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光着脚在雨中走了五分钟,才走到傅桐对面,两人在雨中对视,视线都被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东西模糊了。

傅桐抬了抬手,把手里的东西给她看,“你的鞋…”果果哧的一笑,上前把伞分给他一半,两人在雨中紧紧相拥。

 

58

当天晚上,果果就感冒了,还发了低烧,坐在床上打电话问傅桐,傅桐告诉她,他也感冒了。

“那我们是同病相怜了,你会开药给自己吃吗?”果果咯咯咯的笑。“你就是我的药,我一听到你的声音,病就好了一大半。”傅桐调侃的说。

“我爸爸后天就回北京了,到时候你到我家来吃饭吧。”果果主动道。傅桐惊喜不已,虽然他早已是覃家的常客,出入也很自由,可果果主动邀请他到她家吃饭,似乎还是第一次。

“好啊,到时候我去。这两天你不要外出了,感冒虽小,却也要好好保养,别让病情加重。”傅桐不放心的叮嘱。“知道了。”果果愉快的挂断了电话。

基地里,趁着演习任务接近尾声,郭赟找上陆诚睿,要跟他谈谈他工作的事。

言简意赅的阐明了来意,郭赟道:“机会难得,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把握,去海军指挥学院进修一年,你的级别能往上提一个层次不说,从野战部队到机关,也不会遭人非议。”

他和覃嘉树后来又商量了一次,决定让陆诚睿先去海军指挥学院进修,收收性子再进机关。

“这是覃叔的意思?”陆诚睿明知故问,想寻觅一个更能深入他内心的答案。

“首长早就有这个意思,但是之前时机不太成熟,你在野战部队也有七年了,可以考虑换个环境了,所以我跟他提议,先让你进海军指挥学院。”郭赟细心地观察着陆诚睿,察觉到他似乎这个建议不是那么感兴趣。

果不其然,陆诚睿道:“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暂时还不想离开野战部队,研究实战,就我而言,在基地比在机关里更好。”

郭赟愣住了,没想到对领导和自己的好意,这小子居然不领情,劝道:“小诚,你不要急着做决定,这次的机会真的很难得,你再等,不知道又会有几年才能有名额。果果秋天就要回美国读研,而且她已经跟傅桐在一起,你这么等,不过镜花水月虚妄一场。”

其实后半句才是重点吧,陆诚睿的心生生的被撕扯的鲜血淋漓,缓缓道:“这事跟她无关,完全是我个人的选择而已。”

想到什么,他紧着又问了一句,声音略有些颤抖:“是不是覃叔让你这么跟我说的?”

郭赟见他听了自己的话情绪一下子受到影响,语气柔和了许多,解释道:“你想多了,是我好心在提醒你,不希望看到你自暴自弃。”

“我没有自暴自弃,只不过…暂时我不想考虑调动工作,谢谢你和覃叔的好意,我的事自己知道。”陆诚睿表明了心迹之后,跟郭赟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这小子!事到如今态度还这么冷硬,为了一点儿女情长,就把自己的前途当儿戏,郭赟恨铁不成钢的握紧了拳头。

郭赟将此事汇报给覃嘉树的时候,覃嘉树的脸上闪过复杂的神情,却没有多说什么。两天之后,带领随行人员返回北京。

家里早就准备丰盛的晚餐迎接他,两岁多的小树蹒跚着小腿跑向爸爸,覃嘉树欢喜的把儿子抱起来。

“乖儿子,爸爸可想死你了。”看到儿子像是又长大了,覃嘉树疼爱的亲了亲小家伙。小家伙也开始冒话了,爸爸爸爸的叫着,虽然发音不准,却逗乐了所有人。

看到傅桐和果果站在一旁,覃嘉树温和道:“傅桐也来了。”果果上前傍着爸爸胳膊,“是我叫他来的,爸爸,你这回去北港视察,我在网上都看到照片了。”

