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寻觅别的客人了,我拎着毛衣,像个呆子一样站在原地,收音的小姑娘“啪嗒”合上抽屉,白了我一眼。

我默默把毛衣放回塑料袋,快步走出房间,走下楼梯,最后真的开始逃跑,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暴走了几个路口,哗哗淌眼泪。

我居然连一件衣服都买不好。哭了好一会儿,终于擦干了眼泪,憋着一口气进了身边的店。是佐丹奴。

我在最外面的台子拿了两件半高领纯色打底衫,一黑一红,赌气一样付了款,都没注意拿的是XL号。

放假的时候我把这三件衣服都装在行李箱里带回了家。我妈拎起那两件丑陋的打底衫,问:“你怎么还给你爸买衣服了?”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她一无所觉,又拎起那件破毛衣,说:“这件还可以,自己买的?行啊你,

会买衣服了。”

我不敢置信:“真的?”“真的啊,这件真的还可以。”我想了想,说:“我把袖子刮到钉子上,剐破了。”

我妈温柔地笑了:“没

事,我拿钩针给你弄一下就好了,很简单。”我又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12

难堪丢脸的瞬间谁没有呢。

高中的时候,全市中考状元和我一个班。刚开学时候我们筹备80周年校庆的班会节目,决定演童话舞台剧,所有串场的路人都是他一个人演,演得特别好笑,浑身都是戏。我们一群人正在空教室里嘻嘻哈哈地边排练边玩,一个同学经过门口,扬着手里的单子说:“摸底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所有人一窝蜂围了过去。状元愣了一下,迅速地跳到了窗台上,戴上耳机,抱膝坐下,幽幽看着窗外。

他以状元的身份进入这所学校,第一场考试,压力一定很大吧。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可惜最后他忍不住想瞄一眼门口的情况,却撞到了我的视线。

后来他说这是他这辈子最羞耻的一件事。我觉得不是的。他一定干过更羞耻的事,只是我没看见。

大学也有个姑娘,数学好,英语棒,人也酷酷的,最不该就是在阶梯教室的分享会上举手提问。

她提了一个自觉很有分量的问题,偏偏遇到了一个浑水摸鱼的嘉宾。

姑娘问问题花了半分钟,嘉宾一句话就答完了,漫不经心的。她还没来得及坐下,愣愣站在座位边。

然后她高声地说出了事后自己都无法解释的结束语。

“谢谢师兄。那么,让我们……让我们……一起为了中国的金融事业

崛起而奋斗吧!!”

13

我写完上面那两件事,就原谅了第一次买衣服的自己。

14

我喜欢回忆那些出糗的瞬间,因为它们真诚、轻松,错了就错了,至多懊恼,但不致命。

人生中还有很多选择是致命的。

2004年的夏天,北京举办过一场APEC青年科学节。世界各地几百名高中生聚在一起,打着交流科研成果的幌子,进行了为期十天的北京深度游。

我是黑龙江的学生代表之一,我们的参会科研项目是“融雪剂对城市行道树的影响”——这是一个几乎不需要研究的项目,小学生都能蒙对结果。而我们也的确只是用主成分为粗盐的劣质融雪剂浇了半个月花,全部浇死,拍照记录做展板,就这样兴冲冲地登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夜里的卧铺车厢中,一对男生女生看对了眼,怎么也不肯睡,就坐在走道的折叠椅上借着微弱灯光轻声聊天,像两只偷吃的小老鼠。我迷迷糊糊,听到女生担忧:“咱们这成果也太敷衍了,都没有对照组,会被笑话的。”

男生大大咧咧地宽慰:“怕什么,咱们也算边疆,科学发展得滞后点岂不是很正常——欸,你什么星座的?”

他没说错。主办方本来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世界民族大团结才是正事,科学是什么,能吃吗?

