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荣庆虚笑道:“我肚子里那点墨水实在不敢拿出来污了您老的眼,我就是仰慕您已久,过来瞻仰瞻仰您的仙风道骨,看一眼已是八辈子荣幸了,万万不敢求指点。”

顾老爷子被他的直白逗乐了,“你倒是有直爽自知。”又看裴迎真,“你的呢?”

还没等裴迎真开口,裴言便道:“长子不成器,因从小羸弱在府中将养,不曾进过学,没什么才学并不会做文章,让顾老爷子见笑了。”

顾老爷子又看了裴迎真一眼,觉得有些可惜,“是吗?”

裴迎真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行礼道:“晚辈虽不曾进学,但幼年时学过一些,母亲也教导过一些,只是未曾准备文章,但晚辈仰慕顾老爷子已久,偷偷的仿照顾老爷子的佳作画过一副画,想请顾老爷子指点一二,不知可否?”

裴家几个人皆是一惊,尤其是裴言和裴子瞻,裴迎真不是字都不识几个?怎么还会画画?还仿照顾老爷子,顾老爷子擅画?他又是从何得来的顾老爷子真迹?

顾老爷子却有些惊讶,他擅画这件事也只有他那些熟人知晓而已,算是他私藏的一样爱好,一个素未谋面的小辈怎会得知?便让他拿来瞧瞧。

裴迎真让阿守将自己画的画取来。

阮流君看着他拿画一步一步走到顾老爷子面前,心都提起来了,她不知裴迎真画的如何,能不能打动顾老爷子。

再看弹幕里大家也是紧张又兴奋,刷弹幕——

大家不要当画面!见证奇迹的时刻来了!

真真你要争气啊!

第16章 十六

光幕画面里——

裴迎真在顾老爷子面前将画卷展开,一幅瘦马图展现在顾老爷子面前,与他的斜阳枯树一匹瘦马不同,画上是残阳荒原一匹瘦骨伶仃的母马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身边偎着一匹快要饿死的小马。

旁边提着两句诗——一今日有谁怜瘦骨,夕阳沙岸影如山。

顾老爷子惊的一愣,拉过他的画细细看过,抬头问他:“这是你画的?”

“是晚辈。”裴迎真道:“只仿到了顾老爷子的皮毛,还请顾老爷子不要见笑。”

顾老爷子却连连摇头,这画风神似他,几乎可以乱真,可立意却是完全不同的,又这小儿的独到之处,两匹母子瘦马,相偎相依凄凉却又坚韧,那两句诗原是诗人龚开形容战争过后战马已无用被遗弃,无人怜爱,骨瘦如柴的凄惨,用在此处却是不知是何用意。

他便问裴迎真。

裴迎真淡淡道:“没什么深远的立意,只是想表达被遗弃的母子,走入绝路。”他看了裴言一眼。

裴言和裴家那些人都是目瞪口呆,裴子瞻看着那画更是不可思议,又问了一句:“二弟,这画当真是你画的?我怎不记得你还会画?”

裴迎真看他一眼笑道:“大哥忘了我的母亲是谁家掌珠,一手水墨丹青尽得真传吗?”

裴子瞻脸色顿时就不好了,更为不好的还是裴言,他等了裴迎真一眼道:“你何时画的?”在这个家裴迎真的生母是个不能提的忌讳。

裴迎真看着他心寒至极,他的父亲也在质疑他,“前几日刚刚落笔,怎么父亲不信这是我画的?”他冷声道:“既然父亲不信,那就拿纸笔来,我亲自画一幅给父亲看看。”

裴言脸色难看至极,“你这是什么话?顾老爷子面前休要胡言。”

顾老爷子却是又惊讶又好奇,他画了一辈子瘦马才画到这种田地如今居然能被个十六岁的少年仿的乱真去?

