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倒是阴了几次,却总是欠了临门一脚,转眼,又晴了。

不下雪的坏处很多,除了显而易见的不能打雪仗堆雪人之外,还有个,就是空气中的灰尘没办法随着雪花一起落下来,于是就只能终日在天上漂浮着,逮着谁害谁。

都说瑞雪兆丰年,于是反过来,迟迟不下雪,便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把这话跟十七号说的时候,没一个人当回事,更有甚者,诸如小疯子一类,斥责我封建迷信,智商远不如三叶虫。可三叶虫的论调还在十七号上空盘旋,二监就出了事。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死人了,还一下死俩。

这事儿说起来也复杂,一个人先用枕头把另一个人闷死,完后自杀。

对外,监狱把这事儿捂住了,但对内,同一屋檐下的百十来号人,他再捂也赶不上消息的传播,没几天,连细节都被人描绘得有鼻子有眼。于是整个监区开大会,主要是通报一下事件的处理情况,当然最重要的是侧面点拨一下大家,别嘴快,尤其是对来探监的亲友,更要守口如瓶,一旦事件流出去,后果,自己掂量吧,反正你人还在监狱里,对吧,有的是招儿整你。

处理结果无非就是处分相关责任人,什么直接责任,领导责任,统统逃不掉。

俞轻舟首当其冲,奈何他没什么级别可降,这事儿又够不上开除——俩犯人留遗书了,无论被杀的还是杀人的,都说自己心甘情愿,因为再也受不了监狱的禁锢,所以借此获得灵魂的自由,而各方证据又表明,俞管教确实没有在精神或者肉体上折磨过死者,于是顶多落个“看管不严”的罪名,空挂个处分,唯一实质性的惩罚是三年内不得评优。

第 27 章

俞轻舟被处分的第二日,天降大雪。

看得出老天爷攒足了劲儿,恨不能用铺天盖地的冰雪把整个监狱封住。

“这得是有多大冤屈啊……”刚起床,我便对着窗外感慨。

小疯子正在穿衣服,听见这话停了下来:“谁冤?俞轻舟?”

我耸耸肩,意思再明显不过。

小疯子不以为然:“冤个屁啊,我给你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他倒霉,那就是实力不济。说不定是老天爷终于看不惯他平时趾高气昂那死样儿,出手了。”

我无语,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捡实话来说:“监狱里哪个管教不是那样儿?你要当上皇上,也一个味儿。”

小疯子嘁了一声,不说话了,继续埋头穿衣服。

我打了个哆嗦,赶紧也捡起枕头旁边的衣服往身上套。

小疯子聪明着呢,所以有些话不用说太多,点一下,就透。那些管教,扔大街上至多就算个公务员,你要是个平头老百姓,他就是长臂猿也管不到你头上。甚至你俩开车追尾了,你都可以从车上跳下来对其破口大骂,反正和谐社会人人平等。但在这里,他们就是皇上,有时候可能他们并不是故意要有某种优越感,就像我们这些蹲苦窑的也不是天生就会装孙子,可那话怎么说得,环境改造人哪。

“不过那俩人也真是想不开,”穿好衣服的小疯子打个哈欠,一脸没睡饱的样儿,“听说都服刑一半了,顶多还有个四五年就能出来。”

“可能是真熬不住了呗……”我垂下眼睛,想起了自己刚进来那会儿的躁狂。

“有什么可熬不住的?”小疯子问我,特认真。

对视两秒,我重重叹口气,把那个凑近的大脑袋推开:“地球上的事儿没法和你解释。”

火星宝宝不乐意了,一副“老子还不乐意听了呢”的表情,气势汹汹地离去。

眼见着小疯子进了厕所,一旁围观的周铖微笑调侃:“其实某些火星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所有监狱里的犯人都没心没肺油盐不进智商二百死性不改?”我被自己的假想逗乐了,“那政府容易疯。”

金大福正好洗完脸回来,看了我俩一眼,然后弯腰往床底下塞盆。

我好心提醒:“有话你就说,别憋着。”

把盆安置妥当,金大福直起腰,目光深邃而凝重:“还有五分钟集合吃饭,你俩能赶紧洗脸刷牙完后路上在嘚吧么?”

