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听的婉潞一阵心酸,虽然是为了侯府才出了这个计策,可是这也是一把把潘氏的希望灭掉。看着潘氏蜡黄干瘦的脸,方才眼里的光已经全都消失,又变成一片茫然,自从知道世子之位落到赵思贤手里,潘氏的眼神就总是如此,先怨恨后茫然。

婉潞把潘氏的手放进被里:“大嫂,我们做了快十年的妯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也清楚,你放心,侄子侄女们的婚事我一定会放在心上。”

潘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丝笑不仅没有添一丝神采,反而更显凄凉。珍姐儿已经哭了出来:“娘,女儿不嫁了,嫁出去被人看不起,倒不如在家里的好。”婉潞伸手拍着珍姐:“侄女你这样说越发让你娘伤心,做女儿的有个好婆家,你娘见了心里也喜欢,这一欢喜说不定病就好的快些。”

珍姐儿抬头望着婉潞,眼里有一种不属于孩子的怨毒:“六婶婶你别说的这么好听,要不是六叔巴结皇上,这爵位也不会掉到你们身上,这时你倒来做好人了。你要真是好人,怎么不上表辞爵。”

潘氏已经咳嗽起来:“珍姐儿,你胡说些什么,你六婶婶也是…”说着潘氏已经咳的说不出话来。婉潞把潘氏扶起给她轻轻捶着背,珍姐儿被娘训斥,脸上怒意更甚:“娘我有说错吗?爹再不成器,要轮也轮到三叔家,那会轮到六叔家,不定他们在背后做了什么,你还帮他们说话。”

潘氏已经咳的停当一些,声音沙哑地对珍姐儿道:“闭口,你听了些什么话,跑来这里胡说,亏的是你六婶婶大度,若是别人。”说着潘氏又咳嗽起来,婉潞给她捶着背,珍姐儿已经满脸是泪:“娘,你只会训我,难道不是吗?四婶婆说了,全是六叔叔在背后捣鬼,不然这爵位满天飞也轮不到六叔叔这里,还有六婶婶也是惯会装贤良,平日见她和和气气,等祖父祖母不在了,谁晓得背地里会怎么对我们呢?”

潘氏不晓得是自己心里本有气还是被女儿这番话气的,喘了数次才道:“你越发没有规矩了,还不快过来给你六婶婶跪下赔礼。”说着潘氏勉力抬头去看婉潞:“六婶婶,她还是孩子家,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珍姐儿虽闭了嘴,那小嘴一直往上翘着,站在那看着婉潞。

婉潞没有说话,端正坐在那里,只是看着珍姐儿,珍姐儿是潘氏的长女,这辈女儿中最大的,嫡长孙女的身份,让她在定安侯府里受尽宠爱,世子的位子从赵大爷那里飞了,有些下人对赵大爷这一房的态度发生改变也属常事。

珍姐儿被婉潞看的不知所措,她这些日子受了些气,又听四太太说了几句,对赵思贤夫妇心里的怨气是极深的,本以为这样说了婉潞会大怒,然后跳起来骂自己,那时也算是为爹娘出了口气。谁知婉潞只是静静地瞧着自己,一个字也不说,珍姐儿不由低下头,不自觉地用牙咬住下唇,心里暗自懊恼,自己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哪能斗的过这老奸巨猾的人?

婉潞的眼已经从珍姐儿身上转到潘氏这边:“大嫂,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怨我,只是大嫂我今儿问你们一句,侯府若真交给了大伯,大伯能支撑的起来吗?到时是要赵府全族陪着一起死呢,还是辛苦了你们一家,赵府全族得以平安呢?”

自己丈夫是什么样子,潘氏心里是清楚的,只是心里总抱着一丝希望,此时被婉潞单刀直入这样问了一句,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痛叫,颓然倒了下去,紧闭的双眼里滚出泪水。

珍姐儿听到娘发出的痛叫,猛然抬头:“六婶婶,父亲再不中用,也是祖父的嫡长子,长幼有序,六婶婶这样说,未免太欺人了。”婉潞双眼平视,眼里看不出波涛:“是,所以这个骂名我们背了,以你们一家辛苦,再用我家的骂名,换赵府全族的平安。”

珍姐儿一愣随即就道:“六婶婶你瞎说什么,赵府什么时候不平安了?”婉潞笑了:“珍姐儿你真是在深闺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前些日子圣上有意夺爵,大伯他若真把自己当侯府继承人,怎么不为公公出些计策?继承侯府,不是表面风光的?”

珍姐儿又紧紧咬住下唇不再说话,婉潞晓得自己这几句话未免有些重了,轻轻一叹就道:“珍姐儿,你从小生长侯府,家里万般宠爱,不晓得家计艰难也是常事,等你以后出了门嫁出去,就晓得当家理事绝不是外面瞧着的那样风光。”

珍姐儿被说的低下头,但那微翘的唇角表示她还是有些不满。婉潞又叹一声:“珍姐儿,这些日子家里事太多,难免你们受了些委屈,这是我的不是,等过了这段日子,总要整治一番,以免你们再受委屈。”珍姐儿又抬头了:“你,你别现在在这装好人,等…”

婉潞的头一摆,发上的银钗和潘氏的帐钩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这让珍姐儿心一凛。婉潞的声音并没提高,还是那么平静:“我若真是装好人,珍姐儿,你知道我有多少办法让你不站在这里说话吗?”珍姐儿脸一白。