他便道:“嗳,我倒是很感兴趣,不如拿纸笔来让他画来看看。”

裴言便不好说什么传了笔墨纸笔来。

阿守将纸铺好,看热闹的许荣庆忽然上前亲自研磨,对裴迎真低声道:“努力准妹夫,不要给娇娇丢脸。”

裴迎真笑了笑,提笔站在桌前,笔走龙飞,照着记忆里顾老爷子那幅画,几乎是一气呵成画了一匹瘦马。

顾老爷子和裴家的几个人围在桌边,脸色的表情都好看极了。

裴子瞻的惊讶和难堪,裴惠景的目瞪口呆,以及裴言的不可思议,他们突然之间发现这个裴迎真和从前那个不起眼几乎让人不记得了的儿子、二弟完全不同。

顾老爷子却是叹为观止,那画只用了墨,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匹瘦马,而这匹瘦马和他曾画过的一副瘦马神似形似。

“你见过我那幅瘦马图?”顾老爷子惊讶的问裴迎真。

裴迎真刚想扯个谎过去,没料到在一旁围观的许荣庆忽然“咦?”了一声道:“这马不是娇娇借来的画上的马吗?”

裴迎真一皱眉。

在花园里看得聚精会神的阮流君也是一蹙眉,这许荣庆真是…话多!

果然光幕里顾老爷子诧异道:“娇娇?”

裴迎真便道:“是他的妹妹许小姐,她手中有一幅您的瘦马图,因我十分仰慕您,所以就借来瞻仰,一时技痒就学着您的画画了这幅图。”

顾老爷子表情复杂的点了点头,看着那幅瘦马图叹息道:“你是第二个喜欢我这幅画的年轻人,之前我的故友之女也十分喜爱它,缠着我将画赠与她,我倒是十分想收她为徒…我以为这幅画已经下落不明了,不知这位许小姐是从何得来?”

阮流君的心一提,只望许荣庆不要再乱说话,徒增麻烦。

就见光幕里裴迎真暗自拉住了许荣庆,对顾老爷子道:“许是偶然得来,若是顾老爷子感兴趣,改日若是再见许小姐,晚辈一定问清楚。”

顾老爷子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将那画看了又看道:“可惜了,我发誓再不收弟子…”

一旁的裴子瞻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既然他没有机会成为顾老爷子的弟子,那他希望谁也没有机会。

他看了裴迎真一眼,这个二哥实在是太让他吃惊了,居然隐藏了这么久,亏得自己还劝说大伯父让他来见顾老爷子,若是他没被选中,而裴迎真被选中…那可真是要让他抬不起头了!

裴迎真道:“能得顾老爷子指点已是晚辈的荣幸了。”

顾老爷子抬头看他,“你当真没进过学?”

“幼年时学过几年。”裴迎真道:“我母亲死后就再没有进过学堂了,只是母亲留下了许多书籍和画册,病痛缠身时全靠这些聊以慰藉。”

顾老爷子点点头道:“好啊,年轻人就该明白读书并非只为了考取功名,它是你的明灯,可教你明理做人,排解孤苦。”

裴迎真轻笑道:“我母亲也曾这样教导过我。”

他笑起来倒是更为好看。

顾老爷子越看越喜欢,他不喜欢裴家另外两个儿子,才学平庸倒不提,但为人功利心太重,一心想要在他面前搏出位,为的是他的才学,也是他的名望。

他拍了拍裴迎真的肩膀,“你母亲教导的好。”

裴言的脸色难看的要滴下水来。

裴谨忙道:“能得顾老爷子赞赏实在是我这个侄子三生有幸,顾老爷子还请坐,喝杯茶,让犬子陪您下盘棋如何?”

“不必了。”顾老爷子道:“饭已用过,文章也看过了,我就不留了。”

裴家人都很尴尬,言辞恳切的再留却也是留不住。

顾老爷子要走了。

光幕中的弹幕里立刻炸开了——

最爱病娇变态:真真快留住顾老爷子拜师啊!

奸臣爱好者:怎么回事?剧情不是该收徒吗!

宅斗萌:啊啊啊没有打渣爹的脸不爽啊!

青青:青青要看收徒!

下面一众惊呼的。

阮流君也很紧张,这一仗不能输啊,裴迎真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一次了。

光幕里,顾老爷子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看裴迎真,“你可愿意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学一些东西?”

一屋子人皆是一惊。

裴迎真表情寻常道:“顾老爷子不是不收徒吗?”