父女俩亲热的谈了一会儿话,直到施念晴来叫他们吃饭。

吃饭的时候,傅桐坐在果果边上,两人偶尔交谈,却没有过于亲密的表情和动作,果果的表情始终淡淡的,覃嘉树都看在眼里。

夜晚,傅桐走了以后,覃嘉树把果果叫进他书房。

“爸爸,你怎么了,我把傅桐叫来吃饭,你不高兴吗?”果果敏感的捕捉到父亲的情绪。

覃嘉树摇了摇头,“不是。果果,你跟他在一起,我不反对,只要你自己想清楚,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想了四年了,也差不多清楚了。”果果聪明伶俐,知道父亲的言外之意。覃嘉树道:“我听你妈妈说,你刚回国那阵子,小诚来找过你,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我跟他说什么很重要吗?”果果反问一句。覃嘉树道:“这回我去北港,小诚表现的很好,我让郭赟找他谈话,想把他的工作调动调动,可他不愿意,说他就愿意在野战部队待着,我想…这应该和你有关吧。”

“和我有关又怎样,难道我还得为他的人生和选择负责?他当初怎么不为我负责?”果果语气激动地把父亲的话驳回去。

这些天,她一直在考虑和赵美贞的那次谈话,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再在这件事上出面说话已经不合适,因此也就没有联系陆诚睿,就让他父母以为她劝不了他也就算了。

听果果话里的意思,她和陆诚睿之间的矛盾还是很深,覃嘉树叹了口气,他后来也逐渐从旁人那里了解了,陆家跟顾家的婚约早就作罢,只怕当初这其中就存有误会,当事人却是谁也不解释,这件事才会悬而不决、不了了之。

“你们这两个孩子,我不希望你们闹得这么僵,但既然你执意要这样,我也无能为力了,只是你现在这样…爸爸很担心,你能不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女儿的性格他了解,她和傅桐的相处,没有他们期望的那种热度,他自己年轻过,知道真正热恋的情侣不会是这样,比起果果之前对陆诚睿的那种痴恋,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幸福只是一种感觉,随着环境和经历的变化,幸福感也会发生变化,况且我很快又要出国去念书,会在国外待几年都不好说,我没有更多精力关注他的事情。”果果垂着眼帘,不是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覃嘉树半天没有说话,果果话里的意思他很明白,四年前受到伤害,已经让她对这段感情产生了畏惧感,哪怕心里还不能忘情,她也要逼着自己不再回头。

果果察言观色的看着爸爸沉默许久,主动道:“爸爸,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果果,我并不强求你跟小诚再在一起,但是我也不想看到他消沉下去,他是个好材料,我们正需要这样的人才,所以,我想让你劝劝他。”覃嘉树道。

“当年你已经把我送给他一次了,他们家没领你的情,如今你又要我主动去找他?我可不是他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你欠陆家人的,我可什么都不欠。”果果赌气的说。

这番话仿佛绵里针一样狠狠扎在覃嘉树心头,令他心如刀绞,原来女儿对这件事怀有的恨意竟这么深,当初的一念之差,造成这样的局面,让他不能不深深的自责。

“好吧,就当爸爸什么都没说,你去吧。”覃嘉树颓然道。果果正懊恼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又见爸爸表情颓丧,忙道:“爸爸,我不是故意的…我…”

“去吧。”覃嘉树挥了挥手。

果果回到自己房里,往床上一趟,想起爸爸刚才的话,又想起在网上看的陆诚睿的照片,心里很不是滋味,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着。

哪怕不想承认,陆诚睿依然是她心里的痛。

睡不着的时候,果果下床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牛奶,喝了一半,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认真的想,到底要不要去管这件事?

他的性格她是了解的,他完全有可能因为心里那口气而待在北港不回来,跟别人过不去,更是跟他自己过不去,假如因此而耽误了前程,她也会不安。

打开电脑,果果上网逛了一会儿,看到郭赟在线,主动找他,“郭叔叔,你知不知道小诚和顾藻是什么时候解除婚约的?”

