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去的时候,谢繁华已经换了一个姿势,此番正撅着屁股趴在小案上,一头乌亮的黑发披散开,更衬得她脸只有巴掌大小。

赵阿妩轻步走进去,站在一边看着,谢繁华转头,一头黑亮的长发便倾泻下来。

赵阿妩道:“枣儿,我以为你在家的时候会多规矩呢,没想到,跟我一样。”她在谢繁华对面慢慢坐了下来,目不转睛看着她。

谢繁华笑了笑,问道:“见着老太太了吗?”

赵阿道:“见着了,并非我想象中那般严肃,挺和气的一个人。她还招呼我,要我常来府上玩呢。”

谢繁华撇了撇嘴,将已经画了一半的花样子递送到赵阿妩跟前:“就是前些日子买走我亲手做的春裳的那位公子,今儿又说,要我再给她妹妹做一件,付了五十两定金了。你也瞧瞧,看看我这样设计花样好不好?”

赵阿妩目光在谢繁华面上停留一会儿,方道:“枣儿,我原以为……以为周哥哥是喜欢你的呢,却没想到…….”她低了头,使劲揪着衣角道,“可是,我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情,周哥哥是故意这样做的。我们都了解他,他不是那样的人,就算他没有娶你为妻的意思,也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伤害你的事情来的。他最近的举动有些反常,我总觉得,是不是周哥哥要出事了。”她一把抓住谢繁华的手,可怜兮兮地哀求着道,“枣儿,若是周哥哥真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帮他才行。”

“周哥哥好好的,怎么会出事。”谢繁华眼圈儿红红的,心里难受得紧,微微撇开头望着另外一边。

赵阿妩使劲摇头:“他肯定是有事瞒着我们的,那天他来找陈叔叔,我就觉得他脸色不太好。后来他走了,我就一直偷偷跟着他,我发现有几个妆扮奇怪的人私下跟他打交道。他一向是坦荡之人,可见那几个人的时候,神色明显不一样。再后来,就是元宵灯节,他突然来找我,刻意对我很好,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听赵阿妩这样一说,谢繁华不免也担心起来,蹙眉道:“可是周哥哥得罪了京中权贵?”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周哥哥是孤儿,原本就无依无靠的,偏生他还从不攀附京中权势,这也就算了,据谢繁华所知道的,周庭深已经得罪了好几家权贵了。

想到这里,谢繁华坐不住了,吩咐红枝道:“你好生招待着阿妩,我去去就来。”

谢繁华简单披了件衣裳,便往前院父亲的书房去,跑了一半,见着父亲跟前伺候的小厮,问了声,急急问了父亲去向,便又往母亲这边来。

陈老太太见谢潮荣回来了,便去了谢老太太那里,虽然陈老太太不喜欢谢老太太,可是自己闺女到底是人家媳妇,为了叫闺女少受点罪,该请的安还是得请的。

谢潮荣见女儿风一样就跑了进来,便站起身子道:“你这是怎么了?衣裳也不穿整齐些,像什么话?”背着手,又说,“你母亲如今怀了身孕,你动作小些,别带了风叫她着凉。”

“娘睡下了?”谢繁华偷偷瞄了一眼,见自己母亲已经睡着了,便道,“爹,女儿有事情想问您,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潮荣还从没见女儿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呢,不由皱了皱眉,问道:“什么事情,就在这儿说,何故还借一步?都是跟谁学来的。”

谢繁华急得跺脚,谢潮荣转身看了一眼,怕吵着妻子休息,便道:“去外面吧。”

翠竹给妇女俩上了茶,又退了出去,谢繁华才问:“爹,女儿瞧您这些日子似乎挺疲惫的样子,是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见自己父亲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自己,她赶忙摆手道,“女儿对政事没有兴趣,只是想问爹爹,府尹周大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谢潮荣道:“官场上的事情,不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该打听的,爹爹知道你聪明,但是这份聪明也该用在该用的地方。”看了女儿一眼,又道,“往后没事就安安静静呆着,爹爹最近忙,没多少时间陪你母亲,你好好陪着你娘。”

“阿妩说的对,肯定是出了事情了。”谢繁华心一急,眼泪不争气地就流了下来,“爹爹一定要救救他,他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做的又尽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儿,肯定是有人陷害他。”她咬着唇,眼泪扑朔朔往外流,脸都哭花了。

谢潮荣又好气又好笑:“也没见你这般关心过你父亲,如今只为着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你就哭成这样,真是叫为父心寒。”

她的好女儿可从来没有这般关心过他的,倒也是,父女两人见面才多久,怕是感情还很单薄的。

谢繁华倒是有些羞愧起来,低头道:“爹爹官运亨通,又有爵位伴身,乃是圣上跟前的红人,爹爹不会出事的。”

“真是傻丫头。”谢潮荣笑得有几分疲惫,“咱们住在天子脚下,又是这样门第的人家,稍不留神就会获罪。再说了,京城权贵多,人心复杂,想要世世容华,还得会看清形势。若是站错了队,先祖们打下来的根基,可就毁于一旦了。”

