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仿佛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哗然一片。泪水模糊了视线,嘴角咸涩,内心却痛到了极致。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刺了无数个洞,鲜血洇洇渗出,痛到发麻。

她从椅子上滑倒在地上,抱住自己的一双膝盖,难以遏制地瑟缩颤抖。

她终于开始嚎啕大哭。

“霍霆……”

“霍霆……你在哪儿?”

“霍霆你回来好不好?”

“霍霆……”

……

每喊一声几乎都肛肠寸断,声嘶力竭。

徐长安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后面嗓音嘶哑,一声一声在那小声抽泣,一抽一抽的。

她蜷缩在地板上,地板很凉。坐得久了,全身发麻,寒意顺着脚底无孔不入。

终于哭不出声了。她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

抬手抹了把脸,全是泪渍,黏腻得很。脸紧绷绷的,根本张不开。

她走在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拘起凉水洗了把脸。

水很凉,可她并未觉得冷。反而觉得酣畅淋漓。

洗完脸,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压抑太久,终于得到了释放。

紧接着就打开行李箱收拾东西。把衣服和那些零碎的物件一样一样放进去。

不赶时间,收拾起来也不紧不慢的。

最后才注意到柜子的一角堆了好几盒糖果。五颜六色的包装,有些都没开封。

思绪快速转了转。她想起这些糖果是去年冬天周最买给她的。

那个时候两人明明还不熟,可他竟然能看出自己心情不好。买了这么多的糖果给她。说是心情不好吃糖果有效。

少年出人意料地把那么一大袋糖果拿给她,她当时简直是哭笑不得。

她拿回来分了一些给那三只。余下的往柜子里一扔。她不爱吃糖,这些糖果早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如果不是今天收拾行李,她可能很久就记不起它们。

不得不说时间过起来真是快,一晃眼整整一年就过去了。

她翻看了下盒底的包装。保质期还没过。她拆了一颗放进嘴里。甜腻的奶香混着清爽的橘子香,味蕾完全被取悦。顷刻间坏心情一扫而空。

原来吃糖真的能让人心情变好。她竟是第一次知道。

吃完一颗糖,转手又拆了一颗。余下的全部被她放进了行李箱。

慢腾腾地把行李收拾完。她又收拾了一下床铺和衣柜。

这些事情全部弄完,她的手机响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心下一惊。因为电话是素以的母亲打来的。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母亲。

她来不及细想,直接接通电话:“喂,赵阿姨?”

电话那头传来中年女人焦急的嗓音,“长安呐,你考完试了没?”

徐长安说:“上午刚考完。”

“那你赶紧回家吧,你妈妈住院了。”

徐长安的脑袋“嗡”一声,脑海里刹那间一片空白,脑海里只有只有“妈妈住院了”这几个字在不停地回放,反反复复。

“赵阿姨,我妈妈她怎么会住院?”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没有站稳,“前两天还好好的啊!”

赵阿姨告诉她:“腰间盘突出,医生说很严重,必须马上动手术。就等着你回来签字。长安,你今天能赶回来吗?”

“能的能的,我一定赶回来。赵阿姨麻烦你先替我照看一下我妈妈,我这就回去。”

赵阿姨:“我会替你看着你妈妈的,你路上注意安全,别急哈!”

挂断电话之后,徐长安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脑袋嗡嗡响,思绪混乱,难以正常思考。

她抬手使劲儿拍了拍脑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可哪里镇定得了呢。这些年母亲的腰就一直不好。她忌医,又怕花钱,一直拖着不愿去医院看。每次疼了就自己贴贴膏药,生生熬下来。小病不及时治疗,慢慢的就演变成了大病。如今都都已经这么严重了,都必须动手术了。

“淡定!”

“淡定!”

她一边这样告诫自己。一边拉起行李箱就横冲直撞往外跑。

跑得急,台阶三级并作两级。一不小心就踩空了台阶。身体失重,狠狠地摔了一跤。膝盖重重地磕到坚硬的水泥地上,一股刺痛迅速蔓延开来,疼得她龇牙咧嘴。

不过她已经顾不得了许多了,也来不及察看自己的膝盖。从地上爬起来,直奔校门。

拖着行李箱在冷风中跑了一段路。跑到北门,她才猛地想起自己是明早的高铁票。

她赶紧掏出手机来改签。

可惜寒假车票紧俏,哪里有那么好改签的。所有的车票都已经兜售干净,一张余票都没有。

真是让人绝望!