这是个很好的提醒和建议,于是我把毛巾往身上一搭,同时拍拍大金子肩膀:“放心,我冯一路从不干挖人墙角的缺德事儿。”

语毕,我刺溜一声直奔水龙头,可还是慢了半步,让妒夫在我屁股上留下半拉鞋印儿。

这场雪时而大如白鹅毛,时而细如小米粒儿,下下停停,持续了整整三天。

俞轻舟也消失了三天,据说——又是据小疯子说,他总是有诡异的信息来源——那厮得了几天带薪休假,在家歇着呢。

我分析可能是监狱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有点儿委屈王八蛋了,于是考虑到照顾同志情绪,来了这么一手。金大福对此完全没兴趣,所以不予置评,小疯子认为我美化了政府,真实情况很可能是为了防止王八蛋带着情绪工作容易出事儿,所以强制冷却几天,周铖和花花应该是同意我的,但他俩真不是那高调表态的人,所幸隔壁几个号的狱友们对此很认可,怎么说呢,虽然对俞轻舟谈不上喜欢,但客观的讲,都觉得他对犯人还不算太后爹,同时认为监狱的处分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不做点样子给上级看,领导不好交代。总而言之就俩字儿,倒霉。

周末,天气放晴,犯人防风,我终于在操场看见王八蛋。样子倒和放假前没什么变化,没消瘦,没枯槁,只是少了些精气神儿。懒洋洋倚在光秃秃的树底下,时而看看天,时而发发呆。

我悄无声息地靠近,想搞个偷袭——我承认此举有点儿不知死活而且完全是闲得蛋疼吃饱了撑的,但就这,还是在查两步的时候让人发现了。

王八蛋的表情没什么大变化,只是略微挑了挑眉毛:“怎么,想跟管教谈心?”

我揉了揉被冻脆的耳朵,疼得嘶嘶吸气:“报告管教,是。”

俞轻舟没想到我答得这么痛快,露出饶有兴味的笑:“那说说吧,想谈什么?”

我对上他的视线,声音朗朗:“监舍的暖气可能有点问题,这几天一直不冷不热的。”

俞轻舟愣住,表情囧起来:“就这个?行,我让后勤给市锅炉房反映反映。”

我咧开嘴:“一定要落实到位啊,管教。”

俞轻舟气得不轻,那表情像要踹我:“你还有正事儿没,没有滚蛋!”

太阳不知何时躲到了云后面,整个天空显得灰沉暗淡。不过有了表情的俞轻舟整个人亮起来,眼见着就要恢复成我熟悉的王八蛋了。

于是我挺舒坦,也挺安心,说不上为啥。

“还愣着?等我踹你啊!”王八蛋作势要抬脚。

大老爷们儿被踹两下又不会怀孕,于是我特淡定地等待管教光临。

王八蛋的表情有点儿抽搐,最后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儿:“我发现你越来越滚刀肉了。”

这是称赞,我坚信。

不知打哪儿刮来一阵北风,像刀子一样割得人脸疼,我把囚服往上拽拽,企图弄出点儿中华小立领的范儿,却忽然听见王八蛋低哑的声音:“其实我和你们一样,都在这儿坐牢呢……”

我抬头看他,他看着别处,侧脸轮廓分明,却是淡淡的苦涩和落寞。

“不对,”他忽然轻笑,带点自嘲,“还不如你们呢,你们过不了几年就能出去,我这可是无期。”

“没想过申请调走?”我想起了那个曾经很关心花花的医生。

“往哪儿调啊,这年头没路子就没门儿,要么就别干公务员。”

我沉默。多少人为考公务员挤破头,多少人想要个编制都要不到,这是吃皇粮,是铁饭碗。不干?除非脑袋被驴踢了。

“得,别替古人操心了,先想想怎么好好表现争取减刑吧。”王八蛋终于还是踹出了酝酿已久的那脚,“赶紧找你家小花儿去,他可盯盯儿瞅咱们半天了。”

顺着王八蛋的指引,我转头去望,果不其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好么,大冷天你不乖乖打篮球看我和王八蛋干啥!