谢繁华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谢潮荣见女儿呆头呆脑的样子,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子说:“你回去吧。”

“那周大人……”

谢潮荣截断女儿的话道:“你放心吧,圣上十分看重他,旁人想要拿他说事儿,也没那么容易。你先回去吧,爹爹答应你,会尽力的。”

想着自己爹爹刚刚说的一番话,谢繁华也明白爹爹的处境,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凡事肯定得斟酌再三才能行事的,便道:“爹爹的难处,女儿明白,刚刚是女儿一时心急了些,叫爹爹为难了。”

“你是个懂事善良的好孩子,要是生在寻常百姓家,怕是会更幸福一些。”谢潮荣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谢繁华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赵阿妩已经走了,红枝进来说:“赵姑娘说先回家去了。”

谢繁华软软坐在一边榻上,有些力不从心,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总不能平静下来。呆呆坐了会儿,红枝便端了饭来,她匆匆吃了几口,便去老太太那里请了安。回来之后,谢繁华又重新跪坐在榻上,专心自己手上的事情。

十日之后,谢繁华便将日赶夜赶,并着红枝绿叶三人一起做好的春裳拿出来,只叫红枝带着去,她便不去了。

到了三月下旬,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谢繁华也脱去了厚重的冬衣,换上了自己亲手做的一件春裳。

这一日,谢繁华在母亲的屋子里陪着说话,外面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铃铛走了进来。

她先朝着陈氏请了安,方道:“三姑娘,宫里头来了人,说是太后娘娘宣三姑娘并二姑娘还有表姑娘一道进宫去。”

第七十二章

谢繁华正陪着母亲一起,低头绣着一双绣鞋,听得香茗的话,微微吃了一惊,问道:“香茗姐姐,出了什么事情?”

就算太后来谢家宣人,那也该是宣二姐姐跟傅媚的,宣她做什么?她又不参加皇子选妃。

香茗笑道:“太后娘娘的意思,奴可不敢妄自揣度,老太太只叫奴来唤三姑娘先去祥瑞堂。”细细打量了谢繁华一番,见她穿的春裳精细又雅致,粉白裙衫上面绣着朵朵水粉色的桃花,正合这个季节穿,虽不多大气,但却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韵味,便笑道,“三姑娘倒是不必换衣裳了,就这件,瞧着便娇俏。三姑娘容貌好,真是穿什么样的衣裳都能穿出一股韵味出来,原本觉着三姑娘容貌艳丽,此番瞧着,竟瞧出几分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来,真是叫人移不开眼睛。”

陈氏就算再傻,也瞧得出些什么来了,不免拉了拉女儿的手道:“要不还是换件衣裳吧,你这样穿,有些过于显眼了,别把你二姐姐的风头盖了。”

香茗道:“咱们三姑娘穿什么衣裳都好看,三太太,还是别换了,姑娘的容貌摆在这儿呢。再说,太后娘娘是见过三姑娘的,此番特意点了宣三姑娘进宫,怕也是因为喜欢三姑娘。二姑娘端庄,三姑娘娇俏,肯定都得太后喜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后看起来就是个和蔼慈爱的长辈,如果自己不愿意,求一求老人家,她肯定会心软的。

如此想着,谢繁华便安慰母亲道:“上次见着太后娘娘,老人家可和蔼了,临走的时候还说要咱们老太太多带着女儿进宫陪陪她呢。娘在家好生歇着,女儿叫翠竹翠屏好生伺候着娘,会没事的。”

陈氏年岁大了,此次怀孕反应得厉害,总是觉得没精神,便更少出门了,每日只呆在自己院子里。有翠竹跟翠屏两位丫鬟伺候着,谢繁华倒也放心,只是,母亲这样不常出门,她怕她会憋坏了。

陈氏身子软软的,柔声道:“枣儿,进了宫里凡事不要太出头,咱们就简简单单点好,知道吗?”

谢繁华却是笑了起来,拖着声音甜甜应了一声道:“女儿知道啦。”

陈氏伸手戳了下女儿额头,又缩回了被子里,阖眼睡觉了。春天到了,她总觉得困得很,懒懒的不想动。

两辆马车,谢老太太带着女儿谢瑾跟外孙女傅媚坐前头一辆,谢锦华谢繁华俩姐妹则坐另外一辆。

马车内,谢锦华细细瞧了妹妹一会儿,见她今儿穿的衣裙瞧着十分清爽别致,不免皱眉道:“三妹妹这算是别出心裁,是否有了旁的打算?”

