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通话,周铖打开电视,刚调了几个频道还没找到好看的节目,容恺已经顶着湿哒哒的脑袋出来了,二话不说夺过他的遥控器,然后催促:“你赶紧去。”

周铖没有效仿火星人的闪电战,而是不紧不慢地洗了很久,才悠哉地擦干身体,穿好浴衣。结果走出来发现,火星人依然精神奕奕地坐在床上。电视里播着并不好看的老电影,火星人也看得很认真,只是仍然可以在周铖踏出浴室的第一时间转头过来,冲他笑。

洁白灯光下,微笑着的火星人忽然有了丝恬静的味道。

周铖走过去,然后停在了空着的那张床面前,一屁股坐了上去。

容恺愣了下。

周铖倒进床里,冲对方眨眨眼:“晚安。”

容恺的表情垮下来,半不甘半懊恼:“你真不跟我上床啦。”

如果火星人二话不说扑过来,周铖想,兴许他还真把持不住,可惜微笑这么内敛的暗示勾引法,对男人的杀伤力着实有限。

当然,仍旧免不了心痒,只是相比后续的麻烦,这点痒,周铖还忍得住。

勾引未果,火星人闷闷地扯过被子,蒙头睡觉。

周铖轻叹口气,下地关了灯,可当他要关床头小灯的时候,容恺却忽然从被子里冒出头,像算准了时间似的:“别关这个。”

周铖纳闷儿:“不晃眼睛吗?”

火星人再一次答非所问:“你干嘛不让我要大床房?”

周铖苦笑,彻底无奈了:“不是说要了大床房我俩就能名正言顺上床了。”对待火星人,说话方式最好直来直去。

哪知道容恺重重皱起眉毛:“谁说非跟你上床了,又不是吃饭喝水,少几顿死不了。我就是想跟你一起睡觉。”

周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理解能力如此匮乏:“这,有区别?”

“是睡觉!纯睡觉!”容恺怒了,“你怎么满脑子男盗女娼!”

周铖真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合着半分钟前还勾引自己的家伙这会儿倒成道德代言人了?

床头灯很暗,暧昧的光晕照在火星人脸上,却遮住了他的表情。

良久,周铖听见火星人小心翼翼的声音:“我保证什么都不做,就想和你在一张床上睡,行么?”

换张床躺下把容恺抱进怀里的时候,周铖想,如果火星人放弃没心没肺口无遮拦炸毛蹦哒不死小强的日常行为,全部改成示弱,他或许真的要沦陷。不过转念,又否定了这想法。正因为火星人99%的时间里没心没肺不死小强,才会让这1%特别招人。

关上灯,一切的一切终匿于黑暗。

容恺的身体有些凉,周铖不自觉拍了拍对方的后背,轻声道:“睡吧。”

容恺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心满意足地叹口气,然后像说晚安一样说着:“你喜欢我吧。”

这一夜,周铖失眠了。

(23)

正月里的头几天四个大男人在打牌中度过,周铖有些意外地发现容恺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可更让他意外的,是自己的后知后觉。

显然他发现的那个时候,火星人已经抽了很久了,姿势老练,技法娴熟。

周铖莫名的觉着刺眼,好几次都想伸手直接把那玩意儿扇掉,可终是忍住了。

酒店那晚最后的一句“你喜欢我吧”仿佛是结束语,那之后容恺再没提相关话题,无论是明示还是暗示。周铖在牌桌上分了两分心思去玩,剩下的八分心思都在观察揣摩,可仍然瞧不出破绽。

火星人一直在开心,因为一直在赢钱,仅此而已。

越平静,越不安,周铖都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却已经快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担心折磨疯了。

他和容恺之间迟早要爆发些什么,周铖是这样想的,哪知道先爆发的是花雕和冯一路。

花雕做了什么无从考证,但周铖可以大概推断,因为这个世上没几件事能让现在的冯一路动手,并且花雕见了血。

当然见血后的冯一路又成了花雕的亲妈,几乎是整整三天,没日没夜的陪床。

其实花雕更希望你能陪睡。

好几次面对憔悴的冯一路,周铖都想这样说,可总归是别人的事情,他最终还是没插嘴。

容恺却没有这么好的围观习惯了,几乎是逮着机会就向花雕灌输你和冯一路是没可能的论调,催眠一般。

他想让花雕死心,傻子都看得出来。

冯一路陪床,晚上家里只剩下周铖和容恺两个人。通常周铖都窝在房间里看书,而容恺在客厅看电视,然后各自睡觉,仿佛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偶尔周铖走出来喝水,容恺也只当他不存在,目光不会从电视上移开半分。

这可能是火星人的新套路,周铖想,于是不自觉就防着对方出招。

一次,两次,次数一多,火星人受不了了:“你喝水就喝水,总看我干嘛?”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话一出口周铖自己先囧了一下,这是……幼儿园级对话?

可不知为什么,容恺这一出声,周铖就觉得心里敞亮了许多。

容恺却破天花没嘲笑他的幼稚,反而放下遥控器,转过身来若有所思地看他。

周铖端着水杯站在那儿,微微歪头:“怎么?”

