。”

包总也有点急,声音明显高了起来:“这事三年前我就有考虑,我圈的这块地就是准备上这条生产线的,但是我这不是把钱投到房地产了嘛,现在我如果上这条线的话,等它投产,我的流动资金也一分没有了,我能抵押的都抵押了,除非把我卖了。再说虽然你们现在都是预付款打进来的,但是小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进料也是要预付的,而且一年里面总有两三个月淡季是货到提款,没一分预付的,到时候我真的只有抱着新设备上吊了。”

尚昆听着忽然道:“包总,我们做企业的人看着大好赚钱机会溜走最心疼,这样你看好不好,你尽管上马新线,等你上马那天起,缺口多少流动资金,我们从你的上家拿原料给你填上,在你这儿做来料加工,保证你这儿生产不断档。一直到你自己周转灵活为止。销售还是由你做,对外还是一致口径全是你的产品,后面怎么合作我们回头考虑清楚再细细商量。不过我这只是个临时起意的想法,慢说包总看不看得起兄弟,愿不愿意和我们合作,我也还没了解过包总最大流动资金量是多少,不过我先夸下海口再说,起码这是个思路。”

一席话,听得包总和林唯平四只眼睛都闪闪发光。话音刚落,林唯平一掌拍在尚昆腿上,包总一掌拍在尚昆面前的桌上,两人都只差中气十足喊一声“好”。尚昆回眸一笑,林唯平看得出他心里一定在说:今天你才知道我的本事了吧?林唯平还知道,如果旁边没人,他一定还会恶人先告状补上一句:那以后要多听我话,不要总是欺负我。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包总道:“尚总,什么都别说了,我先敬你一杯,以后我叫定你大哥了。也就你这么个做大事业的人才想得出这个主意,你这哪止是帮忙,简直是救我了。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上马了,否则我这几天一直在担心被隔壁市那家追上,肝火烧得眼白都满是血丝,其实县里怎么催我才不管他,他又不敢把我的地真拿回去的。我就担心一落后就不能守住这些客户,小林也说过的。我相信小林的老公一定不会差,你一定有实力帮我度过难关。好了,我废话少说,明天就叫设备设计院过来开会,大哥你也别走,这儿住下,我们回去都好好考虑考虑,想个好的合作方式出来。他妈的,与做大事的人说话就是痛快,干脆。来,大哥,碰了。”

这一下尚昆为难了,他酒量不好,三杯便倒,这杯又大,又是白酒,刚才又已喝了一杯,头都有点晕。林唯平见此忙道:“包总,我替他喝了吧,他是真的没酒量。”

包总自己一口先喝下去,笑道:“小林你一向喝酒就扭扭捏捏的,我常说你别的都好,就酒品极差,不过看在你是南方人面上不与你计较。今天这酒你是自愿的,可不许耍滑头,咦,还真喝?妈的,女生外向,我这么多年的老友都不及你老公的份量,生气。”

当然大家都知道他那是说着玩笑的,不过见包总喜笑颜开,他的手下立刻都松口气活跃起来,饭桌上的气氛立刻白热化,酒杯与口水齐飞。方也旁边看着心里忖度,他们的关系好到这程度的话,自家的催货看来就越发没有希望了,除非真的退出钱来从林唯平这里走,才有希望保证生产。他原是没有接触过进料的,现在面对如此困难,心里再添一丝动摇。

酒醉饭饱,又拉去唱歌,大家都筋疲力尽了才肯放林唯平他们走。宾馆的房间是包总他们早开好的,一个套间,不过林唯平怀疑是吃饭后才换的,全因了尚昆的那席话。等包总依依不舍地走后,林唯平笑道:“我沾你光了,住那么好房间。不过我还是再去开一间去,我们住不来这么贵的房子。”

尚昆笑着抱住她道:“你没听包说他相信小林的老公一定不会差的吗?是我沾你的光才是。我是你的家属兼跟班,你带我出来见世面,你可不许抛下我不管,要是明天我一个人起床不见了你,我又没带钱,包不见你了也不会认我,我怎么付房钱?都说我是你老公了,还那么生分干什么?我晚上不碰你就是。”边说边吻住林唯平红得发烫的耳垂.

