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你啊,水龙头我俩拧紧了,就没我俩任何责任了。水管我俩别说动,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全他妈你们的历史遗留问题。”

“我……”

“又我了,你还有点新鲜的没。看看屋里都淹成什么样了,衣服湿了我俩可以重洗,可我俩那行李箱里还有笔记本电脑呢,靠,进水了还能用吗?你准备怎么赔?”

“怎、怎么是我赔?”

“那我去找自来水公司?人家也得认啊。”

……

我默默扭头去看床底下的所谓“行李箱”,其实就是俩编织袋。然后笔记本是有的,监狱发下来没用完的每册八十页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生活不易,就,慢慢努力吧。

第 48 章

最终房东没扣我们钱,当然也没赔偿所谓的“经济损失”,就大家各退一步,房子还是继续租,修水管的钱二八开,她八,我二。呃,咋听着这么别扭……

其实依照小疯子的意思,连这二都不乐意出,但我是想着好赖还得住下去,而且指不定住多久,闹僵了对彼此都没好处,修个水管拢共不过百八十块钱,出一点儿无妨。小疯子说我有毛病,我劝他别太刻薄,他说这不是刻薄是自保,我说退一步海阔天没空。后来我俩实在搭接不上对方的次元,索性休战,开始认认真真收拾屋子。

一直忙活到晚上,我俩才把屋子彻底收拾出来,威尼斯变回了昆明,瞅着比之前还要敞亮。房东想必和楼下商谈过并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协定,所以直到晚上八点我俩坐沙发里挖西瓜吃,还是没人找上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

“喂,没听那女的刚才说么,咱俩得弄个手机。这是一件大事,很重要,很关键,很迫切!”

摘掉被喷到头发里的西瓜籽儿,轻轻一搓,该物以十分美丽的弧线落进垃圾篓,然后我才淡淡然叹口气:“不是哥不想买,而是现阶段手机对于我俩作用不大嘛,你看,咱俩从早到晚形影不离,有什么事儿喊一声就行了,再不然你出来找我或者我进去找你,多方便。”

小疯子认真地看着我:“冯一路,现在连捡破烂儿的都有手机。”

我倒抽一口气:“好悬,幸亏我俩还没沦落到这个阶级。”

小疯子气成了河豚样儿,一头扎进西瓜盆里再不出来。

第二天上午九点,我俩照例奔赴家居市场。路上我又开始老妈子似的操心,因为总觉得小疯子那活儿不妥当,指不定哪天让人认出来就得挨揍。小疯子却不以为然,摆明当耳旁风。弄得我到后来也觉着自己磨叽了,不管怎么讲容恺也一三十岁大小伙子了,我横是不能天天拿着尿布跟后头跑,于是闭嘴,彻底安静。

今儿周一,家具市场明显冷清不少,进进出出的客人压马路居多,正经奔这儿来的凤毛麟角,连带三轮生意也很惨淡,临近中午,愣是没看着谁出活儿,好几个哥们儿更是提前回家睡大觉去了。我估摸着今天八成是要颗粒无收,但又不甘心,索性趴车把上眯瞪,权当自我安慰外加打发百无聊赖的时光。

“嘿,别睡了。”

尼玛我正跟老头子逛公园儿呢,谁在瞎吵吵?死开!

“嘿嘿,说你呢,大白天趴窝下蛋啊!”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八十,你不去我可找别人了!”

爱找谁找……谁但你得从我的尸体上爬过去!

一个鲤鱼打挺我就坐起来了,震得三轮车咔咔作响,吓得来人瞠目结舌:“你这是梦见外星人攻打地球了?”

我也让眼前的熟面孔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光头?”

男人一脸黑线:“我说你起外号敢不敢有点儿创意?”

我讪笑,有点儿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那个,你又有东西要运?”

“嗯,一套迷你沙发,一个写字台,俩电视柜……还有个落地灯。”

晕,你怎么不把市场搬回去!

不过……

“这么多东西你直接叫个车不就完了?”一趟八十,三趟两百四,叫车打包一次性拉回去可能都比这个便宜,况且还省时省力。

但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好么,买卖上门还往外推,我就一大傻子!

光头也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愣了两秒,表情忽然变得微妙起来:“操,我就乐意找三轮儿,低碳环保你他妈管得着吗!”

