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结束后,趁着所有人都有时间,郭贸飞牵头,一大群人在校门口的一家饭店替周最庆祝。

“不行了小学弟,我对你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啊!大神,快来让我顶礼膜拜一下。”

谢微吟左手一只鸭爪,右手一串烤肠,吃东西和花痴两不误。吃货的人生简直有一百种诠释。

周最手里捏着一串烤土豆,细细的竹签捏在手里,灯光拉长他的五指,修长好看。

他姿态随意,倒是谦逊,“这是团体赛,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我的小学弟你干嘛这么谦虚啊!我可是听说这次辩论赛全靠你力挽狂澜,那叫一个精彩绝伦!”宋如依端起酒杯满口灌,啤酒下肚,酣畅淋漓,“周最,你这次真是赚足人气了。好在你不是学生会的。不然我估摸着咱们的沈湛师兄该有危机感了。哈哈哈……”

郭贸飞不屑道:“沈湛算什么,咱们阿最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周最确实不把沈湛放眼里,可徐长安在场,他当然不可能顺着郭贸飞的话应承下去。

“胖子,好好说话。”他清了清嗓子,轻声道:“沈师兄很优秀,咱们都该向他学习才是。”

郭贸飞:“……”

郭胖子此刻的内心世界是这样的:尼玛,这小子真会装!

“恭喜你小学弟!”徐长安和付忘言同时拿起酒杯,一同祝贺他:“我俩不会喝酒,就用果汁代替了。”

“谢谢师姐!”他仰头灌掉杯子里的啤酒,豪爽大气。

“来来来,大家吃东西,都别客气,放开了肚皮吃,反正阿最请客,管饱!”舒炎森热情地招呼道。

章溢默默地喝酒,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两人一同进的辩论社,周最如今都已经能代表学校出赛了。可他却连上台打比赛的机会都没有几次。一对比这心里就难免失落。

“老三,你别光顾着喝酒啊!吃串啊!”周最捅了捅章溢的胳膊。

章溢笑着点头,笑容落寞。

周最的酒量很好,喝了这么多也没上头。

少年今天穿了件红色的棉袄,那么挑人的颜色,他却能够轻松驾驭。

面容依旧有几分稚气,可全身上下的气质却好像沉稳了许多。自信从容,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

不知不觉中,周最竟然已经这么优秀了。或许应该说他一直都这么优秀,只是如今表现出来了而已。

“长安!”一个清透爽朗的嗓音蓦地自身后响起。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沈湛一袭深色西装不紧不慢地迎面走来,步伐稳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第30轮明月

第30轮明月

那么多的人, 和沈湛最熟悉的付忘言还在场, 沈湛独独喊了徐长安的名字。这声“长安”简直让周最不舒服到了极致。

徐长安已经很久没见到沈湛了。之前听说他去了横桑一家颇有名气的外贸公司。毕业不过半年,似乎就已经混得很不错了。

如今再见,沈湛一身笔挺的西装, 倒是有了几分业界精英的模样。

她笑着站了起来, 笑容大方得体,“师兄好久不见啊!”

沈湛儒雅一笑, “确实是挺久没见了, 毕业到现在每天都忙成狗。”

都是老熟人,302寝室的姑娘当即站起来, 一人一句地打招呼。

“你们这是聚餐啊?”沈湛看着满满一大桌的烤串和啤酒。

徐长安笑着告诉他:“周最拿了七校联赛的冠军,我们在给他庆功呢!”

“七校联赛?”沈湛挑了挑眉,“就是那个很牛逼的辩论赛?”

“对的!”

“那小学弟很厉害嘛!赢了七校联赛,就有机会去打全国赛了。”沈湛看着周最, 笑容满面,“小学弟, 介意我坐下喝一杯沾沾你的喜气么?”

周最心里真是一百八十个不愿意。可碍于众人在场,他也只能违心地说:“师兄言重了,我哪会介意呀!”

话音未落便招来服务员:“服务员加套餐具。”

“师兄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回来了?”坐在沈湛对面的宋如依赶紧逮住他问。

沈湛答:“回学校取份材料,刚好看到你们在这里吃饭就顺道过来打个招呼。”

周最默默地听着,心里却不以为意, 这波顺道真是太凑巧了呢!

“师兄,听说你签了茗晨,那么牛逼哄哄的公司, 你感觉怎么样啊?”谢微吟迎面问。

沈湛抿口果汁,摇了摇头感叹一句:“大企业不好混呐!都快要了我半条老命!”

宋如依被逗乐了,“师兄你就别谦虚了,你这么厉害,肯定如鱼得水。”

“你们几个马上毕业了,有什么规划没?”沈湛问。

“长安和小九都有规划,我俩还不知道何去何从。”宋如依挨着谢微吟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沈湛:“忘言你肯定保研吧?”

