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这番话里有嗔有怪,最多的还是厚厚的关心,婉潞趴到她怀里,有些撒娇地道:“娘,正好遇上过年,衙门里事情又多,我这不没注意吗?”朱氏拍她背两下:“纵你没想到,难道那些丫鬟就没一个知道的?”

婉潞更加不好意思了:“娘,我房里的丫鬟全还是女身,她们哪懂的这个?”赵思贤房里的事,朱氏也不好去问小董,听了这话朱氏哦了一声,婉潞的脸有些绯红,朱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

到了县衙,进了上房又重新行礼,奶妈把智哥儿瑾姐儿抱出来见过外婆舅舅,各自给了见面礼,朱氏见两个外孙,真是男的聪明,女的可爱,笑的都合不拢嘴,左手智哥儿,右手瑾姐,只是抱着不撒手。

婉潞趁机说带着续宗出去外面书房,让朱氏和两个外孙玩耍,到了外面婉潞才对续宗道:“你信上说娘重病,吓的人心都要掉了,现在瞧着娘倒也康健?”续宗被姐姐埋怨几句,低着头不说话,想起他总只有十四岁,婉潞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说得有些重了,想用手摸一摸他的脑袋,但续宗已经长的和自己平齐,再不是原先那个能让自己轻轻一摸就能摸到脑袋的小孩子。

倒是续宗身子一矮,一双眼里闪着光,想被姐姐摸摸脑袋,婉潞还是只用中指点一点他的额头:“好了,到底怎么回事?”续宗见姐姐挺着个肚子,只怕也站不久,忙把她扶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姐姐,娘本来是重病在床的,接了姐夫的信,说你这胎和前两胎不一样,这一着急,当天就起了床,要人立即备车过来。还是我和董管家再三劝说,才又调理了三四日,比原先健旺些才上了路。”

赵思贤写信婉潞是知道的,但信里怎么说婉潞就不大清楚,听了弟弟这话才晓得是赵思贤信里写的有些夸张,本想埋怨几句,但也晓得若不夸张些写,只怕朱氏也不会来,况且这封信不但让朱氏来了,还让她身体好了些,也算将功补过。

心里计较好了婉潞才又问:“你定亲的那户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他家女儿为了什么没的,他家自己心里是极清楚的,哪有怪起你克妻来?”续宗坐到姐姐旁边,用手撑住下巴,年轻的脸上有些疑惑不解:“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说,娘去吊唁时候,这家竟然给了娘一个闭门羹吃,还在里面骂人,娘受了气又体谅人家丧女也是心疼,回家路上又受了点风寒,这才生起病来。”

毕竟是自己这个女儿嫁的太远,不然这种时候,本该是自己这个女儿出面安慰娘。婉潞心里叹气,不过也是出了这件事,不然朱氏也不会答应出来散散心,一家人也能团圆些日子。

安顿好了他们,平八老爷去年考中举人,他年纪已经老大,不想再考进士,索性选了官,得了山东某地的县丞,全家上任去了。朱氏这次出门,家里的事就托了九太太料理。族里的人一来已被料理过,二来续宗中了举人,族里还想仰仗他,哪会再生是非?故此朱氏出门也很安心。

赵思贤对朱氏极为礼敬,对续宗也甚爱护,他们娘儿俩也就在这里安心住下。续宗虽然比八爷年轻许多,但行事要比八爷稳重多了,每日只在书房念书,还是赵思贤看不过眼,才拉他出去走走。金陵风光,本和婉潞家乡风貌不一样。

对人人都向往的秦淮风月,续宗却无一点想法,反而爱山水。赵思贤本也爱山水,来金陵两年多,没人陪伴不过就在附近走走,两人一拍即合,趁着赵思贤休沐时候,两人的脚迹也踏遍了周围山水。

续宗来的时间久了,那种少年老成也才渐渐褪去,多了几分孩子的活泼味道。赵思贤现在只恨自己没有个亲妹妹,不然就再做了一门亲戚也好。这个念头一起来,赵思贤就写信回去给楚夫人,托她在京城名门淑女里面,给续宗瞧一房媳妇。

朱氏听到女婿这样用心,倒皱了眉:“其实,门第什么的我们也不挑,最要紧的是姑娘好。”婉潞听到朱氏这样说,心里倒想起淑娥来,她的人品相貌为人都是上好的,可惜就是定了亲,又大了续宗两岁,不然真是一门好姻缘。

婉潞把淑娥的遭遇说出,来往信件之中,朱氏也听婉潞提起过,只是没这么详细,听婉潞讲的,朱氏笑了:“能被你赞不绝口的,自然是好姑娘,不过姻缘天定,也不晓得那傻小子有没有福气有这么好的姑娘配他?”

莫雪和婉潞历来走的近,朱氏来了,她也来陪着坐坐,这日也正好在,听了朱氏的话就笑了:“伯母福泽深厚,不光享子女的福,日后享的媳妇福也不浅,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婉潞和莫雪认识数年,倒是头一回听她这样恭维别人,含笑道:“雪妹妹今儿出门前可是喝了蜜糖,不然怎么那么嘴甜?”莫雪敲了婉潞一下才道:“我虽然做人粗笨,也晓得什么样的人是好人,原来没见伯母之前,还当伯母是那种只为面子才对婉姐姐好的人,谁知见了数面,说起话来,才晓得是我自己看错,方才那几句,全是肺腑之言,那是什么恭维话呢?”

