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看着儿子一眼,笑着说道:“只是跟着先生学习,这样的事情又不是只发生在我们家,哪里就让别人看轻了连家。方儿,廷正虽然生母卑贱,以他的资质也不可能光宗耀祖,但他毕竟是你弟弟唯一的子嗣,你弟弟还靠他延续血脉。现在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就让他去吧!我对他也没过高的期望,只希望他以后能延续你弟弟的血脉,撑起二房的门户。”老了期盼的东西也不多了,而且光宗耀祖的事廷正也干不来,还不若指望着廷礼跟廷仪。

连栋方摇头:“娘,我这段时间也在四处寻访先生,已经有人给我举荐了一个。到时候请了先生到家来教,不是更好,而且不仅教廷正,还可以教导廷晁跟廷伦。”连栋方不是没放在心上,只是现在好先生难找。

老夫人很欣慰:“先生什么时候能请来?”若是就这几天她可以回绝了李家的邀请。

连栋方皱了下眉头道:“这位先生要到明年童试后才辞馆,要到明年正月后才能来。”先生也不可能凭空掉下来的。寻一个先生,至少得提前半年,哪里想找就能有的。

老夫人先了下后说道:“既然这样,就让廷正先去李家学段时间。等明年我们自己请了先生再让廷正回来。”老夫人是知道月瑶每日晚上都要教导廷正,怕月瑶身体吃不住,与其这样,还不若让廷正去李家学习,到时候请了先生来,再推辞不迟。

连栋方见着母亲意已决,知道说再多也没用。只是回到后院,连栋方是朝着莫氏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莫氏满腹的委屈无处诉说。

没有人知道,连栋方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李国荇。至于原因,除了他自己之外没第二个人知道。

莫氏心头万分委屈却也知道丈夫正在气头上,反驳只会火上浇油。一直等到连栋方气发完脾气以后才小声说道:“三丫头一直都是主意大的人,这次找先生的事我并不知道。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应该是三丫头找的马家的人。”这个丫头的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她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连栋方听了面色阴沉得可以下雨了,他真没想到根源在于三丫头。想着月瑶回来路上悲痛欲绝,连栋方皱了下眉头,半年前这个丫头遇事就知道哭,怎么半年变化这么大,主意这么多了。不对,好像从他那次当差回来以后,那个丫头就开始变了。这段时间忙得很,连栋方也没顾得上这些事,现在却是不能不问了:“月瑶那孩子最近都在做什么?”

连栋方听到月瑶每日跟着嬷嬷先生学习,除此之外就是教导廷正读书认字,其他并无异样。连栋方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样也看不出什么不妥当来:“娘因为二弟的过逝,对与二弟容貌相似的三丫头难免纵容,你在旁边好好规劝。”内院的事他向来是不管的。

莫氏心头堵得慌。让她去规劝老夫人,不等于是上门找骂。可是丈夫一向自诩为孝子,在家里除了老夫人以外,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容不得人忤逆他的意思,莫氏自然是不敢忤逆他的意思:“老爷,我会尽量劝着老夫人的。”

月瑶还有些恍惚,她还以为这次会有些波折,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

送廷正去李家学习,新的问题又出来了。正哥儿身边没有贴身小厮,老夫人让月瑶自己去挑选。老夫人发话了,莫氏自然不会插手。事情又落在了月瑶身上。

月瑶本来想让人去庄子上挑选两个孩子,花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我叔叔得到消息知道少爷身边缺个小厮,有心让我堂弟跟在少爷身边伺候。姑娘,我那堂弟是个机灵的孩子。若是姑娘见了以后觉得好,可以用的。”

邓妈妈却是皱紧了眉头。这花蕾平常做事很有分寸,怎么在这件事这么失水准。竟然托关系托到姑娘身上了,姑娘要用什么人,自有打算,哪里由着丫鬟左右。

跟着少爷的贴身小厮不出差错,长大以后都会是最为得用的人。月瑶想着上次的事,花蕾的叔叔将那件事办的很好,没传扬半点风声。这次求上门,一是有投诚之意,二也是为自家孩子谋一份前程。

她现在正发愁无得用的人,若是能收服花蕾叔叔一家也还不错:“成,让你婶婶带他过来给我瞧瞧。”

