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是迪老的孙女,迪柔,还是我们族最漂亮的姑娘…你这也看不上?”

面对兄长的调侃,他倒是不愿意破坏这难得轻松的相处时光。

眼见夜英总是一副无欲无情的样子,姜修坏笑地猜测,“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他用沉默作以回答,年轻的王表示非常感兴趣。

“嗯?是什么样的姑娘?大城市里的吧?你们好上多久了?你来这山沟沟里头,那她怎么办?”

“王,请勿庸人自扰。”

“你不是‘不违昭命’么!如实回答本王这些问题。”

两兄弟各自笑了几声,夜英微微正色,“认识好几年了,等我们把这些事处理好,我会回去找她。”

“不怕她不要你了?”姜修故意煞他威风。

“当然怕。”夜英低下眉目,火光印出些许的无奈,“但更怕自己回不去。”

“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你觉得怕?”姜修噙住笑容,“我很想亲自见一见。”

夜英并不知道,姜修也并不知道,有些人骨子里就是藏着一种对危险近乎着迷的执著。

越得不到的,就越是想要。

到了后半夜,姜修与弟弟跪在父亲身边,一室灯火,显得鬼影绰绰。

“孩儿不孝,无法完成你的嘱托。”年轻的王自责道,“两族战争不知何时才能结束,想要与他们谈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姜辉看着天花板上隐射的烛火,“仇杀是没有尽头的,那只会让我们两族都走向灭亡。”

“是。”两兄弟齐声回答。

“你们两兄弟…要好好的,决不可…背叛对方。”姜辉转头,凝重交代他们,“如果连对方都成了你无法信任的人,这世上…就再没有可以相信的东西。”

姜修握紧父亲的手,夜英垂下眼眸。

几天后,一世盛名的灼龙族族长在安详中与世长辞,全族举行了最传统的落葬仪式。

双亲如何病逝,虽然族人们都以为族长夫人患病已久,族长后因思念妻子才久病不起,可事实作为儿子的他们却知道事实的真相。

但为了安抚族人们日渐暴烈、想要报仇的心,他们双双封口不提。

与此同时,噩耗传来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

夜英在深夜被叫起,只穿着单薄的青衣,坐在火塘旁,周暮彻单膝跪地。

“龙萨,边寨的情况…很惨烈,而且…也很可疑。”

阿彻的神情更显他们得到的情报与见到的情景如何诡异骇人。

“龙萨,我们可能…要做好孤注一掷的准备,这场战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夜英皱眉,因为猜测奇诺族会发起反击,他已经先一步派黄少野与诸多精英前去加强边寨警备。

“沈策最后不得不打晕队长,将他带去后方。”

“看看我们的男子汉们,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怕死。”姜修也衣衫单薄地从里间走出来,那双恢复清冷前的眼睛,诡谲如妖。

“王,请你留在这里。”夜英转身,与姜修四目相对,“你是灼龙族新领袖,就让龙萨先代你去铲除霍乱。”

姜修知道族内需要有他的坐镇,他已不仅仅代表自己,更代表整个民族。

一种不安与烦躁侵入心脏,年轻的王,忽然莫名感到一股被命运控制的愤怒。

夜英连夜出发,当他们抵达离奇诺族最近的一座村寨,还未灭去的火苗在屋顶燃烧,地上是零星的火焰,整块地域死寂的超乎想象,仿佛包括鸡犬在内,连一个活口都未曾留下…

一片乌云被风吹散,月光照亮这一处死城。

夜英与身后的战士们浑身一怔,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批…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着破烂的奇诺族服装。

他们无声无息,像是失去自我意识,凭着本能行动。

有的孩童不过几岁,手中还在用砍刀残忍地一下下戳着地上溃烂的尸首,目光失焦,在银月下呈现淡淡的灰色。

简直像是一堆没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们都中了蛊术。”阿彻道。

有人惊讶,“没想到这个永王真的这么变态,为了自己的政权,为了他的目的…连他自己的臣民都不放过!”

夜英双眸幽深,“他要我们两个族的族人都为他陪葬。”。

夜英想要示意他的部下们退后,但是当他回头,就已明了任何指令都已经失去意义…

“老婆…我的老婆儿子…”

“阿妈…阿爸…”

他的这些战士中,甚至有的人在今晚同时失去了一家几口,他们那些最亲的亲人,全部遭受到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虐杀。

“报仇!我要为灼龙族报仇!”

“血债血偿!!!奇诺族的人全部该死!!!”

…不要再杀了,住手!

…他们只是被自己的王蛊惑,他们失去了意识!