付忘言摇摇脑袋,说:“我不保研,直接工作。”

“这么好的机会浪费了岂不是可惜?”沈湛颇为意外。

付忘言耸耸肩,倒是不以为意,“我读书读腻了,不想再读了。”

“长安你呢?”沈湛看着低头吃菜的徐长安。

“我回青陵,我妈妈和男朋友都在那边,不能离他们太远。”

“这样也挺好!”沈湛轻声道。

只有周最注意到这位沈师兄的笑容一下子就暗淡了。

听徐长安提起霍霆,宋如依脱口而出:“长安,好久没见过你家霆哥哥了,这一年都没见他来横桑。什么时候让他请我们吃饭呀?”

听到霍霆两个字,付忘言心跳顿时漏了半拍。忙不迭看向身侧坐着的徐长安,目光如炬。

徐长安捏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继而笑着回答:“他最近在准备实习,等空下来让他过来一趟,好好犒劳犒劳你们这几只吃货。”

谢微吟抿嘴笑,“这才对嘛!我们可都是娘家人,霍霆不收买娘家人怎么行!”

付忘言难得声线冷凝,“你俩怎么成天就知道吃!”

谢微吟浑然不觉,咧嘴一笑,“吃货的世界里除了吃就不剩下什么了。”

“哈哈哈……”沈湛直接被谢微吟逗笑,“这话没毛病!”

除了周最,所有人都没觉察到,包括徐长安本人,其实付忘言的眼中透着浓浓的担忧。

这不是第一次了。不论是付忘言,还是徐长安这个当事人,一提到霍霆,这两人的反应都不正常。

他是不是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周最吞下一只小馒头,眯了眯眼,一时半会儿却也琢磨不透。

沈师兄风趣幽默,和谁都聊得来,席间的气氛明显比之前要热闹许多。

几个姑娘临近毕业,对未来对依旧一片迷茫,不知何去何从。她们要逮住沈湛这个堪堪步入职场的过来人问东问西。

沈师兄倒也好说话,有求必应,答疑解难,唯恐不详细。

郭贸飞看着这几个人互动不停,他悄悄捅了捅周最胳膊,压低嗓门说:“阿最,我看呐这沈湛八成是对徐美人有意思。瞧瞧这殷勤劲儿!渍渍渍!”

周最又不眼瞎,沈湛的目光都都快黏在徐长安身上,下不来了。沈师兄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不过他压根儿就没把沈湛放在心上。毕竟霍霆才是正主。其余的小喽啰他可没工夫去搭理。

他冷声道:“吃你的串,废话真多!”

郭贸飞咬了口牛肉,依旧没住嘴:“其实我对徐美人的男朋友还挺好奇的,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才能俘获美人芳心。”

“阿最,你说他怎么放心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留在横桑啊!他都不担心被撬墙角啊!”

郭胖子喋喋不休,像一只苍蝇一样拢在耳旁,聒噪得要命。

周最是见过正主的。通过那张老旧的高中毕业照。

经过今晚,他对这个霍霆竟也生出了好奇心。

他远远看了徐长安一眼。原本美味的羊肉串,此刻吃进嘴里却完全失了味道。

撸串,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闹腾了两三个小时。

聚餐结束,大家伙就分开了。

——

徐长安是第二天早上的高铁回青陵。聚餐结束,她送付忘言去地铁站。付忘言要回付家老宅。

一路上付忘言都欲言又止。她看在眼里。

在地铁口,两个姑娘即将分外。徐长安笑着说:“好了小九,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咱们俩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你都看出来了啊!”被看破心思,付忘言弱弱一笑。

“咱俩认识多少年了,我还不了解你么!说吧,我听着。”

付忘言这才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长安,我忍了很久了,实在忍不住了。你真的不能这么自欺欺人下去了。这个梦做了这么久也够了,没有人能够活在梦里一辈子的。”

徐长安面色一僵,脸色煞白。她怔怔道:“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你这两年一直不对劲,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也只有依依和阿吟神经大条没意识到你的不对劲。”付忘言细细地说:“我开始还以为你只是和霍霆分手了。可后来阿姨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事情这么严重。长安,你真的不能太这样下去了,你该醒醒了。阿姨真的特别担心你。”

肖晓慧的那个电话,付忘言至今都能清晰地记起每句话。

肖晓慧说:“长安病了,病得很严重。她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骂也骂过了,劝我也劝过了,可她不听我的呀!她一直都走不出来。孩子,你能不能帮帮阿姨?你帮我劝劝她好不好?让她去魏医生那里看看。她真的不能再这样了,会毁了自己的呀……”

电话那头的人带着哭腔,字字句句无不带着祈求。这俨然就是一个走投无路的母亲。她想尽了一切办法,如今已是无计可施了。

徐长安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使劲掐了掐手心,指甲嵌进肉里,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小九,你回家注意安全,我回学校了。”落荒而逃,一刻都不想停留。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看着好友慌乱的背影,付忘言心痛不已,更加于心不忍。