可是母亲还在医院里,她等不到明天回去了。她现在就必须回去,立刻马上,一刻都等不了。

她急得团团转。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滑出眼角。

她从来就不是脆弱的人。母亲打小的教育就是让她做一个坚强的人,不要轻易掉泪。母亲不喜欢看到她哭。从小到大她就很少哭。

可今天一天之内她就哭了两次,想来也真是被逼到了绝境。

改签不了高铁票,就连普通火车票也买不到。从横桑到青陵没有直达的汽车,都必须在中途换乘。

飞机票倒是有,可是价格昂贵,还没有直达的,只能中途转机。

几下一转,时间就浪费掉了。

人一旦背起来真是有门有路。

她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终于冷静下来。

眼下这种情况,她要是想回去,就必须找人帮忙。不然她就得干坐着,等到明天早上再坐高铁回去。

可是她找谁呢?

小九吗?

自然是不行的。付家倒是有关系。可付忘言不得宠,让她为了自己去求他那个不厚道的爹,这么强人所难,她做不出来。

宋如依是外地人,就更不行了。谢微吟家也应该是没什么关系能帮到她的。

除了她们,在横桑她根本就没什么熟人。

她捧着手机翻通讯录。一个一个名字浏览过去。唯恐有什么人是被自己遗漏掉的。

在通讯录的末尾她看到了一串号码。备注显示的是:周最。

周最的号码还是去年存的。她一次都没有给他打过。两人的联系本就稀少,平时全靠微信,压根儿就不用打电话。

手机屏幕微光闪现,两个醒目的大字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入她的视线。

一瞬间,徐长安的心猛然升起了希望。希望的火苗噼里啪啦在心间燃烧。那种感觉很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只要紧紧抓住这根浮木,它就能够带自己走出眼下困境。

对的呀,还有周最!她怎么把他给忘了。

她完全可以找周最帮忙的呀!周家那么显赫,想来应该是可以给自己弄到一张今天回去的车票的吧?

她想当然地这样以为。根本就没有意思到自己其实是变相地利用了周家的关系。更没有考虑到这份人情以后该如何还。

她来不及深究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看到他的名字,她只是本能地想要找他帮忙。她甚至都不用去考虑他究竟会不会帮自己。

她颤颤巍巍地摁了拨号键,把手机死死贴在耳旁。

等待是漫长的。铃声刺耳,响了一声又一声。她的心跳也跟着这铃声在一下一下狂热地跳动。

冷风呼呼作响,她身上的大衣跟着风簌簌摇摆。

对面的人始终没接。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不死心,又拨了一遍。

没人接,没人接,没人接……愣是没人接!

反复三次,她彻底失去了耐心。拉起行李箱风尘仆仆去跑去男生宿舍楼。

电话打不通,没有办法,她只好亲自去找他。

为了能早点回去见到母亲,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她都不愿放弃。

跑到二楼,宿管阿姨正在追剧,外音放得尤其大。

她把行李箱往角落里随手一放,瞟了阿姨一眼,直接闪身而过。

宿管阿姨只看到一个黑影从眼前一闪,转头却没看到人。继续低头看剧。

一口气跑到五楼,徐长安差点背过气。刚才撞到的膝盖此刻越发疼了,疼痛牵扯全身,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

站在513寝室门外,她扶住门框大口大口喘气。

顺了顺气,她抬起手臂敲门。

里面的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她把门敲得砰砰响,也不见周最来开门。

她都疑心他不在寝室。

她正想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门从里面被打开,劈头盖脸一顿吼:“要死啊!哪个杀千刀的在那儿喊门?!”

☆、第32轮明月

第32轮明月

少年穿着一套棕色珊瑚绒睡衣, 衣服正面印着一只大大的熊, 憨厚可爱。他双手叉腰,满脸不耐烦。活脱脱一副中二少年被惹毛的模样。

身后电脑屏幕亮着白光。屏幕上方的画面被他高大的身形遮挡了大半,无从看清具体内容。

徐长安自上而下快速打量一番, 视线最终定格到周最的那双鞋子上。那是一双墨绿色的爪子鞋, 大而厚实,瞧着好像很暖和。

周最这一身带给她的感觉就是憨态可掬, 活生生的一只狗熊。

“噗呲……”徐长安的心情瞬间阴转晴, 一时间没控制住,笑了出来。

“师姐?!”周最看清门外的人, 瞬间惊呆了,“怎么是你?”