花蕾跪在地上磕头:“谢姑娘。”她也是被逼的没办法,自家小叔在马房当差,小婶干的是粗使活,家里四个孩子,两人那点微薄的月例银子根本不够用,日子过得苦哈哈。这次叔叔婶婶求上她,花蕾想着姑娘上次也用了叔叔,怕一口拒绝寒了叔叔的心会给姑娘闹出什么事,这才硬着头皮跟姑娘说了。

月瑶摆摆手:“现在谢还为时过早,我得先看过人。”若是太过机灵,月瑶也不想要。太过机灵,心眼太多的人正哥儿掌控不住。当然,最重要的是忠心,这才是根本。

能给机会,花蕾已经感激不尽,剩下的,就看堂弟自己的了。

月瑶突然想起上次给的二十两银子:“你舅舅有没有好好安置你表妹?”这件事过去挺长时间,月瑶都差点忘记了

花蕾面色一下难看了:“没有。我舅母说表妹已经得了夫人的厌弃,再拿着银子去打点也赎不回来。还不如用这银子给我表哥说一门好亲,现在我表妹也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花蕾一想到自己如花似玉的表妹现在不知道身再何方,心里就很难过。

月瑶有些诧异:“这是后母?”若是后母就能理解了,不过这样的人是决计不能用的,用这样的人到时候铁定背主。

花蕾苦笑:“若是后母倒什么都不说了,那是亲娘。”亲娘能下这样的狠心,更让人心寒。

月瑶看了一眼花蕾,没再说话了。在庵堂十年,她什么样的事没听到过?世上还有比花蕾舅舅舅母更偏心更狠的父母,遇上这样的父母,当子女的只能自认倒霉了:“以后你还是少与他们家来往了。”这样的人还是少来往,沾上了就意味着是麻烦。

花蕾忙点头:“姑娘放心,不会再有来往了。”花蕾没说后续,她娘知道了这件事的前后因果,跑去舅母那里要银子,一分银子没要到不说,还跟她娘大吵了一架,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对于这样的兄弟,花蕾的娘也是寒心了,直接说着没有这样的兄弟,再不愿意来往。

花蕾冷笑,这次姑娘要为少爷挑选小厮的消息传扬出去以后,舅母竟然异想天开地找上她,说让她给姑娘推荐二表弟。那二表弟好吃懒做,竟然让她推荐这样的人给少爷当小厮,还真是让人讥讽。不过她也没将这话说死了,直接说着先将二十两银子还回来,再说其他。结果,舅父就偃旗息鼓了。

月瑶点头:“那就好。”并没再多问其他的。

邓妈妈出去以后,特意找了花蕾:“这件事此次一次,再不可有下次。否则,你就不要在姑娘身边伺候了。”邓妈妈认为花蕾这样的举动逾越了本份,长此以往对姑娘来说不是好事。

花蕾被训得面红儿躁:“妈妈,下次再不会了。”

邓妈妈点头。其实邓妈妈的意思是从老爷以前倚重的几个随从家里挑选一个小子,却没想到被花蕾坏事了。对于邓妈妈来说,挑选以前的人家,比花蕾的叔叔可靠许多。只是姑娘决定了,她也不好反驳。

傍晚时分,花蕾的婶娘就带着小儿子过来求见月瑶。

月瑶看着穿着一身带着补丁的小男孩。小男孩比正哥儿高出了半个头,皮肤黝黑,眉毛很粗,长相不出众但也不难看,属于普通人一枚。若是这样的小男孩站在廷正身边,更是衬得廷正长得好了。

月瑶看着衣裳上的补丁面色淡淡地说道:“怎么衣裳上还有补丁?”来见她不管如何也该要穿件好的衣裳,这是来博取同情的。

花蕾的婶娘当下有些着急,以为月瑶是嫌弃自家儿子穿的太差上不得台面:“姑娘,这是俺家老二穿下给他的,老二长个了,就留给老三穿。因为穿的时间长破损了,所以缝补了一下。”

月瑶心里微微点头。没有因为来见自己而去特意买一身新衣裳或者借一身新衣裳,证明心眼实在。当然,若不是这孩子衣裳这么整齐干净,手指甲也是干干净净的,月瑶就不会抱有这样的想法了。所以说有时候细节可以看出很多的事。

月瑶没理会花蕾婶子的话,而是直接问着跪在地上的小男孩:“跟我说说今年几岁了?”既然是小厮,那不仅要机灵,还得胆大心细。当然,忠心是第一必备的。只是忠心这东西需要时间观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确定下来的。