京城的贵女们,所穿的衣裙都是极为华贵精美的,像谢繁华身上这样的春裳,别致淡雅,瞧着叫人眼前一亮,若是站在千篇一律华衣美服的贵女中,倒是更容易夺人目光,故此,便有谢锦华这样一问。

谢繁华摇摇头说:“香茗去叫我的时候,我就是穿的这件,也懒得换了。”她咬了咬唇,心里到底还是紧张的,又道,“皇子选妃,想必更注重的是贤德,我打小是在乡下长大的,言行举止小家子气得很,想来皇家是看不上我的。”

谢锦华觉得,三妹妹不是太天真了,便就是在自欺欺人,这天底下的男人,哪里有不好美色的?像三妹妹这样的,便是做不得正妃,若是被哪位皇子瞧中了,也是极为可能做侧妃的。

谢锦华轻轻拍了拍谢繁华的手,柔声道:“枣儿,你活得恣意潇洒,我很是羡慕。可是我却不能如你一般活着,有的时候见你那般快乐,我也会莫名地跟着快乐起来。你若是真没那个心,呆会儿进了宫便不要表现得过于出色,等你及笄了,还是尽早找个简单点的人家嫁了吧。过平平凡凡的日子,夫妻琴瑟和鸣,总是好过住进深宫大院的。”

二姐姐能够跟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谢繁华很是感动,便将脑袋轻轻靠在她肩膀上,有些泄气地说:“我不想进宫,我只想过简单幸福的生活,可是我也希望自己能嫁个自己喜欢的人。我讨厌当家族的牺牲品,讨厌为了什么所谓的家族利益牺牲自己的幸福。只是,怕我也是没那个福气了的。”

谢锦华觉得妹妹软软的香香的,可爱得很,难怪二哥喜欢她会多过喜欢自己呢。

妹妹有的时候瞧着聪明,可有的时候却看不通透,便点了点道:“我们能有如今这样的容华富贵,靠的是家族,如今到了家族需要我们的时候了,自然不能逃避。倒也是公平的,你得到一些,总该是要回报的。”

谢繁华将头抬了起来,望着二姐姐,良久才问道:“可是,我们同辈几个姐妹,却只需要二姐姐做出牺牲,二姐姐不觉得委屈吗?”

“哪里是只需要我做出牺牲了?”谢锦华面上虽淡淡笑着,可是瞧着神情怎么都是有些哀伤的,她淡淡说,“就像老太太想让你嫁进夏家一样,何不是看重那夏公子的才能?如今朝中看似太平,可是世家大族跟朝中新贵势不两立,燕王齐王两党势均力敌,后宫也是早就分成了张贵妃跟宇文淑妃两派。今圣尚且康健,又是手段颇狠,他们兴不起什么风浪,可往后呢?两王剑拔弩张,这是迟早的问题。所以,咱们侯府再不能持观望姿态了,必须站准了队伍。”

谢繁华不笨,听姐姐这样一说,已经被点通了,便道:“咱们谢家根基深厚,乃是百年世家,自然是该站在齐王一边的。可是将来却不一定是齐王得胜,所以老太太想让我嫁到夏家,以此来作为那最后的一搏?”她忽然停住,四处瞧了瞧,方压低声音道,“若是齐王输了,谢家倚仗着夏家姻亲的关系,或许还可以免遭一灾。”

谢锦华微微颔首,倒也没再多说话,因为外面已经有人提醒已经到了承天门。

太后的寿康宫里,莺莺燕燕的,已经站了好些人,都是世家夫人带着自己女儿。

谢繁华一行人到的时候,早有候在殿外的小太监引着进去了,太后见自己的堂妹也带着侯府的两位孙女跟一位外孙女来了,不由细细打量起三位姑娘来。她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赐了座,却是目光落在了谢繁华身上,然后朝她招了招手。

“自打上次见了谢家三姑娘后,总想得慌,这丫头模样好又乖巧懂事,哀家喜欢得紧。”她将已经小步走过来的谢繁华搂抱在怀里,看着她尚显稚嫩却已经是绝色的脸蛋,越发喜欢起来,只道,“往后你和阿瑛一般,无召也可入宫,得常进宫来陪陪哀家才是。”

这已经是极荣宠的事情了,可谢繁华却想哭,偏偏还得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在太后跟前跪了下来道:“太后娘娘恩赐,臣女惶恐。”

云太后将她拉起来,笑着说:“哀家老了,就喜欢日日见着你们这些鲜活水灵的姑娘,阿瑛跟小五不行,她们俩实在太闹腾了,不是十天半个月不来看哀家,就是一来就吵得哀家脑袋疼。”老人家一上了年纪,就有些像孩子了,她佯装生气地板着脸道,“阿瑛跟小五必是烦了哀家,这才躲得远远的。”

安璟侯夫人杜氏有些惶恐,赶紧离了座位,跪下来请罪道:“太后娘娘息怒,阿瑛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回去后一定叫她爹好好训斥她几句。眼瞧着也十五了,就不知道乖乖呆在闺房里绣嫁妆,我也是跟着愁。”

云太后笑道:“可别叫她爹训斥她,女孩子这个年纪最是活泼的时候,往后嫁了人,哪里还能这般娇贵?”又道,“琦儿呢?怎生这些日子入宫都没见着你带着她?”

杜氏脸微微变了变,低头回道:“琦儿过年的时候病着了,最近一直在养着身子呢。”

云太后说:“那就在家好好养着,哀家记得她年岁不小了,可说了人家?”