但是有一点我要辟谣:“什么我家的,他有名有姓有身份,是个独立的个体。”

“拉倒吧,”王八蛋一脸受不了,“你要是袋鼠能把他天天揣怀里。”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王八蛋没多久就彻底复原,再不见一丁点儿创伤后遗症。十七号也恢复秩序,死人的监舍空出来当了仓库,原来住那儿的人被安排到了其他屋。

我已经快进来三年了,虽然其中也有这样那样的状况,但起码平平安安到现在,虽说性子被磨去了大半,但未尝不是件好事。偶尔夜半时分想想这些,我就觉得自己挺幸运。真的,做人得知足。

这天早上,我们还在乱糟糟的洗脸刷牙,门忽然被打开,然后王八蛋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很面熟的家伙,虽然抱着铺盖,但同样大摇大摆。

“这是刘迪,以后就住十七号了,”言简意赅公布完,王八蛋转向我,“冯一路你把上铺乱七八糟的东西收一收,几天没检查内务就给我冒泡是不!”

得嘞,管教有令哪敢不从,我连忙把上铺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哗啦到塑料袋里,然后把塑料袋塞进柜子,搞定。

刘迪直接把手里的铺盖丢了上去,压根儿不等王八蛋发话。

王八蛋也没苛责的意思,虽然皱了眉。

“先去上工,中午我让人把盆和洗漱用具拿过来。”

刘迪淡淡点了个头,仿佛在说“嗯,知道了。”

我瞪大眼睛,十七号其他哥们儿也瞧出了反常。这什么情况?谁是犯人谁是管教啊!

幸亏王八蛋没去帮这家伙铺床,不然我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都要崩塌。

上工在即,不容我们多想,看着王八蛋也没让我们自我介绍或者握手寒暄的意思,于是大家用眼神进行了初步的交流后,齐齐排队去开工。

倒霉催的,上工的时候刘迪就坐我旁边儿。

果然扎了没两个灯,他就凑过来,一脸不怀好意:“别装相,弄得跟我们不认识似的,那个记忆力变态的好像叫花雕是吧,还有那个咋咋呼呼的叫容什么来着,啧,你们号有点儿意思。”

我摸不清这人深浅,看不出这人套路,更加没有在意识形态层面接受“以后要跟这人同吃同睡了”的荒诞现实,所以尽管有一肚子话在翻滚,却愣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咬紧牙关,难得深沉。

第 28 章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迪毫不意外的选择了小炒,坐在离我们这群大锅饭很远的地方。偶尔有其他监区的管教路过,还会同他打个招呼。虽然听不见声音,可从表情上看绝对不是“你给我老实点儿”的问候语,更像是……吃好喝好?

我眯起眼睛,盯着刘迪的背影,猜着刘迪的背景。

监狱向来不缺有关系的,确切的说,任何地方只要有人,就一定会有关系,社会尚且如此,何况监狱乎。进来这么些年,所谓“特殊照顾”也见过几个,但像刘迪这么嚣张的,少。别的关系户见到管教,不管怎么讲总归还是恭敬的,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而且你态度越好人家行起方便来心里越舒坦,对吧,毕竟人家寒窗苦读送钱铺路弄上个公务员不是为了专门给你行方便的。可刘迪不,他就像个老太爷一样恨不能翘个二郎腿躺摇椅上晃悠,成竹在胸地等待该来的人来,或照顾,或伺候,或陪说陪笑。

他是故意的。

说不上为什么,我就是有这种感觉。他这种故意倒不是和谁有仇,而是他本身不爽,所以周围的都不可以爽,不可以舒坦,必须要“被折腾”。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爽,我只知道上次知识竞赛的时候他就是这幅尊容了,明明早就知道题,明明胜券在握,可还是没个高兴的模样。愤怒伤心这类激烈的情绪很好分辨和把握,但这类“不爽”就很微妙了,仿佛看哪儿都烦,看谁都不顺眼,可又上升不到生气烦躁的程度,于是不温不火地慢炖着,终年保持恒定。