小男孩抬头对着月瑶道:“回姑娘,奴才今年六岁了。”再看着旁边堂姐赞赏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下精神。

月瑶接着问道:“你一直穿着你哥哥的旧衣?你有没有想要过自己穿一身新衣?”这些问题看似毫无关系,可是答案往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

小男孩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着花蕾跟他娘,两人都没提示。再见着月瑶面色平静地望着自己。小男孩想着爹告诉他说等会姑娘问什么,他如实回答就成。当下咽了一记口水鼓足勇气说道:“想,我也想有自己的新衣裳穿。只是我们连饭都吃不饱,没钱买新衣裳。爹跟娘对我说若是以后跟了少爷,就有新衣裳穿了。”

花蕾的婶娘差点跳起来了。这个死孩子怎么回话的呢!看着姑娘这神情,这差事怕是十有八九要泡汤了。

月瑶望向花蕾婶娘:“怎么会连饭都吃不饱?连府克扣了你们的工钱还是怎么的?”这可就奇怪了。一般来说作为家生子,两人都在府邸当差,其他不说,饿肚子的事应该不存在。

花蕾的婶娘吓得一个机灵:“没有,没有的事。”

月瑶望着邓妈妈对着她摇头,也就按住了心头的疑问。只问着小男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好一会才嗫嗫地说道:“我叫狗剩。”

月瑶听了一笑,她知道很多人信奉贱命好养活人,所以给孩子都取的贱名:“那你想不想日日吃饱,还有新衣裳穿的日子?”

狗剩想也不想就应话:“想。”完了还加一句:“不想的是傻子。”

花蕾听了后面的话,差点要晕了,之前她就交代除非姑娘问话回答,其他时候不要说话,怎么一眨眼就给忘了个干净。

月瑶听了狗剩的话却是会心一笑。这回答虽然粗了点,却是真心话:“狗剩太难听了,你以后改名叫阿海。”学海无涯,学无止尽。

花蕾的婶娘以为没戏了,还担心姑娘过问他们为什么吃不饱的事,到时候可就将当家夫人得罪了,没想到姑娘没继续问下来,点头答应了让狗剩当少爷的小厮,这可真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月瑶让花蕾娶了五两银子给花蕾婶娘:“拿这些钱去给阿海置办几身合身的衣裳,以后跟着廷正出去代表的就是廷正的脸面。”小厮的穿着,不仅是廷正的脸面,还是连府的脸面。

花蕾的婶娘千恩万谢才带着儿子出去。月瑶却是对着花蕾道:“我后日带着廷正去李伯伯家,这段时间你让这个孩子学下规矩。”

第59章 李家(上)

花蕾得了话,立即出去了。

月瑶回到卧房问着跟进来的邓妈妈:“妈妈刚才拦着我是何意思?”她只是想问问为什么没饭吃,不明白妈妈的神色为什么这么怪。

邓妈妈摇着头道:“姑娘是没管过家,不知道这内里的门道。”

邓妈妈趁此机会给月瑶普及了一下常识,像花蕾婶娘夫妻两人在府邸当差拿着微薄的月例,要养活自己四个孩子,肯定很艰辛是肯定的。不过作为家生子唯一的好处,只要府邸没倒就不会饿死人。

月瑶听完后面上一寒:“这管事还有这么多道道在里面。”趁着祖母还在世,月瑶突然想学管家了。现在去学,莫氏说不准还能教自己一点皮毛,若是祖母不在一点皮毛都学不到。不过想想就放弃了,她想管家也是出师无名。大姐这么大都没说让她管家,她提不很怪异。

邓妈妈摇头:“姑娘也不用急,这些东西慢慢就会的。。”

月瑶丢掉了这些烦心的事,想着马上就要去李家,这去别人家做客肯定要准备礼了。月瑶拿着单子发愁,她对李家的人不熟悉,也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东西。

月瑶挑选半天,征求了邓妈妈跟郝妈妈的意见才决定了送的礼。这事一落,月瑶忍不住想着李伯伯长什么样。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主要是她对李伯伯没什么印象,只记得长得很威严。但是月瑶相信这个能让爹爹如此信任的人,也是她可以信任的。所以她一定要跟李家处好关系,关键时刻李家也许能成为她的助力。