太后一个接着一个问,杜氏却是有些招架不住了,这样问下去,岂不是要将云琦的丑事给揭露出来?若是叫京中贵妇们知道了,云琦的声誉是小,可别连累到阿瑛。杜氏为人憨厚老实,脑袋瓜子不够灵活,一时回不上话来,脸就红了。

谢瑾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她是出嫁后头一次见太后,总想着找些存在感,便响亮地道:“听母亲说,云琦如今出落得越发出色了,文采也是好的,想必是自己也琢磨着在选一门好的亲事呢。”想着她的出身,不免捂嘴笑道,“可惜是个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再怎么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干干笑了两声,还欲再说,却被谢老太太一个眼神给杀回去了。

谢瑾这算是说了大不敬的话,当今云太后也是庶出,谢瑾瞧不起庶出女,就是瞧不起当今太后。

她一时没有想得起来,见自己母亲狠狠瞪了自己几眼,还觉得委屈呢。

寿康宫内一时安静下来,个个都是大气不敢出,头都低着。纵然知道太后是个好脾气的,可有人胆敢当着太后的面冷嘲热讽,也是该严惩的。

虽然这谢瑾母女,谢繁华瞧着诸多不顺眼,但是若太后开罪了,怕是会连累了谢家。爹爹在朝为官已经很不易了,要是再因为蠢姑姑的缘故而获罪皇室,可就不值当了。见老太太跟自己二姐姐都望着自己,谢繁华想着,仗着太后如今对自己的这几分宠,说几句好话,该是能化解难题的。

她才将准备开口,坐在对面的一位穿着水影红纱裙的少女便抢先了一步道:“我家里有位堂姐,虽为姨娘生的,但是人品模样都是一顶一的好,她的名声也是早就传到外面去了的。所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前来提亲的人可都将门槛给踏破了。阿姐如今跟姐夫相敬如宾,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可幸福得很呢。”

谢瑾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脑袋嗡一下炸开了,匆忙间跪了下来,却是不敢说话。

云太后如何看不出来,倒也没生气,只笑着道:“这个人有个人的造化,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世人都知道她一生荣宠至极,又可知她的艰苦为难之处呢?

她还有一个胞出的妹妹,如今自己为太后,妹妹却还在尼姑庵里当尼姑。那孽也是她自己造出来的,曾经有幸福放在她眼前,她没有珍惜。有时候人活着不能太过攀比,不能太较真,那样活着是真累。

太后转头望着满殿莺莺燕燕的姑娘,最后目光落在刚刚那位穿着水影红裙子的姑娘身上。这就是江南世家陈家的女儿了,金陵陈家,有数百年的历史,前朝的时候史上出过好几位皇后,只是到了本朝有些没落了。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京都势力势均力敌,阿崇怕是也有些应付不来了,这才想着要提另一股势力来压制住京城的这两股势力。

而陈家,也需要这样一个女儿,一个能够给她们带来更多荣华富贵的女儿。

见太后朝自己露出些许赞赏的目光,陈婉婷微微垂了眸子,很是温顺乖巧的样子。

外面五公主突然冲了进来,见满满坐了一屋子人,她脚步微微停住,方才老老实实给太后请安。

云瑛跟在五公主后面,大气不敢闯,也乖乖请了安。

谢繁华见着五公主穿的那件春裳,表情有些呆住了,身子也晃了一下。

第七十三章

五公主身上穿的那件春裳,正是前些日子谢繁华卖给杨公子的那件,后来杨公子说,之前买的妹妹喜欢,想叫她再做一件,她就又做了一件。她垂眸想了想,那位公子姓杨,而五公主也姓杨……谢繁华身子忽然抖了抖,脑袋也有些晕晕的。若那杨公子是五公主兄长的话,岂不就是皇子了?

二皇子跟三皇子她都是见过一面的,下头的皇子年岁还小得很,根本不可能是五公主兄长,那么那位杨公子就只可能是大皇子了。这样一想,谢繁华直接呆住了。大皇子为周皇后所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皇后薨逝没有多久,大皇子就获罪于圣上,直接被圈禁了起来。

如今为何放了出来,倒不是她关心的,而是……而是他们谢家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可都是站在三皇子一边的。隐约记得,前世自己弥留之际,正是三位皇子斗得最为厉害的时候,可是最后到底是谁赢了,她根本不知道。

如今想来,不过也只有几年光阴了。

谢繁华正走神之际,五公主跟云瑛已经走到了她跟前,五公主见谢繁华身上所穿的衣裙跟哥哥送给自己的有几分相似,好奇问道:“枣儿这身衣裙是在哪儿买的?”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的那件,眨了眨眼睛,笑着说,“这件裙子是我从哥哥那里抢过来的,款式设计似都不是咱们京城的样子,我见着新鲜,就要了来穿。唔,哥哥还哄我说这衣裳是世间珍宝稀奇得很呢,如今见了枣儿穿的,觉得比我好。”

底下坐着的陈婉婷柔声道:“公主殿下跟谢三姑娘穿的,都是咱们金陵城时兴的款式。”

