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阿蛮,你昨天没赶回来,是因为在外边看到阿幼朵了?”

阿蛮表情怔怔地,看了言立他们一眼,目光瞟过低头坐在一边有些恼意地努雄,再对上夸叶村长不退让的脸,他垂下上眼皮,莫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夸叶村长看看阿蛮,又看看一边握着拳头地努雄,大抵也是在意言立等人在场的,没多问,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言立等人对视一眼,之后也没有多问什么,先走了。

他们过来本就是想看看消失了两天的阿蛮,一回来就找努雄是为了什么,现在知道了,又是这种事,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好什么都问。

留下小刘、小李两个人继续监视。

几个人往回走,不像来时那么着急,散步似的溜达回去。

都在想事情。

努雄家里的事,言立他们之前都听乌基朗达说过两嘴,儿子患傻病,治疗花了很多钱,媳妇过不了苦日子跑了,老爹气死了…这两年只他自己带着儿子过,孩子的病最后也不治了…

“现在怎么办啊,没有新线索,就这么挺着吗?”钱妍双扛不住,转着眼睛问。

言立没答话,刑霆奕也没说话。

谷梵看看他们,也不知道说什么。邬戌更是不说话的人。

这种时候还得祁文,他看看前面不说话的言立,撇着嘴角说:“看小老大的,咱们别添乱就是了。”

听了这话,谷梵倒是笑了笑。

刑霆奕挺诧异的,没想到身边这看年纪比他还小的男人,在这些人眼里竟是这么厉害的存在。

他想起今天谷梵向他介绍言立时,叫的那一声老大,有点别的情绪在心头萦萦绕绕的,有点散不去。

刑霆奕开口了,问身边的男人,“再交流一下?”

言立笑了,刚想说话,前面走过来一对母子,母亲手放在儿子后脑勺上,揽着儿子往前走,嘴里念念叨叨的,在说教。

路窄,言立一行人多,边停在一边给他们让路。

月亮地,夜色没那么黑。男孩十来岁的样子,在小声地哭,右臂缠着纱布,吊在脖子上,听做母亲的嘴里念叨的意思,好像是男孩子调皮,摔骨折了。

言立他们看着这对母子从身边过去,听当母亲的说,“别哭了,哭一路,也不嫌丢人。”这应该是见到言立他们,女人有点不好意思,劝孩子的话。到底是自己儿子,也心疼,言立他们听做母亲的又哄着儿子道:“乖,不哭了,回去妈给你炖只猪蹄补补。”

听到这话,谷梵他们都笑了,钱妍双笑着,“这大姐挺有意思,胳膊骨折,难道不是熬骨头汤更补?炖猪蹄?以形补形啊。”

知道她在开玩笑,谷梵等人都笑了。

言立接话:“中国古典中医论里是有以形补形的说法的,食疗的一种,但并不是…”

谷梵他们正听着,言立话音突然停下,猝不及防地。

众人一愣,看向言立,却发现他脸色变得极严肃,目光沉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刚刚笑谈的气氛,瞬间散去。

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很认真,包括一路走来没发现任何异样的刑霆奕。

他也想知道,言立想到了什么?

不待众人问,言立已转向他们,脸色在冰凉的月光下,有些冷峻,“我们没猜错作案人的动机,却从一开始就猜错了作案人本身。”

众人不明白。

谷梵看着神色凛然的他,一时间,很多东西滑过脑海,却没抓住。

就听言立沉沉的声音又说:“…或者说,是我从一开始就高看了这山里隐藏的人。”

Chapter 15

一片云飘过来,遮住一半月亮,夜色变得孤寂清冷。

没有人说话,但他们都清楚,言立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更甚者,是已经确定了作案人的身份。

他们看着言立,眸光坚定,严阵以待,迫切地想知道,这山里发生的一切异象,究竟是谁在搞鬼。

言立却看向刑霆奕,“能搜山吗?”

“现在?”刑霆奕神色一凛,望着这黑漆漆的夜色,还有不远处像魔兽一样栖息着的山林,“不行。”

这是丰城,这些山不是土丘,不是摆设,里面有凶猛的野兽,大晚上的,别说现在手里没人,就是有人他也不能不顾人身安全,让手下的人进山。

“不说现在,天亮能搜吗?”言立在意的是人手问题。

刑霆奕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山,俊眉冷凝,“区域多大?”

言立笑了,目光聚焦他的前方,他们的身后侧方,低沉的声音微微泛着冷意,“只要那座山。”

——

刑霆奕迅速联系附近的民警,让他们天亮之前赶到这里。

接到电话的民警还有些迷糊,问了一句,“不是说来得及么…”

刑霆奕看了不远处站姿笔直的言立一眼,眼神多少有些复杂。他收回视线,笑了一声,不掩赞赏,“遇到能人了,别废话,快点…”

——

刑霆奕挂掉电话走回去,对着言立和看着他的谷梵点头,“天亮之前到,到了就进山。”然后注视着言立,“接下来呢?”

他来得晚,整个事情的情况他还没有摸准,到现在他都不确定,现在做的一切到底对不对,但不能否认的是,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能让他信服的气质。

“接下来?”言立笑一笑,“接下来还要请你的人去问问阿蛮是在哪看到的阿幼朵,然后…出山寻一寻。”

一直在猜测作案人是谁的谷梵等人,神色猛地怔了怔。

——

这一夜,注定谁都睡不着。

也没人去睡,所有人都集中在言立和邬戌住的屋子里。刑霆奕他们原本是被安排在夸叶村长家住下,这会儿,小刘在监视努雄,小李被派出去找努雄逃跑掉的老婆阿幼朵了,刑霆奕则跟夸叶村长说了一声,现在也在这里。

木屋棚顶悬挂着的钨丝灯,摇摇坠坠地,散着昏黄的光芒,却照亮了整个屋子,与屋外漆黑的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屋里的火炕被热情的村民烧得很热,坐在外间椅子上的人,今晚却无心睡在上面。

外间的空气微微有些冷,却没人在意。

“说说吧,为什么是他?”