五大洲青少年集体入驻北京八十中,我被学生公寓里的空调、网口、独立卫浴深

深震撼了,火车上男孩那句“边疆人民就是苦”烙印在了心上。

首都真好。

这场活动的本质就是“公款游北京”加“青少年版世纪佳缘”。我们到了北京便被打乱重排成几个课题小组,我的舍友分别来自北京和台湾,对面住着香港姐妹和澳大利亚小美人,我认识了许多新朋友,很快和大家玩到了一起。

那时候并没注意到黑面男。

黑面男是北京男生,的确非常黑,夜里过马路会有危险的那种黑。大家提起他,会说“就那个,那个保送清华的”。

他比我高一级,是准高三,刚通过生物竞赛保送到了清华的什么什么生化专业。一次中午吃饭我坐在他对面,也打算用清华来寒暄几句,他忽然大怒道:“清华、清华、清华,我就是个符号吗?难道没保送清华,我就不是我了吗?”

我想了一会儿,决定说实话。“还真不是。”他气得像要打人,我突然很想笑。

文艺作品里,常常有富家子弟冒充穷小子,希望验证,如果去除金钱、地位、华服、跑车,他还会不会遇到真爱。但华服养成了品位,金钱提供了

底气,地位开阔了眼界;人被符号影响和塑造,塑造的结果又呈现为新的符号,哪能分得清楚呢?保送清华又不是天上掉馅饼,它体现了黑面男的智力和努力,这难道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我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但黑面男并

没被说服,他只是不跟我争了。从那次吃饭开始,我走哪儿他跟哪儿,理由是,他英语很差,而我英语不错,嘴巴也叭叭叭很能讲,可以借由我来和国际友人多多交流。

我们因为这个鬼扯的理由开始形影不离。而他英语的确很烂,烂到一句也不肯讲的地步,自暴自弃地当起了聋哑人。

我现在还保留的一张合影中,我们在天坛,十几个人站了两排,他在我身后,把V字比在我头上,我笑得无比灿烂。

那真是一个浪漫而热烈的夏天。

白天我们听讲座、游北京,晚上大家打牌唱歌做游戏闲扯淡,我们宿舍是大据点,有天晚上全课题组的人都挤在一个房间聊到天亮,台湾高雄的两兄弟现场创作b-box,连新西兰的哥们都学会了怎么玩“海带啊海带”。

但大家一直对黑面男喜欢不起来。北京本地人,清华,臭脸。这三个关键词组合起来,听着就欠打。

一天晚上,两个朋友很焦急地冲到我房间说:“你知道吗,今天下午我们俩和那个保送清华的一起去听医疗器械的讲座,我们特意打他一个措手不及,问他一句特别难的话,他会!英语他全都会!丫是装的!”

一个人“作恶”和“为你作恶”是两码事。我压根就没生气,甚至挺高兴的。但是黑面男的傲气得罪过太多人,在众人炯炯的期待目光之下,我硬着头皮抱怨了一句,“他怎

么耍人啊!”——然后不负众望地不搭理他了。

冷战一共也没几天。科学节要落幕了。

离别前的深夜,大家抱头痛哭,在彼此的文化衫上签字,合影,许多因为活动而结缘的小情侣互诉衷肠,以为情比金坚逃得过距离和时间。

我在楼下闲晃,不出所料遇见了形单影只的黑面男。他说:“聊聊?”我说:“那聊聊吧。”

我们谁也没提英语的事。他自负,但也的确懂得很多,只要我多忍耐一下他的坏脾气,聊天是十分愉悦的。

直到我说起:“下学期高二,我要去学文了。”他说:“学文没前途,别自暴自弃,智商低的人才学文呢。”

我一下子就奓毛了。黑面男优哉游哉地说:“不如咱们打个赌,赌你能不能考上清华。”我说:

“上你姥姥的清华,老子要上北大!”