五公主闻言便朝陈婉婷望过去,见她身上穿着的那件水影红的衣裙虽然颜色鲜亮,但是款式设计确实跟自己身上的也有几分相同。不过,许是刚刚见了谢繁华穿裙子的样子,此番见着陈婉婷,倒并不觉得多惊艳了。

陈婉婷是土生土长的江边姑娘,典型的江南美女,面容十分清秀,身上有着一股子的书香气,说话声音也是软软的,很是动听。她皮肤十分白皙,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静静坐在那里甜甜笑看着你,别说是男人了,便是女人把会把持不住多望几眼。

不过五公主觉得,这姑娘美则美兮,可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不过,人家主动跟自己说话,自己也不能不理会,便笑答道:“原来如此,怪道哥哥之前宝贝似的藏着这件裙子,无意中被我看到了,也是耍了很长功夫的嘴皮子才要来的。”又朝着云太后撒娇道,“也是奇了,哥哥藏着这么件女子穿的裙子做什么?”说着便兀自捂着嘴巴笑了起来,“怕是哥哥想娶媳妇了吧,不过也是,他都那么大把年纪的人了,也该是给我找个好嫂子了。”

五公主说完话,便转头看着谢繁华,看得谢繁华忍不住打了个机灵。

五公主秀眉轻蹙,一脸疑惑地说:“枣儿,你的这双眼睛……”她伸出手来,轻轻摸上谢繁华那双如清水洗过般清澈的大眼睛,呢喃道,“好生熟悉的感觉。”

云瑛一把将五公主手给打了下来,若不是顾及着这么多人在,她早要跟五公主吵了。

五公主讪讪笑道:“打我做什么?本宫见着美人儿就不许垂涎一下么?”又笑着瞪了云瑛一眼,似乎在警告她什么,方才笑着对谢繁华道,“早就听阿瑛说你马儿骑得好了,至今也没见识过,你哪天有空的话,咱们骑马去?”

云太后佯装不高兴的样子,伸手朝着五公主头轻轻打了下,方说:“你个小没良心的,越大越没良心,哀家喜欢谁你就要拐走谁。哀家刚刚还说呢,要谢家三姑娘常常进宫陪陪哀家,你又想伙着她去骑什么劳什子马。”

五公主抱住云太后手臂,嘿嘿笑着道:“祖母,咱们的目的还不是一样的嘛,都是……”她瞄了谢繁华一眼,轻轻凑到太后耳边道,“都是为了哥哥好啊,哥哥虽然才被父皇解了禁,可孙女知道,其实这些年来哥哥根本就没在宫内,而是去外面历练去了。既然需要恢复真实身份,那么那个假的身份也该需要处置了,不过,按着哥哥原来的性子,该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怎生这次处理起事情来这般拖泥带水了。孙女觉得,或许哥哥在外面喜欢上了谁,他怕假身份一旦消失,有人会伤心,就犹豫不决起来了。”

云太后瞪了五公主一眼:“这些话往后别乱说,小心你父皇罚你。”

五公主吐了吐舌头,身子灵活转了下,便挨着谢繁华坐了下来,然后牵着她青葱一般纤长白嫩的手指玩起来。

谢繁华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狮子狗一样,被人玩着。

五公主何尝不是这样觉得的?她就觉得眼前的谢三姑娘真是可爱好玩得很,看着那双眼睛,又想起自己哥哥殿中挂着的那张画像,细细瞧着,她越发觉得哥哥画像中的小女孩就是眼前这位少女了。

太后娘娘跟五公主待谢繁华的特别,坐在底下的众人瞧的是一清二楚,便是谢老太太也有些动摇了,不由也琢磨起来,三丫头不论性子还是容貌,都是比二丫头好的,或许三丫头进宫会比二丫头好?

这次太后娘娘召见,不过是想先见见那些千里迢迢来京城的一些有身份的贵女们罢了,真正的选亲,还在四月份,到时候会由张贵妃跟宇文淑妃共同主持。

出了宫门,谢繁华才准备上马车,云瑛唤了她一句。

谢繁华停下了脚上步子,转过头去看云瑛,云瑛跑了过来笑着道:“刚刚太后娘娘说了,你往后跟我一样,可以无召入宫。今儿天色不早了,要不过几天咱们约着进宫来找五公主玩吧?如今天气暖和了,咱们可以去城外狩猎。”

不知道为什么,谢繁华本能地不想进宫,可是才将准备开口决绝,云瑛便替她做了决定,直接跑去谢老太太跟前说话。两辆马车离得不远,谢繁华能清楚听见云瑛说的话,云瑛在替谢繁华讨老太太的请示呢。

谢老太太也是年轻过的,并不是古板的人,只要晚辈们做的事情不会损害到家族利益,她自然不会反对。又见云瑛亲自来求了自己,哪里能不答应?便点头应了。

傅媚刚刚就一直很不爽,她原以为可以在太后跟前抢风头的人是她呢,却没有想到,风头全被这个野丫头抢去了。她有什么好的,空有一张脸蛋有什么样?精通琴棋书画吗?会骑马了不起啊!别说是皇子选妃了,便是一般勋贵人家选冢妇,那也是看才能贤德的,哪里是凭着一张脸就能过关的?