三人又是一阵笑语,秋烟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信:“奶奶,这是京里送来的信。”面前都是自己人,婉潞也就当着她们的面拆开了信,刚看了数行,婉潞就对朱氏笑道:“还要恭喜娘呢,婆婆信上说,已瞧了数家姑娘,把每个姑娘的出身都写在下面,就等娘定夺呢。”

说着婉潞把后面几张纸递给朱氏,挑媳妇是大事,莫雪也凑过去瞧,楚夫人为人细致,名条之上除了是哪家的闺女,连有些什么特点都写出来,这家的姑娘是出了名的美貌,那家的女儿针线活极好。

莫雪和朱氏两人在那里议论,婉潞继续看信,突然哎呀了一声。朱氏和莫雪都抬头,婉潞已经对莫雪道:“方才说起淑娥妹妹,谁知婆婆信上也说了淑娥妹妹,说她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此时京中各家高门都想求娶她,老太君想为八叔叔求娶,婆婆特地在信里让我写信给淑娥妹妹为八叔叔说几句好话呢。”

莫雪的眉不由一皱:“侯府门第虽高,不过八爷那个德性,还是算了吧。”婉潞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没有说出来,听了莫雪这话轻轻一笑。

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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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氏在一边问道:“那位王姑娘,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说给我们听听,也好长长见识。”婉潞已经瞧完了信,正在把信重新折起来,听了这话眉一皱:“婆婆也只简略说了说,大概就是梅家要退婚,退婚倒也罢了,偏生为怕别人家说嘴,在外面散了无数的谣言,不外就是淑娥妹妹曾被人拐走,想必已不是清白之身,怎堪为配这些。”

莫雪已经快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哎呀,梅家怎么如此?退婚倒也罢了,这也是常事,哪能说这样的话,坏人清誉。”要知道淑娥回乡之时,赵思贤就行文当地,把事情原委全都告诉本地徐知县,又再次嘱托他把那个拐子的年貌开出来,行广捕文书。

本以为这些人不过今天姓张,明天姓李,天南海北四处去撞,也不晓得有没有用处。谁知广捕文书才发出去一月有余,常熟府就传来消息,说当地某大户家有个下人跑了,同时丢的还有大户家的女儿,都说是这女儿和这下人私奔。

大户家含羞,也没去寻,大户的夫人心疼女儿,悄悄命人去县衙里找知县奶奶说了,只望私下搜寻,恰好收到这封文书,拆开一看,这年貌和大户家逃走的下人就是一样,除了一点,这名字不同。

知县知道这事,晓得中间必有蹊跷,一边命人加紧搜捕那拐子,另外又两地行文问个究竟,还到各地行文,问除了这家,可还有别家有这样的事。这样一来,不到三四个月,各地的回馈都到了。原来这七八年间,除了这两家,各地总共还有四五十家失了女儿的,而且缘由都一样,都是说和下人私奔,再开来年貌,仿佛也差不多。

这知县明白只怕不是一件小案子,不敢怠慢,忙地打了文书给知府,又行文到部,批复下来,称这种污人清白,逼良为贱之风怎能长存?命就以常熟知府为头,全力追查此案。常熟知府得了部议,急忙集中人手,全力搜捕那拐子。

搜了几个月没有搜到,想到那拐子既经常进各家官员府邸,索性行文给各地知县,托他们一家家去问,问的就是最近投来的下人。问了一个来月,果然问到那拐子,原来他见事急,竟然躲到退居的张首辅府中。这样拐子,说话是百伶百俐,专会讨人开心,进府不过个把月,已经哄的管事的十分开心。

又兼他把胡子剃了,有些白的须发也染黑了,和文书上开的年貌并不一样,本以为不会查到。谁知竟是一家家去问新投来的下人,别说是稍微有点像的,只要是年纪相似的都被一一盘查。第一次查问的时候本已放过他,他心刚落,第二次盘问又来,就露了马脚,竟把以前用过的一个姓说出来。

纵是相府势大,这样事情哪是能帮的了的,见他面色一变,在旁边的管事就哎呀一声让人把他捆起,送到常熟府时,各地已经送来有十来个问出有些尴尬的,站成一排,让大户家的管事认,大户家管事的一眼就认出他来。

常熟府还没投下签子,这拐子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倒不如全都招供,省得皮肉吃苦。原来他年不过十七时候,就投了个师父,专门到各家府邸充做下人,伺机把里面的小姐拐出来,一来小姐身上的金银首饰衣衫不少,二来这样人家的小姐,长的都是花容玉貌,卖的钱也要多一些。

况且大户人家都要脸面,小姐和下人一起不见,房里的首饰盒子也是空的,只会当自己教女不严,让女儿和人私奔,哪会想到拐子拐走,都没有一家出首去告的。

于是他师父闯了三十来年,拐走的人也有七八十,手里的银钱也过上万,竟没有一个人追究,年纪渐老,有人充作徒弟那是最好不过的。倾心交他不说,还让他怎么溜到书房偷了印信盖好,这样等到下一家的时候就有了荐书。