赵家家风甚紧,下人们就算对珍姐儿不敬顶多也就是叫着怠慢些,连言语上都不敢多加顶撞,这已经让珍姐儿难以忍受,觉得受了莫大的委屈。别的法子,还有多少?潘氏是听过见过的,听了这话睁开眼,招手让女儿走到自己床前:“我总以为你还小,有些话没告诉过你,方才听你六婶婶这么说,才晓得你已经大了,再过几年就要出嫁了。等我好些,和你祖母说,让她身边的嬷嬷来教你些规矩。”

珍姐儿眼圈一红:“娘。”就扑到潘氏身上,潘氏伸手轻轻地拍着她:“你不是孩子了,以后切莫这样任性,也别随便乱信人言。”珍姐儿只是乖乖点头,潘氏又看向婉潞:“六婶婶,我一生所求,唯有这些儿女,还望六婶婶多多青眼。”

婉潞按一下珍姐儿的背,珍姐儿这次没有挣开,婉潞柔声道:“大嫂,我知道,我答应过婆婆的。”潘氏唇边又露出一丝笑容,看向婉潞:“六婶婶,有句话你要记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说的就是四太太了,想起她在这家里做的那些事,婉潞也觉头疼,她毕竟是个长辈,婉潞对潘氏一笑:“大嫂的话我记住了。”

珍姐儿此时已经抬起头,小脸绯红,对这样的孩子胡乱说话,真不是做长辈的道理。婉潞垂下眼,唯一能敲打四太太的就是楚夫人了,潘氏让珍姐儿送婉潞出去。

丫鬟们正在点灯,能听到后院里传来女子的嬉笑声,这还在老侯爷的丧期,虽说孙子守祖父的丧不像儿子守父母的丧那么严格,可这样胡闹,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珍姐儿瞧见婉潞皱起的眉,她方才的话还在自己耳边,自己的父亲,的确也撑不起这个侯府。

听到珍姐儿的叹气,婉潞握住她的手:“你虽已十三,没嫁就还是孩子呢,这些事总有我们在头里呢,等你曾祖父的丧期满了,就好给你寻婆家了。”珍姐儿的脸不由一红,没有挣脱婉潞握住自己的手。

回到自己院里,瑾姐儿正带着弟弟妹妹们在那里玩耍,福姐儿手里拿着针在那里嚷:“姐,我也要绣。”瑾姐儿正在那里瞧德哥儿写的字,见妹妹在那里玩针线,上前拿下针:“你才几岁,连路都走不稳就要拿针,再等几年。”

福姐儿被姐姐训了,小嘴一扁就要哭,婉潞不由笑了出来,听到笑声福姐儿转头去看,迈着小短腿就跑上去:“娘,抱,姐姐欺负我。”婉潞把她抱起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两口,瑾姐儿本来也想像弟弟妹妹一样扑上去撒娇,但想起自己是姐姐,要做个姐姐样子,只是站起身规矩行礼:“娘回来了。”接着就端起一盏茶:“不晓得大伯母好些没有?”

见瑾姐儿那老成样子,婉潞笑了,接过她手里的茶坐了下来,德哥儿已经爬到婉潞怀里坐好,福姐儿在那推哥哥不让他坐到婉潞怀里,婉潞一人头上摸一下以示安抚才笑着对瑾姐儿说:“两天没见娘,难道瑾姐儿不想娘?”

想,瑾姐儿脱口而出,婉潞已经张开双臂:“娘也想你们,来,都抱抱。”瑾姐儿这才嘻嘻一笑投到婉潞怀里,三个孩子在自己怀里,婉潞感到一阵踏实。

“你们就想娘,也不想爹,真是白辛苦。”赵思贤的声音在门边响起,德哥儿会探出个脑袋,就从婉潞怀里跳下,跑到赵思贤旁边:“爹,我好想你。”福姐儿跑的没哥哥那么快,也跟了上去,童音娇软:“爹,你不是说给我买好玩的回来?”

婉潞怀里就剩下一个瑾姐儿了,瞧赵思贤一手一个那得意样,婉潞在瑾姐儿脸上亲了亲:“还是我大姑娘好。”赵思贤走到婉潞身边坐下,两个小的已经在那里解衣带翻袖子了,赵思贤的衣衫顿时被翻的乱七八糟。

婉潞不觉好笑,福姐儿已经寻出一个小包,解了半天解不开,德哥儿一把抢过,在那里小心解起来。婉潞捏捏德哥儿的脸,专心致志在那里解小包的德哥儿口水都流的婉潞一手,婉潞白丈夫一眼:“什么想你,想你好玩的。”

瑾姐儿笑嘻嘻地:“爹,你就算没买好东西回来,我也想你的。”婉潞打她小屁股一下:“尽会拍马屁。”瑾姐儿搂住婉潞的脖子撒娇。

德哥儿已经把小包打开,里面放了四个小风车。德哥儿拿出来先递给妹妹一个,又递给姐姐一个,最后自己才拿了一个,好奇地问:“怎么还剩一个。”剩下那个就是给智哥儿带的了,年一过完,智哥儿又进宫里上学去了,想起长大许多的长子,婉潞还是禁不住牵挂。