如此想着,傅媚倒是得意起来,她早早便打听过了,这位表妹除了长得好外,根本一无是处。

五公主打太后的寿康宫出来之后,便朝圣宗皇帝的思政殿去,她知道她哥被父皇叫去思政殿议事去了,却没想到会在殿门口遇见李承堂。

李承堂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锦袍,衬得那张如玉般的面庞越发多了几分色彩,他见着五公主,不卑不亢地问了安。

五公主打小便从她父皇,还有二哥三哥那里听过漠北杀神的故事了,也知道如今突厥人能够如此安分守己不敢踏入中原一步,便就是李家父子的功劳。或者说,就是这位少年成名的李世子的功劳。

如今的唐国公,乃是圣宗皇帝的表弟李思汝,而李承堂则为李家二子,他上头还有一位兄长。兄长是庶出的,不过却很得唐国公喜爱,那唐国公曾经一度想要请封长子为世子。一般勋贵人家,有嫡子,便是嫡长子袭爵,无嫡才轮到长,那唐国公倒是好,也敢向皇帝上在奏疏。

好在圣宗皇帝不是糊涂之人,他也知道,如今真正能够守得住漠北的人到底是谁。

五公主想着,这位表兄性子冷淡,手段也杀伐狠辣,怕是跟父母教育有关吧。也正因为这位李表兄人前从来不苟言笑,所以一向不畏天不畏地的五公主还是多少有些畏惧他的。但同时也很想巴结他,他送了三哥一匹打漠北带回来的汗血宝马哩,她也想要。

不过,她明着暗着提了好几次,这人就是不松口,甚至连父皇都有意思让他送自己一匹了,他偏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大皇子打思政殿出来的时候,见妹妹伸长了脖子往一个方向看,他顺着妹妹的目光看过去,便见一抹墨绿色的身影。

便笑道:“五妹若是喜欢的话,倒是可以叫父皇赐婚。”他轻轻扯着唇角,似笑非笑的样子,一身月白色的锦缎长袍,更衬得他气质温和。

五公主狠狠“呸”了一声,嗷嗷叫着道:“我是喜欢美男啊,可是只喜欢听话的,像那样的……”她伸手朝李承堂的方向指了指,“那样成日冷着一张脸的,见着谁都不肯给个笑脸的,我看着就头疼。哎,要不是为了能够得到一匹好马,我何必这般委屈着,倒叫一个小小世子给拿捏着,真是好生委屈啊。”

说着便揉起了眼睛来,装着委屈的样子,朝她哥哥怀里靠过去。

大皇子伸手扶住妹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阿喜,你都十六岁了,不小了,往后可收敛些性子,要乖乖的。”

五公主立即朝她哥哥飞了个刀子眼,哼唧道:“哦,要乖乖的啊,是不是就像那谁谁谁一样?”见她哥哥变了脸色,五公主更加得寸进尺了,指了指自己身上这裙子说,“我刚刚见着她也穿了,而且她的还比我的好,哥哥偏心。”

大皇子脸色微变,一巴掌拍在五公主后脑勺上:“胡说什么呢!”打完人,甩了甩袖子便大跨步往自己宫殿方向去。

五公主追着她哥哥叫嚣着:“哥,你有事瞒着我!你肯定没对我说实话!”

大皇子不想听,脚下步子越发快了起来,没一会儿功夫就将五公主甩下老远。

五公主见哥哥明显是想逃避,便使劲跺脚道:“我约了她骑马!”

果然,前头大皇子脚步停了下来,微微侧身,蹙眉望着五公主。

五公主笑嘻嘻跑了过去,嘲笑她哥:“瞧你这德行,我就不信了,这么些年你没有近过女色。”

大皇子是真怒了,一巴掌拍在五公主脑袋上,这次是动真格的。

五公主都被打哭了,嗷嗷叫着说:“你……”她气得浑身发抖。

大皇子左右望了望,沉着一张俊脸,低声训斥道:“哥哥疼你,也时常挂念你,所以偶尔会给你写信,可阿喜,你也不小了,往后说话能不能别这么不经大脑?”见妹妹瞪着自己,他想着可能确实是刚刚手下得重了些,便放软了语气道,“阿喜,所有兄弟姐妹中,就只有你是我最亲最近的人,哥哥有时候打你也是为你好,你不能总是仗着父皇对你的宠爱口不择言。你这般耿直的性子,亏得宫中目前还没人想对你下手,否则的话,谁又能护住你?”

纵使将哥哥的话听进去了,可是五公主还是不服气,蹭着脚说:“哥哥偏心,枣儿那裙子肯定也是哥哥送的,偏偏我这件是我厚着脸皮要来的。”

大皇子简直哭笑不得:“就是为着这个?”