顾老爷子笑道:“规矩是我定的,我想什么时候破例就可以破例,你小子不愿意?”

裴迎真便道:“晚辈不敢,只要顾老爷子不嫌弃晚辈无功名又未曾进过学就好。”

顾老爷子道:“庸才就算进再高的学府也是庸才,至于什么功名,我是从来看不上的。”他往里看了一眼,对裴言道:“就在这里吧,借你一杯茶水。”

裴言和裴谨裴子瞻裴惠景眼睁睁的看着顾老爷子又重新回了屋子,坐在太师椅中点了点茶杯道:“繁文缛节就省了,今日你敬我一杯茶,以后便是我的子弟了。”

裴迎真在一众脸色难看的裴家人中,上前跪下奉茶,“弟子裴迎真,拜见老师。”

顾老爷子笑眯眯的接过,喝了一口茶,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裴迎真,“这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不是什么贵重的,只是我归隐时圣上随手给我的,如今给你,你且带着吧。”

圣上赐给老太傅的??

裴家几位老爷少爷惊的无语,就看裴迎真表情冷淡的收下,给顾老爷子叩头。

阮流君松了一口气,看到弹幕里那一片吐槽——

宅斗萌:啊啊啊爽了!

最爱病娇变态:看到裴家人□□的表情真的大快人心!

吃瓜群众:妈呀!裴迎真终于要脱离苦逼状态了!

路过3号:我满足了!

霸道总裁:裴子瞻现在一定要吐血了,他当初答应裴迎真来可是吃定了裴迎真大字不识几个,自己一定会被顾老爷子赏识→_→

睦容:自己伸的脸,打肿了也要忍下去!

来看裴迎真:我有点想哭!感觉自己的儿子终于扬眉吐气一回了!

阮流君也很开心,听到“当啷当啷”的打赏声不绝于耳。

就见那裴惠月派去的小厮又跑了回来。

裴惠月正和两个姐妹夸的开心呢,忙问道:“怎么样?顾老爷子收了大哥做徒弟?还是惠景?”

小厮一脸为难的道:“回小姐…顾老爷子收了…大少爷为徒。”

三个人都是一愣。

裴惠月顿时起身道:“不可能!裴迎真连字都不认识几个,顾老爷子会收他?少胡说八道。”

第17章 十七

裴惠月顿时起身道:“不可能!裴迎真连字都不认识几个,顾老爷子会收他?少胡说八道。”

裴子玉也起身道:“你这小厮定是没听清随便扯谎唬我们。”

小厮忙跪下道:“就是借给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啊!千真万确,那顾老爷子说他不收徒,但要走了走了,不知道怎么的又回来收了大少爷…小的亲眼看到大少爷给他敬了拜师茶!”

“胡说!”裴惠月是如何都不信。

那小厮指天咒地,说自己要是有半个字造假就变成畜生。

阮流君在一旁看那裴家三位小姐的表情十分想乐,尤其是那裴惠月,她可是喋喋不休夸了半天裴惠景,一副要将裴家二老爷那边的裴子瞻压下去的信心,如今可好了,居然被个她平日里最瞧不起的裴迎真压下去了。

裴子玉也是不信的,拉着裴惠月惊讶道:“惠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不识字吗?”

裴惠月冷肃着一张俏脸。

香铃也很吃惊,小声的对阮流君道:“小姐,她们说裴家大少爷被那个顾老爷子看中了吗?那是不是很厉害的意思?”

阮流君还没答话裴惠月就一眼瞪过来,吓得香铃往后一躲,阮流君拉着香铃的手,笑吟吟望着裴惠月道:“是啊,很厉害,顾老爷子是教过当今圣上和几位皇子的老太傅,学识过人,从不收徒,能为裴家大少爷破例想是十分看重他,他必定有过人之处。”

裴惠月脸色越来越不好,冷笑一声道:“许小姐这话是说我大哥和惠景资质平庸吗?”她这话完全是给阮流君拉仇恨。

裴子玉当下便道:“前厅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清楚,许是当中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我大哥堂堂举人,惠景也是宗学里数一数二的,许小姐怎可说这样的话?”