忽然有人拉我胳膊,回过头来,是花花。

我的大脑回路还停留在小炒那边儿,于是怔怔地盯了花花好几秒,也没个反应。

花花微微皱眉,抬手指指我的餐盘。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饭,再抬头看看他,眼神交会个把回合,总算闹明白了——他在催我快点吃饭,因为午饭时间就快结束,而别人的餐盘都已经见底了。

没时间继续想十七号的新人,我西里呼噜地开始往嘴里扒饭,打仗似的,中间有一口吃猛了,差点儿噎着,幸亏花花及时递过来棒子面儿粥。

下午继续开工,刘迪依然盘踞在我身边儿。不过这回他倒是自我认知明确了,没东拉西扯些闲话,而是仔细询问我彩灯的制作方法,就好像他第一次见这玩意儿似的。如果我猛然翻出的记忆没错,他应该就是我刚进来时听那个和王八蛋关系不错的狱医向西瓜提过的十五监七号的刘迪,我记得当时那医生的原话是“和他搞好关系,以后你就不用见我了。”于是掐指算算,他进来这里至少三年了。现在还不会扎彩灯?哈,真他妈有能耐。

但既然人家张一回嘴,我总不好驳了,所以再不情愿我还是放慢了动作,一边扎一边给他讲解,这个该怎么剪,那个该怎么粘。

刘迪听得很认真,聚精会神,全神贯注,一会儿皱皱眉,一会儿点点头,最后来了句:“你手挺好看的,白白净净。”

我一口老血喷出八百丈远。

“你他妈看哪儿呢!”咬牙切齿又不敢大声儿的感觉,这叫一个憋屈,“逗我玩儿就趁早说,浪费老子感情!”

“趁早说就不逗了。”刘迪漫不经心打个哈欠,泪眼婆娑。

我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发誓再和这孙子说一句话我他妈就是孙子!

似是觉得倦了,刘迪索性趴在流水线,睡起来。

我被这奇观惊着了,想也没想一把就给他薅了起来:“你脑子没进水吧!等下传送带一动弹,能把你脸蹭掉一层皮!”

孙子就孙子吧,谁让我低估了自己的三八呢。

刘迪好像也没想到我会提醒他,过了几秒,才咧开嘴,笑得愉快:“哟,谢啦。”

我不知道他这谢意里几分真几分假,但嘴巴先一步条件反射地回复:“客气。”

说完我想扇自己。

傍晚收工,刘迪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按理说监狱是最不能容忍你乱跑的地方,这种不能容忍不是发发脾气警告批评什么的,是真拿枪崩,可我一个转身没照顾到,刘迪就没影儿了。王八蛋也不在,我就向其他管教打了报告,大意是说咱十七号少了个人。管教瞄了我一眼,不咸不淡来了句,回去吧。

得,既然人家不让咱多事,咱就得有眼色。我正准备悻悻然回号子,却让人叫住,回过头,王八蛋跟土行孙似的,就那么从地底下冒出来了。

“跟我去办公室。”王八蛋说。

我点点头,忙小碎步跟上,巨听话。

除却入狱第一年,俞轻舟很少这么正式地把我叫到办公室来谈思想,多数在操场边儿就解决了,有时候四下无人,又赶上我抽风,也能没大没小地跟他拍拍肩膀称兄道弟。所以今天来这么一出,我有预感不是小事儿。

又或者,事儿小,人物大。

“知道我今天找你过来为的什么吧?”王八蛋的开场白从来都这么没创意没美感没艺术性。

我体贴地把门关上,脚后跟一磕,立正昂首:“报告管教,新室友吃的好喝的好精神状态更是杠杠的,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俞轻舟似笑非笑,抬腿一脚把凳子踹到我面前。

我连忙坐下,这叫心有灵犀。

“你有情绪。”不是疑问,是肯定,毕竟王八蛋这么多年狱警不是白干的。

现下没旁人,我也不跟王八蛋客气:“你家好好过着日子呢,砰就从天而降一尊大神,来路不清背景不详得得瑟瑟,你能高兴?”