瑾姐儿放下风车白德哥儿一眼:“笨,剩下一个是给哥哥的。”智哥儿呵呵笑了:“我还以为哥哥不玩这些了呢。”赵思贤知道妻子挂念着儿子,伸过去握住她的手,婉潞把眼泪眨掉,对丈夫笑了笑。

孩子们玩了会儿,也就个个困倦思睡,奶妈们带他们下去睡了,赵思贤这才伸开腿:“哎,和他们玩一会,比在外面跑一天还累。”坐到梳妆台前卸妆的婉潞从镜子里面看着丈夫:“谁让你要做慈父呢,我可和你说,这几个孩子可不能太惯着他们。”

赵思贤走到妻子身后握住她的肩:“是,我什么时候没听你的了?”婉潞这才又开始卸妆。赵思贤瞧着妻子的动作,眉头一直皱着,婉潞奇怪了:“你有什么话就说,怎么这样?”

赵思贤叹气:“这话真不好说,王家的鸾娥妹妹,还没有定亲吧?”怎么扯到鸾娥了?婉潞更奇怪了,转身看着丈夫:“她要定亲难道我们还能不晓得,是不是有谁看上她了?”

对,赵思贤迟疑了一下:“八弟今儿来找我,说等祖父的孝期满了,想求娶鸾娥妹妹,怕被别人家先定下了,想请你去问个口风。”哐当,婉潞手里的钗子掉到梳妆台上。

八爷今年二十了,大了鸾娥六岁,品貌这些扯起来呢也差不多,要说家世赵家是远胜过王家的,只是别的都好说,四太太那样?婉潞轻轻摇头:“你也别说我说话不中听,四婶婶那样,谁做她的儿媳妇也是个难事。”

赵思贤点头:“八弟也是这样说,他说这些年算是瞧明白了,选什么样的人家四婶婶都不满意,与其选那种大家子养出来的,还不如选经过磨折的妻子,王家经过起落,鸾娥妹妹性子泼辣,娶回来倒是好事。”这倒是,鸾娥不是那种好欺负的,能在八岁时候就挑鸟蛋下河摸鱼供养母亲的人,哪里能被人轻易欺负了去?

不过婉潞还是摇头:“那也不成,总是婆媳的名分在那里摆着,到时一摆婆婆架子,也要跪下听训,你没见九婶婶那样?”九奶奶的日子,赵思贤也略有耳闻,他拍拍妻子的肩:“八弟比不得九弟,是个有主意的,鸾娥妹妹也不像九弟妹那样,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到时谁听谁的也不一定。”

要真这样也就好了,婉潞打个哈欠:“那我先去说一说,成不成还是两说。”说着婉潞扑哧一声笑了:“当日四婶婶还不想娶淑娥,现在倒好,八弟自己想求娶鸾娥了。”赵思贤也笑了:“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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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这样说,婉潞还是打了别的主意,等第二日婉潞趁去服侍楚夫人的时候,就提起这件事。楚夫人听的眉头一皱,婉潞说完带笑道:“婆婆,婚姻大事总是要父母做主的,八叔叔还是孩子气,虽说这去探探口气也是常有的,也多是父母们看中了怕直接遣媒说亲被对方驳了回来没面子,这才先私下去问问。哪似八叔叔一样都没问过父母就自己做主了。”

楚夫人手里玩着一支玉钗,婉潞的话说完她都迟迟没开口,婉潞依旧含笑站在那里,拿着梳子给楚夫人抿着那些碎发。见楚夫人不说话就笑着道:“六爷为了兄弟们的情谊来托媳妇,媳妇也晓得八爷是怕伤了体面才这样悄悄做事,媳妇昨晚这才权且答应下来,只是这事总是大事,媳妇这才又来讨个婆婆的示。”

过了时楚夫人才叹气:“要说鸾娥呢,人品相貌配你八叔叔都绰绰有余,你四婶房里又是这么个情形,必要找个能当家的回来才是,就是你四婶婶性子太拗,怎么能轻易劝的转来?”

鸾娥在京这些日子,也曾和王太太来侯府拜访过,虽只见过两三次,楚夫人对她也极有好感,若不是名分上总有差池,就想说给理哥儿了。听楚夫人话里是很赞同这门婚事的,只是碍着四太太,婉潞已把楚夫人的碎发全都抿到发髻里面去,弯腰对楚夫人道:“婆婆心疼四婶婶,想给她寻个得力的儿媳是好心,只是四婶婶的性子,只怕会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四太太三个儿子,七爷娶的是郡主,只能夫以妻贵,九爷夫妇都是软弱性格,被四太太管的不敢多说一个字。等老侯爷孝期满了,侯府是要分家的,四太太这一支能自己过的好,不就省了侯府许多操心?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八爷的妻子了。

楚夫人是知道自己这个妯娌的脾气,四太太嫁进侯府也快三十年,虽然看来月太君是极宠爱这个小儿媳妇了,但脾气一上来时,也是不管不顾的。四太太自认对月太君陪了多少小心,受了多少的气,她这样的脾气等一做了婆婆不就连本带利地全还给儿媳妇?