容恺沉吟了下,然后一本正经地问:“你说为什么冯一路不接受花雕呢,就因为花雕是哑巴?”

周铖倒塌!

合着思索半天是问别人的事!

尽管心里已经囧格里格囧,但周铖的表情还是一如往常,甚至回答容恺的问题都没有卡壳:“不是。”

容恺微微皱眉:“那是因为什么?”

周铖耸耸肩,想到了冯一路总挂在嘴边的:“他喜欢女人。”

“去死吧!”容恺一脸鄙视,“没见他对哪个女人比对哑巴好!”

周铖惊讶于容恺的激动,印象中,火星人很少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炸毛,但潜意识里,他却想为冯一路辩解:“可他觉得自己喜欢女人。”

容恺定定看过来,一眨不眨:“就像你觉得你不喜欢我?”

周铖认为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一个火星出品的蓄谋已久的大坑,可他不知道该如何潇洒地跳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坑底。

容恺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问:“我不懂,为什么心里明明很难受,还要继续喜欢呢?放弃不就好了。”

周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仿佛附和:“是啊,放弃不就好了。”

容恺扯了下嘴角,重新坐回电视机面前。

这一次,没有反驳。

望着火星人的背影,周铖忽然涌起一阵不安,这不安来得毫无道理,来得匪夷所思,却也来得汹涌而强烈。

(24)

花雕终是离开了。

周铖料到了这种可能,可当这种可能真正发生的时候,却依然有些难以相信。花雕的坚持与果断出乎了他的意料,确切的说,花雕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从一个争勇斗狠的少年变成了隐忍成熟的青年,但没有人真正察觉到这种变化。

包括冯一路。

这个总恨不得把全天下人都拢到自己翅膀底下保护着的鸡妈妈,此刻正坐在地上抽烟,姿势就像个被抓进局子的盲流,只不过他倚靠的是沙发边缘,而盲流倚靠的是暖气片。但他的眼神没盲流那么短浅,而是飘飘悠悠的,仿佛看着遥远的未来,抑或曾经的过去。

“这样挺好。”

压抑的空气里忽然传来淡淡的声音。周铖循声望去,火星人没什么表情,只是眼里忽明忽暗地闪着一些异样的光。

周铖怔怔看着,有些念头在脑袋里晃,可他抓不住。

容恺忽然回屋,再出来时,已经穿上了外套。

那股巨大的不安再次袭向周铖,他甚至来不及分析内中原因,便下意识挡住了对方的去路:“干嘛去?”

容恺的表情自然而轻松,就好像他只是出去买包烟:“不干嘛,出去转转。”

或许是被对方随意的情绪感染,周铖觉得自己没那么紧绷了:“过马路看着点儿红绿灯。”

可是火星人笑了,那笑仿佛一根针,刺破周铖的伪装,直直刺进他心里:“是不是怕我也跑了?”

周铖语塞,他发现自己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几次被堵得无言,都贡献给了眼前的家伙。

可是那家伙还在笑,一幅摆明我就是要气你你能奈我何的模样:“我不是花花,放一百二十个心。啧,又不是非你不可。”

很幼稚的招数。

偏偏,周铖想揍人了,最好把这家伙打得哪儿都去不了,只能躺在床上哀哀的叫。

可是痊愈之后呢,这家伙还会跑,这是个没心没肺的狼崽子,他不会管旁人如何,你不让他舒坦,他就尽情的作,作到他自己舒坦为止。

认了吧。

脑海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周铖忽然感觉一阵轻松,仿佛积压许久的负面情绪都找到了出口,然后心空得干干净净,只等着这家伙登堂入室。

“真的么?”他听见自己这样问,带了点戏谑,又存了些认真。

“好吧最后一句我收回,”容恺不笑了,直直看过来,认真而坦然,“你听好,截止到目前,还是。但以后,谁说得准呢。”

截至目前,还是。

周铖回味着这句话,忽然感觉到刚收拾得空荡荡的心底开出一朵小花,孤零零的,却柔软而芬芳。

“别以后了,”周铖听见自己的声音,貌似稳定,却藏着迫不及待,“就在当下。”

火星人愣住了,半分钟前的轻松随意全都不见,连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你……什么意思?”

周铖勾起嘴角,觉得熟悉的自己回来了。这感觉很踏实,就像坐着热气球漫无目的地飞了很久,终于落回起点,看见了熟悉的景色和人群。

他勾勾手指。

火星人怯怯的,仿佛刚从降落在地球上的UFO里走出来,往前的每一步,都带着对地球的防备。

可是有人等不及了。

伸手把容恺扯到怀里,周铖终于亲上了觊觎多日的嘴唇。

……

【你喜欢花雕么?】

【我喜欢他和我喜欢你不一样。】

【但是我对你跟你对花雕一样。】

【可我没和花雕上床。】

【所以我以后也不跟你上床了。】

七窍玲珑心的周大仙在甜美的滋味里依然不自觉地闪回了往昔,用以自省。

以后万不可做这种决定了,愚蠢的地球人。

(25)