我眯起眼,开始琢磨这里头的门道儿。

光头却不是个耐心的,直接粗声粗气道:“你行不,不行我找别人!”

记住,永远不要问一个男人行不行。

同上回一样,光头和家具一起坐车,我玩儿命蹬。不过因为这次的价格是八十,所以我挺厚道的没再干中途换司机的事儿。加上天也不错,有点多云,没太阳,小风阵阵吹,吹得人心旷神怡。

路途遥远,我就和光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怎么也算老主顾了。

“上次去你家看是新房,准备啥时候办喜事儿啊?”

“想定国庆。”

“那就国庆呗,挺好的日子啊。”

“但她家不同意,说她上一次结婚就国庆办的然后没两年黄了,不吉利。”

“……”我险些脱口而出,尼玛敢情是二婚啊。当然我在这没任何瞧不起重组家庭的意思,只是光头那个上心的劲儿,还有那一水儿崭新的房子家具,我怎么瞧都像头婚哪。

倒是光头满不在乎,说到这,顺便也就打开了话匣:“她前年结过一次婚,后来那男的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俩人闹了大半年,还是分了,分的时候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不过后来没要。”

“哦。”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啥,只能贡献耳朵和安静。

“我以前是倒卖家具的,就在这个市场,我俩认识的时候她才刚跟那男的谈恋爱,算一算也五六年了。她给我卖货,卖的特棒,不是说她多能说会道,就……怎么讲呢,她给人的感觉特可靠,特实在,我要是顾客我也乐意搁她这儿买东西,不过后来她结婚就辞职了,我俩是去年年初才碰见,特寸,就在妇科医院,她刚做完人流……”

“那个……能打断一下不?”故事是很纯净朴素的,我也听得很用心,正因为太用心,便对细节较为执着。

光头正沉浸在回忆里,情绪很到位,于是温柔微笑:“嗯?”

一阵鸡皮疙瘩袭来,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问:“为啥你会去妇科医院?”

“一老娘们儿怀了别人的孩子结果来讹我哥们儿,我带人去吓唬吓唬她。”

“……”好吧我不发表意见了。

故事还在继续,我几乎听了个原景重现。不过看得出光头很稀罕他这个即将到手的媳妇儿,我也替他高兴。人这一辈子要找个发自内心想疼的人不容易,遇上了,就得抓住,所以当得知光头本身是头婚的时候,我有点小感慨,这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主儿,会成功,很正常。

“对了,聊这么半天我还不知道你贵姓呢。”

“周勇。”

“哟,还是复姓啊。”

“……滚蛋!”

“哈哈!”

光头还真姓周,我当初随口一腹诽,居然中了,啧,那天该去买彩票。

帮光头把第二拨东西运到家又返回市场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我把车在路边锁好,跟光头一起进到展厅准备去搬最后的床头柜和落地灯。途中我还在盘算,这要是再弄个来回,可就得五点多了,最好还是先跟小疯子说一声,免得他找不着人着急。结果一路上我没寻着小疯子,倒是让别人给寻着了。

姑娘远远冲我奔来的时候秀发随风披散,乍一看还以为是梅超风。我甚至已经把各关节活动开准备她一扑我就闪,哪知小姑娘还没到跟前就先尖叫起来。真的是尖叫,声音清澈锐利,直冲云霄——

“容哥!容哥!!!”

我终是没狠下心躲闪,而是稳稳把人扶住,软声细语道:“那个,我姓冯……”

“不是!”姑娘上气不接下气,急得眼圈儿都红了,“是容哥出事了,你快去呀——”

我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那天和小疯子搭档忽悠的小姑奶奶吗,那她口里的容哥……操!

“出什么事儿了?他在哪儿呢!!!”

“就西厅出口那个门儿……”姑娘话没说完就变了调,眼泪哗啦啦下来了。

我哪还顾得上她,直接就往西厅跑,我这辈子可能都没跑过这么快,像不要命一样,仿佛灵魂都跟不上躯体的速度,被落到了身后。

刚一跑进西厅我就听见了嘈杂声,再往前,十几个人正站在出口那指指点点。我他妈用力推开人群,冲出去,就看见外面几个大老爷们儿正围着一个人踹。踹的是谁我都不用想,尼玛他都站不起来了你们还往死里踹,你们怎么下得去脚!