楚夫人又叹一口气,用手撑着头:“难啊,我虽想着这门亲事能成看看你四婶婶,又怕这门亲事难成。”八爷年纪已经老大,身上又没功名,虽是次子,明眼人都能瞧出日后支撑四房的必是八爷夫妇。世家中想把女儿嫁给小儿子的本就是想着小儿子不用像长子一样支撑门户,可以省了许多心事,与其把女儿嫁给八爷这样没有长子的好处,偏有长子的不好处的人,倒不如把女儿嫁给别家的长子,也好实至名归。

那些低一等的人家虽想着结侯府这门亲,四太太连九奶奶的门户都看不上,只是九爷是庶子,所以胡乱娶了,八爷是她亲生的,又有戚王做妹夫,哪能再低娶了?

更别提鸾娥这样在她心里已经是家世败落的小官之女?看着楚夫人满脸的为难,婉潞笑了:“婆婆,婚姻这种事情本是天定,八叔叔这里不成,婚事必在别处,说不定有比鸾娥妹妹还好的姑娘已经等着。”楚夫人苦笑一下:“你又哄我,王家那两个女儿,除了家世薄了些,人品相貌哪样不是上上之选,不说别的,她们经过磨折却无一丝一毫的怨气这就最难得,更别提她们进了侯府不露一丝巴结或清高气。你弟妹罢了,她总是在宫里待过两年的人,难得是王家二姑娘,小小年纪就那样,真是让人爱的不得了。”

难得楚夫人这样夸奖人,婉潞只带笑听着,等她说完才道:“鸾娥妹妹能得婆婆的喜欢,这是她的福气,只是真要嫁进来,婆婆总只是伯母,不是正经婆婆,四婶婶那个脾气,真是让人不好说。”楚夫人又何尝不明白这个?叹了口气也不说话。

婉潞还当她已经打消主意,刚要告退说去理些家事,楚夫人已经开口:“小八既有意,这样私自做事确是不妥,等我去问过你公公的意思,让他去寻你四叔叔说说,若小八就看好二姑娘呢,你四叔叔也是做得了儿子婚事的主,那时你再去问问王家的意思。”

楚夫人都说到这样的话,婉潞只有含笑应下,也就告退出去理家事。每日的家务就是那些,居丧之家少了许多人情往来,比原先轻松一些。婉潞理完家接过春燕递上的茶喝了口,叹口气道:“现在是居丧,人情往来少,这银子瞧着还够支派,等到丧期完了,那些人情往来又多起来,真不知道到哪里淘换银子。”

赵家一年的进项不少,开销就更大,先祖得爵位的时候赵家不过三四房人,这百来年繁衍下来,已经分出三十来房,都聚在这一片住。寻到事做的还好,那些寻不到事做的就要靠着侯府每年给的米粮过日子。再加上每年的施粥施米,修路架桥,各种好事做下来,手头早不像当初那么宽裕了。

偏偏大户人家都有个通病,里面再如何,外面的排场是一定要的,对下人更是极为宽厚。再加上一家子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稍积攒下东西就又花掉,虽不至寅吃卯粮,再照这样下去,那也是迟早的事。

春燕跟着婉潞这么多年,婉潞心里的所思所想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悄声地道:“其实只要铺子里的出息再多一些,有些该放的人放出去一些,慢慢的总是会好的。”放人?婉潞冷笑一声,侯府的家仆中不乏四五代在侯府的,他们吃穿用度都靠着侯府。里面虽然也有些忠心的,但异心的也不在少数,靠着侯府声望他们过的比在外面不晓得要好多少倍,怎么舍得自己赎出去?

侯府虽每年都放些人出去,也只是放些做粗使的,真正能在侯府家事里面捞一把的,别说让他走,就是赶他们出门,他们还要去祠堂门口大哭呢?

婉潞想的心浮气躁,连连喝了两碗茶才把那种心浮气躁压下去,偏生自己还算不上已经掌管了侯府,那些兴利除弊的事情都只能想想罢了。两碗茶喝下去,婉潞觉得心里好受地多,对春燕道:“前几日要你寻的人寻到了没?”

春燕笑着道:“寻到了,他家姓黎,本是九爷的奶娘,四太太不喜欢九爷,对他的奶娘也看不过眼,九爷十岁的时候就让他奶娘回家去了。那家男人原来本在绸缎庄做伙计的,奶娘丢了差事,他过了几个月也就被掌柜的寻个由头打发了。本想求着放出去,四太太也不晓得为了什么不放他们出去,两口子在家坐吃山崩,他们有个儿子生的也聪明,求了管事的好久才在马圈里找了个差事。九爷也常悄悄让人拿些东西去接济黎家,只是九爷虽吃穿不愁,手上没多少银子,也给的不多。”

这些事婉潞虽知道个大概,还是听春燕说完才点头:“寻到就好,这黎家的男人原来既在绸缎庄做过,那就最好。”不管怎么说,总要先给四太太点教训,婉潞眼里不自觉地露出寒光,很快那寒光就散去,换成笑意让春燕去厨房看饭备好没有?