她早就察觉到徐长安的不对劲了。她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和霍霆分手了。她没主动告诉自己,她也就不提。直到肖晓慧的那通电话。她才明白事实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残忍。

很多时候话都到了嘴边了,愣是硬生生给咽住了。不过就是看不得她痛苦。

而今天,明明知道这是徐长安一直都愈合不了的伤疤。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也舍不得逼她,任由她这样活在梦里,不愿醒过来。

可今天却下定决心把一切都摊开来讲。把她的伤疤揭开,打破她努力营造的假象。不为其他,只因为她实在不愿意看着她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所以她说了。如她所料,好友的反应依旧是逃避。

付忘言放心不下,拉着行李箱赶紧转头去追徐长安。

——

从地铁口跑到C大北门,那么一小段距离,徐长安愣是跑得气喘吁吁。冷风吹在脸上,比刀刮还疼。硬生生给逼出了眼泪。两只耳朵给冻得通红。

“师姐!”

在校门口碰到周最,少年一脸兴奋。

“你怎么还没走?”她喘息未定,气息不稳。

周最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后背,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回答:“我家在半山那块,随时走都可以。”

少年的手掌有力,她的后背承受到他的力道,

“你怎么了师姐,眼睛看着这么红?”周最注意到徐长安眼睛红红的。

“没事,风迷了眼睛。”她揉揉眼睛,语气清淡。

“别揉!”周最不疑有他,一把抓住她右手,“越揉越红。”

两手接触,徐长安的那只手寒凉浸骨,指尖仿佛沾了雪水。

寒意传递到周最手中,他忍不住一颤。担忧道:“师姐你是冷吗?手这么冷!”

说话间视线转到徐长安的身上,厚厚的羽绒服罩着,还围了围巾。穿了这么多衣服,照理应该不会冷啊!

少年此刻的表情和言语流露出满满的担忧和关切。

他在她面前几乎是透明的。高兴就是高兴,担忧就是担忧,关心就是关心,一目了然。

他牢牢地抓住她手,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用力了。

“我没事。”徐长安快速地抽出自己的手,完全是本能的反应。

这是在和他拉开距离,甚至行为都有些过激了。

“抱歉。”周最面色僵了僵,手悬在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收回去。

“师姐你什么时候走?”少年再开口仿佛又恢复如初。

徐长安:“明天早上的票。”

“那我明天送你去车站吧。”少年自然地提议,语气熟稔,一双眸子漆黑发亮,炯炯有神。

徐长安刚想拒绝,可转念一想自己的行李还挺多的,有周最送她去车站,她还能轻松些。

她点点头,“好,你送我去车站我能轻松一些。”

见她答应,周最笑逐颜开,“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两人并肩走回学校。

道路两侧的水杉掉光了叶子,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瑟缩摇摆。

周最问:“师姐,你寒假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就帮我妈看看店。”徐长安耸耸肩,看向周最,“你呢?”

“我可能会去趟浅都。”

“旅游?”

“我妈妈嫌横桑太冷,去浅都避避寒气。”

“那就在那边过年了吧。”

“应该是。”周最笑着说:“回来给你带特产。”

“好,我等着你的特产。”

周最将徐长安送到2栋楼下。他双手插.兜,身姿挺拔,“师姐,你上去吧。明早我送你去车站。”

“嗯。”徐长安点点头,转身上楼。

爬了五.六级台阶,鬼使神差似的,她转了个身。居高临下,视线范围内,少年依旧站在原地,眉眼平和。

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接,少年冲她微微一笑,笑容灿烂。

徐长安整个人倏然一怔。第一次发觉周最笑起来其实特别好看。

☆、第31轮明月

第31轮明月

楼道里光线昏沉, 隔很长一段距离才会有盏照明灯, 不甚明亮的光束,勉强才将楼道照亮了。冗长的楼道此刻分外寂静,很像医院的走廊, 阴森森的。要不是已经习惯了, 徐长安真心觉得自己会毛骨悚然。

回到寝室,空空荡荡, 无比冷清。

室内寂静, 越是衬得室外喧嚣。外头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窗外北风怒号,火车汽笛声不绝如缕。

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长久以来, 好多事情已然成为事实,甚至早已在时间的长河里定格,变成了泛黄的记忆。

可惜她一直活在梦里。像是一只小小的寄居蟹缩在壳里,始终都不愿面对现实。

不仅如此, 她还一直麻痹自己,自欺欺人。试图通过制造一切假象想要来留住那个人。

而刚刚付忘言的那些话终于将这些假象撕开了一道口子, 将残酷的现实彻底暴露,鲜血淋漓。

四下无人,孤独感快速涌上心头,如万千虫蚁蚕食人的理智。

回忆像是潮水,席卷而来, 一时间难以停歇。

脑海里一帧帧画面回放,就像是老旧泛黄的电影,满目疮痍。

积压了几年的情绪, 那些孤独,那些委屈,那些痛苦,源源不断,直冲脑门。

思念一个人,能抵挡住人山人海,却抵挡不了四下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