谁也没想到,先问出这句话的人,会是平常从不轻易开口的邬戌。

谷梵发现,邬戌这会儿看着言立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格外地专注认真。

谁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努雄。

是啊,为什么这么会儿的工夫,就认定作案人会是这个努雄呢?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有点屏息凝气的意思,都在看着言立,等他解开谜底。

言立看着他们,眼底难得流露愉悦的笑意,说出的话却让人恼火,“在小李没回来之前,我并不想说什么,因为一切不过是推断与猜测。”

屏息了许久,却得到这么一句话,祁文猛吸了一口气,有点气急败坏了,连钱妍双都相信,如果面前的人不是言立,他都要爆粗口了。

邬戌眼底的光亮也暗了暗,耷拉下脑袋。

祁文气不过,抓向一旁的刑霆奕,“邢警官,你来说。”

刑霆奕纹风不动,扯了扯嘴角,表示爱莫能助,“我到这才半天,你指望我破案?”

他又不是神。

刑霆奕瞅瞅言立,其实他自己也挺想知道,他究竟是依靠什么锁定作案嫌疑人的。

“你是怀疑…阿幼朵离开努雄,不仅仅是因为过不了苦日子,还因为努雄他有…男性勃/起功能障碍?”

温温和和的女音,像一股暖流,瞬间抚平人心底的毛躁感,吸引力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仅钱妍双邬戌等人,这次,言立也朝她露出诧异的目光。

刑霆奕更是一副惊诧的样子看着谷梵。

好像不认识她般。

谷梵没有理会,专注地看着言立,“那个在山上制作猴子嗜血要死动物痕迹、取走了鹿鞭、鹿血的人是努雄?”

言立和她对视了一会,笑了,“脑子转得倒不慢,”他这样应了一句,却又加上,“但我可没说是,只是怀疑。”

谷梵信他才怪,他心里分明已经确认了。

没错,努雄无论是年龄,体态特征,还是性格及家庭人员情况,都非常符合之前言立推测出的画像。相貌普通,身强体壮,平日里为人老实本分,不惹人注意…受过感情创伤,家里有一个患有21三体综合征的儿子…

努雄的妻子跑了,村里人都单纯的以为是阿幼朵过不了苦日子,不愿守着傻儿子,没人会怀疑身强体壮的努雄会患有隐疾。

一个傻儿子,等着她的苦日子,还有一个身体“不行”的丈夫,怕是这些加一起,才促使阿幼朵跑了。

一点盼头都没有的日子,哪个女人会愿意。

怪不得…努雄在知道了阿幼朵的消息后,不但不想把人找回来,拒绝地反应还那么大。

在这种山村,娶一个媳妇是很难的事,更何况像努雄的条件,身家不富裕,还有一个痴傻的儿子,哪个女人会愿意再嫁给他,若照常理,跑了的媳妇有了消息,不管为了什么,山里的男人都会去找一找的。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但有一点还是想不通。

钱妍双:“自己不行,杀鹿取血取鹿鞭都说得过去,捕杀猴子干嘛?猴子既不能治他的病又不能治他儿子的病。”

这次,言立并没有再沉默。

“你错了,”言立的声音很清冷,刚开始沉积在眼底的笑意已经驱散,此刻漆黑地,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谁说不能治?忘了路上那个母亲说得话了吗?

在这里,以形补形,是被广为相信的说法。”

轰的一下,众人被震得有些发懵。

村里人都认为努雄的儿子是脑子有问题…

以形补形…

猴子…

猴脑?

所有人再次看向言立,眼睛瞪得老大。

不会吧…

言立的眼底,漆黑得只剩一潭墨,声音轻而冷,“一个患上了男性勃/起功能障碍的男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难道会不想治好儿子?

村里人说,努雄一年多以前就放弃了对儿子的治疗。

村里人也说了,山里异况的发生同样在一年多以前…”

——

凌晨四点多,附近的民警赶来了。

二十多人,进了距离努雄家方位最近的山上去搜索。

言立说,那座山里,势必藏着他杀猴取脑的秘密基地。

刑霆奕跟着民警一起进山了。

钱妍双、祁文、邬戌在屋里趴着,睡着了。

谷梵睡不着,在院子里的一块石头上坐着。

她一躺下,脑子回想的都是刚刚钱妍双在最后说得那番话的场景。

钱妍双刚才说,“我有一年去广东,目睹过人吃猴脑的过程,将猴子的四肢和身体牢牢绑在桌腿上,餐桌中间开一个洞,大小恰好可以穿进猴子的头。猴子绑到餐桌前,头顶的毛被剃得干干净净,这样等猴头伸出桌面时,将还活着的猴子的头,击出洞,淋上滚烫的热油,就那样用勺子挖出脑髓…

猴子一时间还不会死亡,流着泪在哭,吱吱痛叫,却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谷梵活活打了个冷战。

随后,身上就被披上了一件衣服。

谷梵下意识抓住衣服,抬头去看。

言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侧,神色淡淡的,并没有看她。

谷梵收回目光,也没有说话。

他们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相对无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方的天空已微微泛了白,言立才开口。

“在想什么?”

“…在想人为什么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言立静了好一会,才站在这微冷的清晨里回应了她的话,声音很轻,像是顺着清冷的晨风从远方飘来。

“为的…自然不是爱。

是私欲。”

一个心中有爱的人,无论何种情况,都无法做出这种惨绝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