火星人和地球人亲完的时候,客厅已经空空荡荡。

“他回屋了。”容恺客观陈述。

“嗯。”周铖淡淡应着。

片刻安静后

容恺抬头露出雪白的牙齿:“那咱们也进屋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冯一路和花雕的事情别人插不上手,周铖把火星人扔床上的时候想,还是先把自家的事情弄成板上钉钉吧。

火星人很激动,沾了床就开始脱衣服,脱完自己的就来扒周铖的,后者莞尔,按住那娴熟的爪子,调侃:“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周铖离容恺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对方的睫毛在自己呼出的热气中抖动。

“我喜欢你啊。”容恺眨了下亮晶晶的眼睛,一派理所当然。

周铖忽然开心起来,在这简单而直接的喜欢里。

进入的时候久疏战场的容恺喊了疼,可周铖没停,直接用更猛烈的冲击把这疼给撞散了。到后面容恺抱着他死不撒手,像泡在水里的旱鸭子终于揪住了救生圈。

周铖第一次帮事后的火星人洗了澡,从里到外,洗得干干净净,香气宜人。

我这么好的人上哪找去

火星人在他贴心的伺候中恢复了精神,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缠着他问:“你喜欢我吗?”

周铖很认真地想了想,似乎还是不能这么简单粗暴的定义。

他对火星人的感觉完全不是喜欢这种单薄的词能承载的,哪怕是头疼,都比喜欢要来得猛烈,尤其是火星人作的时候,他会疼的头痛欲裂,疼的挂心挂肺。

没等来回应,火星人也不恼,他现在很舒服,舒服得思路一片清明,条条大路通罗马,所以他换了个更具体的问法:“那你跟我在一起之后还会去找别的男人吗?还会和别的男人亲嘴,上床,摸来摸去吗?”

这个问题就很好回答了,周铖甚至不需要思索:“不会。”

火星人再接再厉:“那会在心里想这些吗?”

周铖设想了一下:“应该,也不会。”

“那你就是喜欢我了。”火星人终于到了罗马。

周铖不置可否,撑着脑袋想听听容恺还有什么高谈阔论。

后者也不负众望,得出满意结论后立刻开始掰手指头一条条数论据以巩固“喜欢”的正确性:“我比大金子和那个什么鹏好多了,又聪明,又会赚钱,没有老婆孩子,不会让你疼,也不会虐待你……”

俯身过去堵住那张聒噪的嘴,周铖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周大仙和纸老虎的爱恨情仇算是暂时落下帷幕鸟~~

接下来壮壮会再补上两三篇番外,算是后续生活的补充,一些日常片段等。有路哥花花的,也有大仙老虎的。

最后,元宵节快乐!

109番外《扫墓》

花花生气了。

冯一路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距离花花把他当成空气,已经足足过去七个小时,并且,还在继续。

平时这个时候,冯一路会坐在沙发里看新闻,花花则会像条大型狗狗一样围着他转,或是削苹果,或是拱到他身上蹭啊蹭,直到冯一路耐心消失,一巴掌打他头上,他才会安静下来,老实地窝在主人身边,可怜巴巴。但如果冯一路冲他笑一下,他又会立刻原地满状态复活,逮着机会还会扑上来亲两口。狗狗有多喜欢舔人,花花就有多喜欢亲人,接吻狂,这是冯一路给他下的定义。

但今天,换成了花花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冯一路倒有些急得团团转了。

努力回忆事件的导火索,似乎就是中午冯静和他闲聊时的那一句话。

随着饭店规模扩大,冯一路新招了一批员工,冯静是这里面最出色的,大专毕业,二十五岁,有三年的酒店工作经验,长得又端庄大方很让人有好感,所以冯一路直接让她做了大堂经理,负责迎来送往的接待、所有服务员的统筹调配以及客人的各种突发事件。冯静也做的很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融入了饭店的工作班子,无论是前面的服务员还是后厨的师傅们都挺喜欢她,后厨甚至有几个年轻师傅跃跃欲试还想要追求一把这位窈窕淑女。作为老板,冯一路自然也喜欢这样的员工,于是有事没事也会关怀关怀下属,聊上几句家常,送上几句鼓励,以便维系对方对饭店的归属感。

今天下雨,中午客人并不多,冯一路巡视到大堂,冯静见老板来了,自然走过来汇报一下工作,汇报完,便顺带聊了两句。

其实聊得也挺稀松平常,冯静像每一个刚和他熟识起来的员工一样,问:“老板你怎么不结婚?”

这个问题简直成了冯一路近些年的必考题,于是标准答案张口就来:“都这岁数了,又有过黑历史,祸害别人干啥啊,自己挺好的。”

冯一路从不避讳自己坐过牢,谣言这东西是个顺毛驴,你越捂着它越跟你较劲,你撒开膀子随它去,它反倒消停了。现在全饭店员工都拿他当浪子回头的楷模,金光灿灿的。

“什么就这岁数啊,”冯静是个直爽的北方姑娘,当下来了句,“我就喜欢岁数比我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