也不晓得楚夫人和侯爷是怎么说的,没过两天楚夫人就让人寻婉潞过来,和她细细说了一番话。婉潞听的有点震惊,没想到侯爷竟觉得这桩婚事是桩极好的,已经和四老爷说过,四老爷听长兄这样说,也极其赞同,楚夫人寻婉潞来就是想让她亲自带媒人去向王太太说亲。

楚夫人见媳妇愣在那里,笑着道:“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四婶婶得了这么个好媳妇,以后四房有她撑着,你这个侯府当家人也少了许多烦心的事,不然等到娶个和九奶奶差不多的媳妇回家来,到时分了家和没分一样,难道你天天除了这府里的事还要被你那几个妯娌请去那边裁决吗?况且有个厉害有主见的媳妇,拿出情理来,你四婶婶也要收敛些。”

楚夫人既这样说,婉潞也只有应下,楚夫人见她脸色,笑着道:“你要担心,等寻你八叔叔来问问,他是个有主意的人。”说着就让丫鬟去请八爷过来。鸾娥来侯府拜访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八爷曾远远见过两次,就此记在心上,让身边的婆子去打听过。打听下来就觉得鸾娥是天上地下最好的姑娘,胆量,见识,性子都是自己家里这些嫂子姐姐妹妹们没有的。

听的鸾娥在说亲,本想禀告四老爷让他遣媒求亲的,但自己的娘是个什么性子八爷是心里清楚的,光她那关就过不了。思来想去才想到这个法子,鸾娥既是婉潞的亲戚,就托六嫂先私下去问问,若王家有意许亲再去求父亲也不迟。

这才托了赵思贤,虽挨了赵思贤好一顿埋怨,但总算得了赵思贤一句先回去和婉潞说说的话。揣着这颗心在那里等了几日,等不到赵思贤的回音,八爷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也晓得自己做的这事不大妥当,哪有不禀明长辈就私自做事的道理?

只是再怎么后悔话已经说出去了,哪有反悔之说?猛地听到楚夫人寻他,八爷还觉得奇怪,急忙和丫鬟来到楚夫人上房,刚要行礼就听到楚夫人说话:“八爷,你好大的胆子,背着我们私下做事,坏人家闺女的清誉,你该还是不该?”

八爷如耳边响了个霹雳,身子僵在那里动弹不得,看着站在楚夫人身边的婉潞,难道说六嫂在楚夫人面前告了一状?见八爷这样,楚夫人紧绷的脸露出笑容:“这么一句话都经不起,还自己挑媳妇呢?难道还要让那么好的姑娘娶进门来受气?”

八爷这才明白过来,急忙跪地道:“伯母在上,容侄儿细说,虽子不言母过,但居家总以和气为要,一个家里总要欢欢喜喜人才高兴,侄儿也不是小孩子,虽曾有过荒唐,此时顿悟前事,已明白许多,晓得娶妻本不是为了家世容貌,全看的性情,这才大胆托了六嫂,我是个男子,做男子的若护不住妻子,那还算什么男儿?”

楚夫人不觉有些动容,婉潞是晓得八爷在金陵时候所有的事情,他现在如此,也不枉当初一番布置,只是低垂着头站在那里,不让眼里的那丝得意露出来。

楚夫人让八爷起来,叹气道:“你祖母若还活着,见你这样不晓得会有多高兴,你娘性子执拗,这门亲事你爹虽允了,媳妇娶回来总要和她在一起过日子的。”八爷又是一揖:“伯母,君子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家都不能齐,还谈什么别的。”

楚夫人刚想说话,四太太已经委委屈屈走了进来:“大嫂,方才四老爷来和我说要遣媒去王家求亲,王家门户低微,他家女儿怎能配的上你侄子,还要您去劝劝四老爷,要他打消了这念头。”

她哭的委委屈屈,楚夫人给八爷一个你瞧果然如此的眼神,八爷已经走上前对四太太道:“娘您消消气,王家和侯府也是亲戚,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哪有配不上儿子的?”四太太没看到儿子在这里,听到儿子这话愣了一下,接着就怒了:“你放什么屁,王家不过一个县丞,你是定安侯的侄子,郡主的小叔,戚王的舅兄,又是我嫡出之子,这样身份,连公主都配的上。”

又听到四太太重复这套,婉潞低垂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四太太已经又哭向楚夫人:“大嫂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哪能自降身份去娶那么个姑娘?您一定要去和四老爷说,让他打消念头。”八爷已经无可奈何地开口:“娘,别说什么侯爷侄子的话,抛开这些,我不过一个白丁,王家能不能答应亲事还两说,何况…”何况你这样传出去,谁家敢把女儿嫁进来?这话八爷只敢在心里说,绝不敢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真让我穿越了进后院,我这样没心眼的估计就是被人整死的份了。

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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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什么?四太太已经怒目看向自己儿子:“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媳妇都没娶呢,就把你老娘给忘了?”说着四太太又去拉楚夫人的衣袖:“大嫂,我们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哪能随便乱娶?”楚夫人拍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慰。

八爷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触了四太太的逆鳞,已经又道:“儿子晓得娘高看儿子,觉得天下姑娘都配不上儿子,可是娘您也要想想,天下的父母若都和娘是一样想法,都当自己的子女是独一无二无人能配的那天下人还怎么相配?”这话问的四太太说不出话,只是叹了一声:“你啊,我们这样人家,总也要寻个门当户对的,王家不过一个县丞,哪能配你?”