月瑶折腾到入夜时分才好。正准备歇息,却见正哥儿进来了。正哥儿得到消息说要将他送去李府学习,甚至以后还要住在李府,这让正哥儿很恐慌,赶紧跑过来问月瑶的真伪。

廷正眼泪汪汪地说道:“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想到这个结果廷正就很想哭。

月瑶看着动不动就哭的廷正,不知道为什么就很忧愁,这孩子怎么就被养成跟个姑娘似的,动不动就想哭,真不能再养在她身边了:“傻瓜,姐姐怎么会不要你了,听谁在那胡说八道的。”

廷正收了眼泪:“真的?姐姐不送我去李家了?”若是这样倒是他大惊小怪了。

月瑶正色道:“姐姐是打算送你去李家学习的,李家有个好先生。先生比姐姐懂得多,能更好地教导廷正。”

廷正摇头:“我不要,我要跟姐姐一起。”

月瑶跟正哥儿说了半天,正哥儿就是摇头说不愿意去李家。最后月瑶无力了:“廷正,你相信不相信姐姐?”

廷正可怜巴巴地说道:“我相信。”但是相信也不用分开吧!

月瑶柔声说道:“你既然相信姐姐,也就该相信姐姐对你说过的话,我们是亲姐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姐姐怎么会不要你。这次去李伯伯家跟着先生学习,也是李伯伯看在爹的面子上才给你的机会。廷正,这是姐姐好不容易为你求来的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见着廷正面色犹豫,月瑶下了一剂猛药:“廷正,姐姐白天要学习,晚上还要教导你,姐姐很累。若是长时间这样下去,姐姐一定会病倒的,廷正想让姐姐生病吗?”

廷正摇头:“不要,我不要姐姐生病。”

月瑶摸着正哥儿的头:“那就要听姐姐的话,跟着先生好好学习。这样,若是你想姐姐了你就回来。姐姐有空了也去李家看你。”

廷正想说不好,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开了不这个口。月瑶笑着抱了他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后背以示安抚:“廷正去了李家要跟着先生好好学习,以后进学了就能保护好姐姐了。”

廷正见着月瑶的主意已经定下了,他再如何说也没用。当下低低地说道:“姐姐放心,我会好好跟着先生学习的。”其实他真心不想去李家学习,那里一个人都不认识,更重要的是姐姐也不在。但是他看着姐姐疲惫不堪的神情又很心疼,真真的矛盾到了极点。

月瑶笑着说道:“我家廷正是最乖的孩子。廷正放心,若是你觉得先生不好或者李家不好,我就去接你回来。”

正哥儿怏怏的:“好。”

月瑶哄着正哥儿睡下后回了自己屋子。邓妈妈松了一口气:“姑娘,廷正少爷有先生教导,你也能松一口气。”

月瑶摇头:“没时间给我松气。”就算廷正去李府她也不会空闲的,她准备等廷正走后开笔画画,每天刺绣,看着那些精美的图案她的手就特别的痒痒,非常想作画。

月瑶脑海里冒出来一个新鲜的想法,她想学好刺绣,等以后技艺到了她到时候将画上的景色绣到绣品上。画作跟绣品,想想挺有意思。

第二日月瑶带着廷正给老夫人请安以后就去了李府。本来是要大人带着去的。但是莫氏正好身体不舒服,老夫人身体不好更不能带着他们去了,最后只能由着月瑶带着廷正去了李家。

李家离连家并不远,走了大概走了半个多时辰就到了。月瑶掀开车帘看着牌匾上写着五个闪金大字:“通政使李府。”现在的李国荇已经是正三品的通政使。

正哥儿抓紧着月瑶的手,看着这陌生的府邸,正哥儿想着以后他就要住在这陌生的地方,不由地有些害怕。

月瑶轻轻拍着廷正的手:“别怕,不会有事的。”这孩子胆子也太小了。希望跟着同年龄人应该能将胆子练大一些,若是一直这样月瑶真的要愁死了。

到了李府月瑶没见到李国荇。今天不是休沐日,李国荇上差去了,李府只有李夫人在。

李夫人着了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梳着一高髻,发髻间别着一对丽水紫磨金步摇,摇曳碰撞,衬的她腕白肌红。