第七十四章

五公主嘟了嘟嘴,以前哥哥只跟自己相依为命,可如今哥哥心里面却装了别人。虽然那个人她也挺喜欢的,可是就是觉得有些失落,仿若一下子失去了些什么。只要一想到往后自己会有驸马,而哥哥会娶妃子,她心里边就不好受。

哥哥已经长大了,他渐渐肩负起他该承担的责任,可是自己却不想长大。她就想做个孩子,就想一辈子呆在父皇跟哥哥的羽翼下,不想走进一个新的环境。

大皇子垂眸,细细看着妹妹的神情,见妹妹还是如小时候那般跟他闹小孩子脾气,便笑着道:“你都已经十六岁了,刚刚父皇还说,该是给咱们阿喜说位驸马了。”

五公主一双粉拳攥得紧紧的,狠狠瞪了她哥一眼道:“是哥哥着急娶媳妇了吧?何故在父皇跟前说我呢……那丫头我见过两次,确实长得好看,连我瞧着都想摸她两把,往后哥哥成日抱在怀里宠着,可真是幸福死了。”

见妹妹如今说话越发没规矩起来,大皇子一张俊脸又沉了下来,他眸光冷如寒冰,看着五公主道:“看来哥哥不在的这些日子,没人管教着你,你是越发放肆了。”他阴沉着脸,此番是真的动怒了,只背着手道,“便是想着母后,你也不该这般胡闹放肆。”

哥哥神来一笔,五公主惊愕地仰起脸来,疑惑地望着大皇子道:“哥哥什么意思?”

大皇子却没有点破,只沉沉叹息一声,又放软了语气道:“没有什么意思,阿喜,你回自己寝殿去吧,哥哥还有事情要忙。”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皮子一抬,问道,“你约了她何时骑马?”

五公主哼唧一声道:“我是让阿瑛问她去的,不过,瞧她的样子怕是不愿意进宫玩的。阿瑛跟我说她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总是笑嘻嘻的,可是我见了她两次,她却总是规规矩矩的,连话也不跟我多说几句,想来是多少有些畏惧着我的。”她看着自己哥哥,一脸认真地道,“这丫头到底喜欢的是谁,哥哥心里也该清楚,别以为你是皇子人家就一定会选择你。你且想好了退路,凡事循序渐进,别将人家吓到。”

大皇子伸手拍了拍妹妹脑袋,笑着说:“还是咱们阿喜考虑周全,那为兄这就回去思议大事去。”他厚实的手掌在妹妹脑袋上拍了拍,示意她也先回去。

五公主抬眸望了她哥一眼,见哥哥笑得人畜无害,随即又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跑着走了。

在外人眼里,当初那位触怒圣颜的大皇子才将解禁,也不过是因着下头两位已经被封了王爷的弟弟娶妃子的缘故。

燕王齐王已经到了娶妃的年纪,大皇子自然也该娶妃了,如此,圣上念着与先皇后的情分,网开一面,饶恕了大皇子。

到底是父子,而大皇子这些年又受了这么多“罚”,圣上与先皇后又感情甚笃,如今父子得以重聚,圣上自然会多照拂大皇子几分。

大皇子如今只有皇子的身份,不像二皇子三皇子,得封王爷的时候,就已经搬出宫外自己府邸去了。

如今朝臣都在议论、揣测圣意,因为大兴朝如今尚且未有储君,圣上前脚刚封二皇子三皇子为王爷,后脚便释放了大皇子,想来是有用意的。

回了自己住处,大皇子进了密室,随即拍了两下手,便有影卫显出身来。

这些年,他以周庭深的身份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从最底层做起,不但体恤到了民情,也暗中培植了一支只属于自己的亲卫。父皇虽然属意他为储君,但是君心难测,父皇是母后的夫是自己的父,也是贵妃淑妃二人的夫、是下头两位弟弟的父亲,当初自己母亲是如何死的,他心里记得清清楚楚。

这么些年来,他一直装着不清楚,一直隐忍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自己登基为帝,到时候再替母报仇。

两位影卫跪在大皇子跟前,大皇子点了点其中一个,问道:“京兆尹周庭深,自上任以来,得罪了京中不少权势,如今朝中弹劾他的人很多,可是,却鲜少有人能够拿出确凿的证据将他拿住。”他微微顿了一下,一双清润的眸子里闪着精锐的光芒,“如今我需要你们做的,便是助那些弹劾的人拿住确凿的证据。”

跪着的影卫抱拳道:“主公放心,属下们会安排妥当的。”又说,“替身属下们也已经找好,是刑部大牢里面一个死囚,容貌跟府尹周大人几分相似。”

大皇子没有多说什么,只点头道:“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到丝毫蛛丝马迹。”

影卫走后,大皇子一个人站在密室里发了会儿呆,想起方才五公主说的话,他漆黑的眸子眯了眯,右手握成拳头,轻轻敲在桌案上。

如今他既已恢复了真实身份,那么周庭深那个身份,便不可能再存在了。因此,刚好趁着朝臣弹劾他的这个时机,将那个身份给处理掉,以除后患。只是……妹妹说的对,他可以安排得天衣无缝,唯一怕的,却是她受到伤害。