“你这穿得很可爱嘛!”徐长安勾唇一笑。

周最:“……”

周最挠挠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真是丢死人了!

“你在打游戏啊!”徐长安往屋里探了眼。

周最猛地想起什么来,顿时一个激灵。他一拍脑门, 身形一闪,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书桌前, “啪”的一声响,合上了电脑。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此神速,堪称神奇。

再转身,立马变了张脸, 笑吟吟地问:“师姐,你找我什么事儿?”

“你刚在看什么呢?这么神秘!”她忍不住皱了皱秀眉。

“嘿嘿,没什么。”男生挠挠头。

徐长安注意到周最的耳根居然有点红。不过她也没有细问, 切入正题:“周最,我妈妈住院了,我今天必须赶回青陵,你能帮帮我吗?”

“阿姨住院了?严不严重?”周最心下一惊。

“腰间盘突出,很严重,都动不了了。”

“没票回去了吗?”

“高铁票和普通火车票都卖完了,又没有直达的飞机,中途要转机。你有没有什么渠道能帮我弄一张今天的票回去?我妈妈她一个人在医院,我实在放心不下。”徐长安都快哭了,“周最,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你能帮帮我吗?”

“你别急师姐,先进来再说,外面冷。”周最把徐长安拉进宿舍,拿起手机,“你先坐会儿,我打个电话问问先。”

说着就走去了走廊。

片刻之后他回来了。

“怎么样?”一见他走进来,她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大哥让司机开车送你回去,走高速,横桑到青陵四个小时就能到,晚上你就能见到阿姨了。”他快步走上前,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手,声音坚定,“长安,你别担心,我陪你回去。”

少年体热,他的手那么暖,像是一团火,握着暖意融融。热度顺着手心传递到她心里,她突然之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满头满脑的担忧和焦急在那一刻都悉数消散了。

“谢谢。”她睫毛轻轻颤了颤,眼窝发热,鼻头发酸,一时间都有哭的冲动。

她一个人孤独久了,他人给予的温暖,她忍不住就感动。

“不是多大的事儿,你别担心。”周最握了一会儿她的手,然后松开,“师姐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换套衣服。”

“好,我在楼下等你,我行李箱还放在那儿。”徐长安走出周最的寝室,迅速下楼。

路过二楼时,成功躲过宿管阿姨。

她拖着行李箱去了楼道口,站在那里等周最下来。手里捏着手机,傻气地笑了笑。

总算是放心了!

——

周最以最快速度换衣服。一边套衣服,一边又禁不住想起自己刚刚给大哥打的电话。

他愣头愣脑地道明前因后果,然后等着大哥的答复。

电话那头周望勾唇一笑,徐徐说:“阿最,大哥帮你没问题,不过你得找个时间把人带给我看看。”

周最:“……”

他咬了咬牙,“没问题大哥,不过你可别吓到人家。”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让刘叔开车去C大。”

“让刘叔把车听到北门。”

一想到这个电话,周最就有些头疼。还不知道到时候该找什么理由让徐长安去见自家大哥。

——

徐长安等了几分钟,周最就下楼了。他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背着一只藏蓝色的双肩包,白色的短款羽绒服衬得他肤色更加白净。

她注意到他还围了围巾。还是之前她买给霍霆的那条格纹围巾,后面送给了他。以他的家境,他肯定不缺围巾,可不知为何他还围着这条。

“走吧长安。”周最自然地走到她跟前,拉起她的行李箱,“我大哥的司机在北门等我们。”

“嗯。”

两人一前一后走。徐长安刚磕了膝盖,走得有点慢。

他们刚到北门,一辆银灰色的雷克萨斯就适时停在脚边。

周最冲她咧嘴一笑,“来的真及时。”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约摸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一身黑,长相淳朴。

这是周望的司机刘叔。他朝周最走过去,笑着说:“二少爷,上车吧。”

“辛苦了刘叔。”周最把行李箱拿给他。

“有啥好辛苦的。”刘叔看向徐长安,“上车吧姑娘。”

徐长安礼貌地说:“谢谢您。”

刘叔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就出发了。

“刘叔,我们赶时间,麻烦您开快点。”周最说。

“我晓得的二少爷,大少爷都跟我说了,只要路上不堵车,天黑之前铁定能到青陵。”刘叔一手打着方向盘,气定神闲地说。

车窗外的建筑一闪而过,幻化成一帧帧模糊的剪影。知道自己已经在路上了,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稍稍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