月瑶心里暗暗感叹李夫人真漂亮,三十岁的女人看着犹似双十年华。月瑶低下头拉着呆愣的廷正给李夫人行了礼。

李夫人也细细打量着月瑶跟廷正。月瑶今日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纹对襟夏衫,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略显柔美;鹅蛋小脸,面色红润,皮肤白皙,光洁而饱满的额头,眉眼淡淡的还没张开,等长开了定然是个大美人了。

李夫人望着廷正却是明显一愣。廷正今日穿一件玄色的衣服,梳着一个卯发;廷正五官长得很精致,皮肤白嫩细腻得好似轻轻一碰就能出水一般;一双晶亮的桃花眼熠熠生辉。按照这模样长下去还不得成为迷倒万千少女的玉面郎君。

月瑶见到李夫人看着他弟弟的容貌发愣感觉很无奈,说不忧心是不可能的,她很担心正哥儿这样一幅容貌以后会被有心人觊觎。但是再忧心也不可能将他藏着不让出来。

李夫人回过神来笑着说道:“长得这么好,让伯母都看失神了。”月瑶还好,毕竟月瑶的长相虽然属于上乘却也不算稀有。正哥儿这长相就是在姑娘堆里都难寻,更不要说是男孩子。

月瑶以前没跟李夫人有过接触,上辈子也就在宴会上碰到两次,过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印象。现在听到李夫人这么落落大方地承认刚才的失态心里不由生出好感出来,当下红着脸道:“伯母说笑了。”

李夫人没想到一句夸赞就能让月瑶脸红,当下乐不可吱:“你这个孩子可是太不禁夸了。”李夫人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是却只生了三个儿子,之后肚子再没动静。如今瞧着可人的月瑶真是越看越喜欢。

正说着话,外面想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外面响起欢快的叫声:“娘,娘,你说今日有个弟弟来跟我一起上学,来了没有啊?”

话落一会,就走进来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小男孩,束着一卯发的,脖子上佩戴着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件。

月瑶望着小男孩的眉眼与李夫人有七八分像,不用猜测就知道这定然是李夫人的小儿子李翰了。

李翰看着屋子里多出两个人,在月瑶身上停留了一秒就望着站着月瑶身边的廷正,眼睛一下闪亮闪亮的:“你就是来跟我一起读书的弟弟吗?”顿了下后说道:“你长都真漂亮,比我几个表妹都漂亮。”

李夫人失笑:“你这个孩子,哪里能这样说话。还不赶紧给弟弟道歉。”哪里对男孩子说漂亮的。

李翰嘟囔着嘴:“娘,弟弟是比几个表妹长得漂亮呀!我又没说错。”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人儿,好像精致的娃娃,让他一看就喜欢上了。

月瑶含着笑没吱声,廷正见着月瑶没生气也没出言。

第60章 李家(下)

李夫人拉着李翰给月瑶跟廷正做了介绍。李翰对着廷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月瑶却是笑着拍了下廷正:“廷正,叫哥哥。”

廷正只能壮着胆子道:“哥哥好。”再壮着胆子廷正的声音也跟蚊子一般地小。

李翰扬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怎么跟个女孩子似的,瞧着,说话就该跟我一样。”说到最后还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月瑶看着这么可爱的孩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孩子说话嗓门大表示性子活泼开朗,眼睛清澈见底可见是个品性纯良的孩子。当然,主要也是月瑶信任李家的家教。

廷正却是苦着一张脸,这人一来就说他漂亮,现在又说他跟个姑娘似的,廷正本能地排斥李翰。

李翰还不自觉自己被嫌弃了,笑着说道:“以后不要叫我李翰哥哥,你以后要叫就叫我小哥哥。”

廷正望着月瑶,月瑶笑着点头,廷正苦着脸道:“李翰哥哥。”很显然廷正不愿意妥协。

李翰瞪着廷正。

月瑶哭笑不得。

李夫人一把将廷正搂在怀里大笑:“你这个孩子呀…”这孩子真是逗人。

李翰再指责廷正,但是那表情却好像在说你真不可爱。看得月瑶忍俊不禁,同时也很欢喜,廷正的性子太闷了,李翰的性子跟廷正正好相反,希望廷正跟李翰长时间相处能受点影响。

说了一会话,李翰小声对着李夫人说道:“娘,我该回去学堂了,要不然爹又得责罚我了。”这是好不容易哀求先生,才让他过来。

李夫人对于小儿子的跳脱是早就习惯:“成,那你去吧!”虽然小儿子有些跳脱,但是大方向没错就成。

李翰没立即转身,而是望着廷正道:“娘,既然弟弟是来跟我一起念书习字的,那我现在是不是就该带他离开了。”

