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流君看着那弹幕,又看坐在眼前的路过,半天半天哑哑道:“不用了,当初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

路过抬头看定了阮流君,她脸上泪痕犹在,脸色白的像一片纸,却是已经不掉眼泪了,只是困倦的对他虚虚哑哑的道:“没有人逼我,就算重新再来一次…我也依旧会选如今走的路。”

她虚弱的靠在软枕之中,不知想些什么吐出一口绵长的气,极淡极淡的笑了笑,“我并不后悔当初做的决定,我…仍然十分感激你们。”她看着路过,“这一路走来虽然艰苦,但是…遇到你们我很开心,遇到裴迎真…我也很开心。”她有些累了一般的歪着头靠着软枕笑了笑,“苦也有,甜也有,我不曾后悔遇到裴迎真,我只是…有些内疚顶替了许娇姑娘的身份,占有了她那样好的大哥,那样好的祖母。”

这让她良心不安。

“你完全不用为这个内疚。”路过忙道:“许娇现在在另一个世界也享受着别人的宠爱过的很好。而且历史上真许娇被许家认回时许老夫人已经过世,许家落在了许青的手中,已经落败了,她与许家并没有多少情谊,只是为了许荣庆竞争皇商才认的。”

阮流君是有些惊讶的。

路过又向她解释道:“没有你这个顶替的许娇,沈薇早就被许青一家害死,老夫人无可依靠又伤心早早就过世了,许家后来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弹幕里——

宅斗萌:这就是蝴蝶效应吧?女主的因果关系,让许家也存活到了现在,还提早给许荣庆搞到了皇商。

最爱病娇变态:主播好人有好报,我是相信报应一说的。只希望主播不要对我真心存芥蒂,两个人好不容易在一起,就不要再互虐了好不好?

隔壁老王:主播没有怪裴迎真吧,她说了她不后悔遇到裴迎真,再选一次还会这么选。

最爱病娇变态:真的吗主播?

阮流君不知为何困乏极了,她陷在软枕之中笑了笑,慢慢道:“我说过的从来都是真心话。”

她对谢绍宗说过,无论上一世发生过什么,她当初既然可以原谅裴迎真,为何如今又要介怀呢?

弹幕里李四一直一直在催路过,说是五分钟,这都已经快半个小时了,他急得要死,生怕出什么岔子被查出来。

外面大夫人也来看了两次,问路过这个大夫究竟怎样的诊治需要这么久?

路过也知不能久留,低声问阮流君,“你可以提一个要求,算作我弥补你的。”

阮流君笑了,“怎么你们管理员总是弥补别人?”她对路过道:“我已没有什么要求,也不需要弥补了。”

她只是累了,想要睡一睡。

路过看她确实疲倦的厉害,便没有再说什么只将那小药瓶交给大夫人,说是喉咙痛的时候喝一些,便告辞了。

阮流君看着他离开,听见外面似乎雨小了一些,在那榻上闭上眼长长吐息着昏睡了过去。

她像是过了两世,流空了身体里的泪水和情绪,她只累。

她这一睡竟一连昏睡了两日,只隐约感觉有人给她喂水喂药,她昏昏沉沉的不知天日,有人坐在她旁边絮絮叨叨的同她说话。

大夫人,祖母,许荣庆还有庭哥儿…

只是没有裴迎真。

她在雨停那日被庭哥儿哭醒了,庭哥儿哭的比那雨声还要吵人,他一直握着阮流君的手在哭,便哭便絮絮的说着什么。

阮流君昏昏沉沉中只听到他断断续续的话,他说:“阿姐你怎么还不醒?阿姐你不要庭哥儿了吗?”

他说:“阿姐你快醒醒,裴迎真大哥为我们报仇了。”

报仇?裴迎真…为她报仇了?

有人就走到了榻边,轻声叫了她,“流君。”那人低下头来轻轻摸了摸她的脸,“你不是要我为你报仇吗?”

那声音…是裴迎真?