他学了三年,辞别师父自己出来,走过数省,也算青出于蓝,不过十年功夫,就拐了四五十个女子出来,卖的银钱不少。投到王家时候,见王老爷死了,本打算溜走,又舍不得淑娥好一个相貌,卖给别人少说也上百银子,做贼的还有个贼规矩,去哪家都不能空手,不然下次不吉利。

在淑娥茶里下了点东西把她闷到,夜半时分把她从船上偷了出来,行不过四五十里就去寻了自己常找的人贩子,开价一百两,人贩子只肯出五十两,最后六十两成交。还不忘写一纸放养文书,说自己养不活妹妹,没有法子只得把妹妹卖掉,日后遇到,千万不要怪哥哥。

这才拿了银子驾起船溜之大吉,本以为这次和原来几次一样,谁知竟遇到个不屈的淑娥,逃出来不说还告了一状,搜根寻里,竟把自己牵了出来。

常熟府录好了状词,这拐子又把那些女子被卖到什么地方写了出来,他一般也就卖给人贩子,也有生的特别好的,卖给富商做了妾室。常熟府见他所供,怒气更甚,喝叫衙役先打了一百杀威板,打的他皮开肉绽,又上了大号枷锁,命人日夜严密看管。

这才把来龙去脉写个详细,上奏朝廷。因此事是赵思贤救人发现,又行文金陵,大大赞了他一把。 各家失女的,这才晓得个中缘由,常熟知府又依了拐子的口供,把那几个常走动的人贩和媒婆带到,拷打之下问出那些女子的下落。除了被卖为妾的,还有一些竟是落入青楼。

常熟府又依了口供去那些人家寻,谁知竟有多一半已经死去,剩下的不过苟活,听到有公文来寻自己,当场跳井上吊的也有不少。

至于被卖进青楼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忍耻偷生本只为了重见天日,可等到了这日,才晓得自己在别人眼里已成不清白的人。有一些趁了不备寻了自尽,有几个虽回了家乡,见了爹妈大哭一场之后就削发为尼。

刚得音信,转眼又骨肉离散。各家都不是那种没势力的,纷纷写信给故交好友,必要把这些人活剐了才成。不一日部里批复,也不说什么年前不能动刑的话,部复到日,就把拐子活剐,人贩子和媒婆们,等到秋后处决。

这事因赵思贤而起,常熟府又请赵思贤过来监刑,也算有始有终。

前前后后,花了一年多的功夫才算了结,淑娥的清白名声人人知道。这梅家自然也晓得,那为什么退婚之时还说淑娥坏话?

朱氏已经皱眉了:“说句不爱听的,王姑娘遇到这样事情,纵失了身,也由不得自己,做翁姑丈夫的,该念在她经历坎坷份上,多加疼爱才是,哪有反污她的道理?”

莫雪连连点头:“伯母这话说的是,况且淑娥妹妹清白,又没失了身,配他梅家小子,哪有配不上的,竟反要退婚,真是有眼不失金镶玉。”

婉潞也道:“淑娥妹妹的品性,雪妹妹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她受了这样侮辱,那里肯咽下这口气,竟带着下人到了京里,要寻梅家问个清楚。梅家已寻好了另一个媳妇,那肯让她进门?她一怒之下,跑去顺天府衙门告状,若是自己不清白,情愿撞死在这里。那件案子方过去没有多久,顺天府衙接了状纸,晓得棘手,只有往上奏去。陛下收了奏折,心里稀奇,当做一件稀奇事讲给皇后娘娘听,称娘娘为天下之母,这种事情就该天下之母来做主,娘娘传召了淑娥妹妹进宫,问过究竟,命宫里女官验过,晓得淑娥妹妹竟还是真正女身。大为叹息。”

说着婉潞就不讲了,莫雪摇一摇她的胳膊:“娘娘传召之后呢?有没有把梅家的传进来大加呵斥?”婉潞点一下她的额头:“你当是唱戏呢?娘娘只是问淑娥妹妹,是要继续嫁进梅家还是怎么?淑娥妹妹就道,这样人家也不想嫁,只是女子清白最为要紧,哪能容得别人在那里胡说自己受气?总要出来为自己伸伸头,才好为天下女子争气。娘娘大为赞叹,称这样好女子,哪能孤单一世,命女官晓谕京城,要为淑娥妹妹择一好男儿为配。”

莫雪听的一拍手:“好,我就说淑娥妹妹不是那样哭哭啼啼,只晓得以死证清白的弱女子,有皇后娘娘做了后盾,梅家哭去吧。”

朱氏的眉微微一皱,叹道:“这种事情我也见过,只是被污女子,多以死自证清白,而没想过,真的死了纵然你清白无比,也让爹妈伤心,倒是这样举动,我从没听过。”莫雪点头:“说的是,我们听过见过的稀奇事也不少,没见过淑娥妹妹这样的,这样女子,自然能当家理事。”

当家理事?婉潞的眉头微微皱起,是老太君有意求娶,而不是四太太,看来老太君是要给四房寻一个当家主母。莫雪已经拉一下婉潞的袖子:“姐姐,淑娥妹妹这样的,才不要嫁给你那八叔叔。”婉潞拍拍她的手:“自然不会嫁,我在给婆婆的信上写,不敢挟恩求报就是。”

莫雪点头,脸上露出快乐笑容,婉潞已经吩咐秋烟拿过纸笔来写信,朱氏笑着道:“只是我们家门第低了些,不然光听王姑娘所为,我都想为续宗求娶。”婉潞的笔停一停,除了这个,刚说过不敢挟恩求报,此时又为续宗求娶,还不晓得别人会怎么想呢?