不要让仇恨与悲剧继续上演,不要让鲜血蒙蔽我们的眼睛!

可是没有用…什么话都派不上用处!

即使夜英自己可以为了大局,眼睁睁看着家人去送死,可他怎么能够要求每一个失去亲人的族人都像自己这么冷酷无情?!

究竟可怕的,是眼前这场残杀,还是…其实残忍的是至今还拥有理智的自己?

年迈的妇人举着砍刀跌跌撞撞走向夜英,他失神的瞬间,她的刀就要刺过他的胸膛。

周暮彻手起刀落,回眸安静地看着龙萨。

承君此诺,既然我是你们的龙萨,那么不再管这眼前的是非,我们忠于族人,哪怕付出鲜血与生命为代价。

这是最可怕的两场屠杀。

夜英与属下们以一抵十、以一抵百。

他们说,我们不仅要打赢这一仗,还要打入奇诺族,擒贼要擒王…要让他们的永王…付出生命的代价!

于是杀,杀杀杀。

杀不完的敌人,令他们人人负伤惨重,已不知这是第几天,屠村的惨剧却依然像在昨夜发生。

“这已经是永王最后的手段,我们只能冒死杀进奇诺族,否则等他再次发起进攻,后患无穷,是不是,杀过去?”

黄少野捂着手臂处的伤,向夜英请示。

两人所见略同,但少野总队长却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龙萨第一次出现了病发症。

“五阴炽盛”,它会令你体内仿佛是煞力增长,疼痛遍布全身,骨碎魂散,难以控制!

那种尖锐在夜英身中翻腾不息,令其头痛欲裂…

他却依然在第一线亲身战场,他在心中重复着夜辰曾教他的那些话语。

“但凡人下人,苦者凄,痛者众,险者郁,乐者寡,各有悲秋。然人下人亦有苦有痛有险有乐,个中滋味当真难以言说。”

尝遍酸甜苦乐,或许也是一种历练的必经过程。

夜英在昏沉的疼痛中睁开他无比清冷的眼眸,看着自己即将胜利的队伍,他亦知道他们已满身血债,无法回头。

师父,他在心中对夜辰说,请原谅我洗不去的罪孽,师父。

杀伐不绝。

“龙萨…”周暮彻扶住失血过多快要昏倒的夜英。

他淡淡笑起,“我们没有退路。”

阿彻闻言看向龙萨苍白却依然魄力十足的脸。

“我们没有所谓的‘后备部队’,我们就是灼龙族最后一道防御。”

只有为了灼龙族,把这多年来的毒瘤,连根拔起,反正仇恨早已蒙蔽了所有战士们的内心!

哪怕他夜英今日会亡于此地,在这片无数前人为之战斗过、流血过的土地。

他无愧于天底下的所有灼龙族族民。

无愧于千千万万死去臣民们的亡魂。

他在这里,以龙萨的名义,向新王宣誓他要赢下这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争!

当斩下最后一个敌人首级,冷冽的风刮过空旷苍凉的土地。

夜英不知自己如何失去的意识。

当夜辰带领着驻军军队与医务人员赶到,他望见自己最骄傲的徒弟,那个有些精神洁癖的英俊少年他浑身是血,从无数具死尸中蹒跚站起,血污遮去那修长的眉,粉雕玉镯的脸。

只余那双纯黑清澈的眼眸,病魔的伤痛已使他满头的白发。

他手中还握着一把饮尽敌人鲜血的弯刀,就像冷漠的白夜叉王。

当与夜辰对视的一霎,连日来经历的生死与绝望袭上心头,从未有过的悸惧占据他的情绪。

所有的罪,所有的血与火,所有的残忍杀戮,令他与生俱来的优秀基因,在他破败晦涩的体内叫嚣。

夜英终于站稳,眼前是夜辰一如既往平静的眼神。

他再支撑不住,痛不欲生。

隐约有带着温度的东西流过眼睛,英雄哭了…

夜辰抱住徒弟的肩膀,沉痛到无法给予安慰。

“师父…”

师父,我已经不配做你的徒弟。

他亲手屠杀了所有要与灼龙族为敌的敌人。

他为灼龙族迎来自由与解放,他如魔鬼般嗜杀敌人,他的创伤压在心口,晦涩难言,他亦是万世称颂,却为日落,默默哀叹的血肉。

他是姜氏龙萨.夜英,一位罪无可恕、穷途末路的,民族英雄。

30.【冲动】

究竟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要到怎样的地步,才算爱的刻骨铭心?