她在那黑甜的梦境之中挣扎了一下。

就被一双手抱了起来,那人让她靠在怀里对庭哥儿道:“去替你阿姐拿披风来,我带你们出门。”

庭哥儿应了一声,小跑着离开,不多会儿就抱了披风来。

阮流君感觉那人用披风裹好她,将她抱在怀里抱了起来,庭哥儿的脚步声就一直跟在身后。

似乎出了屋子,新鲜潮冷的空气扑的她有些冷,那人就将她往怀里抱了抱,对大夫人告了罪,说要带她出去一会儿,片刻就回来。

那人抱着她出了府门,上了一辆马车。

她听到那人吩咐了车夫:“去菜市口。”

马车咕噜噜着行在大路之上,那人似乎怕她掂着,将她抱在怀里一直没有放下,只是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她的脸贴在那人的衣襟之上又凉又硬,似乎不是寻常的衣服。

庭哥儿在一旁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松开。

那马车行了一路,停在了闹市口,吵杂的人群吵的她皱了皱眉,那人将她轻轻放在了狐绒毯子里,将她的头放在了庭哥儿的膝盖之上,嘱咐庭哥儿道:“好生照看你阿姐,我去去就来。”又道:“不该看的时候你不可看,知道吗?”

庭哥儿点了点头。

那人就又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流君,今日我为你报仇,你仔细听着。”

他松开阮流君,跳下了马车。

阮流君听到外面众人高呼唤道:“参见裴大人,犯人已带到,只等时辰一到大人亲自监斩。”

亲自监斩…监斩谁?

阮流君听到外面闹嚷嚷的人声,忽然想起来父亲被斩首时也是这样吵杂的闹市口,这里…是菜市口。

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快看!那就是大奸相谢绍宗!”

阮流君在那梦境之中宛若一道惊雷过耳,猛地颤了一下,庭哥儿忙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担心的叫她,“阿姐怎么了?”

她听到外面挤挤攘攘的人在吆喝着,“快来看!要砍那位奸相谢绍宗的脑袋了!”

那远远近近的人群之中传来裴迎真的声音,他声音冷冷的问道:“谢绍宗,你可还有什么要讲的?”

谢绍宗的声音又无力又低沉,她几乎要听不清。

他问:“流君来了吗?你是不是将流君带了过来?”

“是。”裴迎真字字清晰的答道:“我答应过要替她报仇,我要让她亲眼看着你是如何得到应有的报应。”他又道:“你曾在这里监斩了你的恩师老国公,那时你可有想过有朝一日你也会报还在这里?”

谢绍宗似乎苦笑了一声,对裴迎真道:“我输给了命…但愿下一世我为胜者,你为配角。”

“下一世有下一世的定数。”裴迎真道:“这一世,你罪有应得。”

她在那吵吵闹闹的声音中,在那昏暗的马车之内听到外面的监斩官喊道:“时辰已到!”

她听到裴迎真冷声下令道:“行刑!”

外面刀斩掉人头的声音轻的像切断一节萝卜,是闹嚷嚷的想起惊呼声,大叫声和兴奋的吵嚷之声。

所有人都像是在看一场大戏一般,激动的闹声喧天。

她在那马车之中如梦惊醒的猛地睁开了眼睛,车帘挑开了,车窗外的天光大亮晃的她眼前一片雪白,看不清任何事物。

她听到庭哥儿激动的叫她,“阿姐!阿姐你醒了!”

她扶着庭哥儿艰难的坐起了身,一把推开车门就望了出去,菜市口腥臭的风吹的她心口发凉,她眼前一点点看清——闹哄哄的人群,维持秩序的官兵,和那蜿蜒着流进臭水沟中的鲜血小蛇一般。

她看到了裴迎真,他就高坐在监斩席之上,一身紫色官袍威风凛凛。

她看到有官兵上前捡起了谢绍宗的头颅高举而起道:“大人,行刑已毕!”

谢绍宗,死了。

裴迎真开口要说什么,忽然穿过闹嚷嚷的人群看到了阮流君,他一直留心着马车,如今一眼就看到了她,他在那高坐之上猛地站起了身。

第117章 一百一十七

裴迎真开口要说什么,忽然穿过闹嚷嚷的人群看到了阮流君,他一直留心着马车,如今一眼就看到了她,他在那高坐之上猛地站起了身。

阮流君看到他从那高台之上走下,穿过闹嚷嚷的人众朝她走了过来,官兵将挤挤攘攘的围观人群拨开,辟出一条路来,裴迎真就从那一头快步走了过来,脚下是流了一地的血。

她透过裴迎真隐隐约约的看到那倒在斩首台之上没有了头的尸体…

“流君。”裴迎真几步走到她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伸手拉上她披风上的围帽柔声道:“你醒了?怎么不好好在马车里待着?受了风又要不好了。”

阮流君抬头看了看他,眼前的裴迎真和前世的裴迎真交合重叠,却又让她无法对焦成一个人。

上一世的他,和如今的他仿佛不是一个人。

“怎么了流君?”裴迎真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皱了皱眉将她搂在怀里,“你不开心吗流君?你在为什么难过?为谢绍宗?”