那么好的夜晚,聊什么不行,说不定可以定情的,我们居然赌这个。现在想起来,他是在激我吧。

最后他说:“两年后你一定要来北京,后会有期。”他给我留了一个联络邮箱,前缀英文字母很长,我不认识,他一瞪眼睛,

“assassin你都不知道?‘暗杀者’,懂吗?”我说:“你网名可真恶心,你怎么不干脆叫心动男孩。”

我凌晨3点才悄悄地回宿舍,发现其他人竟然也都没睡。台湾室友怪笑着说:“我刚才在楼下看见你和清华了,坐在同一张长椅上。

”我很紧张,她继续大笑问:“可是,你们为什么坐得那么远?”

我没回答,却很开心。为这份清白,为我和他对未来的尊重。

那个夏天促成了很多爱人与朋友,分别后迅速降温,但我们一直保持着邮件联系。

第二年的初夏,他发来一封很长的邮件,告诉我,他决定放弃保送,参加高考。

理由很简单,因为被全班乃至全校为高考而战的激情感染了,他觉得他的青春缺失了这一环,他不想做逃兵。我简直要气乐了,但还是斟酌了一下邮件的语气,劝他,考试可以照常参加啊,没人规定保送生不可以参加高考,你为什么要放弃保送呢?

他最后回了我一次。此后应该是因为我不支持他而失望了吧,他再也没有回过我的邮件。

高三那年冬天,各大高校都启动了保送和自主招生选拔。北大的校推名额,我们班只有一个。班主任试探性地找我谈话:“你一直是第一,只要不是严重发挥失常,考北大基本没问题,但这20分的加分如果给别人,咱们班就能多一个录取北大的希望。”

我平静地反问:“如果我严重失常了呢?”

文科班班主任是个非常好的人,换作别的老师,恐怕不会放弃这个让自己班里多出一个北大生的机会,有没有用也要劝三轮的。

我们班主任听了,只是说:“好,那我就把你报上去了,这是属于你的权利。”

走出办

公室,我想起黑面男。我相信如果是他,不等老师开口就会把机会让出去。他是英雄,我只想生存。

上大学后我总在校内网上写日志,内容大多是耍乖搞笑、胡言乱语。有天他竟然来加我的好友。

我挺卑鄙的,通过申请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他资料里填写的学校信息。

他在一所北京的二本,学财会。在我发呆时,他率先在我最新的日志下留言。

“别人夸我牛×,我总是会说我学校不行,你得看北大;可看到你这乱七八糟没营养的日志我才知道,北大已死。”

换做曾经,我一定不会饶了他,斗嘴我不可能输给他。只是我无法确定,这还是不是曾经的斗嘴。我翻进他的页面,看到他最新的日志,说自己通过了奥运会志愿者的重重选拔,终于圆梦了,“一路艰辛,此刻相信都是值得的。”

奥运会志愿者在北大和清华,不能说随报随上,但也的确没什么难度,甚至很多人为了筹备GRE或暑期实习而对此避之不及。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没有感情色彩,没有居高临下;这种理所当然的“差别”,就是无数人熬夜苦读、无数家长翘首期盼、削尖了脑袋也想要挤进好学校的原因。

清华不是一切,清华不是绝对,但在清华,很多事情就是会更容易一点。这只是我的唏嘘,是死死抓住20分加分不放手的我的感慨。

鹓雏非梧桐不栖,

而我只是叼着死耗子不松口的猫头鹰,我不必惋惜他跋涉千里的艰辛,他也不会懂,一只死耗子对我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当时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放弃保送?”他回复我的最后一封邮件说:“为了没有退路的战斗。”

15

大二的时候,我偶然认识了一个电影学院研究生在读的姐姐,邀请我主演她的作业。

只是一个五分钟的短片,讲述“一个电影系学生为了拍关于偷车贼的短片而四处选角,无意中选中了一个真的偷车贼,拍摄过程中偷车贼表演偷自行车,居然真的骑着车扬长而去”的故事。

我演“电影系学生”,演“偷车贼”的,是我们学校的保安。他叫马朝伟,跟每个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都说,就是梁朝伟的那个朝伟。