楚夫人不由看一眼婉潞,八爷笑了:“娘,王大姑娘嫁的是六嫂的弟弟,又得皇后娘娘怜惜,她的妹妹和我们不就是门当户对人家?况且娶妻娶贤,王家二姑娘的贤德能干名声满京里都知道,娶这么个媳妇回来,娘您也少了些操劳,不然儿子看着娘已经这个年岁,还每日操劳家务,儿子心里着实心疼。”

四太太这才似乎想起王家是婉潞的亲戚,口口声声不相配,那扫的就是婉潞的面子,楚夫人已经扶着四太太坐下:“四婶婶,八侄子说的在理,娶个能干媳妇回来,你也能少些操劳,你瞧我现在把家务全都交给六奶奶,每日只是逗着孙女们玩耍,还常和二婶婶她们斗斗牌,每次缺人想请你过来,你都忙的脱不开身,我们已经老了,老妯娌们聚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不趁现在多聚在一起说说话,斗斗牌,难道还要等以后妈?“

四太太被楚夫人说的面上一红,强挣道:“大嫂你是晓得我的,最怕手里事情多,偏生九奶奶身子又弱,你那侄孙生下来也有些不足,她照顾孩子还照顾不过来,哪能帮我理家,少不得我也只有再管几年,哪像大嫂二嫂娶的媳妇都是能干的,每日都闲了,说起来也是我命苦。”

说着四太太就流出泪了,楚夫人拍拍她的肩:“四婶婶,这不就说呢,给你娶一个贤德能干的媳妇回来,不就分了你的辛苦,到时候家事全她管了,你不就能歇歇了。”四太太哪是舍得放权之人,但楚夫人说的也实在有理,只是低头不说话。

楚夫人又拍着她的肩:“再则王家那里,不过是先让六奶奶带着媒人去探个口风,应不应还是两说,你现在就急吼吼跑来阻止,未免也太暴躁了些,本是好事难免就变成坏事了。”

说完楚夫人不由叹一口气,四太太满脸通红,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屋里又安静下来,八爷见状道:“罢了,娘,儿子的姻缘只怕就要被娘搅的全断了,六嫂你也不要带媒人去王家说了,我这辈子也不娶了,就做个孤老过一世罢。”他话里灰心丧气,四太太猛地跳起到拦到要出门的八爷面前:“你说什么疯话?什么做个孤老过一世?我们这样人家难道还选不到一个好人家的女儿?”

八爷也不瞧她:“娘,这几年多少人家的姑娘都被选过,您不是嫌家世就是嫌容貌,婚姻本人一生大事,没过门就被婆婆嫌弃,这媳妇过门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儿子原本就曾荒唐,娘这婆婆做的可曾仁慈?又何必再糟蹋别人家的好女儿,倒不如孤老一世的好,也算为死去的冤魂积点德。”

四太太怎么做婆婆,虽然人人都看在眼里,但没有一个人敢说的,此时八爷说开,四太太那泪顿时就落了下来,哽咽着道:“你怎能这样说你娘,你娘再不是,也是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疼宠着长大的,此时你怎为了别人说我?”

八爷后退一步:“娘,这样话本不该是儿子说的,只是人本一心,别人家的女儿难道就是打骂着长大的?娘常恨戚王对八妹妹不好,仔细算来,未必不是八妹妹替你受了因果报应。”世间女子就少有不信因果报应的,这话之前婉潞也说过,不过四太太不当回事罢了,从儿子嘴里说出就另是一回事。

四太太如同被雷击一样,站在那只会哭不会说话,楚夫人想劝竟不知道该从何劝起。思聪生下儿子已经数日,戚王虽听到报信就飞快赶回,但人都看得出来,他关心的只是儿子不是思聪,不然也不会同时带回来两个舞姬放在房里了。

思聪的话又回荡在婉潞耳边,一滴泪也从婉潞眼里掉出,八爷挺直站立,对婉潞作揖道:“做兄弟的婚事还劳累了六嫂,这是做兄弟的不懂事。”婉潞刚要说不妨的,八爷已经对四太太叹气:“娘,以后儿子的婚事娘也不用操心,随缘吧。”

说完八爷就退了出去,四太太哽咽着喊了声儿子,那泪更是落成串。楚夫人拍拍她的肩,也无话可说。八爷这样说后,就真的和四老爷去说自己再不娶妻了,四老爷虽教训儿子,但拗不过他,也只能先把去王家说亲的事暂时搁置。

听到这个消息,婉潞理不清心里的思绪,失望和轻松都有,这婚事不管成不成,对婉潞来说都是左右为难的事。

思聪生下的儿子很快就到了满月,赵府虽没去人,也送去了贺礼,这次的贺礼和上次的贺礼一样都被戚王郡主收下。思梅去赴了小王子的满月宴,席散时候特意回到侯府和楚夫人说思聪一切安好。有了这个儿子,不管戚王怎么样,思聪的后半世都有了着落。

楚夫人在为思聪感到欣慰的同时又一阵心酸,思聪满打满算才十七岁,这个年龄思梅才刚刚出嫁,和世子正是好的蜜里调油,而思聪就已心灰意冷不指望丈夫的恩爱了。

上次被八爷说过,四太太仿佛收敛一些,对九奶奶也能露出个笑模样,听思梅说的思聪近况,四太太只是闭口不语,谁也不晓得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婉潞已经走了进来,见她们谁也不说话,含笑道:“今儿戚王府的酒大姐姐是不是吃的不大痛快,跑来和婆婆撒娇?”思梅被逗笑了,瞧婉潞一眼就道:“你初进门时候,也是个安静性子,这么几年下来,也爱说爱笑,现在竟然打趣起我来了。”