第章

三十一

林唯平几乎是早餐厅一开门就进去了,看着服务员穿梭如云地搁上吃食,整理环境.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直到小姐过来问她需不需要咖啡,她才惊醒似地回过神来,连连说了三个“要”。

她离席要了个煎蛋,满满盛了一盘吃的,又满满盛了一盘水果,回桌狂吃。尚昆进来时候看到的已经是两个将要见底的空盘和若干恢复透明的玻璃杯子,只是吃的人还直着眼睛对付着面前的煎蛋。

他坐下,一手抓住林唯平握叉的手,定定地看着她,道:“我爱你。”

林唯平到现在才第一次听见从尚昆嘴里说出这三个字,心里更乱,抬头瞥他一眼,立刻又回到盘子上。而这一眼在尚昆眼里,却全无林唯平平日招牌的精明或者犀利,只有水一样的娇柔妩媚。尚昆看呆了,握着的手禁不住握得更紧,半天才回过神来道:“你别走,等我拿吃的回来。等着我。”

等他起身离开,林唯平才又抬起眼,看着尚昆挺拔的身影在餐台前来回,在越来越多的食客中间,依然是那么的卓而不群,鹤立鸡群,思绪又一次飞了出去,想起第一次见面,第二次见面,第三次,第四次……尚昆回来走到近前反而不觉。尚昆微笑着拍拍她的脸,道:“想什么呢?想我吗?”

林唯平脸一红,别过头去躲开他的手,道:“干什么,大庭广众的。”

尚昆知道她别扭什么,也知道如果再不帮她拔出来,她今天一天可能都会直冒傻气,其实他是愿意看她冒傻气的,非常难得,但是今天不行,还有大量事情等着他们两个。便道:“昨天与包总商量的事,本来想昨晚和你好好商量商量的,可是……”

话音未落,只见林唯平满脸飞红,眼波流动,尚昆马上明白她联想到了什么,忙笑道:“说正事,说正事,不要胡思乱想。是这样的,昨天我从机场过来的路上,听那个经理说起你以前公司拒绝承认你做总代理的事,路上你又不和我说话,所以我想了几个对策,没想到后面刚好碰到包总这件事,我正好顺水推舟。我在想,你我自有资金加起来已经不是个小数目,如果小梁有兴趣,也可以用借款方式从她那里筹集到一点,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要找其他社会资金,比如你已经操作过的天津那个公司的做法这回就可以遵循。我这儿可以出五千万,你看看,加起来可不可能达到包总公司运转需要的流动资金量。”

说到正事,林唯平才从起床到现在的窘迫中解脱出来,低头考虑一会儿,道:“我公司里面自有资金也有一千万左右,小梁的还没把握,先不去考虑她。天津的拿到四千万不成问题,加起来应该是一个亿吧。不过这是开始时候的数字,后面应该还可以挖掘。再说现在还不到他的淡季,他们不会有库存,他们的上家又离得近,我了解的是他们的流动资金一月之内基本上可以转两次,所以我们这一亿可以当两亿来看。七八个月后到淡季时节,那时我想我们应该已经可以赢得银行资金的加入了。这个资金问题我不愁。”见尚昆久久没回答,抬头道:“想什么呢?”

尚昆笑道:“我在想我掘到的是怎样的一棵摇钱树,一千万!你现在的自有资金!想我当年达到这个数目整整用了多少日子,你却是一年不到就到手。得,以后我放手把钱全交给你,自己不操心了。”

林唯平道:“别吹捧我,昨晚你与包总说的那一席话我就想不到,起码是当场想不出来,而且还要想得那么滴水不漏。你是怎么想到来料加工这一层的?你把这一主题定下了,他现在有求于你,就不好推翻。只要国内经济不出现大的波折,材料价格平稳上升,我们就可以赚得很好,不过即使没上升也问题不大。最主要是加工费这一块定下来的话,大家以后也不会出现太大的矛盾,比投钱拿货要容易操作得多。我昨晚一听就茅塞顿开,拍案叫绝,亏你怎么想出来的。”