郭赟半天没有回应,果果等了半天,才看到对话框里打出来的一行字,“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

郭赟的回答很明显,他是知道什么的,果果振作起精神,“对我很重要。”

又是过了好久,郭赟才打出来一行字,“小诚去顾家,在顾藻爸爸的书房跪了很长时间,顾家才默认了退婚。”

果果听到这话,心顿时揪到了一起,说不清是震惊还是心疼,敏感的问:“你怎么知道的,他告诉你的?”郭赟回话:“是大诚告诉我的。”

对陆诚睿的堂哥陆诚康,果果并不陌生,陆家人为了区分他们哥俩儿,把大几岁的陆诚康叫大诚、陆诚睿叫小诚,因此,大诚说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没有再跟郭赟说什么,果果下了线,躺回床上去,心里既矛盾又纠结,爸爸的话已经让她心乱了,郭赟的话更是雪上加霜,让她原本就沉重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说呢?果果一想起郭赟的话就心痛,然而她也知道,陆诚睿就是那个脾气,永远都是自己扛下一切,把委屈都闷在心里,正因为知道他这样,果果才格外觉得心疼。

几天后,果果做了决定,要去北港一趟,把她和陆诚睿的关系理清楚,哪怕他俩已经回不到从前,她也不愿意看着他消沉下去。

在覃嘉树的授意下,郭赟跟果果同行,替果果办好了去北港基地的一切手续,就连住处,也是安排在她几年前住过的招待所。

等到安排妥当了,果果才把这件事通知傅桐。

傅桐愣了半晌,“你要去北港?去干什么?覃叔不是已经回来了。”强烈的怒意和焦躁感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电话里和果果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就生硬起来。

“我去找小诚,有些话要跟他说清楚,不然他一直带着这样的情绪,会影响工作和训练。”果果并没有隐瞒此行的目的。

傅桐更生气了,“他的情绪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早就跟他分手了?还是你跟我说的话都是骗我,你心里对他余情未了?果果,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他太清楚果果这次去北港的真实目的了,理由说得再冠冕堂皇,也不过是为了能去见陆诚睿而找的自欺欺人的借口。

“我不想跟你吵,等你心平气和了,我再跟你说。”果果想挂电话。

“你等等——”傅桐赶忙道。

果果停了一停,“还有什么?”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傅桐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果果的决定,只能退而求其次。果果想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好。”

 

59

他俩和郭赟同车到达北港的那一日,基地里好多人啧啧称奇,当初果果跟陆诚睿的事,外人不知道十分,也看出个三四分了,果果那时又是跟着他一起回的北京,如今四年后又回来,身边的人却换成了傅桐,不能不让人感叹物是人非。

离开基地医院几年,傅桐再回到那里也是倍感亲切,请了当初关系不错的几个医生吃饭,果果没有作陪,而是去找了陆诚睿。

陆诚睿早已听说果果和傅桐一起到基地来,却提不起任何兴趣去见他们,怕只怕触景伤情。傅桐到达当天便到营区找他,两人也只是客套的寒暄一阵,再也回不到往日心无芥蒂的日子。

开门看到果果,陆诚睿惊讶不已,尽管他隐隐猜到她会来找自己,这么猝不及防的看到她,还是免不了情绪波动。

“你来了,进屋坐吧。”陆诚睿从失神的状态中清醒过后,把果果让进屋,烧开水泡茶给她。

果果打量着四周,屋里的陈设跟几年前并无二致,只是电脑桌上那盆豆瓣绿早已长得碧玉一般葱翠。

他这里条件简陋,就连沙发都是简易的,果果坐下,见他烧水找茶叶泡茶时那种心不在焉的状态,很怕他会把水倒在脚上。

陆诚睿泡茶的时候,余光一直在果果身上,她清丽的眉目如画般精致无暇,身上穿着质地很好的浅橘色真丝裙子,皮肤莹白柔嫩,细细的腰身、挺拔的胸脯,随着呼吸温润的起伏,这让他喉咙微微的发干。

只怕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这样美人儿都不会没有这种甜蜜又难受的反应。

果果一直关注着他的动作,等他把茶倒好了,才轻声道:“你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吗?”