赵思贤知道老太君要为八爷求娶淑娥,倒大加赞叹,婉潞心里早预备好了话:“你为八叔叔好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们虽不敢称君子,也不是那种挟恩求报的,拿这事出来说嘴,难免不会被人说。”自己妻子说的有理,赵思贤也就丢下这事。

婉潞的信到了京城,楚夫人本就抹不开月太君的面子,媳妇的信上又这样说,心里松了一口气,拿着信去回复月太君。月太君听的不敢挟恩求报,皱了皱眉道:“这也是你那媳妇细致的地方,既如此也就罢了,你做伯母的可要给老八好好寻门亲事。”

楚夫人忙应了,四太太在旁边酸不溜丢地道:“婆婆,真是远香近臭,现在小六媳妇在你眼里,可是怎么都是好的,要我说,这样的媳妇进了家门,定不会一味柔顺,到时别说是我这个做婆婆的,就算小八,也要被她管的死死的。”

月太君皱眉:“你晓得什么,我们家的媳妇能和那种小家子的媳妇一样只求柔顺吗?拿不起主意的人怎能当我们家的媳妇,不说别个?就说…”月太君想起潘氏,皱眉没有说下去,若是这个媳妇能压制住孙子,现在也不会闹的这么不可开交。

了了一桩心事,婉潞安心待产,十月初三,生下她的第三个孩子,是个小男孩,这让婉潞心里有点微微的失望,怀孕时候肚子不小,还当是双胞胎,谁知就只有一个小子。

不过这娃的个头比哥姐要大很多,哭的声音也要大的多。朱氏抱着外孙,笑的十分开心,那些烦恼早就烟消云散。

一家子在江宁过的十分和睦,转眼又是一春,赵思贤已经满任,要进京叙职,等新官到了,搬好交接,赵思贤奉着岳母,带着妻儿上船回京,来的时候一家三口,走的时候却是一家五口,智哥儿和瑾姐儿虽在船上也活泼蹦跳。新生的小儿刚四个多月,只是睡在那里什么都不知道。

一家人往京城行去,经过扬州换船时候,看着当年的码头,想起往事婉潞不由在想,不晓得淑娥的女婿择好了没有?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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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吹的人都有些懒,朱氏抱着新得的外孙在那里逗弄,见婉潞坐在那里一脸的若有所思,笑着问道:“你可是舍不得离开金陵?金陵虽好,终究不是你的家,你嫁进京城,京城就是你的家。”婉潞走到她身边坐下,伸出一根手指,襁褓中的孩子趁机抓住,咯咯地笑起来。

婉潞笑道:“娘,我不是舍不得离开金陵,只是看着这景色,想起淑娥妹妹来,也不晓得她有没有择到女婿。”朱氏哦了一声。楚夫人后面的信里面就没提到淑娥,婉潞再想问也问不到,只有回京里打听。

看着那亘古不变的长江水缓慢流淌,朱氏岔开话题:“你这回京,你浅妹妹也算有了个依靠。”浅草?婉潞的眉头皱起,出京之后也有信件来往,朱浅草的信里总是很平静,说些家务罢了,从没见过她信里有抱怨。

去年她丈夫方举人考中进士,虽没考中翰林,也是从榜下选了官,远去四川绵竹做了知县,浅草在家侍奉公婆没有随任。婉潞还怕她心里烦恼,写信劝她,回来的信里浅草对婉潞谢了又谢,还称公婆看顾自己极好,难道说她又出了什么岔子?

孩子在朱氏怀里发出哭泣,朱氏忙低头哦哦地哄他,哄了一会奶妈进来,把孩子抱出去喂奶。朱氏这才道:“你方妹夫呢,虽然有些耳根软,也还算的上是个好人,你浅妹妹和他结亲也有七八年,夫妻过的也和睦,生了两儿一女,本来这日子过的好好的,结果去年你妹夫中了进士,别人还没说什么,方亲家太太就对你浅妹妹左右看不上眼。”

这等轻狂,婉潞不由冷笑一声:“不过中了个进士,天下进士也不见的那么稀罕,每科上百进士,能入八座的不过也就七八人罢了,剩下的能在四五品的官位上就算不错,有些运气不好的,做几十年的老知县也有听说过的,这不过刚入仕,日后怎样还不知道呢,就这样轻狂,真是…。”

怕说出不好听的来,婉潞闭了口,朱氏轻轻地拍了拍她:“我的儿,这是我们明白人知道的道理,方亲家太太虽称不上糊涂人,也算不上明白人,得了众人的恭维,有些轻狂也是在所难免的。”婉潞的气消了一阵,笑着道:“娘说的是,方家家底本就平常,儿子中了进士又做了官,高兴些也是常事,只是浅妹妹嫁过去也有七年了,又生儿育女,难道方亲家太太现在还想休了她另娶别人不成?”