尚昆笑道:“错了,是拍腿叫绝,回头我真该检查一下腿上有没被你敲出乌青。你也别夸我,我昨天最担心的是资金,海口是夸出去了,但是资金那一块我心里还是没底得很,你看你今天三言两语就把我的顾虑打消了。今天等下去看看他们的规模,和他们好好谈个意向,如果成的话,看来以后我们要常跑这儿了。”

林唯平点点头道:“所以我看还是应该找个人帮我管理凯旋的事,现在看看那个方也确实可以考虑。不过再看他一段时间,我看他现在面对无米下锅的局面也有点动摇。让他再动摇几天,我再放风给他,这样也可以顺一点。叫他过来,正好让他负责那个招标。这人于销售方面应该是个强项。”

尚昆忽然笑道:“这人起码有一点不好,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非常异样,想入非非的。不过没事,你当然不会理他。”尚昆不是不知道年龄是他最大的缺陷,看见方也的时候他很是小心眼了一阵,不过见林唯平与方也说话时候操控自如,显见根本就没把方也当作可考虑对象过,他才有点放心,不过这些自然是不会与林唯平说的,否则现在已经对她逆来顺受,要被她知道他的紧张,那自己以后还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林唯平瞥他一眼道:“你现在还说这个?”

尚昆一听,笑得非常欢畅,搀起林唯平道:“走吧,等下他们快要来接我们了。”又俯下头轻道:“是了,现在我还顾那些干什么。”说着,密密地把林唯平揽在怀里,也不顾过往人等怎么看。

林唯平被他说得脸上更红,白白眼睛啐他一口,闷声不理。直觉自己是疯了,这个尚昆也疯了,都一大把年纪的人,做事情却还是非常欠考虑。要不是刚才饭桌上讨论的事还有点上轨道,林唯平此刻一定会打个电话给包总托词生病,关自己一天再见人。

奇怪的是,来接林唯平的车来了两辆,一辆是销售经理常在用的红旗,一辆却是宝光流动的深灰色宝马跑车。那经理见了林唯平就道:“包总说了,林总以后常在这儿,这辆车就给你当座骑用。林总要不要试试?”

林唯平虽然有点反应不过来,但还是拿过钥匙,招呼尚昆上来一起坐。跟着前车跑出去,林唯平在一十字路口笑道:“得意啊,我一直的愿望就是傍个大款,做个美美的二奶,开辆他给买的跑车,这不,现在的愿望全实现了,人家从车窗外面看进来的话,一定心领神会,这妞带着傍上的大款兜风呢。可是他们一定也都在想,这大款好没眼光,找的二奶也不漂亮一点,和查尔斯王子的眼光一样差。”

尚昆笑道:“这车性能不错,等下你加速试试。你要喜欢,回家也买一辆玩玩。”

林唯平一见绿灯亮,立刻嗖一下冲出去,还不忘回答一句:“不要,我要买就买牛高马大的越野车,在红绿灯时候可以俯着首看人家,多少八面威风。对了,昨天是给我们住套房,今天这车算是第二个善意吧,你说他后面还有没有善意等着我们?我可贪便宜了。”

尚昆听了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笑道:“你这人,有时精得我都吃你套路,有时又大大咧咧象个小傻瓜。你应该清楚包总这人的,其实我们也都一样,无利不往。你说我们又不要与他长期合作,对他来说我们只是拿出钱给他大量融资解决他的困难,他还不感激涕零?再换一个角度说,他自己去融个一亿人民币的话,他每月的财务费用得多少?不说那些,他为融资而上下打点的钱一年下来也够你买这辆车有余。再说了,这车只是给你开,又没说写你的名字,以后合作结束,你还好意思赖着不还?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出手还是比较上路的,起码哄得你高兴,你高兴了我也高兴,对他就非常有利了。这回估计先到此为止,我想等第一次打料进来的时候,他一定还会有所表示。”

林唯平点头认同。这些她也考虑过,不过有个人商量的感觉很好,似乎确认度又大了不少。

一整天,三人一起关在办公室里商量其后的合作事宜,尚昆和包总谈下大致操作方向,林唯平把内容一项项落到实处,至下午三点,内容已经完全出来,就着包总房间里的打印机打了出来。双方签名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