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想起去年寒假在板灯节上徐长安的那个吻。她的唇那么软,那么温热,那么甜蜜……让人心驰神往。

这个吻他想了很久,心心念念着。哪怕一年的时间都过去了,他依旧没能忘记,而且记忆犹新。

一时间没控制住,想入非非,心思就跑远了。体内一阵燥热。

“没出息!”他唾弃自己,摇头甩掉满头的旖旎画面。

他从椅子上取来她的羽绒服,悄悄给她盖上,然后踩着小步子出了病房。

悄无声息,无人察觉。

当下的徐长安并不知道,周最把他这个年纪少有的体贴和柔情都悉数给了她。

☆、第34轮明月

第34轮明月

临近天亮的时候, 徐长安醒了。

母亲还在睡, 四周围寂静无声。

刚醒来,整个人都有点蒙圈,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沉淀了好一会儿。

走到窗边, 轻轻撩起窗帘的一家。外头天蒙蒙亮,隐隐还能瞧见寂寥的几颗启明星。一整座城市都在熟睡。

眯了几个小时, 眼睛酸疼, 估计眼袋和黑眼圈又该冒出来了。

一夜过后,口干舌燥, 嗓子眼几乎都快冒烟了。不行,得赶紧喝水去。

一提床头柜上的水壶,里面空空荡荡,竟然一滴水都没有。

她实在口渴得厉害, 拿起水壶去外面打水。

堪堪走出病房,首先看到一个白影。

她顿时脚步一顿。

少年躺在走廊的长凳上, 双手抱臂,脑袋枕着围巾,正睡得酣熟。

真是睡得很熟,完全沉浸在梦乡,好像正在做着某个美梦。

医院的走廊冗长而沉寂, 灯光半明半昧。鼻尖还隐约环绕着一股消毒水气味儿,挥之不去。

此刻垂眸看着周最,一瞬间心湖翻涌, 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宛如汹涌澎湃的海浪直接涌上心头。并以势如破竹之态快速而强烈的蔓延全身。

她无法辨析当时当下自己的情绪。感动?心疼?难受?似乎都有,又似乎不止这些,还有一些别的情绪。各种情绪交织,纷繁复杂。

她眼窝一热,险些落泪。

这两天,几次三番,她都被他的行为弄得想哭。

他家境那么好,从小养尊处优,放着酒店的大床不睡,而在医院的走廊睡着冷板凳。虽说医院有暖气,可走廊到底不比病房封闭,半夜还是会冷的。这样睡上几个小时,搞不好就要感冒。

这要是被他父母知道,他们该有多心疼啊!

过了很多年以后徐长安才明白,这个时候的周最真的把他这个年纪少有的,也是唯一的体贴和柔情都悉数给了自己。

早起的清洁工已经在清扫走廊了。路过周最身侧时,正打算叫醒他。

徐长安及时制止清洁阿姨,“别叫他,让他睡吧。”

清洁阿姨抿嘴笑笑,拿着拖把去了别处。

徐长安回病房拿了条医院的小毯子出来,悄无声息地盖在少年身上。

她的动作很轻很轻,就怕吵醒他。

少年睡得很熟很熟,面容清秀而平静。熟睡中的周最少了几分棱角,安静的像个襁褓中的婴孩。

他翻了个身,嘴巴动了动,呢喃细语。

她离得近,能从少年模糊慵懒的话语里分辨出他叫的是长安。

长安,长安,长安,一共三声。是呓语,却缠绵悱恻。

她背过身吸了吸鼻子,拿起水壶继续去打热水。

***

那次两人闹得有些不愉快,过后徐长安便不再提让周最回去了。

她觉得周最应该有分寸,他知道该什么时候回去。自己不应该开头提这个。这次他帮了自己这么多。她若再开口让他回去,只怕是会让他寒心。会让他觉得她这个人过河拆桥,薄情寡义。

两人都默契地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相处如常。少年为了肖晓慧忙前忙后,毫无怨言。