朱氏拍一下她:“说的就是呢,你当你浅妹妹为什么没有随任,侍奉公婆虽是常事,他家又不止你浅妹妹一个儿媳,你浅妹妹还有两个妯娌呢,哪用得着你浅妹妹在家,不过是想先分开他们小夫妻,然后再在来往信里进些谗言,等到那边听了,再以你浅妹妹不孝翁姑之名,借机休了。”

朱氏讲的平静,婉潞听的有些愤怒,手里的帕子已经捏紧:“他打的好主意,浅妹妹已是朝廷命妇,休了朝廷命妇那可不是他一家就可做主的事情,是告的御状的。”朱氏拿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若你方妹夫没给你你浅妹妹请封呢?”

婉潞不由愣住,中了进士后可以请两轴诰命,一母一妻,浅草嫁过去已经七年多,怎么都在请封之例,不请封说出去别人都不信。朱氏冷笑道:“他家既打了这个算盘,怎么肯给你浅妹妹请封?找的借口不过是亲家太太觉得和儿媳同为孺人,有些不高兴,说等到你方妹夫升官,再给你浅妹妹请。”

婉潞也冷笑,这算盘打的真好,可惜这主意别人一看就能戳破,只怕他家还在那里高兴不已呢,况且一个知县,只是他家人看的极重,在京城里面,这样的官,不算遍地都是,也是车载斗量了,商户人家果然没见识。

婉潞心头刚想起这句话,就看见朱氏的眼,自己的继母也是商户人家出身,可和他们全不一样,这人和人果真不同。婉潞忙道:“娘,既已全知道他家打这样主意,难道浅妹妹不做什么打算?”朱氏轻叹:“儿媳侍奉公婆,婆婆调理儿媳,这也是明公正道的事情,你舅母虽有些忍不住想为女儿出头,但他家做的也没露出什么痕迹,难道就为婆婆管儿媳严了些就要上门出头,这样的话,别人不说方家刻薄儿媳,倒要说朱家没有教养,一点小事就要出头。”

哎,浅草在朱家时候,也是千疼万爱,出嫁时候朱老爷心疼女儿,嫁妆里光田地就有五百亩,还带着一所庄房,店铺两间,陪嫁丫鬟四个,家人两房,每年光店铺和田地收的租子就有一千多两,足够一个中等人家富裕地过上一年。

这样丰厚的嫁妆,也挡不住一旦发迹公婆的变脸,方知县没成知县前,方太太提起这个儿媳来可是赞了又赞。人拿的起主意,为人又宽厚又大方,比自己女儿还要心疼几分。

浅草是个实心人,婆婆这样说,她孝敬婆婆更加精心,朱老爷和朱太太觉得女儿嫁的好,对亲家更加感激。选官要用钱,方家家底不厚,朱老爷除为女婿跑腿之外,还拿出一千两银子活动,这才刚过几日就变成这样?

婉潞又叹了一声,朱氏拍拍她:“好了,你也别叹气了,你浅妹妹虽然有些气恼,但更觉好笑,只是冷眼瞧着他们所为,横竖再怎么伺候,还有丫鬟呢,方亲家太太不过就是让你浅妹妹铺床叠被,伺候用饭,洗衣做饭这些她就算想让你浅妹妹去洗,也要顾着别人的眼啊。”

说的婉潞又笑了,有些撒娇地偎到朱氏怀里:“浅妹妹既有了主意,又要女儿做什么?”朱氏拍着婉潞的身子,就好像她还小一样:“虽然就做这些,但你舅母心疼你妹妹,担心长此以往身子熬坏了,你回了京,就多往方家走走,让方家晓得什么才是体面人。”

婉潞嗯了一声,朱氏又叹道:“我的儿,你命可真好。”婉潞笑嘻嘻睁开眼:“这也是娘带来的福气。”朱氏摸一摸她的头发:“在娘家的福气是天生的,到了婆家这福气就要自己找了,你婆婆可真是个好人。”婉潞又嗯一声,再没有说话。风悠悠地吹进来,打了个转儿又吹出去,不惊扰她们母女的谈话。

船到通州码头,众人上岸换车,赵二老爷的知州任已经满了,侯爷在京给他活动,选了杭州同知,全家去杭州去了。

赵思贤也没停留,只是给通州知州衙门送了帖子,称自己路过不及来拜就带着家人继续赶路。到了婉潞家乡,朱氏离家日久还是想家的,见家乡风貌一切如常,自己家的宅子也收拾的干净,对平九太太谢了又谢,婉潞夫妻在这里住了两日,和亲朋故旧喝了一顿酒,也就重新整装回京。

比起婉潞,赵思贤可要激动的多,离京城还有三日就在那里念叨不知祖父祖母身体可还安好?月太君去年也过了七十大寿,婉潞夫妻远在金陵,派人送回来了寿礼,听说办的极为热闹,在京城的这些贵妇人里面,月太君也算是头一份的尊荣富贵了。