战争结束,灾后重建是首要任务,与奇诺族要如何谈判、还有尸体的清理、传染病的控制…

太多的无所适从。

夜英从短暂的睡眠中苏醒,发现自己疯了似得想要看到她。

眼下局势繁重,他却在这个时刻,体会到一种心慌意乱。

原来,她是他灵魂安宁的所在,他渴望不可及的爱。

再次得以回到X市,是离开之后第四年的事。

临近除夕,街上到处都是过年的喜庆味道,午夜的灯光让这座城市多出一种小资的时尚感,夜英在一家快餐店的玻璃外,终于见到阔别已久的她。

穿着天蓝色的制服,低头用抹布无奈地擦着餐桌,原本还有婴儿肥的脸型变得清秀不少,唐知戏已变成一位亭亭玉立的青春少女。

只是,那头发还是剪得短短,有几簇不听话地翘起。

他的心,很久都没有得到过这样一种平静,他知道他的夜维妮已经不是将自己视若偶像的小孩子。

或许,她已经恨他,他也知道他依然背负着太沉重的命运,他们天各一方…不得相见。

但是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了。

他不会再觉得自己无法得到救赎。

哪怕他真的是罪大恶极之人,哪怕鲜血沾满他的双手…可是什么都阻挡不了他要回到她的身边。

已经没有什么伤可以击垮,任何惊心动魄的灾难,荡气回肠的悲怆都难以摧毁他。

因为,她是自己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她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力量。

唐知戏趴在桌边,连日来的打工与课业让她有点萎靡不振,黑色的影子闪过店门口,夜英一双黑潭般的眼睛,一秒不移地看着她。

不止是五官,身体也趋近成熟,露在制服外的胳膊与腿上的肌肤,变成女性般的柔嫩,胸前鼓起了曲线。

从这一刻起,夜英看她的眼神,少了些从前的为人师表,更多了一份男人看女人时的暧昧。

机敏的少女感觉到强烈的视线,扭头往店门口看去。

只有被风卷起的树叶。

回到宾馆的夜英,洗完澡躺在黑暗中的男子,却没有睡意。

少女青春洋溢的笑容出现在龙萨大人的脑海。

夜英起身,忽然,一种特殊的冲动令他的身体起了反应。

成年男子需要正常的生理释放,这并不是可耻的事,可耻的是那种没有意义的放纵。

于是,再无法忍耐。

握住火热的欲.望,想象她倔强的眉眼与不肯服输的态度。

还有,从前无数次她乖顺地挨在他的身边,听他教她咏春,听他说唐门的暗器其实机变无穷。

只是,现在的唐知戏已拥有稍显玲珑饱满的身段,不再是过去那个小女孩。

夜英闭上眼睛,臆想起一幕幕画面。

是不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他可以把她抱在怀里,压在身下,她会不会也发出那种甜腻的呻吟。

因为常年习武,那小小的臀部看上去总是挺翘紧致,手感一定很好,滑滑嫩嫩的吧?

越发快速的摩挲中,他的渴望逐渐被排解,对她的想念却没有丝毫的减弱。

想要,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

手指加重力道,快速的耸.弄,浊物喷洒而出…

懂得人生大义的龙萨大人,在那沉浮中,心头却泛起一丝苦涩。

再等一个他年,直到我可以把你拥抱在怀中,我就会与你见面。

清白蒙昧的雪光在冬季微弱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夜英俊美的容貌上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他的长袍在山风簌簌中联翩飞扬。

我们的眼前是这样一面巨大无比的石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

但是师父说,这面石碑寄托了无数灼龙族人对去世亲人的想念,还有,对自由的信仰。

八年。

他是不是有许多次,就像今天这样,站在一片苍茫的雪景前,瞭望他的另一个家乡。

身如山峦的英雄,原来一直这么顽强的,抵抗着身上的宿命。

“师父,那你们现在,和奇诺族怎么样了?”

“七老支持灭族,但是我与姜修不同意。”夜英走到英雄碑前,轻手抚摸上头的裂痕,“任何一个民族都有追求自由独立的权利,我们的信仰、文化、习俗都有不同,何况当时他们族长已死,因为仇恨抹杀千百年留下的东西…至少有我做龙萨的一天,不会允许它发生。”

难怪,他的名字可以成为第一个留在英雄碑上的人。

“你以前说…比任何人都明白我的恨,原来是这样的。”

我走到夜英身后,情不自禁用手环住他的腰,无法克制的伤痛像一把尖刀刺入我的心窝。

家园被侵.犯,家人被欺凌…

可是,他连这样的仇恨都可以宽恕,不是因为遗忘,而是因为复仇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未来,比过去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