阮流君的心肠化成软绵又委屈的沙,散在裴迎真的怀里。她伸手抱住了他,手指颤的厉害,他就是他,他只是裴迎真,是这一世的裴迎真,和前世中的他不可重叠,“我不难过…我只是做了一个以为自己醒不过来的梦。”

裴迎真心头发软,松出一口气笑道:“现在不是醒了吗?都醒了,不要怕了流君。”

她在他怀里搂紧了他。

周围围观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的看到了阮流君,窃窃私语的问,那是谁?是金科状元的媳妇?不是说状元郎还没成亲吗?怎么冒出来这么一个姑娘?状元郎竟也不顾个体统穿着官服就跟人搂搂抱抱…

弹幕里感慨万分——

今天裴迎真来了吗:穿越人山人海走向主播啊,这感觉真好。官服版裴迎真真好看。

来看裴迎真:终于又见到我真了!想他!爱他!多给他镜头!

马车内的庭哥儿想要探头出来瞧一瞧那被斩首的谢绍宗,将将探出头来就听裴迎真低喝了一声:“不许看,好生回去坐着。”

庭哥儿忙缩回了脖子,乖乖坐回了车内悄声问裴迎真,“裴迎真大哥,那个大坏人谢绍宗可是真死了?”

裴迎真怕阮流君被那闹嚷嚷的人看了去,将她扶回了马车内,探着身子替她盖好毯子,道:“你若是不怕,过会儿让阿守带你来认尸体。”眼睛却是留意着阮流君,他莫名有些担心阮流君对谢绍宗…还有情意,会为他伤心。

阮流君脸上看不出一丝神色。

庭哥儿却是高兴的拍掌道:“阿姐咱们报仇了!以后再也不用怕那大坏人将咱们分开了!”

阮流君看着他小小的脸喜上眉梢,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对他虚弱的笑道:“是啊,终于报仇了。”她拉过庭哥儿的手又道:“跪下给你裴迎真大哥磕个头,感谢他帮咱们报了仇。”

庭哥儿满口应下,一撩袍就要跪下。

裴迎真忙道:“他不必谢我,我也并非是为他报的仇。”他握了握阮流君的手,“我只为你。”

阮流君抬眼看定了他。

他探头进来亲了亲她的手背道:“我先去料理了此事,让阿守送你们回去,等我下朝后去看你,咱们再好好说话。”

阮流君点了点头。

裴迎真嘱咐庭哥儿好好照顾阮流君。

庭哥儿如今对裴迎真崇拜又敬畏,言听计从,满口就应下。

裴迎真又再三嘱咐阿守一定要将两个人送进了府,就在府中等着他来了再走。

这才放心的目送她们离开,吐出了一口气,看着马车远了,不见了才回过头下令道:“圣上有令将谢绍宗的人头挂在菜市口,以儆效尤。”

阮流君一回府就被老夫人接到了自己房中,看她好好的醒了是又喜又哭,搂着她好半日才缓下了神色,连连的道:“你这些日子可要吓死祖母了!”

沈薇劝了老半天,自己也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又是命人去熬夜,又是命人煮燕窝粥来给阮流君补补。

阮流君拉着沈薇坐下,她像是恍如隔世,再见老夫人和沈薇只觉得又想哭又珍贵。

这两世让她愈发明白陪在身边有多难得,她只希望老夫人和大夫人都能长命百岁。

“让祖母和母亲担心了。”阮流君偎在老夫人的怀里,拉着沈薇的手道:“以后再不会了。”

老夫人这便又想要落泪了,她大半生过的都不愉快,老了找回这孙子孙女万分的珍贵,她每一日都感谢佛祖将这么一对懂事又贴心的孩子送还给她。

沈薇看一老一小又要动|情了,便忍不住笑道:“瞧瞧,娇娇病时母亲成日里掉眼泪心焦,如今娇娇大好了母亲又招来了眼泪,倒是让庭哥儿看笑话。”沈薇挥手将坐在一旁的庭哥儿招了过来。

老夫人瞧着庭哥儿也笑了,擦了擦眼泪伸手拉住庭哥儿道:“好孩子,这两日你陪着你干姐姐倒是比亲的还要乖。”

沈薇摸了摸庭哥儿的头,“庭哥儿最乖了。”

庭哥儿被夸的不好意思,正巧许荣庆从外面进来,听见那话玩笑的恼道:“祖母和母亲这话说的好生偏心,庭哥儿乖巧,我这做亲哥哥的就对娇娇不好了?就不乖巧了?”