还说不晓得楚夫人头上有没有添了白发?弟弟妹妹们可还听话?侄子侄女们也有定亲的,瑜之去年五月出嫁了,今年已经听到她有喜的消息,不想自己就要做舅公了,真觉得老了。

念叨的婉潞都有些受不了,车又小,智哥儿他们和奶妈坐在后面车上,只有小儿子和婉潞他们坐在一起,婉潞点一点小儿子的额头:“你听听你爹,车轱辘话都说了一路,也不想想给你起个好名字,可怜我的儿现在还被叫宝宝。”

赵思贤咦了一声就去握儿子的手:“这不快到京了,名字就让爹娘他们起,也算孝敬他们。”婉潞是故意这样说,逗赵思贤说别的话,见他凑上来就顺着他:“除了八小姑,连七小姑都定了亲,等年底出嫁呢,也不晓得八小姑要许个什么样的人家。”

四太太预备了两年,本以为自己女儿无论家世相貌人品都是上上之选,就算不能做太子正妃,一个良娣也跑不了。太子选妃的结果在去年终于出来,选的是秦侍郎家的小女儿,这个结果一出来,京城中人都觉得奇怪。

秦侍郎官位不显,不过是工部侍郎,他的女儿也不是天仙样的容貌,文采也不见出众,为什么会花落秦家呢?还是后来有人点破:“官位虽不显,却也不低,秦侍郎的夫人以智谋出色,据说这位秦侍郎在当府县官的时候,判案大多听夫人的。夫人管束内院有方,教出来的孩子既不粗俗也不太过古板。这位秦小姐容貌虽不算特别出色,但温柔沉静,有大家之风。太子妃可是未来皇后,只要文通即可,又不是选状元,文采出众不过是锦上添花,并不是必备条件,综合起来看,这位秦小姐样样都不特别拔尖,可是样样都又通,这样的人,自然就是皇后的最好人选。”

这样的话一传出来,这让有几家一心培养女儿琴棋书画的人家懊丧的很,皇后可不是妃嫔,又不需以色侍人,这些东西能通就好,何必一定要精通呢?

四太太落了空,气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挣扎起床后就要张罗给思聪寻亲事,只是她的眼界极高,这家不好,那家不要。虽说思聪是侯爷的侄女,可是四老爷毕竟只是个五品郎中,官位在朝中不算什么,四太太挑别人,别人自然也在挑她,挑了这么几个月,还没定下来。

赵思贤虽不好说长辈的不是,四太太的脾气他也不大喜欢,微微皱眉道:“哎,八妹妹本来聪明活泼可爱,又是这样的出身,怎么都不难嫁的,可是遇到四婶这样的,也就只有慢慢地看。”说着赵思贤想起一事:“智哥儿都四岁了,前些日子还有人和我打听,想让他做女婿,你说咱们的儿子,什么样的人才能配上他?”

婉潞心中早有主意,笑着道:“智哥儿还小,等七八岁时看出情形再订婚不迟,况且冷眼瞧去,也好给他挑个好的,不然按这各家说来的,都是天仙般相貌,温柔的脾性,谁家也不肯说自己孩子的不是,挑错了挑个不好的回来,日后他们夫妻不得,还不是我们两口吃埋怨。”

说着家常话,想着以后的日子,京城已经就在眼前,赵思贤早派人送了信回去,离城十里就有人来接,接人的是八爷和九爷,听到下人来抱,赵思贤停下车子,让两个弟弟上前。

一年不见,八爷比起原先要沉稳许多,离京时候,九爷还是个孩子,现在也已十五了,跟着哥哥给六哥六嫂行礼,他是这辈男丁里唯一的庶出,比起神采飞扬的八爷,要多了些局促。

赵思贤拉起两个弟弟赞了几声,有感慨下时光催人老,也就没有再上车,而是和弟弟们一起骑马往京城里去。九爷的话历来不多,赵思贤也对这个小弟弟素来有些忽视,见他规规矩矩地跟在他们后面,不由对他笑道:“小九历来话都不多,你定了亲马上就要娶亲的人了,以后你家里是你当家作主,什么事都要你自己来,再这样话不多,怎么当家?”

九爷还是一笑,八爷哎了一声:“六哥,这事说来还要怪做弟弟的。”怎么怪起他?赵思贤眉头一皱,八爷已经道:“小时候常为九弟是姨娘生的,不免轻视了他,常在背后欺负他,去年回京见他还是有些畏缩才自感自己不对,本是同胞手足,我不帮衬倒罢了,反而欺负他,这种禽兽所为我原先竟理所当然,实在不该。”

说着又是叹气,赵思贤不由笑了:“你们兄弟和睦,也不枉我的一番苦心。”九爷这才开口:“八哥自从去了金陵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祖母还说这是你教导有方,等你回京时候,要重重赏你呢。”

教导有方,赵思贤瞧一眼身后的车子,也是妻子的主意,不过婉潞再三叮嘱不让自己说出来,也只好认了这个功劳。

他们策马进城,京城的大街依旧那样繁华,当马蹄踏上京城街道的时候,赵思贤才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激荡,一种叫思乡的情绪充斥全身,浓的化都化不开。