他们认识有三年了,当初他高中之后去扬州古阳县上任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长得粉雕玉琢,梳着可爱的花苞头,却是总在他跟前装大人的样子。他跟她舅舅是好友,而那个时候她又还小,他自然也是将她当做晚辈来看的。

可是,她却总喜欢唤自己叫哥哥,她爱哭,却也爱笑。多年的磨练,他已经长成了行事沉稳的少年,练就一张寒冰脸,旁人见着都是生畏的,她却是不怕。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何开始,他就已经习惯她在自己耳边唠叨了。

孤寂已久,能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是叫他感动的。

似乎只是眨眼之间,当初的小不点,就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少女明眸皓齿,国色天香,却又难得的不骄纵矜贵,难得还那般善解人意。他原一直是将她当做小孩子看的,他疼她,就像是疼阿喜一样,可不知不觉的,那种感情似乎变了。

他心里明白得很,她终究不是阿喜,她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大皇子眸光深邃,静静看着室内那闪烁着的红烛,他知道,父皇为了让他能与燕王齐王势力抗衡,亲自颁发了《选诸皇子妃敕》,为的就是让他娶一位江南世家女,从而笼络住江南势力。

如今朝中分为两派,逐渐没落却是又依然根基深厚的众世家,还有近几十年来如雨后春笋般以科举逐渐爬上来的寒门学子,两股势力旗鼓相当,互相牵制。若是他能得江南世族支持,便可以与其二抗衡,从而达到三足鼎立的局势。

可也只是鼎足之势,他却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够得胜,如此便就想到了唐国公李家。

李家虽在文皇帝时期已经外放至北疆,可是他心里清楚明白得很,其实父皇一直都有意将唐国公一家再调回京城为官。只是之前的唐国公李夙尧不贪权势,一直未有应允父皇罢了,如今的唐国公李思汝,听父皇的意思,倒是有那么几分回京为官的意思。

不过,他也得影卫暗中密报,称李家黑骑兵,如今将军令却是在世子李承堂手里。

而在边疆漠北,突厥人真正畏惧的,也是世子李承堂。唐国公李思汝,不过空有国公之名,没有可以调动李家精兵精卫的令牌。

且,李家组训,为臣者忠,向来是忠于皇帝忠于储君的。只要父皇是有意立自己为太子,那么,李家便该是会站在自己一边。

如此想着,大皇子心中已有一番筹谋,他打密室出来,进入了寝殿,从一长盒子里拿出一卷画轴来。画中女孩明眸皓齿,一双眼睛仿若如水洗过般清澈,他静静看了会儿,又将画好生卷起来,放进盒内。

他记得兵部侍郎谢潮荣有一长子,不善读书,却是善于骑射,精于武功。

男子若不走科举,便只能由人举荐为官,而如今,他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谢繁华打皇宫回府后,便去了母亲那里,歇着喝了几口茶,又唤人来问情况。

自打陈氏怀孕之后,谢繁华便着人时时刻刻打探着贺氏的情况,只要那贺氏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谢繁华便会拿着错处夸大其词,叫她再无翻身之地。只是叫她失望的是,那贺氏近日来,似乎一直规矩得很,并未有何异常举动。

她不怕贺氏动手脚,因为她已经布置好了天罗地网,只要她一动,她便可以拿着错处将她制服。可是她却没有举动,就叫人犯愁了,总不能叫她无中生有吧……她当初同意贺氏回来,不过是不想父亲为难,如今贺氏身子养好了,却是再也没有让她留在府上的道理。

贺氏其人,蛇蝎心肠,谢繁华容不得她。

细细思忖一番,谢繁华动了心思,不由也在想着,或许自己真的不该一直等待时机,她该是制造时机才对。还有姑姑谢瑾跟表姐傅媚,方才在太后寿康宫的时候,她不是看不出来,她们母女二人是极其厌恶她的。

她吃过坐以待毙的苦,如今是再也不会了。

过了几日,谢繁华早早便起床妆扮一番,几个婆子来回了话后,她先是去老太太那里请安。

自打前些日子从太后那里回来之后,谢老太太似乎对谢繁华的喜爱又多了一层,这一点谢繁华心里明白得很,因此也趁着机会笑道:“祖母,孙女听说贺姨娘身子如今已经养得大好了,那便再也没有留在府上的道理。咱们谢家素来仁厚,但向来也是讲规矩的,从来都是赏罚分明,贺姨娘过冬的时候伤了身子,咱们可以接回来好生养着她,可如今既然已经大好了,该是还得去庄子上。”

她慢悠悠说完话,端起一边的茶水,拨了拨盖子,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果然见坐在她对面的姑姑谢瑾冷了脸来,指责道:“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辈来说话了?真是反了天了,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她狠狠瞪了谢繁华一眼,再看向谢老太太的时候,已经换上一副笑容来,撒娇道,“娘,您怎么也不管管……”

老太太半眯着眼睛靠在引枕上,由丫鬟垂着背,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