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忘言两三个芋头都削好了,周最一个芋头都还在手里捏着,一半皮都没削掉。

她抬头瞟了一眼,直接说:“周最你别弄了,肉都给你削完了。”

“嘿嘿!”周最垂头看看手里被削去小半边的芋头,非常不好意思,“我没弄过这个。”

这些天徐长安和付忘言早就见识过这位少爷五谷不分的程度。韭菜和蒜分不清不说,白糖和盐都区分不开。

昨天晚上徐长安做红烧肉。肉在锅里翻炒,她腾不开手,就让周最替她把白糖放进锅里。谁知这位少爷舀起满满一勺盐就欲往锅里放。

要不是徐长安眼尖看到了,他们就该吃一锅盐透了的红烧肉了。因为这件事,付忘言肚子都笑疼了。

说是打下手,可每次都是帮倒忙。

“行了,你别弄了。”付忘言摆摆手,一锤定音。

周少爷停手后百无聊赖,自然得找点乐子。于是他就开始逗肥仔。

“肥仔,睡什么睡,起来嗨!”瞬间化身周三岁,硬生生把肥仔给弄醒了。

“喵呜……喵喵……”被人打断梦乡,肥仔当然一百个不满,嗷嗷叫个不停,一声比一声响亮。

仿佛想通过自己的叫声来强烈谴责周最的行为。

“别睡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睡,你说你这猫有什么出息!”对于肥仔的控诉,周少爷却是浑然不觉,他捏着它的两只耳朵,一本正经地教育它:“身为一只社会主义好猫,咱得实现自我价值呀!你的价值就是好好陪本少爷耍,听到了没?”

“喵呜……喵呜……”

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得亏徐长安没看到这一人一猫的互动,不然她铁定笑得直不起腰。

你说周最这人还要不要点脸?为了让人家搭理自己,愣是给人家扣上了一顶“自我价值”的帽子,还敢不敢再扯点?

付姑娘默默听了两句,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埋头苦干。

阳光下,少年朝气蓬勃,笑容满面。脖颈间的格纹围巾随着他的动作不停的晃动。

“你这围巾?”这么多天过去了,付忘言今天才注意到周最的这条围巾,黑色和棕色相间的格纹,怎么看怎么眼熟,“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我记得长安之前好像也买了一条这样的围巾。”

周最的手从肥猫身上移开,抚了抚围巾下摆处的的一摞流苏,眼里布满温柔,“这就是长安给我的。”

“哦。”付忘言点点头,“你戴起来挺好看的。”

周最不再逗猫了,他把凳子搬到付忘言跟前,刻意压低声音问:“师姐,你知道霍霆是怎么回事吗?”

付忘言手一顿,笑容逐渐凝固。半晌后才轻声回答:“我不好说,你得问长安。”

“我没敢问她。”周最看到付忘言的反应,早已了然于胸,“不过我大概已经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周最,你喜欢长安?”付忘言抬头望着眼前的少年,阳光帅气,眼神清澈,像是发光发热的太阳。

“喜欢啊!”周少爷回答的那叫一个自然,丝毫没有被人点破心思的尴尬,坦坦荡荡。

付忘言追问:“是临时起意还是认真的?”

“师姐你觉得呢?”少年噙着笑意反问,痞气十足。

“她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她玩不起的。”付忘言难得用认真而严肃的口气跟周最说话:“如果是临时起意就适可而止,别再招惹她了。如果是铁了心要给她未来,那就请拿出你的诚意,把她从过去带出来。”

——

徐长安的手艺真是没话说,满汉全席都不在话下。满满一大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芋头饺子更是一绝。

周最惊叹不已,“这豆腐里加了什么啊长安?”

一道普通的麻婆豆腐,可又不普通。豆腐绵软顺滑,又麻又辣,清爽可口。馨香之中似乎又有一股不同的味道。周最狂吃了好几口,欲罢不能。

付忘言尝了一口,认真品味,过后问:“长安你是不是加了生姜?”

“没错。”徐长安微微一笑,“姜能驱寒,冬天里吃最好。”

“我还是第一次吃到放了生姜的麻婆豆腐呢。”周最轻快地说。

肖晓慧告诉大家:“这是我教给长安的,她爸爸生前最爱这种吃法。”

一顿饭下来,周最没吃别的菜,就光顾着吃这盘麻婆豆腐了。

饭后,付忘言去厨房洗碗去了。周最继续逗肥仔。

那只黑猫被周最弄得烦不胜烦,频频乱叫,很是不满。

徐长安提着热水瓶路过客厅,看到这一人一猫在那里大眼瞪小眼,都快打起来了。

她忍俊不禁,“周最你别逗它了,当心它咬你。”

“它敢!”周少爷恶狠狠地瞪了黑猫一眼,“信不信我把你炖了吃掉!”

