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英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他从小是你师父,对我们一家都这么好。”

“…”

“要是你们俩能在一起,妈妈就真的放心了。”

“…”

“现在唯一没让我称心的就是你和姗姗的事…”

“妈,我要去送机了。”

终于不得不打断谭女士的唠叨。

“你也不小了,别老是风风火火的…除了夜英,大概也没人敢要你!”

“知道啦~!你好烦!”我转头往谭秋丽的脸颊上香了香,“晚上我想吃咖喱鸡!”

老妈拗了拗我的耳朵,不再理会。

其实谭秋丽说的才不对呢,除了湿父之外,明明我就还有别的爱慕者来着。

高野浩史在飞机场与我道别,我因为唐门的事牵连他,唯一能做的却只是致以歉意。

“让你来送我,不是为了看你垂头丧气。”

“嗯,你下次有空再来,我做东请吃饭。”我笑嘻嘻地在安检口告诉他。

高野的嗓音低沉柔润,“我想会很快的。”

“…”

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走入通道,不由百感交集。

高野先生,你还没被打怕啊?!你真是勇气可嘉!!!

完成任务,我心情悠哉地出了候机大厅。

不久,师父打来电话。

“喂?湿父父…”

谁知,那边的夜英却极端安静。

他开口竟是带给我一个噩耗…

妈妈心脏病发,爸爸喊救护车已送她去医院…

心急如焚,脸色发青,手也不住地发抖。

我只是木木地揣着手机,奔到大街上拦车,半路上夜英又打来电话说他已赶到医院。

好不容量抵达医院大楼,正巧遇上同样来探望母亲的唐姗!

“…你来干什么?!”

她被我拦在门口,我抓紧她肩包的带子。

“小戏,我们先去看妈,其他的再说好吗?”

焦急和愤怒充斥着我的内心,我这才知道自己只要一见到这张漂亮的脸,什么同情都会忘去脑后!

“我知道你怪我,是我不好!拖累你们这么多年,还害你…”

她说着想拉我的手,我嫌弃的甩开!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当初要不是你走,我妈也不会生病!”

唐姗扯住我的衣服,“小戏…”

我狠狠的想要推开她,却怎么都推不掉,看着她满眼泪水,我心里觉得更烦!

“好啊,你要我原谅你对吧?那你跪下来求我啊!”

唐姗看了我数秒,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你…”

“不跪拉倒!”

话音刚落,唐姗揪住我的衣角,“噗通”一声跪下来。

我一愣,看到脸色苍白的女子已经跪在我的面前,她颤着唇瓣,十指用力。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真的知道…小戏…姐姐要怎么办…”

我的大脑无法运作了,看着唐姗痛苦的模样,自己也茫然起来。

“唐知戏!”

身后,传来夜英喊我名字的声音,字字冰冷。

他快步走到唐姗身边,试图搀她起来,唐姗注视着我,双手紧紧拽住我不放。

“都什么时候了?”

平静无波的眼眸中,透出深邃似海,几欲让我发痛。

“是她自己要跪的,关我什么事!”

“出…什么事了?”唐姗问他。

“谭阿姨…冠心病引发急性心肌梗塞…”

那些话语如一把把出鞘的刀刃,冷凝的寒光一下下将我穿透,让我千疮百孔。

现实像一只野兽,对我张开它的兽口。

那一天,在手术室门前,我和唐姗足足等了三个多小时。

心脏倏然而惊,再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当抢救结束,红灯熄灭。

我头上的那片天,最终还是塌了…

14.【体罚】

我们先是在楼梯口遇见唐姗的男人。

季绍华的样子比我几年前见到的更加有魅力,只稍一眼便能看出良好出生,他确实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翩翩贵公子。

这个样貌出众的二世祖,难怪姐姐会喜欢他,还跟着他抛弃我们。

季公子现在的脸色极度难看,与唐姗对视后,深沉无语。

气氛凝固住,唐姗和我看着他俩,一时谁都不敢发话,也不敢提问。

好像足足过了一个世纪,季绍华将目光对着夜英。

后者问他,“在手术室…抢救?”