这些母女俩都看在眼里。

空闲下来,她偶尔也会思考这个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周最的这份人情。人情这东西在某种意义上它其实就是一种负担。这人情拖欠得越久,负担也就越大。她想着她欠周最的,迟早都是要还的。

不过思前想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深究,任由它去。

术后第二天,徐长安一大早就接到了付忘言的电话。

“喂,小九?”她赶紧掏出手机,惊讶地问:“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付忘言轻柔的嗓音透过电流缓缓流淌着,“长安,我刚下高铁,阿姨在哪个医院?”

“小九你来青陵了?”她震惊异常,“你怎么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过来看看阿姨,她住院了,我理应来探望一下的呀!”好友轻快的嗓音透过电流传入耳中,“你快说阿姨她在哪个医院呀?”

“在二院。”徐长安赶紧问:“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打车过去。”

“行,那咱们待会儿见。”

“嗯,待会儿见。”

两姑娘很快就在医院门口碰面了。一见到面,立马就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徐长安松开付忘言,“这么大老远你还跑一趟,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阿吟本来也要跟我一起来的,可她表姐这两天结婚,她得当伴娘,实在走不开。依依从宛丘过来太远了,春运一时半会儿也买不到票,让我替她给阿姨带个好。”付忘言指了指脚边的行李箱,咧嘴一笑,“只有我是最闲的。我来看阿姨,顺便在你家过年,长安你欢迎我的吧?”

“欢迎欢迎!”徐长安满面笑容,“咱俩去年就说好了,你今年在我家过年,省得在付家受气,还要看你继母的脸色。”

付忘言笑吟吟地摇着徐长安的胳膊,“长安你真好!”

“春运车票这么紧俏,你怎么买到票的?”徐长安问。

“找我小叔叔弄的呀!”付忘言无比自然地说:“本来说是坐飞机的,可这两天天气不好,就坐高铁了。”

徐长安这才想到那天她漏了付今年。以付今年的身家背景,一张车票根本就不在话下。事发突然,她不愿让付忘言夹在中间难堪,不仅漏了付今年,而且都没把这件事告知付忘言。几乎下意识就去找了周最。

为什么情急之下,她首先想到的会是周最,而不是自己朝夕相伴的好友?

而以周家在西南边境的地位,一张车票自然也是易如反掌,唾手可得。可周望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司机亲自开车送她回青陵?

一时间寒意从脚底攀升,迅速遍布全身。她脸色白了白。

“长安你在想什么?”付忘言察觉到好友已经走神了。

徐长安敛起神色,“没什么。”

其实看望肖晓慧,和在徐长安家过年都是次要的。付忘言主要是放心不下徐长安。怕她继续钻牛角尖,过不去霍霆那个坎。

“阿姨怎么样啊?恢复得好吗?”付忘言问。

“挺好的,医生说住个一周就差不多能出院了。”

“那就好,阿姨就是太累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操劳了。”

两个姑娘一边说话,一边往住院部方向走去。

两人推开病房门,周最也在。少年背对着病房门坐在椅子上,正在给苹果削皮。

水果刀捏在他手里,刀锋锐利,寒光咋现。少年瓷白的手修长而有力,指节分明。那刀像是被人施了魔法,行云流水间,苹果皮一点点剥离果肉,越变越长,中间竟然一点都没断。

他一边削皮,一边陪肖晓慧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肖晓慧被逗得咯咯笑。

一只苹果削完,苹果皮长长的一串,完整无缺。

徐长安瞥了一眼,忍不住夸奖:“周最,你这手艺不错嘛!”

少年起身,笑着说:“小时候跟我大哥学的。”

付忘言含笑道:“以后谁要是嫁给你那可就有口福了,都不用自己动手削苹果。”

少年咧嘴一笑,分外骄傲,“那必须的嘛!”