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小疯子就像根铁丝扎进了我的大脑中枢,我瞬间就炸了,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没法考虑,看见手边有个灭火器我就拎起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照着背对我那孙子脑袋就是一砸!

咣当一声闷响,一米八多的大老爷们儿直接瘫地上了,趴那儿半天没动窝。其余人也傻了,有几个腿还停在半空中,怔怔看着我没任何反应,就好像我是异次元来客,外星异形。但我没傻,我知道我该干啥,我要把这帮孙子都弄死。俗话说的好,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他妈平时宠着惯着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的你们敢给我这么招呼,行啊,那咱就豁出去拼一拼,看谁命更硬!

深吸一口气,我卯足劲儿把灭火器往第二个人头上砸去!

……

预期中的闷响并没有到来,我疑惑抬头,看见一只胳膊紧紧压在被我举起的灭火器上,断了我的路。

“你他妈还想回去蹲大狱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是肿么了,噗。

第 49 章

周勇这一嗓子乘着疾风呼啸而来,震得我有点耳鸣,满世界金黄色苍蝇扑棱着耀眼的翅膀在我眼前嗡嗡飞。天旋地转间我感觉到手里的灭火器被人缴了械,然后降了几个分贝的第二波低音炮袭来——

“妈逼见过虎的没见过你这么虎的,你当自己是绿巨人呢?!”

我不知道绿巨人是谁,但我想这厮名声应该不咋好。

闪念之间,我忽然感觉到对方要反扑,实际上我的视野还没对准焦距,但以前打架留下的直觉还在,于是没了武器的我下意识便抱住头——只要脑袋不歇菜,出大事儿的概率就基本在百分之十以下。

但最终拳头并没有招呼过来,因为有个错愕的惊呼比它们还要快,几乎与我抱头的姿势同步——

“大勇?!”

底气十足的男人声音,带了一点点老烟民的沙哑。

“彪子?!”

周勇的声音也满是惊讶。

我维持着抱头撅腚的姿势想,这俩是要来个断桥相会么。

当然人家俩根本没管我,等我放下胳膊直起腰,就看见刚才打容恺那几个孙子正费劲地把被我砸倒的那个架起来,而叫做“彪子”的男人,则站在那儿跟周勇大眼瞪小眼。

我很失落,刚才明明下了死力气,那被砸的居然一点儿没见红,虽然昏迷着像条死狗被人架来架去,但我依然没有成就感。

因为小疯子。

他蜷缩在地上,早没了往日的闹腾,静静的,身子微微发抖,像只被人虐待过的流浪猫。

我一步就跨了过去,蹲下,想把人扶起来,却又害怕随意的挪动造成二次伤害,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刘海拨开。

我想看他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这样才能心安。

可我只看到一张五颜六色的脸,只摸到满手的冷汗。

“小疯子?”我轻轻地叫。

容恺躺在那儿,眼睛几乎肿得睁不开,听见我叫他,努力眯出一条缝,过了会儿,似乎确定了是我,声音终于带上了哭腔:“冯一路……”

五脏六腑瞬间绞到一起,疼得我没着没落的,我忽然想抄起刀把那帮孙子都捅了!

“还他妈看个屁,”我冲着周围大吼,“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看热闹的人群慢慢散开,不知是被我吓着了还是事已至此再没热闹可看,不一会儿,出口便一片冷清,只剩下我们几个。周勇走过来,沉默了地看了一会儿,叹口气,道:“别担心,他们叫救护车了,一会儿就到,照我看也没什么大事儿的,顶多就……”

“去你妈的!这叫没大事儿!你看看他都什么样儿了?是不是死了才算大事儿?!”我知道我这是迁怒,但我控制不住。

周勇也有点儿急了,但又好像觉得对现在的我发不太合适,于是转头吼罪魁祸首:“你他妈真是越来越能耐了,跟个小破孩儿还能动真章儿,至于么!”

彪子这叫一个来气,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吼回去:“你他妈知道啥?你知道这兔崽子是干什么的?缺大德的托儿!整天就跟这里面转悠看谁家有客人就过去嚼舌头,一次两次我忍了,三次四次我还忍?妈逼我这是做买卖不是搞展览!”

周勇估计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愣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但气势明显低了很多:“那你也不能往死里弄啊,四个打一个,真出了事儿怎么办?”