“嗯…”

但是,三个多小时后,手术结束,却抢救无效。

在走廊上的我,终于哭到谁都无法救赎般的凄厉,仿佛知道自己堕入一片黑暗,而且永不能超生。

我坐在蓝色椅子上木木地流泪,唐姗被季绍华紧紧抱在怀中,夜英扶住同样哭喊不止的爸爸。

眼前的世界是灰蒙蒙的,我想起来…我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

我只是对妈妈说,你好烦,我要吃咖喱鸡。

我想再吃…哪怕一次,妈妈你煮的菜。

可是连这样的要求都已无法实现了…

当夜英过来抱我的时候,只觉得在溺水快要窒息的紧要关头,抓住一丝仅剩的氧气。

再也不能思考半分,我放声大哭…因为再没有人,会这样的爱我。

她是我的母亲,她曾给了我一切的一切…

眼泪滚滚,一滴滴打在夜英的肩头,我痛得几欲发疯,张口死命地咬住他。

夜英整个人只是震了一下,却不做声,将我抱得更紧,任由我嘴上使出最大的力气去咬住他的血肉。

他越劝我,我就咬的越重,对失去母亲的这一种悲痛,转变成对世间万物的憎恨。

为什么要把这么爱我的妈妈夺去,难道我们唐家承受的灾难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要把我爱的东西一件件拿走?

我的师父、姐姐、我的家…如今连妈妈都…她是真的不可能再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

我说不出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发狂似得咬着夜英的肩膀,像要把自己的牙齿没入他的身体…

最后松开口,不是因为师父告诉我他多疼,而是我的嘴巴僵硬,没有力气了…

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这才放开夜英的身体,那齿印红到发紫,血迹斑斑。

而师父一遍遍吻住我的额头与脸颊,暖暖的让我感觉自己原来还活着…还能体会到安慰的温度。

不知何年何月何时何地,外面的天空黑压压的见不到任何光,起风了,叶落飘零。

凌晨霜降,炎热的夏季只有在此刻才能感觉到空气里有凉意。

我们谁都料不到这一夕之间,竟发生天翻地覆的剧变。

爸爸进屋后,在客厅和大人们商量着后事,我精疲力尽的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已经算不清多久没睡,眼睛在医院的时候早就哭肿了,好疼。

只要一想到,永远再见不到那张慈祥的脸,胸中就像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痛苦像浪潮把人湮没。

泪水溃堤,一直都擦不干,彷佛有人用手紧紧揪着我的心,连呼吸都困难。

有人走进来,很轻的随手关上门,那黑缎般的发丝覆上一层银亮,在光线下微微泛起光。

夜英递过来一杯温水,我脑子里乱哄哄的,也不知道渴了还是饿了,反正接过来就喝。

补充完水分,喉咙间温温热热的,一时热气又涌上眼眶,我咬着嘴唇再度哭起来。

他将我搂在怀中,用温暖的唇吻我。

细碎的吻代替眼泪流下的痕迹,夜英迎着我颤抖的唇瓣,轻轻封住。

先前哗啦啦直往下流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收敛的迹象,我不知自己是被治愈还是惊讶,只知道因为那些吻落在脸上,好像让我不那么害怕了。

稍稍停歇住,才发现自己已经哭到眼前发黑,全身发软,师父伸出手,抹去我脸上的泪痕。

“我们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好吗。”他的语音极柔。

我摇摇头,表示没有胃口,揪住他的衣服,痛苦至极。

“…好像快要死掉了。”

夜英让我靠在他的怀里,“你还有爸爸,还有家人,还有师父…”

“可是…我好想妈妈…”我说着又要哭出来。

夜英揉着我的背,我心里的难受如野草般疯长。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妈回来…!”

即使我知道,自己在说着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夜英在漆黑的屋中抱紧我,任由我的眼泪打湿他胸口的衣衫。

“阿姨进手术室前,最后与她聊天的人,是我。”

我暂且收住眼泪,诧异问,“你们…说些什么?”