老夫人便笑着骂了一句会说嘴的猴儿。

许荣庆走过来,凑近了仔仔细细的将阮流君瞧了一番,看的阮流君不自在,他才道:“恩,看起来是大好了。”又趣她道:“这裴迎真果然是比我们魅力大,我们这几日怎么叫你都不醒,裴迎真来露露脸你立马就生龙活虎的好了,可见女大不中留了。”

弹幕里——

霸道总裁:啊,许荣庆还是一点没变,我最爱许荣庆。

奸臣爱好者:真好,无论如何主播还有这些陪着她的亲人说说笑笑。

我是主播粉:这次再没有人说主播占了许娇的亲人了吧?如今主播得到的都是她自己努力保护下来的。

阮流君看着屋子里笑笑闹闹的人也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这一世她最大的收获不止是裴迎真,还有如今这些亲人,和陆楚音。

她想起陆楚音,心里暗了暗,不知道…陆楚音现在怎么样了?

晚膳时阮流君问了这些日子宫中如何,陆楚音如何。

许荣庆说宫中这几日算是乱了天,那太后与贵妃之死原来是太子和皇后,谢绍宗以及那端木夜灵所做,已经经由大理寺查明,还是刚任了大理寺卿的裴迎真亲自查的,证据确凿。

圣上龙颜大怒,这次再没有容情,皇后自缢宫中之后,又下令将谢绍宗斩首示众。

太子也被废除,如今□□在自己的寝宫之中,等候圣上亲自裁夺。

那端木夜灵也判了死罪,三日后便行刑。

至于陆楚音,许荣庆也并不清楚,想是在宫中为贵妃和太后守灵吧。

许荣庆连连叹气道:“一连两个亲人离世,如今她孤苦伶仃的也是个可怜的,这重孝之期怕是连与李云飞的婚事都要耽搁了。”

阮流君低头吃饭,没有开口说话,她猜太子肯定活不了,皇后都被逼自缢何况是太子呢?闻人安估计也只是要维持仁善,不好亲自下旨。

只是她有些吃惊端木夜灵判了死罪…端木夜明会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妹被处死?还是闻人安就是等着他动手救端木夜灵?

弹幕里在催促她开个天眼,有说要看陆楚音的,有说要看端木夜灵的,还有说想看太子的。

最多的还是要看裴迎真。

只国公府失火之后,庭哥儿便被接来住在许府之中,庭哥儿刚刚回到她身边,腻歪她腻歪的很,走一步跟一步,吃完晚饭闹着要与她玩。

她就在自己房中将庭哥儿功课,她有好些日子没有看庭哥儿的功课了,怕他荒废了,好在有老太傅亲自教导着,庭哥儿的功课是比以前要好许多。

庭哥儿十分乖巧,只要让他与阿姐待在一处,就算温习功课也是好的。

那炭火烧的暖暖的厢房中,一大一小就偎在窗下的软塌上,就着一张小案几温习着功课。

庭哥儿写字时总爱皱着眉头,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像极了父亲。

阮流君托腮看着他,心中是难得的安宁,她在刚刚家破人亡之时从不敢想会有一日她再与庭哥儿安安定定的坐在一处,她教他功课,他时不时的问她这么写对不对。

她心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并非是大仇得报,是从前不敢奢想的,如今都有了,都回到了她身边。

这一路走来万分不易,所以她格外珍惜。

庭哥儿写完一个字抬起头来看她,小声问她:“阿姐累不累?困不困?阿姐若是累了就告诉我。”

阮流君是有些累了,可她不想睡,她睡的太久了,她有些怕自己这一睡下又会醒不来。

她刚要答说不累,外面香铃便叩门进来道:“小姐,裴少爷来瞧您了,如今就在外面等着您呢。”

阮流君还没开口,庭哥儿先撂了笔跳下榻道:“裴迎真大哥来了吗?在哪儿?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