“先别说这个!”陆诚睿岔开话题,把水端给她的时候,悄悄的闻着她身上的幽香,坐到她对面,“时隔几年回到北港来,觉得这里怎么样?”

果果一时语塞,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只得如实道:“挺好的,这里建得比以前更漂亮了,以前绿化很少,现在到处都是树。”

“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三四月份这里还有很多樱花树,开花的季节,漫山遍野都是一片香雪海。”陆诚睿并不想跟果果一下子就切入正题,只因他知道,这个正题不会让他好受。

果果自然明白他的心意,“普林斯顿也有很多樱花,就在卡内基湖边上,每年到了春天,小镇上居民和学生都会去赏花,我每年春天都会约了同学一起去看樱花,在湖上划船。”

谈起在国外的留学生活,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尤其是跟他,她有很多不想和别人说的话,到了他面前,就说得很自然。

“我觉得你变了很多。”陆诚睿认真的端详着果果,虽然还是那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轮廓,却仿佛有了不一样的剪影,少女时期的撒娇和任性都到哪里去了?

“也许吧,人总要长大,离开家和亲人,自己独自在外面生活三四年,跟在国内承欢父母膝下的确是有很大不同的。”果果淡淡的笑着。

眼前的她,依然妩媚灵秀,却总像是少了些什么,陆诚睿能感觉得出,她不像以前那样率性了,连说话也斟词酌句带有戒心,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可他更愿意理解为,她是刻意在他面前隐藏着真实的情绪。

苦涩的回应着她的笑,他由衷的说:“在我心里,你还是当年没长大的样子,一转眼,我认不出你了。”多想伸手去摸摸她脸,看看她是不是真实的存在,这样坐在他面前,和他侃侃而谈。

面对他深情注视的目光,果果并不想过分沉溺在往事的回忆中,主动道:“我这回来,其实是想跟你说——”

没等她说完,就被陆诚睿用一种生硬又疏远的语气打断:“说实话,我没什么兴趣知道,上回在北京你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了。”

连回忆也不肯回忆,说不了两句就直奔主题,这让陆诚睿又有了逆反心理,因而不再对她假以辞色,只是实话实说。

没说两句就碰了钉子,果果略有些尴尬,可也并不怪他,他在别的事情上向来豁达,只在她面前,把他敏感的一面展现出来,就和几年前他俩刚认识时一样,带着任性。

来之前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他态度如何,她都要要跟他好好谈一谈,才不枉她专程到北港来这一遭。

果果容忍了他的态度,心平气和的跟他谈主题,“是我爸爸让我来的,让我劝劝你,去海军指挥学院进修以后进机关当参谋,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你要推辞?难道你想在这里待一辈子?”

这么一说,陆诚睿心中先前还抱着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脸上原本冷漠的表情中多了一丝苦意,“我就纳闷了,覃叔这么器重我干嘛,我留在北港是我自己经过考虑后的选择,我愿意在陆战队待一辈子,与他何干,与你又何干,值得你劳师动众从北京跑来?”

果果又被他将了一军,讪讪的没有说话,从他的话里,不难体味出他此时的心情,是啊,她来就来了,还带着傅桐,不像是来劝他,倒像是来晒他俩的幸福一样,这让陆诚睿如何能接受她的心意。

她这种哑然无话的表情落在陆诚睿眼中自有一番受用,她不是不知道,他所有痛苦的根源都是因为她,偏偏自己送上门来,能得到什么好话?

“你误会我爸爸的意思了,他觉得你是个人才,是真心想提拔你,不为两家之前的恩怨,只为你这个人,是他看重的。”果果尽量想把意思表达的更准确,让他放下戒心。

陆诚睿目光敏锐的凝视着她,“那你呢,你怎么想…你希望我,离开这里?”语气里带着含而不露的热切,期待着她的答案,却又抑制着感情。

果果一时没领会他话里的深意,点点头:“我当然希望你能有个好前途,进修过后,你的级别和待遇都会提高,如果我不是这么想,也不必千里迢迢跑这一趟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你这件事。”