“说了很多。”他低头看着我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情意绵绵,“比如,你小时候的糗事。”

我彻底忘记哭泣,抬起头与夜英对视,他银亮的发丝,像是不染尘埃的白雪。

“你三岁那年,不肯吃饭,每回妈妈和唐姗来哄你,你都会扇她们耳光。”

“四岁,拿石头砸破姐姐的头,她缝了三针。”

“六岁,捅破家门口的马蜂窝,唐姗为了保护你,被蛰的整个暑假都不能出门。”

“八岁,和学校里的男孩子打架,害唐姗掉进河里…”

夜英脸上的神情,就好像当时的他,把这一件件的旧事都听得视若珍宝。

可这些…全是关于唐姗的事情,全是关于我小时候怎么与她作对的事情。

“谭阿姨说…你从没与唐姗和平共处过,你一直讨厌她。”

我没有底气否认,因为这是事实,我从小嫉妒唐姗,因为她永远都在我的前头压着我。

更可气的是不管我小时候如何与她为敌,长大了如何对她冷淡,她还总是笑盈盈的对着我…

“…我妈除了这些,还说什么了?”

夜英见我不想听这些,就不再说下去,他眼底神情变得更认真。

“我对她说,想要照顾你一辈子。”

我本来哭红的脸颊,变得更加通红。

“骗人…”

“是真的。”他的笑容噙在嘴边,融入眼底,“当时…不知为什么,很想告诉阿姨。”

我垂头抹了抹掉出来的眼泪,声音沙哑的问他,“那…我妈妈她?”

夜英弯唇笑着,让我觉得压抑的心境舒缓不少。

“她同意了,她还说…如果你以后不听话,我可以打你屁股。”

我立马回嘴,“你瞎编的!”

师父垂敛眉目,像在回忆之前最后一次与母亲对话的情形。

“谭阿姨说,‘我们家小戏性格刁,从小就爱闯祸,以后都要靠你管着她了’。”

我用胳膊捂住眼睛,又再度哽咽。

“我只听她的话…她不在,我谁的话都不要听了…”

他俯下.身来,寒霜般的发与我的短发贴在一起。

“师父以后,会替她好好照顾你,你乖乖的,不要让她太担心,嗯?”

这一次,夜英的亲吻,没有任何情与欲,只是最单纯的爱,满满的力量将我从黑暗的深渊中救起…

不知不觉,我的双手环住他的颈间,死命的想要抓住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藏。

心里像有无数道高墙轰然倒塌,迎上那一双目光灼灼的眼睛,还有那眉目的轮廓…

或许是我愿意去相信了,也许再沉重的痛楚和伤势,皆能因这个人而融化…

母亲去世第二天,一大早有邻居与亲朋好友陆续赶来,院子和厅里摆着花圈和挽联,我只睡了一小会,在呜咽的哭声中再度恢复意识。

爸爸的双眼布满红色血丝,他劳累了许久,整个人都好像老了十岁。

我刷牙洗脸完毕,瞧见夜英前前后后的照顾着家里,他大概也没怎么休息过,那双眼眸下有淡淡的黑晕。

才想上前劝他要不要躺一会,门口出现穿着一袭黑色衬衫的季绍华,他五官棱角分明,抓着唐姗的手,走入我家客厅。

她一见到母亲的照片便泣不成声的跪下来,双手死死地扣在地上。

“妈…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季绍华强行扶起她,不忍心让她一直跪在冰凉的地板上。

唐益达上前与他们说了些什么,唐姗一下子便扑入爸爸怀里,捂着嘴流眼泪。

她即使连日来都未休息好,那张艳丽的脸上依旧透着英气,美的惊天地泣鬼神。

唐益达拍拍唐姗的肩膀,他突然说,“住下来吧…陪爸爸住几天?”

我赫然插嘴,“不行!”

唐益达转头看向我,唐姗也放开父亲,两眼已哭得红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