“喵!”那猫不甘示弱,也恶狠狠地瞪着周最,一双绿眼睛亮得瘆人。

“妈,该吃药了。”徐长安进屋,把水杯和药片递给母亲。

肖晓慧吃完药,问:“周最那孩子干什么去了?”

徐长安答:“正在和以以家的肥仔在玩呢。”

“肥仔可凶了,让他当心点,别被抓了。”肖晓慧有些不放心。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有分寸的。”

“周最几岁啊?”

“今年二十吧好像。”

“那比你小两岁啊!”

“嗯。”

肖晓慧呢喃细语,“挺好。”

“好什么好?”徐长安不明所以。

“没什么。”肖晓慧敛起神色,音色低柔,“这段时间真是多亏了周最,这孩子忙前忙后的,做事真是没话说,面面俱到。”

徐长安坐在肖晓慧的床前,点了点头,“周最他一直都挺能干的。以后找机会我会好好感谢他的。若是日后他有需要,我一定把他为我们做的悉数奉还。”

“你还不起的长安!”肖晓慧看着女儿,平静地说。

“呃?”徐长安有些不解,“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肖晓慧轻叹一口气,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长安,没有人会不计得失地对另一个人好。除非他真的很喜欢这个人。所以这份人情你永远都还不起。你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肖晓慧话音一落,徐长安便沉默了。同样的话周最也说过。

母亲向来睿智,心里跟明镜一样敞亮通透,看得明明白白。

“长安,妈妈知道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孩子。周最对你什么心思,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身为当事人不可能察觉不到。有些东西你明明知道自己还不起,就不该承人家这份情。”

寥寥数语,却字字珠玑,一针见血。

这次母亲住院,周最帮了她太多了。她几乎都有些依赖他了。一个人孤立无援久了,有一天突然有了倚靠的臂膀,她自然而然想要依赖。

她觉得自己很卑鄙,自私地利用了周最的善意。

“妈妈,我明白了,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清楚的。”

“长安,妈妈真觉得周最这孩子不错,你完全可以……”

“妈,您别说了!”徐长安冷声打断母亲的话,明显是不愿再持续这个话题,她非常抗拒,“我心里有数的。”

“长安……”肖晓慧看着女儿,神色复杂。

“啊……”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一声嚎叫,惊天地泣鬼神。

徐长安:“……”

肖晓慧:“……”

母女俩对视一眼。肖晓慧忧心忡忡,“长安你快出去看看,是不是周最被肥仔给抓伤了。”

☆、第36轮明月

第36轮明月

徐长安小跑着出了母亲的房间。人还没到客厅, 就已经听到周最骂骂咧咧的嗓音了, “好你个家伙,脾气不小嘛!竟敢抓老子……能耐了啊!看我不收拾你……”

“喵喵喵……”

“臭肥仔,我让你抓人……把你这爪子一根根都给剪掉……”

“喵喵喵……”

周少爷真被肥仔抓了。

本来这一猫一狗是挺和谐的。周最躺在沙发上玩游戏。肥仔就蹲在地板上睡觉, 两只猫耳朵耷拉着, 懒洋洋的模样。各做各的,互不打扰。

可等周最两场游戏结束, 被对手狂虐之后, 他备受打击,就扔了手机, 不再继续玩游戏了。

徐长安在肖晓慧房间,付忘言在厨房洗碗。各有各的事儿,就他百无聊赖,没事做。

他是有心给付忘言打下手的。可付师姐担心他把长安家的碗给砸了, 把他撵出了厨房。

周少爷闲得发慌。眼下游戏都不玩了,自然得找点乐子。很不幸的, 肥仔成了他的目标。

猫本来是很温驯的动物。但肥仔可能是只假猫。这只黑猫它不仅懒,它也特别讨厌人类的接触。它最享受一个人睡懒觉的时光。所以谁一旦妨碍它睡懒觉,那它就会变得非常凶,对你产生强烈的不满。

而周最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扰猫清梦”。肥仔每次趴在角落里睡觉,周少爷都喜欢去撩拨它一下。一会儿摸摸它脑袋, 一会儿又扯扯它耳朵,有时候还会把它整只拎起来逗它玩儿。每次都能听到肥仔在那鬼哭狼嚎,反抗不停。

大概这一人一猫积怨已久。今天肥仔爆发了。周最在它睡觉的时候摸它脑袋, 它毫不犹豫地就给了周少爷一爪子。

被一只猫给反抗了,周少爷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挑战。抓起肥仔就是一顿骂。并拿来剪刀,扬言要把肥仔的爪子给剪掉。

肥仔那个怕啊!本来还威风凛凛的黑猫,一见到剪刀顿时吓破了胆,缩着猫脑袋在那瑟瑟发抖。

“喵喵……喵……”一见徐长安,肥仔就冲她狂叫,向她求助,很像做错事被父母训的孩子。

“好了,你就别吓它了。”看着周最在训肥仔,肥仔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徐长安简直忍俊不禁。

“看你还凶不凶!”周最收起剪刀,恶狠狠地瞪了肥仔一眼。

“喵呜……”肥仔吓破了胆。周最手一松,它就忙从他怀里跳到地板上,以最快的速度逃走了。

“咋回事啊?这么大动静!”付忘言碗都还没洗完,戴着手套就跑到了客厅。

徐长安告诉她:“周最被肥仔抓了。”

“那你赶紧带他去医院打疫苗吧。”付忘言看着周最,眨了眨眼睛,“你总是惹肥仔生气,也不怪人家抓你。”

“我今天真没怎么着它,不过就是摸了摸它脑袋,谁知道它这么凶!”周少爷那叫一个冤枉啊!