李夫人笑着望向月瑶。

月瑶却是摇头:“暂时不成,等我跟你们先生谈过后才能让廷正跟着你一起学习。”月瑶是要先告诉先生廷正的一些情况。这样先生心里有底以后教导正哥儿时候就会注意。

李翰嘟囔着嘴,现实他现在不高兴。

李夫人对于月瑶的谨慎倒是有些吃惊,这孩子行事好像与传闻之中完全不一样:“月瑶若是不放心现在就可以让先生过来,你自己跟先生说一下需要注意的事项。”李夫人知道丈夫跟连栋博的情谊。连栋博亡故以后,丈夫一直都很难过。现在能照佛好友的孩子,丈夫也能减少一些悲伤。

李夫人看着两个孩子回想起丈夫当日回来跟她说了这件事时满脸的冷意。咳,这两个可乐的孩子,以后得多换新一下。

李国荇收到连栋博写给他的一封信,信上希望他以后能照看一下月瑶。除了信以外,连栋博还让人附上一个小匣子,言明匣子里放的是女儿将来的嫁妆钱。当时李国荇认为子明担心过度,连家到时候还能短了侄女的嫁妆。等知道月瑶拖马成腾找先生就知道至友的托付是什么意思了。

月瑶也没因为不好意思就推脱,而是直言道:“还请伯母见谅。不是我不信任先生,而是廷正情况特殊,我一定要跟先生好好交代一些事情。”在诚心对自己的人面前,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

月瑶这么郑重的态度,倒是让李夫人直点头:“你这孩子,看你这么疼爱弟弟关心弟弟伯母欢喜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怪罪。”才八岁的孩子就要照顾好弟弟,若是父母在哪里需要这么操劳,没父没母的孩子就是懂事得早。

月瑶笑着说道:“这是我该做的。”长姐如母,这些确实是她该做的。上辈子没做好,这辈子子要加倍。

李夫人让李翰将廷正带出去:“这孩子被我给惯坏了,不过月瑶你放心,我这小儿子除了性子跳脱些其他都好的。”李夫人是担心月瑶会认为李翰这个样子会带坏了廷正,心里不愿意。

月瑶摇头,笑着说道:“我觉得李翰弟弟挺好的,活泼又可爱,看着就让人喜欢。伯母不知道,我愁廷正性子太沉闷了,能跟在李翰弟弟身边改了他沉闷的性子,挺好的。”性子跳脱一些又无妨,只要李翰本身品性好就可以了。

李夫人对于月瑶这么尽心尽力为弟弟有些感慨,这些本来是当母亲的职责如今却落到月瑶头上了。

一会儿先生就过来了。

先生穿着一身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的朱子深衣,头上扎镶银边同色帛巾束首。看人,是一个很温和容易亲近的人。

月瑶看着这一身的装束,有一瞬间的恍惚。记得她爹也喜欢这样的着装,往日里不上差,在府邸休闲的时候就是这样一身着装。可惜她再也看不到爹爹的容颜。

月瑶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立即低下头掩饰好情绪,一会收敛好清晰抬头对着先生行了一礼:“先生,我弟弟情况有些特殊,所以要跟先生说一些事情,唐突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教导李翰的先生姓朱,朱先生当下听了有些诧异:“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姑娘但说无妨。”他教学数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

月瑶跟先生将廷正的状况跟先生详细说明了一下。

朱先生听到廷正一个月才学完百家姓,直接呆了。朱先生已经得了李国荇的话,他对于多教一个孩子也没什么异议。东家有话,肯定推脱不得。不过之前只是听李大人说这个孩子资质一般,可是现在听了小姑娘的阐述,这哪里是一般说是朽木都不为过。

李夫人也是一脸惊异。她之前听了丈夫说这个孩子资质不成,却没想到竟然差到这个地步。当下看着月瑶的神色就变了,明明知道弟弟资质不成却能几个月如一日地耐心教导。若是个老年人还成,可是月瑶这才八岁,这样的耐心不能不让她心惊。

月瑶见着朱先生为难的神情赶紧说道:“先生放心,我只希望他多学点东西能明理知事,以后撑起我们家的门户就可。”月瑶这样说是不想给先生压力,没有压力就没有负担,也才能更尽心教导廷正。若是有着进学的压力,换成哪个先生都不敢教廷正了。