他把削好的苹果用水果刀一小块一小块切在果盘里,插.上牙签,递给肖晓慧,“来阿姨,吃苹果。”

“谢谢你周最。”肖晓慧笑容满面,越看周最越觉得这孩子好,越看越满意。

周最:“阿姨您别老这么跟我客气啊!”

两人说话,付忘言就偷偷和徐长安咬耳朵,“长安,瞧这架势,阿姨很喜欢周最啊!这眼神分明就是在看未来女婿嘛!”

徐长安:“……”

徐美人冲好友翻了个白眼,“给你一个眼神,你自己体会。”

大一新生报到,肖晓慧送徐长安去学校。那会儿她就见过付忘言。

虽然从那以后就没再见过,可付忘言一到,她还是一眼就给认了出来。

肖晓慧精神气十足,浅笑吟吟,“小九,你这孩子真是一点都没变,还和大一的时候一样。”

付忘言笑了笑,开启自嘲模式:“底子也就这样,还能变到哪里去啊!”

“胡说,分明很漂亮的一个姑娘。”肖晓慧招呼付忘言坐下,开心地说:“小九,难为你还跑这么远来看我,有心了。”

付忘言:“阿姨,您别这么说,我可是来蹭饭的。听长安说您手艺特别好,等您出院,我可得好好尝尝您的手艺。”

肖晓慧:“小九你留在家里过年,等阿姨身体好点就给你做好吃的。”

“那阿姨咱们可说好了啊!我就赖在家里不走了。”

“哈哈哈……好好好!”

——

付忘言来了之后,病房里就热闹多了。她和周最一人一句,把肖晓慧哄得开心极了。

认识付忘言这么久,徐长安却是第一次见识到她还有哄长辈的技能。

她忍不住感慨:“小九,我发现我得重新认识你了,能把我妈哄得这么开心。”

“周最不也很会哄么!”付忘言不假思索地说:“他每次一说话,阿姨都乐呵呵的。”

“周最特搞笑,每天都给我妈讲那些搞笑的段子,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的段子。”徐长安禁不住笑起来。

付忘言:“只要有心,神马都不是事儿。”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时间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暗深邈,“长安,看到阿姨,我就想起了我妈妈。她那会儿生病,我就成天抱着本笑话书给她讲故事,逗她开心。那么厚的一本笑话书,我从同学那里借来的。我还想着等书里的笑话讲完了,我妈妈她也就出院了。谁能想得到她最终还是没能熬下去……”

徐长安揽了揽好友的肩膀,“咱不想了啊小九……都过去了……”

对于付忘言来说,她妈妈的死始终是她心里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坎。

“我没事。”付忘言吸了吸鼻子,“人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我不也这么过来了么!长安,人总得往前看的,不然你会错过很多。”

这话意有所指,徐长安哪里会听不出来。她恍惚地点点头,“我知道。”

***

肖晓慧在医院住了一周,然后出院。

这一周,周最和付忘言一直都陪在徐长安身边。三人轮流照顾肖晓慧。

少年的担当和细致徐长安看在眼里。如果没有他,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熬过这一周。

回到家里,徐长安的房间让给付忘言睡。徐长安和母亲一起睡。至于周最,她给他腾出了一间客房。

考虑到母亲的身体,徐长安把家里的客栈关了。打算等到母亲的身体恢复好再营业。

有了付忘言和周最,家里难得热闹了起来。

一到家,大家伙就看见一只黑猫趴在门口睡懒觉。

那只猫很肥,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油光水滑的。它也不怕生,抬头看一眼众人,又继续埋头睡觉。真是懒得可以。

“长安你家养猫了啊?”周最被这猫吸引了视线,忙蹲下.身摸了摸浑圆的猫脑袋。

“这猫不是我们家的,是素以家的,叫肥仔。它可凶了,周最你别随意摸它,它会咬人的。”徐长安一边把钥匙插.进锁眼,一边向周最解释这猫的来历。

“我去年怎么没见到它啊?”周最捏着肥仔的耳朵,“这猫可真肥!”