下人们在前面开路,他们一行人缓缓行走,婉潞也揭开帘子往外看,京城又回来了,此时婉潞已不是五年前那个有些忐忑的新嫁娘,而是从容面对一切的成熟少妇。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女主长大了,突然有些伤感,呜呜呜。

议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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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声辘辘,赵府已经近在眼前,赵思贤离府邸还有段路的时候就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往前面走。侯爷已经带着人在那里等候,见到他,赵思贤急忙跪地行礼:“父亲在屋里等着儿子进门就是,何必出门相迎,劳动父亲,让儿子十分惭愧。”

侯爷扶起他,看着三年不见的儿子,他面上比原先沉稳不说,官声还极好,陛下也曾问起过,有了这样一个儿子在旁辅佐,自己也能放心把赵府交到大爷手上。侯爷脸上露出笑容拉着他的手:“你是我第一个出去外放的儿子,三年不见,着实想的慌,不过就是几步路,哪里来的辛苦?”公公亲自来门口迎接,婉潞得了报信,也要下车来见过公公。

侯爷止住她,他们父子从前门进去,婉潞的车还是像原先一样拐进那条巷子,在角门前下车。秦氏已带了人在那等候,见到婉潞就笑着说:“三年不见,六婶婶越发水灵,这江南的水土可真养人,哪像我们在这京城,大风吹的人脸上都皱了。”

秦氏还是那样快人快语,婉潞含笑道:“三嫂嫂风采依旧,哪里就老了呢?”秦氏上前携了她的手,奶妈们抱了孩子们跟在后面,智哥儿已经四岁多了,在马车里坐的憋闷,奶妈虽抱着他,他过了几步就蹭了下来,在小道上跑起来,不时瞪着眼睛去瞧,好像要和自己记忆中的相合。

瑾姐儿见哥哥这样,本来乖乖被奶妈抱着的她也在奶妈怀里扭动身子,奶妈又怕她摔,又怕被责骂,一个不小心就被她从怀里刺溜一下窜下来。奶妈刚要再去抱瑾姐儿,瑾姐儿已经叫:“哥,哥,等我。”智哥儿回头瞧了瞧妹妹,虽没停下来脚步却慢了,瑾姐儿才不管奶妈要来抓自己,蹬蹬就跑上前拉住哥哥的手:“哥,那个,好看。”

瑾姐儿指的是旁边的花,现在正是牡丹花盛开的季节,一簇牡丹花开的红艳艳的,小姑娘喜欢红色,手直直地指着。智哥儿也觉得好看,想给妹妹摘下来,可是这里虽然瞧着有些熟悉,但不是自己家啊?能不能摘呢?

奶妈总算赶上来拉住他们两个:“哥儿姐儿,你们俩乖乖走路,要去见祖父祖母。”瑾姐儿不肯走,还是指着花:“好看,我要。”这声音总算把前面走着说话的婉潞和秦氏惊动了,秦氏见瑾姐儿倔强地指着花不肯走,笑着道:“侄女好眼力,一看就看中这火炼金丹,只是这花是老侯爷心爱之物,不能攀折的。”

瑾姐儿年纪虽小,也能听出不能要,扁扁嘴就要哭,婉潞忙抱起她:“乖啊,花开在枝头更好看,我们不要摘,快些跟娘去见曾祖他们。”瑾姐儿虽然没有哭,但那小嘴还是撅着,逗的秦氏又笑了,伸手摸摸她的脸:“侄女长的真好看,比我娘家侄儿小一岁,那傻小子可没她聪明,也不知有没有福气攀门亲?”

婉潞的眉皱了皱,怎么刚进门不久,秦氏就看中瑾姐儿了?不过婉潞还是笑着道:“姐儿现在还小,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品性相貌,我和六爷说过,总要等孩子长到个七八岁,能看出品性来,再给他们各自议亲,不然不晓得日后的品性,也是耽误了别人家的孩子。”

秦氏嗯了一声:“六婶婶果然想的周到,难怪婆婆对你赞不绝口,我和大嫂都被比下去了。”婉潞抿唇一笑:“三嫂在家管家,事情比我想的周到多了,我不过是事情少,才看起来周到些。”

一行人已经来到月太君上房,丫鬟们依旧穿梭在屋里屋外,却还是鸭雀不闻,秦氏携着婉潞走进屋里,脸上的笑容更加热烈:“老太君,您盼了许久的六奶奶回来了。”

月太君不像从前样坐在那里,已经在楚夫人和潘氏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婉潞急忙跪下道:“孙媳妇见过老太君,一别数年,不得在老太君面前侍奉,孙媳妇实在寝食不安。”月太君已经亲手扶起了她,连说几个好字,孩子们也上前见过曾祖母。

婉潞又一一给楚夫人,四太太问安,楚夫人见到几个孙儿,不等他们行礼就拉过来在怀里抚摸,四太太虽然受了礼,也给了瑾姐儿和小儿子见面礼,那神色还是平平。

见过长辈,又和妯娌们叙礼,潘氏比起三年前更加沉默,只是淡淡问了几句路上可好,苏静初见到婉潞分明有些激动,她在过去三年,又生了一个儿子,婚前纵有才名,也要消磨在这种琐事里面。