朱先生面色这才缓和。试想百家姓就学了一个月,这样朽木一般的资质如何能锤炼成美玉:“姑娘放心,我会尽心教导的。”尽心尽力是肯定的,其他就不多说了。

月瑶得了这个保证已经很满意,让花蕾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上来。月瑶送的礼物之中有一方端砚,端砚属于四大名砚。月瑶送上来的这一方端砚质细地腻、润泽净纯,一看就是上品。

月瑶派人打听了朱先生的喜好,知道朱先生喜好收藏砚。送人礼物自然投人所好了,这方端砚也是月瑶费了好些劲才找着的。其实比端砚更名贵的砚也有,但是送礼也得把握一个分寸。现在送太好的,不仅让李家心里嘀咕,就是以后再送礼也不知道送什么了。

朱先生看着这端砚就喜欢上了,只是他却不好收一个姑娘家这么贵重的礼物:“姑娘,这礼物朱某不能受。”如果现在是李国荇送的,他肯定二话不说就接了。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还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他受了心里过意不去。

月瑶见着朱先生坚决的态度,转头向李夫人求助。

李夫人笑着说道:“朱先生收下吧!你若是不收下可就浪费了我侄女这一番心意了。”这一端砚要说多贵重也不尽然,只是李夫人好奇的是月瑶从哪里知道朱先生喜欢端砚的。送礼可是一门大学问,可是这个孩子却能送到人心坎去这就不简单了。

月瑶除了送这一端砚,还准备了四礼。这都是惯例,学生拜师就该给老师准备礼物。

在李夫人的劝说之下,朱先生收了月瑶的礼物。再说了几句话就回去继续上课了。以前只有李翰一个,现在还加上一个廷正。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得了别人送的好东西自然要尽心教导了。

李夫人招手让月瑶到她身边:“来,坐到伯母身边来。你这个孩子,真真的让人心疼。”这么小就懂得人情世故,真心不容易。

月瑶笑了下:“都是妈妈提醒的。”月瑶不希望让人认为自己太过早熟,所以将功劳推给妈妈。

李夫人拍了拍月瑶的手。

月瑶正跟李夫人说着话,外面丫鬟道:“夫人,老爷回来了。”李国荇与李夫人非常恩爱,府邸有两个妾室,但事实上等同于摆设。

月瑶听了全身一僵,她很紧张,非常紧张。她上辈子只见过李伯伯一次,就是去要回银钱的。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次李伯伯难看的脸色,当时看了她一会,眼中流露的不仅是失望,还有伤痛。现在又要再见到李伯伯,月瑶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李夫人见着月瑶紧张的神情莞尔一笑:“你这个孩子,你伯伯又不会吃人,有什么好怕的。”刚才还镇定自若,却没想听到丈夫的名字就吓成这样,想着丈夫威严的神情,李夫人笑了下,没想到月瑶都听了丈夫的名声了。

李国衍直接过来,没有换衣服,所以是穿着一身朝服过来的。李国荇长得极端正,国字脸浓眉大眼,这长相却是官场最受欢迎的,因为这长相最有官相的。

月瑶见李国荇望向她,不知道为什么,羞愧地低下了头。不过心里却知道,现在与上辈子不一样了,李伯伯望向自己虽然面容仍然是那么的严峻,但是眼中却透露出慈爱。

李夫人笑着推了下丈夫:“谁让你长得这么吓人,把月瑶都给吓着了。”这孩子是真的怕丈夫了。

李国荇很无奈,他就是这个样子,儿子见到他都很害怕。没想到这个侄女见着他也很害怕。

月瑶稳了稳神,对着李国荇行了一礼:“伯伯安好。”

李国荇见着月瑶面色红润,气色上佳,不似他想象之中悲悲戚戚的,还有月瑶这礼仪也不错,当下满意地点了下头:“嗯,很好。”至于月瑶是否能理解这很好是什么意思,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李夫人笑着说道:“老爷去换一身衣裳吧!”