他以前是清华的保安,后来为了“感受两所学校的不同”而跳槽到了北大,上班之余坚持自修,过得很开心,因为学校里的课程和讲座可以随便听。

“我在家乡可听不到这么好的东西。我觉得太幸福了。现在还能演电影,简直了,想不到。”休息的时候他一直和我感慨。

摄制组加上我们两个演员,共计四个人,转场的时候每个人都得扛器材。有些东西实在没地方放,马朝伟热情地说,干脆放在他的宿舍里好了。

保安们的住处在35楼对面,我以前无数次从这里经过,从没注意过角落有这样一排蓝顶铁

皮简易房。这条路一端通向天天上演芭蕾舞剧和经典电影的百年大讲堂,一端通向南门外起早贪黑讨生活的烧烤摊和水果摊小贩,中间是马朝伟的宿舍,他努力着,想从一端走向另一端。

我推开门,屋子里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角落一只巨大的扫帚,除此之外什么家具都没有。

迎面,墙上,贴着一幅硕大的、生涩而端正的毛笔字,只有八个字。“身无分文,心怀天下”。

我会一直记得。

《岁月的童话》是我最喜欢的动画片。日文名字叫おもひでぽろぽろ。おもひ是おもい(回忆)的旧写法,ぽろぽろ表示零零碎碎,整句直译

过来就是“回忆的点点滴滴”。

我刚学日语的时候,知道ぽろぽろ可以用来形容眼泪簌簌落下的声音,所以看到它的日文名,心中一软。

一回忆起来就会簌簌落泪的事情,是什么呢?

后来知道自己是误会了,动画片里一滴眼泪都没流。女主角妙子的人生陷入茫然之中,她不断地回返到小学五年级,从回忆中寻找前行的方向和理由。

这些回忆,细细碎碎,像一地蹦跳的珍珠,线已经断得不成样子,每一颗却仍然熠熠生辉。

我也想起了几件ぽろぽろ的事情,想起了许多闪闪发光的人;手里有一根断了的线,不知道串不串得起来,没料到写着写着,竟然有些刹不住。

像一个追着蒲公英飞絮奔跑的小孩,停步的时候,蓦然发现,自己一直站在花的海洋里。

阿紫

她靠着干巴巴的成绩考进这个校园,企图索取的却是一种丰富的人生。

她的真名当然不叫阿紫。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九月的开学典礼上。几千人的会场,穹顶像锅盖,笼罩住一片嗡嗡的喧哗声。我们学院的位置在中后排,大家在辅导员引领下鱼贯而入,由于都是陌生人,也没什么位置好挑,轮到哪里坐哪里。

阿紫就坐在我旁边,小小的个子,丑丑的样子。

新生们高考前都是来自各地的尖子生。自矜、审慎,有自知之明,对陌生人好奇但无法坦荡放下架子主动结交,偶然四目相对的结果往往是尴尬地避开。

我倒是得天独厚。那个暑假我把自己胳膊摔骨折了,开学典礼时还打着显眼的石膏,给每个遇见我的人提供了现成的话题:“你没事吧?”——至少我收获的大部分问候都是这样的开场白,可阿紫不是。

我余光注意到她看向我,于是转过去想对她微笑,她却迅速把脸转开了。这套动作循环多次之后我不耐烦了,决定率先开口说你好,她突然怯怯地说:“我叫阿紫。”

说完这句话,她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像是死过了一回似的。

我们聊了很多常规话题:你是哪里人,我是哪里人;哦你们高中我有听说过,很厉害的;你在哪个宿舍,宿舍里都有谁;选课系统好难用,对了你选修课选了哪几门,意愿点是怎么分配

的……

我那时社交能力很普通,只能维持谈话继续,一旦有断掉的预兆便连忙生拽出一个新话题,另起一行。而理解她的普通话实在有点困难,我却不好意思把她的每句话都重新问一遍,于是不懂装懂,一律点头,好几次连她的提问也用点头作答。