付忘言冷声道:“还不是你平日里总去招惹它,它肯定早就对你不满了。不然今天怎么会反抗?”

周最:“……”

付姑娘扔下话转头继续回厨房洗碗。

“手给我看看。”徐长安冷静地说。

“没事。”周最把剪刀放进茶几抽屉里,慢悠悠地伸出右手。

徐长安垂眸瞥了一眼,少年的右手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醒目的红痕,渗着丝丝鲜血。

“都出血了,你这必须打疫苗!”徐美人一锤定音,“我去穿件外套,马上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吧。”周最一听要打疫苗,赶紧把手缩回去,“宠物猫一般都会打疫苗的,不会怎么样的。”

徐美人双手抱臂,施施然的口吻,“肥仔是赵阿姨在外头捡回来的,我可不知道她有没有给这家伙打疫苗。”

周少爷:“……”

“这天都黑了,要不咱们明天再去吧?”周最和她商量。

“不行,早打早放心。”徐美人却是丝毫容不得他商榷。

周最:“……”

“那咱们怎么去医院啊?这个点早该没公交车了吧。”

“骑电动车去。”

周最:“……”

徐长安把母亲平时出门骑的小电驴从院子里给拉到了大门口。

小小的电瓶车,刚好能坐两人。

“师姐你带我吗?”周最瞅了瞅那小电驴问。

徐长安转头看了他一眼,惊讶道:“你不会骑电动车吗?”

“不会。”周最实诚地摇了摇头,“我从没开过两个轮子的车,四个轮子的我倒是会开。”

徐长安:“……”

这样一来,只能是徐长安来开车了。

“你把围巾围好,晚上风大。”徐长安换完衣服出来,给自己戴上一顶厚厚的毛线帽。

“哦。”

周最忙把那条格纹围巾胡乱往脖子上缠了两圈。为图省事,也不关注围得好不好看。

“做事什么时候能认真点!”徐长安无语死了,那么漂亮的围巾,愣是被周最缠成了毛线圈,怎么看怎么丑。

她轻叹一口气。快步走到少年跟前。两人有身高差,她只觉得有一道狭长的阴影罩着自己。

她小心地摘下少年颈间的围巾,重新整理平整,又再次给他围上。强迫症患者真是连任何一个褶皱都不能放过。

“这样才好看嘛!”徐长安把那些流苏一根根理顺,最终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谢谢啊!”

周最傻愣在一旁,心里像蘸了蜜糖一般,无比酣甜。

“还站着干什么,上车啊!”

“哦!”周最傻傻地上了车。

小电驴沿着石板路徐徐往前开,路旁是潺潺流水,游船摇曳。两侧商铺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不断。

好像变天了,风越吹越大。夜幕沉沉,浓云堆叠,连一颗星星都寻觅不到。

冷风呼呼吹着,徐长安戴着厚厚的毛线帽,几丝长发跑出帽檐,迎着烈风胡乱地拍,张扬而凌乱。

周最压根儿没觉得冷,反而觉得这一切很神奇。

他的双手不受控制,慢腾腾地绕到前面,不由自主地拥住徐长安。

隔着厚厚的衣料,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女孩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

徐长安脊背一僵,冷声道:“你抱那么紧做什么?”

“我冷。”

徐长安:“……”

“松开一点,别抱那么紧。”

“我怕掉下去。”少年睁着眼睛说瞎话,没脸没皮。

徐长安:“……”

她垂眸看了一眼少年暴露在风中的双手,白皙中泛着红。右手手背那道红痕越发显眼。

算了,看在周最受伤的份儿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徐长安偏头告诉他:“把手放到我口袋里。”

“长安你说什么?”风大,女孩的话一时间难以辨析。

“我说把你的手放到我口袋里。”徐长安加大音量。

徐长安穿了件羊羔绒的外套,口袋毛绒绒的,特别温暖。周最把手放进去,咧开嘴角,特别没出息地笑了一路。

——

徐长安把人带去了镇医院。

护士替周最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并叮嘱他别碰到水。

周少爷也算坚强,打疫苗的时候,尖细的针.头扎进肉.里,徐长安看得心尖肉颤。少年倒是连眉毛都没拧一下。

“可以嘛,很勇敢!”徐长安就像是在夸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