肥仔不满地“喵”两声。

“素以的妈妈今年刚养的,懒得要命,也不抓老鼠,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能不胖么!”说起这猫,徐长安可是充满了嫌弃。

肖晓慧:“来,快进屋吧。”

门一开,肥仔便纵身一跃进了屋。一下子就没了影儿。

“呵,小短腿跑得还挺快!”周少爷乐了。

看到这只肥硕的黑猫,周最忍不住弯起唇角。看来接下去的日子应该不会无聊了。

☆、第35轮明月

第35轮明月

肖晓慧平日里总是给肥仔喂很多鱼啊肉的。搞得这家伙天天不着家, 就爱往徐长安家跑。都不像是素以家的猫, 而是徐家的。

肥仔这猫是真懒,不是一般的懒,一天到晚都能看到它趴在角落里睡觉。除了睡就是吃, 再没其他活动了。太阳一出来, 则睡得更欢实。窝在太阳底下,双眼紧闭, 半天都不带动一下身子的。

别的猫还偶尔抓抓老鼠神马的。估摸着肥仔天生就没有这项技能, 这都养了一年多了,愣是没见过它去抓过老鼠。倒是将吃和睡身体力行地进行到底。

周最厚着脸皮赖在徐长安家不走。徐长安和肖晓慧也不可能赶他走。周少爷就心安理得住在徐家, 成天和肥仔作伴。

去年寒假,他在糖水镇玩儿,在徐长安家只住了四天。母上大人一天一个电话,使劲儿催他回家。这次倒是一反常态, 这都一周过去了,唐女士愣是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想来应该是大哥跟她说明了原因。

唐女士不催他回家, 他就住得更加心安理得了。

咱们周少爷每天也没啥事儿干,就光撸猫。有事没事就去逗逗肥仔。

几天相处下来,周最发觉肥仔这家伙冷血得很。任凭他怎么好吃好喝的供着,这家伙就是不跟他亲。这一人一猫的关系处得那叫一个不和谐。他时常都能把肥仔招惹得疯狂乱叫,四处流窜。

肖晓慧身体不便, 自然是不能烧饭了。一日三餐就落在了徐长安肩上。而付忘言和周最就负责给她打打下手。

徐长安的厨艺是真好,能吊打无数人。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别有风味,远远胜过饭店里那些山珍海味。周最觉得女神烧的菜比九重天的大厨都要好吃。他的胃每天都被取悦着。

一转眼就到了腊八。腊八节在糖水镇也算是一个重要的节日, 家家户户都要煮腊八粥。

徐长安不仅煮了腊八粥,还从菜场买了一大堆食材回来,准备做顿好的。

徐美人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不停。一边切菜,一边指挥那两只,“小九周最,你俩帮我把这些芋头削了,我等下包芋头饺子。”

“好嘞!”周最提起一小匡芋头就出了厨房。

两人各自搬了条小板凳,在院子里给芋头削皮。

最近几天青陵的天气都特别好,晴空万里,浮云游曳。

午后的太阳很暖,暖意融融地映照着小院子。角落里的两棵老枣树齐齐沐浴阳光。肥仔窝在一旁睡觉,黑色的皮毛在太阳下油光水滑,模样好不惬意。

这样一个冬日的下午,日光明媚,一切似乎都变得美好了。

付忘言快速地削着手里的芋头,动作熟练。

她一边削,一边和周最拉家常,“周最你是横桑人吧?”

周少爷埋头苦干,脑袋都没抬一下,“对的,我家在半山那边。”

“那周望是你的?”

“我大哥。”

这么一问付忘言心里有数了,周最当真是周家人。

如此显赫的家世,若是日后长安真跟他走到一起,只怕不太容易。

她的母亲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婚姻之下的牺牲品。因为这个,她有点替好友担心。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眼下八字都还没一撇,长安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下过去,她想这些委实太早了。

想到这里,她又立马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