俞轻舟愣了两秒,忽然乐了,哈哈的,我都担心他从凳子上摔下来。

“我们领导要听见你这话能热泪盈眶,哈哈哈哈……以狱为家,就光这四个字儿他能写出个万字以上的狱改心得……”

笑就笑呗,还砸桌子,什么习惯。

“报告管教,咱能说重点么,”我认命地叹口气,阶级地位差异在这摆着呢,我自然不能跟对方吹胡子瞪眼,只能好说好商量,“你这样笑得我很尴尬。”

俞轻舟也是笑够了,擦擦眼泪,总算有了正经模样:“他呆不了多久的,你回去告诉金大福他们,别惹他,以前怎么过的现在还怎么过,该干嘛干嘛就行。”

我不太喜欢这个“顺其自然”:“他要是惹我们呢?”

俞轻舟挑眉:“那要看你对惹的定义了。据我了解,基本上刘迪不太会动手欺负人什么的,顶多过过嘴瘾,他那人爱撩闲,欠了吧唧的,不过大毛病应该没有。”

我对王八蛋那个“据”的靠谱性持保留意见。

“他在十五监住了几年吧,好端端来我们这儿干嘛?旅游?”

“好端端就不会过来了……”

俞轻舟看着我,我也看着俞轻舟,四目相对,流转的眼波中大半都是我的期待。

终于,俞轻舟朱唇轻启温柔呢喃:“不该打听的事儿别打听。”

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从凳子上厥过去。

“咱不带说话说一半儿的!”太他妈缺德了,这跟骑在猴子身上吊个香蕉让它干跑又死活抓不着有什么区别?

俞轻舟特无辜地看着我,天真眨眼:“这不带是谁规定的?”

我想踹他。

“我要是你就不会踹,代价太大。”

你妈难道我的脸是心声显示屏吗!

扯到最后,俞轻舟多少还是给了一些内丨幕,在我百般保证并用我未来的媳妇儿发誓之后——我说我要是把他告诉我的透露给第三个人这辈子娶不上媳妇儿。

所谓内丨幕,其实并不复杂。刘迪在十五监住了三年有余,之前一直很太平,一个监的或多或少都知道他有背景,所以大家相安无事。但上个月进来个新号儿,也是个有背景的,待遇基本和刘迪一样。按理说不住一个号儿,哪怕同在十五监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也就行了,偏偏这俩人互相就是看不顺眼,一来二去杠上了。虽说还没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件,但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狱方左思右想觉得出事儿是早晚的,唯一的可行性方法就是把恶**件扼杀在萌芽状态,于是谈话吧,看看哪个愿意屈尊降贵转个班级。第一个找的就是刘迪,因为狱方觉得他毕竟呆几年了,多少能有些政治觉悟,没成想事情特别顺利,刘迪一口答应下来,然后指明,我要去二监,而且是细化到就那个知识竞赛得第一的号儿。

“原来咱们这儿是可以自主选号的。”听完之后,我的小市民心里开始冒泡,不光是羡慕嫉妒恨,而是一想到自己在这里度过的几年有挣扎有绝望有苦闷有狂躁,好几次甚至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而同样是犯了法判了刑,有些人却不需要经历这样,心里就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你说愤怒吧,够不上,有点酸涩,有点苦。

俞轻舟抬头望向天花板,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

“这个社会就这样,”他重新看向我,嘲讽地扯了下嘴角,“你第一天出来混?”

到最后我也没探出刘迪的背景,只隐约确定了他必然来头不小,别的不说,光凭进来三年多没上过流水线而分却不少反增,就够骇人听闻的了。

回十七号的时候,刘迪依然不在,我问送我过来的王八蛋,那家伙又是同样的说辞——不该打听的事儿别打听。

操的,当我乐意打听?!这他妈要不是刘迪住在十七号,鬼才管他去哪儿疯!

“收工后你们有谁见过他吗?”关上门,屋里只剩下自己人,我才问。

四个脑袋纷纷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