楚夫人脸上露出笑容,把思梅的手拉过来:“你六弟妹说的也不错,你虽也做了外祖母,但在娘跟前,什么时候都是孩子,受了委屈不就要来娘跟前撒娇?”这话让上上下下的人都笑起来,只有四太太不笑,叹气道:“哎,可怜我的思聪,受了委屈也不能来我这做娘的跟前撒娇。”

说着就滴下泪,思梅忙收了笑容坐直身子:“四婶婶快别如此,郡主年纪虽比八妹妹大了两岁,也是把八妹妹当长辈瞧的,四婶婶你心疼女儿,就该晓得女儿的面子也是要你去挣的,日后你行为举止让人挑不出什么刺来?自重了身份,谁不敬你三分。”

四太太擦擦泪不说话,婉潞已经上前对楚夫人道:“婆婆,那日说起来才晓得,府里有些执事人已经年过七十还在操劳,他们虽是下人,这把年纪也该回家去荣养才是,媳妇和几位妈妈商量着,拟出几个年纪已经老大的执事人的名单来,给婆婆过目后再行撤换。”

见她们要说家事,思梅站起身道:“四婶婶,侄女久不回来,还请四婶婶带了侄女去你房里面瞧瞧九弟妹。”四太太本想在旁边听着,思梅这样说只能随她起身。

楚夫人已经接过名单看起来,上面各房的人都有,年纪最大一个已经过了七十三了,不是别人,正是赵府总管事陆诚。陆家从第一代侯爷起就在赵家服侍,历代赵府总管事都是陆家的人,在赵家根深蒂固如同大树。

满府的下人里面,有超过三分之二都是和陆家有亲戚关系的。陆家虽是下人,这样体面的管事那宅子都要比赵家远支来的大一些。楚夫人已经明白婉潞的用意,用手指点一点那名单故意道:“陆总管已过七旬,荣养也是应当的,算起来他儿子已经四十来岁,正好顶上。”

婉潞一时有些拿不准楚夫人这番话的用意,迟疑一下才道:“媳妇还有另外一件事请婆婆定夺的,朝廷还有历来恩封的,咱们这样人家虽比不上朝廷的恩典,也颇有几家从第一辈就在这里服侍的,媳妇的意思,也不好让他们后辈继续做下人,索性选出几家来,那些年轻些的都一起开恩放出去,也不挡着他们各自出息。”

楚夫人的眉一扬,看着婉潞不说话,婉潞的手心不自觉出了汗,但脸上的笑容没变:“婆婆,虽说忠仆难求,可也不能为了我们私利,就挡着他们出息,历年虽都有放出去的,但多是粗使人等,反是这些对家里忠心耿耿的人没得一点恩典,这样做事,传出去也是叫人笑话我们赵家不会做事。”

婉潞说的滴水不漏,手里的手帕却已被汗打湿,楚夫人长长叹了一声:“你的意思我已知晓,这么些年来,这些人家在赵府也是盘根错节,根深蒂固。有时候联手欺瞒上面的,当初老太君还活着的时候就曾发作过数次,每次整治过后不过几年也就又如此。我接手之后也只能慢慢在改,你的法子虽好,但太冒失难免不会引起他们搞鬼。”

大家子的仆人,要在主人面前搞一些鬼,那是极简单的,婉潞上前一步:“婆婆教训的是,所以媳妇只是把这几家年老的送回家荣养,年轻有出息的开恩放出去,中间一拨可还留在赵府做事呢,并没有把他们全都放出去。”

楚夫人还是看着儿媳一个字不说,婉潞的心开始乱跳起来,想了许久才想出的这个周全法子,难道就要被楚夫人驳回吗?没有楚夫人的支持,这样大的事婉潞就是寸步难行。

楚夫人的眼又转到名单上,突然微微哦了一声:“这片绸缎庄的掌柜才六十多岁,怎么也被列上去了?”婉潞忙把思绪压下,笑着解释道:“媳妇听董妈妈说过,这片绸缎庄的掌柜身子不大好,五十来岁的时候腿脚就开始不灵便,只是为主人家做事不敢辞的,媳妇这才把他也列上。”

楚夫人看着婉潞:“你晓得这绸缎庄的掌柜是什么人吗?”知道,这人的儿子娶了四太太的陪房,对四太太极为巴结,是四太太的心腹家人,但婉潞没有说出,只是看着楚夫人,楚夫人叹气:“我晓得你的心事,这几年我也想了许多法子,只是你四婶婶就那么个脾气,家和万事兴,不就是一年一两千两银子,总还在这家里,又不是外人花掉,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

果然楚夫人是心知肚明的,婉潞微微一叹才道:“婆婆教训的是,但虽说家和万事兴,也要人人都能和的起来,不然今日这里少了一千两,明日那里少了五百两,人人都只想着把钱捞到自己口袋做私房,长此以往公中没钱,其余的人个个囊中鼓鼓,那叫什么道理?总也要大河满水小河有水才是兴旺之相。”

楚夫人用手揉揉额头:“你说的是,我毕竟年纪已经老了,有些事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有冲劲,以后这些事你也不需来回我,就自己斟酌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把掌家大权全都交到自己手里,婉潞心里欢喜但面上不敢露出来,谦虚地道:“媳妇来侯府不过几年,小事能自己做主,遇到大事还要讨教婆婆。”

楚夫人瞧着媳妇,脸上笑容有些欣慰:“你也别谦虚了,日后这侯府是你们的,你从现在着手开始兴利除弊,等小六继承侯府时候也就别是一番情形了,慢慢来,别着急。”

婉潞忙跪下道:“媳妇谢过婆婆。”楚夫人没有叫起她,只是看着远方,似乎有心事触动。

第三天楚夫人刚起来就听到四太太的声音传来:“大嫂起来了吗?”丫鬟还没回答就看见四太太气呼呼地掀开帘子进来:“大嫂你这是做什么,我的人在绸缎庄里管的好好的,昨儿就有人说奉了六奶奶的命,要接管绸缎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大嫂你要换人总要先和我商量一声,这不声不响的,不是成心挤兑我吗?”