“许小姐不了解还是不要乱说的好。”裴子薇帮腔道。

阮流君笑了一声道:“三位小姐同我生气有什么用?你们认为当中有误会便去向顾老爷子辩说,何必要我认同?”她也不想跟她们浪费精力,扶着香铃起身要走。

却在擦肩而过时被裴惠月一把拉住了胳膊,“你少在我面前拿腔作势!”

阮流君盯着她的手指皱了皱眉,刚想打开她的手忽然看到光幕突变的一幕——

光幕中,刚刚敬完茶的裴迎真被顾老爷子扶起,还没站稳就脸色一变,一口黑血吐了出来,险些喷了顾老爷子一手,他猝不及防的栽头昏了过去,吓得顾老爷子慌忙扶住才没有栽倒在地。

一屋子人惊愕不已。

弹幕里也炸开了——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吐血了!

这是什么展开?

还是许荣庆先反应过来喊道:“快叫大夫!你们这些下人傻愣着做什么,去叫大夫来!”

屋外的小厮下人便慌乱的去找大夫,阿守第一个跑进去跪在顾老爷子面前就哭开了,“少爷!少爷你不能死啊!顾老爷子救救我们少爷吧!阿守给你磕头了!”哐哐就开始磕头。

顾老爷子也被惊的有些发懵,他才刚刚得了这资质超群的学生,刚喝完拜师茶,这学生就一头昏死在他眼前了…

裴言也惊愕不已,但立即反应过来不能在顾老爷子面前乱了分寸,忙上前道:“快将他抬进内堂,找大夫来!”又掏出帕子忙要给顾老爷子擦溅在身上的黑血,“顾老爷子没事吧?让您受惊了…”

顾老爷子对裴言的反应诧异了一下,他儿子吐血昏过去了,他居然第一个反应是怕他这个老头子受惊?

顾老爷子推开他的手冷声道:“裴大人还是担忧一下你的长子吧,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这般?”

裴谨忙上前道:“顾老爷子说的是,我这侄儿打小就羸弱,有旧疾在身,想是旧疾突发。”

许荣庆挥开一众要把裴迎真往内堂抬的下人喝道:“将人放在椅子上等大夫来!别乱搬乱抬,这是常识你们都不懂吗!”说完抱起裴迎真就放在了椅子里。

小厮也不敢乱动。

顾老爷子看着裴迎真灰白的脸色,跟要死的人一般,问道:“旧疾?什么样的旧疾病成这样?他病了几年?在吃些什么药?可换过大夫来看?”

顾老爷子这一脸问让裴言额头冒汗,他对这个长子了解很少…他平日里忙,几乎有两年还是三年不曾见过了,平日里长子的衣食住行看病吃药全是元香管着的,他如何答得上?

弹幕里顿时开始吐槽——

亲爹????

估计连自己儿子的名字都不太记得了,怎么知道吃什么药呢?

给大家讲个笑话——裴言,裴迎真的亲爹。

阮流君留心着光幕里发生的事情一时没有顾得上裴惠月,裴惠月以为她是故意不理她,当即气的一拽她道:“许娇我在跟你说话!”

阮流君被不及防的一拽,险些摔倒,幸亏被香铃险险扶住,香铃也吓了一跳,扶着阮流君恼怒道:“裴小姐说话便说话干嘛要推人?”

裴惠月冷眼一扫,“商贾之女就是商贾之女,连个下人都管教得不知大小不懂尊卑,今日我就要好好教教你怎么跟主子说话!”抬手就要扇香铃。

阮流君抬手抓住她扇下来的手,“我的下人就不劳裴小姐操心了。”她看着裴惠月忽然笑了,“裴小姐还是操心一下自己手底下的人吧。”

她笑的裴惠月不明所以,“你什么意思?”

阮流君瞧了一眼光幕里乱糟糟的大厅,笑着道:“没什么意思。”她甩开裴惠月的手,随口又问:“对了,敢问裴小姐那位宋妈妈是你跟前的吗?”

宋妈妈?母亲拨去给裴迎真送药的婆子?那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儿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裴惠月盯着她,她奇奇怪怪的。

阮流君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