对她的坦诚,陆诚睿原本紧绷的心渐渐放下,轻轻地吐了口气,目光也变得柔和,“果果,可你有没有想过傅桐会怎么想,他跟着你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这正是果果的难处,如今这个局面是她一手造成的,陆诚睿一眼便看穿了,让她也无可辩解,只得讪笑:“我是完成我爸爸交代的任务,傅桐他也不是个多心的人,我最欣赏的就是他的大度。”

“可在这件事上他未必能大度,除非他不够爱你。”陆诚睿一针见血的说。果果心头微微一震,原本看着他的目光落下去,似乎想隐藏什么,在他面前,她的真实情绪总是不善隐藏。

“这就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了,与我今天要跟你谈的事无关。”果果发现自己的情绪不知不觉被他指引,将话题转回正路。

陆诚睿见她目光躲闪,心知肚明,淡淡的挑了挑嘴角,既挑衅又表白的说:“我还是那句话,我的职业生涯自己会规划,谢谢覃叔的欣赏和信任,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目前还不想离开北港,除非因为别的原因,或许…”

他没有说下去,眼睛去看着她,相信她明白他的意思。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固执呢?难道非得眼看着两家的关系一直冷漠,你我之间也要老死不相见?”果果站起来,表情很是愤愤不平。

陆诚睿的面容依然平静,冷冷道:“恐怕是这样,不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的世界非此即彼,无法接受折衷和妥协。你不必费神劝我,我也用不着任何人来劝我。”

平白无故受人恩惠不是他的风格,果果要是继续跟他好,那就不一样了,如果她不跟他好了,他又何必欠覃家一个报答不了的人情。

对他凌厉似刀的冷硬脾气,果果恼恨的倒抽一口凉气,白皙的脸涨红了,看来是怎么也谈不下去了,那也不必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终于开始指责他:“我爸爸真是看错你了,你把自己的前程视作儿戏,自己都不在乎,别人又何必替你担心着急…真是看错你了!”

而陆诚睿似乎就在等着她说出这番话,好让彼此能用真实的情绪来对话,他针锋相对道:“对,覃叔看错我了,我辜负了他的信任和器重,所以现在他把当初做的错误决定收回去,我也无话可说,我真正在乎的东西已经失去了,再给我别的,又有什么用。”

这几年来,他不止一次想过,覃嘉树对他的确是青睐有加,才会把女儿带到他身边,他是覃嘉树亲自挑中的准女婿,寄以厚望,哪知道,他的疏忽和犹豫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后果,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对此,他不是没有自责过,所以他一直不愿离开北港,一方面是等,一方面也是想借助艰苦的环境中冲淡心灵上更大的痛苦。

果果把他这番话听在心里,细细思量,察觉到他仍是心有不甘,冷冷道:“看来你承受的挫折还是太少了,所以你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永远也不知道,满怀希望的等待,最终却落空的感觉是什么。”

话音未落,果果起身告辞,眼眶里湿洇洇的。

陆诚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惹恼了她,赶紧跟上她,伸手去拉她胳膊,却被她躲闪了。然而,他的手到底还是落在她肩上,顺着肩膀下滑,轻轻地抚摸着她手臂柔软的肌肤。

果果没理会,拉开门出去,她知道,只要她稍有回应,他立刻就会吻上来,她看得出来,他已经很尽力的在忍耐。

陆诚睿留她不住,无奈的看着她推门而去。

逃跑似的往前跑了几步,穿过长长的走廊,果果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心从来没有这么疼痛过,感觉自己跟他的距离越来越远,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距离而无能为力。

关上了门,陆诚睿也是一阵懊恼,谁能想到,自己和果果之间竟已疏远至此,下意识的走到门边打开门,想再看她一眼,哪知道,却和在走廊上迟疑回头的她两两相望。

60

这一眼对视,仿佛万年,陆诚睿不顾一切的跑上前,把果果紧紧的抱在怀里,果果来不及逃离,他已经把脸埋在她颈窝,久久不愿松开她。

“果果,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那样的话,我不能没有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他喃喃自语着,轻轻的在她细嫩的脖颈上吻下去,执着而沉迷。