水氏周氏都随丈夫跟赵二老爷任上去了,郡主虽在,不过就是站起来行了一礼。各自行过礼,这才重新坐了下来,婉潞初归,自然就坐在月太君身边。楚夫人一手挽了智哥儿,一手牵了瑾姐儿,另外还在问奶妈那小儿子好不好。

月太君见了笑道:“大太太,你也让我这个做曾祖母的瞧瞧我曾孙儿,这姐儿要我说,比家里这几个都生的精巧些。”秦氏站在那里笑道:“老太君说的是,孙媳妇方才还在说呢,这江南的水土养人,瑾侄女瞧着,要雪白粉嫩地多。”

奶妈已经把瑾姐儿送到月太君身边,月太君拉着她看了又看,抓了果子喂她吃,还笑着问:“回家了和曾祖母睡好不好?”瑾姐儿年纪还小,不晓得曾祖母是什么意思,只是眨着大眼在吃果子,偶尔点点头。

月太君又摸摸她的小脸,对秦氏道:“刚才你们进来时候,我见姐儿脸上有些不高兴,谁给她气受了?”智哥儿进来时候长了,比起刚才要熟悉地多,本来坐在楚夫人身边吃果子的他听到曾祖母问话,大声地说:“祖祖,刚才我们进来时候,妹妹看见花好看,想要,娘说不能摘。”

瑾姐儿的小脑袋也点下来:“红花,好看,哥哥摘,娘不许。”月太君故意把脸沉下来:“我的曾孙女头一次进家门,要朵花也不许,去,把那花摘两朵过来给姐儿玩。”这个?婉潞急忙起身:“老太君心疼曾孙女,做孙媳的心领了,只是那花是老侯爷的心爱之物,况且花开枝头才能长盛不衰,哪能为她孩子家就摘下来?”

月太君还是摸着瑾姐儿的脸:“你说的有道理,不过难得喜欢,就摘一朵来给她供养在屋里,也能供人清玩。”话说到这份上,婉潞只得答应。外面丫鬟来报,赵思贤来给月太君磕头,月太君让他进来,受过礼,赵思贤又带着妻儿去给老侯爷,侯爷见礼。

这些事情做完又是家宴,男的在外面厅上,女的就在月太君上房,婉潞细细观察,整个家宴,只有秦氏最忙,端菜倒酒,婉潞见她这样,也要跟着起身服侍,被月太君一把拉了坐下:“这是给你接风,让你三嫂忙去,等明儿再离规矩也不迟。”

秦氏布了一筷鸭肉在婉潞碗里,拍着她的肩膀笑道:“今儿我伺候你,等到明儿你要给我接风了,要把酒送到我唇边我才喝。”婉潞听了这话急忙站起,手里还端了个酒杯,真的送到秦氏唇边:“三嫂这样说,倒让做弟妹的不好意思,就请先饮了这杯。”

秦氏也不客气,衔了酒杯就一口饮干,婉潞又夹了块茄子喂她。月太君乐的眼都笑眯了缝:“你们妯娌和睦是最好的,来,你也别和你嫂嫂客气,坐下来好好饮酒,我老人家也高高兴兴吃一餐。”

赵家女儿,只剩下思聪没有出嫁,她今年已经十三岁,早长成大姑娘了,一直安静地坐在四太太身边,听到月太君说话端起酒杯对婉潞笑道:“六哥回来,平安不说又添丁进口,祖母少了一份担忧,照我瞧来,全是六嫂的功劳,若不是六嫂这个贤内助,六哥哪有这样好的官声,该敬六嫂一杯。”

见思聪说话不像三年前,一举一动之间也十分沉稳,虽然选太子妃落了,看来四太太的倾心培养还是有效果。婉潞急忙接过酒谢了思聪,也就一口饮干。

月太君心情好,连饮了好几杯酒,又进了一碗米饭,喝了半碗汤,秦氏她们都笑着说老太君许久都没吃这么香了,这全是婉潞的功劳。恭维话一句接一句,让婉潞有些无所适从,看来在自己离京这三年里面,有些事还是自己不晓得的,不然光凭一个远道而归,哪有这么好的待遇?

用完饭,送上茶来说着闲话,郡主已经回去了,思聪也有事先走。等她走了月太君才笑着道:“六奶奶,你八妹妹还没挑人家,我记得你有个弟弟,今年多大了?”怎么问到续宗头上,若说思聪倒确实不错,只是四太太。

婉潞还没说话四太太已经起身道:“婆婆,您在家里历来都是一言九鼎,做媳妇的历来不敢驳的,只是思聪虽不讨你欢喜,也不能随便寻户人家就说,且不说六奶奶娘家如此,她弟弟听说还有克妻之命,婆婆您怎么就舍得把孙女给过去。”

四太太说的差点哭了,婉潞手里的茶杯盖都忘了放回去,月太君已经气的发抖,站起身来就对四太太:“你长了本事了,每天都在驳我的话,寻张家,你嫌他家儿子不够俊俏,问李家,又说他家太太为人太苛刻。我晓得你心疼女儿,务必要寻一门上好的亲事,可是你仔细想想,若不是用定安侯府的名义,老四不过一个工部郎中,能寻到什么好人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