李国荇点头离开了小客厅。等再出来已经换了一身浅蓝绸衫,腰间系着一根玉带,比刚才少了一份威严,多了一份随意。

李国荇虽然与月瑶没过多的接触,但是连栋博是他的至交好友,现在好友走了就留下两个孩子,他肯定要用心照顾了,而之前的事也让他对月瑶的印象极好。李国荇问了月瑶道:“会到京城,可过得习惯。”月瑶自小在江南长大,对于京城肯定不大习惯了。

月瑶笑着点头:“刚来的时候有点不习惯,但现在习惯了。”

李夫人见着月瑶刚才还害怕不已的模样,现在回答丈夫的问话却一点都不紧张。

李国荇问了月瑶不少的问题,这些问题不仅有在江南的事,还有在连府内的事,甚至连生活上的细节也问了不少。

月瑶一直都说着很好。月瑶很清楚,她可以跟舅舅说在连府过得不好,那是因为舅舅是她的至亲,最重要的是她肯定舅舅会站在她这边的。但是李国荇不成,就算他是父亲的至交好友,是她可以信赖的长辈,但是李国荇归根究底还是外人。在外人面前说自家人的坏话,这是极不可取的事,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让人认为品德不成。

基于这个想法,月瑶在回答李国荇问题的时候,只说过得很好,说了半天也没说连府半个字不好。

李夫人也很意外地看了月瑶一眼,难道是传闻有误。就是李国荇也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得多了,其实连府待这两个孩子还是挺好的。

月瑶说的其实也算是真话了,有连老夫人在月瑶在府邸是过得很好,但是将来就不知道了。而月瑶很明白她现在越是说连家的好话,到时候知道连府内的人对她不好,越能得他们的同情爱护。

李国荇问了许多问题,月瑶不厌烦地认真回答。李夫人听着丈夫问起月瑶生活上的事,在边上忍不住笑起来了。

李国荇听到妻子笑,才惊觉自己问得太多了。不过李国荇仍然面不改色道:“很好。”月瑶回答问题条理清晰,也不怯场,真的不错。可惜了是个女儿,若是月瑶是个儿子,子明兄也是后继有人了。

丫鬟进来回禀道:“老爷,杨大人在大厅等候老爷。”

李国荇点了下头,跟李夫人说了两句话就出去了,这是之前就约好的,两人有事相商。

李夫人等李国荇走开了拍着月瑶的手笑着说道:“你伯父就这个样子,你别被他吓着了。”想想小儿子每次一见着丈夫就苦瓜着一张脸,就跟要他小命一般她就觉得逗。其实丈夫只是外面严厉,可偏偏身边的人都被他严厉的外面给吓唬住了。

月瑶笑着摇头:“伯母,我知道伯伯是真的关心爱护我才会问我这么多事。若不然伯伯这么繁忙,哪里会问我这些琐碎的事。”若是不放在心上哪里会去问这么多,在月瑶的记忆之中,大伯父连栋方都没问过她这么多的事。

李夫人听了眼底流露出怜惜,能说出这样让人心酸的话来了,看来两个孩子在连府过的日子,比预料的还不如意。连家二老爷跟二夫人才过半年就让这个孩子体会到了人情冷暖了,咳,没爹没娘的孩子真是苦呀!

午膳月瑶随着李国荇跟李夫人一起用。李家大公子李衡跟二公子李蓁如廷礼廷仪一样,都在白鹿学院学习,一个月回家两天、如今家里只有三公子李翰。这也是李翰没到年龄,到了年龄也要考学堂的。

李夫人本来是要分男女桌的。李国荇摇头道:“孩子还小,不需要这么讲究。”若是大儿子跟二儿子在肯定是要分桌的。现在家里也就只有小儿子,小儿子才六岁,还没到男女之别的时候。

月瑶看着刚才活蹦乱跳,现在上饭桌好似一个小老头的李翰,心里不由感慨,这孩子真是双重性格呀!

用过午膳,月瑶陪了廷正说了一会话:“正哥儿,跟姐姐说,先生教得如何?”月瑶想看看正哥儿上课感受如何。

正哥儿觉得跟着李翰听课,跟他单独听月瑶认字不一样:“先生没有姐姐好。”

月瑶笑着问道:“哪里没姐姐好了?”

廷正为难了,他就是觉得没姐姐好,但是要说先生哪里教得不好他又说不上。小脸都憋得通红。

月瑶看着廷正这模样了然,廷正怕是不希望跟自己分开所以故意说先生没她好了:“以后要乖乖地听先生的话,不能偷懒,不能起了懈怠之心,要如在家里一样勤奋努力,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