“出了事儿我自己兜着!大勇,这话我给你撂下,今天看你面子哥们儿放他一马,但你以后别让我见着他,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我听不下去了。我操你还见一次打一次?我先让你知道知道为什么天是蓝的花是红的!

刚要窜起来,远处忽然传来救护车熟悉的鸣笛声。我下意识停住,扭头去看,只见车水马龙的街道尽头出现一抹白色,然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都闪开闪开,把伤者让出来!”

“你们架着他干嘛?当这是喝醉酒吗!”

“还有你你你,起来起来,担架,担架呢!”

“哪个是家属,跟着一起上车!”

“没家属?没家属就来个能付钱的!”

……

到医院之后,我们这两伙人就开始忙前忙后的办手续交钱,什么挂号开药CT住院弄了个全乎儿,等折腾完,我也冷静下来了。小疯子和那孙子的伤情不同,所以也不在一块儿治疗,这会儿处置室门口就我和周勇两个人。

周勇帮我忙前忙后不说,还垫了大部分的钱,我心里特感谢,但真说不出来什么漂亮话,酝酿半天,才干巴巴道:“那个,谢谢哈,票据我都收好了,回去我就把钱还你。”

周勇没好气道:“脑袋不热了?”

我有点尴尬,讪笑着抓抓头:“嗯,前所未有的冷静,旷古绝今的理智。”

周勇无语,看了我半天就憋出来一个字儿:“屁!”

我默默扭头,很冤枉。我真的冷静了,在医生说小疯子只是断了根肋骨,一两个月就能养好的时候,已经彻底降温。我现在就担心那帮孙子报警,虽然小流氓打架斗殴不算啥,但有前科的话……就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了。

“你俩挺悠哉啊。”随着这句不算善意的调侃,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是真不想看这货,周勇似乎也明白我吐不出啥好话,索性自己问:“你那哥们儿咋样?”

“脑震荡,”彪子瞥我一眼,又把目光放回到周勇身上,“醒过来就开始吐,还没吐完呢。”

周勇松口气:“哦,那就没啥大事儿。”

彪子不乐意了,眉毛拧成一股绳:“我拿灭火器呼你试试?”

周勇翻个白眼:“可以啊,只要你让我一根肋骨。”

彪子黑线,骂了句:“操。”

周勇拍了他肩膀两下,开始打圆场:“行了,出来混都不容易,哪那么大火气。我没记错的话你媳妇儿去年绣那个什么玩意儿,就挂你家客厅墙上的,不是和气生财四个字嘛。”

彪子一抖肩膀,把周勇的手甩了下来,但语气倒是缓和了,只剩些许闷闷不乐:“别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现在还在这儿做买卖,指不定比我还狠呢,就没他们那么损的,靠不提了,一提就他妈来气。”

周勇还要说什么,被我阻止了。事儿是我和小疯子惹的,没道理让人家不相干的帮咱出头。所以我上前一步挡住周勇,面对面跟彪子直视,然后一字一句明明白白道:“当托这事儿是小疯子不对,我代他跟你道歉,你要真觉着他黄了你的买卖,损失多少钱我们赔,但打人这个,咱们没完。不是见一次打一次么,正合我意,反正我也蹲过大狱,不怕二次回炉。”

彪子听完这话愣了半天,视线在我和周勇间来回穿梭,最后落回到周勇,一脸无语:“靠,你狱友啊!”

周勇黑线,无力扶额。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想问,处置室大门忽然打开了,我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咋样?”

医生淡定地拿开我捏住他肩膀的手,微微侧身,只见护士推着小疯子缓缓而出。

我被那轮椅闪瞎了眼睛,声儿都开始颤了:“他的腿……”

“没毛病,”医生的音色温文尔雅,一派恬淡从容,“他说疼的厉害走不动,相中了处置室的轮椅非要坐。”

“……”我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倒霉孩子!

“嘿嘿。”倒霉孩子还冲我乐!

“看起来没啥大事儿了,”远远围观的彪子忽然开口,“那我就别跟这儿碍眼了,医药费什么的我不找你你也别找我咱算两清,至于以后……呵,你要继续走这道儿,咱就来个持久战试试。”

彪子是个痛快人,说完转身就走,也不摆什么造型,于是我的怒视就没用武之地了,顶多在他后背烧出俩窟窿。

手忽然被人拉住,我低头一看,小疯子那扁着嘴可怜巴巴的样儿就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