明明疲倦,我还是忍不住一直起话题,因为阿紫的眼神带着一种期盼。无论多无聊的话,她都笑得很真,带着牙套所以习惯性地单手捂嘴,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面弯弯地眯起来,在我绞尽脑汁时眨巴眨巴的,好像两只等待投喂的小动物。

她给我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似乎这场对话证明了她的某种能力,甚至是一个巨大的人生突破。

阿紫是家乡小县城的高考状元,和奶奶相依为命。她讲完这句就严阵以待,似乎盘算好了我会问起她的父母。

我生硬地转去聊热门体育课选课竞争有多激烈,直到单口相声无以为继,趁着主席台调试话筒发出尖锐噪音的空当,赶紧装作低头查看手机短信。

她忽然问:“你会不会觉得我的名字很土?”

我可能是太累了,有些话一时没拦住:“很像小学数学课本里面的人名啊。”

就是那些分苹果分蛋糕集体去植树的小朋友们的名字。她琢磨了两秒钟:“那就是很土。”我赶紧补救:“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说你的名字很可爱。”

这时我才用余

光扫了一下她的打扮:浅黄色衬衫,奇怪的花裙,黑色凉鞋,可是里面却穿了一双肉色短袜,在脚踝那里勒出两个明显的圈。

是有点土。可越是这样我越要对她小心而热情,或许是对心中一闪而过的刻薄做出弥补。

阿紫听到我说她可爱,低下头很羞涩很纯真地笑了。当真了。

就在这时坐在阿紫旁边的男生探头过来,很大方地打招呼:“你们好,我是台湾的,宿舍里几个哥们都叫我小台湾,认识一下,留个号码吧?”

阿紫的脸瞬间红透了,报号码错了好几次,小台湾看她的眼神已经有点怪了,我在旁边解围,问她:“阿紫你这是新换的号码对吧,我和你一样,也有点背不下来。”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

小台湾要完电话后还跟我们闲扯了好几句。他是我羡慕的那种人,和陌生人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你觉得放松亲切。

所以也很容易让人误会。

冗长的开学典礼我已经记不得多少了,进门前发给我的校徽在退场的时候就被我弄丢了。我拎起书包转身随着人群往外涌,阿紫拉了我一下,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宿舍楼。我说我还打着石膏呢,现在住在外面的酒店。

她讶异地捂住嘴:“你怎么还打着石膏?”

这是不是证明了阿紫从来不会打量和审视别人?但我当时没总结出来这个纯真的优点,我只觉得她眼睛有问题。

说来有趣,我和她在会

场外匆匆道别,没走出几步就想起自己还真得回一趟宿舍楼拿东西,于是转身折返。

正巧在楼门口撞上在树后呆立的阿紫。我本能地顺着她的目光所向看过去,哦,小台湾正亲昵地搂着一个姑娘,

在一楼的窗子外笑着说话。

“你怎么了?”我问阿紫。

阿紫像受惊吓的兔子一样转过来,看了我一眼,脸又“腾”地红了,话都没说一句就转身疯跑进了宿舍楼。

我自然站在原地联想了一番她慌张的理由。难道她跟小台湾是旧识?暗恋?世仇?

但是当我在迎新生的文艺汇演中再次神奇地和她坐到了一起时,我假装那天什么都没发生。我讨厌窥探的人,自然不希望成为其中一员。

阿紫却憋了一个小时,在演出结束才突然问我,台湾男生是不是都“那个样子”。

“哪个样子?”我不解。“就是有女朋友了还能跟别人勾勾搭搭的。”她话越说越小声。饶是我自认机智,也被震惊了。

“他怎么跟你勾搭了?”

阿紫又不蠢,一听我的语气就知道我在想什么。恐怕她也意识到热情搭讪和要手机号这件事情可能在除她以外的人心中真的算不上“勾勾搭搭”,所以说不出话了。

我俩跟着退场观众一起慢吞吞往外挪动,阿紫忽然哭了。“你别笑我好吗?”阿紫说。

夏末的晚上,校园里暑气不散,头顶上是昏黄的路灯,我们从光圈走进阴影里,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