楚夫人房里的丫鬟已经上前迎着四太太,楚夫人并没站起身,只是在梳妆台前转过身来:“四婶婶你先坐下,这事六奶奶和我说过,说有些执事人年纪已经太大,这才换的,并不是挤兑你。”

四太太的火气那是那么好平息的,每次侯府换当家人,总要撤换一批管事,这本是常事,但怎么也换不到四太太的人头上来,这是头一遭,况且今日换绸缎庄的,明日就可以换别的,到那时候自己手上的银子可就少了。

想到这里,四太太换了委屈样子对楚夫人道:“大嫂,我本就不是长房媳妇,手里的人没有大嫂的人那么体面,好容易我手下出个能干的人,绸缎庄也做的好好的,况且他虽过六十,身体极好,正是为主人家多做些事的时候,六奶奶此举,未免太让人心寒。”

作者有话要说:做当家人真难啊。

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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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太太抽抽噎噎,伤心无比,楚夫人等她说完才道:“四婶婶,六奶奶也来和我说过这事,说我赵家历来对下人都是宽厚的,再役使年老之人,未免让人看见太过不像,这才斟酌着换了一批管事。”四太太还是抽噎着,丫鬟已经道:“六奶奶来了。”

婉潞进来一眼看见四太太面上神色,晓得她是来告状的,上前行礼毕才道:“婆婆,这是昨儿换的那些管事的名字,都是不到四十的壮年。”

楚夫人没说话,四太太已经拍着桌子怒道:“六奶奶,你是世子夫人,掌家也是你的职责,怎么此时你要立威,就拿着我的人做筏?”婉潞恭敬对四太太开口:“四婶婶这罪名做侄媳的不敢领,昨儿撤换的那些管事已经年老体衰,这才撤换了他们,况且换上的也都是各房的人。就拿绸缎庄来说,换上的黎管事也是九叔叔的奶公。”

当日选黎大,就是拿来堵四太太的嘴的。四太太被婉潞噎住,难道要逼着说出实话不成?楚夫人已经开口:“六奶奶,方才你四婶婶说了,说绸缎庄原来的管事虽过六十,老当益壮,正能给主人家做事,此时就让他归家荣养,虽是主人家的恩典,在做下人的眼里,未免有些心寒。这话也是有道理的,绸缎庄那既已定了,你瞧着哪里还有事情就让他管一管。”

婉潞看一眼四太太,四太太那一脸的咬牙切齿表现无疑,微微一笑道:“要说事还真的有一件,雍山庄子那里的庄头已经老了,本来说让他儿子顶上,前儿他媳妇进来求媳妇,说在赵家一辈子,主人家的恩典受了很多,不好再坐食,求个恩典把全家都放出去。”

雍山庄子那有五百亩良田,是月太君的一份嫁妆,管庄的当然也是月太君的人,月太君既已去世,她生前的使唤人求个恩典放出去也是常事。只是雍山庄子哪有绸缎庄利息大?四太太的手放在桌上,恨不得拍了桌子跳起来骂婉潞不应该,但在楚夫人面前也只有忍了。

这事昨儿楚夫人已经听到婉潞提过,今儿不过是再听一听,已经对四太太道:“四婶婶,你瞧也只有雍山庄子有空缺,你看?”四太太的屁股在椅子上挪动一下没有出声。

婉潞笑了:“既如此,媳妇就让人先把这事办了。”四太太见木已成舟,心头又打起另一个主意,面上露出对楚夫人十分亲热的神色:“大嫂,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丫鬟已经端上了早饭,楚夫人招呼四太太:“四婶婶,你今儿来的早,只怕没吃早饭,先吃完早饭再说。”

婉潞用丝帕垫着手给她们俩一人打好一碗粥,又把各色小菜捡到碟里一些,这才退到一边听候吩咐。楚夫人喝了半碗粥,又捡了几根小菜嚼了。眼方看向点心,婉潞已经上前夹了个包子放到她碟里:“婆婆,这豆腐皮包子是新来的厨子做的,媳妇昨儿尝着味儿还中吃,这才让他们做了上来。”

说着婉潞已经给四太太也夹了一个,四太太哪里尝的出什么滋味,一心只打着自己的主意,又碍于寝不语食不言,只得用完这顿早饭。

用完早饭,婉潞陪着说了两句话就退出去理家。四太太这才对楚夫人道:“大嫂,我这句话已经放在心里许久了,虽说大家子一家子聚在一起看起来热热闹闹,只是人太多,难免有些人多嘴杂,况且大嫂您是婆婆,受儿媳的供养也是正经,我毕竟是婶婶,在侄媳妇当家的家里过日子,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