果果的心也是一阵狂跳,几乎就要站立不稳,对这个怀抱,她不是没有渴望,可她只要一想起四年前,那苦苦煎熬的一个月,每天在家里等他盼他,等到最后却是他和顾藻订婚的消息,心中就对这段感情难有信心。

等他想吻她的时候,果果轻轻的挣开了他怀抱,目光如水的看着他,温柔道:“小诚,如果你还记着以往的情分,就把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好好想想,为了自己的前途,也不要意气用事。你好好地,我才能好。”

陆诚睿怔住了,仿佛炎夏之际被一盆雪水从头浇到脚,冰冷直入深心,怎么也想不到,到了这样的时候,果果依然狠心至此,愠怒的松开手转身而去,心也随之跌进深渊。果果被他撇在那里,怔怔的流下泪来。

果果回到招待所,打开门看到傅桐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调整了情绪,问他:“中午吃的怎么样啊?”“挺好的。你那边呢,跟他谈过了?”傅桐视线追随着果果。

果果道:“谈过了,但是没谈出结果来,小诚还是一味固执。”她并不想把自己在陆诚睿那里受的委屈告诉他,傅桐是个特别敏感细心的人,她只要说什么,他立刻就能猜透了。

傅桐见她说得坦然,心里松了口气:“我早就说,你来这一趟必然徒劳无功,但见你非来不可,我也只能陪着你。”果果没有答话。

视线追随着果果,见她眉宇间锁着一缕清愁,傅桐建议道:“不如你跟覃叔说清楚,你劝不了小诚,小诚自己有主张,不就完了,何必烦恼。”

“也只能这样了。”果果叹了口气,疲倦的回房间躺着去了。傅桐跟进她房间,见她蜷曲着身体卧在床上,体贴的替她盖好被子。

果果一动也没有动,于是傅桐知道,她这是心情不好、不想说话了,心下不免懊悔,自己就不该那么失策的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陆诚睿,看她这情形,陆诚睿肯定怎么着她了。

果果睡着不动,傅桐也就这么坐在床边陪着她。过了很久很久,果果才坐起来,怅然的看着窗外,脑海里想起以前看过的《苏菲的世界》里的那段话——

生命本来就是悲伤而严肃的。我们来到这个美好的世界里,彼此相逢,彼此问候,并结伴同游一段短暂的时间,然后我们就失去了对方,并且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就像我们突然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世上一般。

已经失去他了…果果内心沉痛无比,恨自己对他难以忘情,又恨自己对现状无能为力。

如果她真的抛下一切,上天又能否给她一份安定?人生太短暂,选择太痛苦,谁知道一个意外的决定能改变生活多少?

傅桐从身后抱住她,低声道:“果果,你在担心什么?”果果暗自叹息,却不想表达更深的情绪,向他道:“你陪我去个地方吧,有个人我想去看看她。”

果果打电话给郭赟,郭赟向基地联勤部要了一辆车,傅桐陪着果果去超市买了好多东西,跟她一起坐车离开了基地。

在碧水湾,果果领着傅桐去绣云嫂家,她依稀记得绣云嫂就住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果然走了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熟悉的房子。

对果果的忽然到访,绣云嫂惊喜不已,但是见到她身后的人,这种惊喜被讶异取代,怎么小诚没跟她一起来,来的却是傅桐?

她见过傅桐,儿子东东小时候有次半夜发烧,偏偏外面下着大雨,她实在没办法,打电话向陆诚睿求助,陆诚睿带来的医生就是傅桐。

“进屋坐吧,东东上学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绣云嫂热情的把他俩领进屋,又是倒水又是拿自己煮的茶叶蛋给他们吃。

“绣云嫂你不用忙,我跟傅桐坐坐就走。”果果见绣云嫂自从他俩来了就一直没闲着,赶紧让她坐。绣云嫂坐下以后,两人聊了一会儿。

看到傅桐独自在院子里转悠,似乎对自己和果果的话题不感兴趣,绣云嫂悄悄问:“你跟傅医生?”“他现在是我男朋友,我们一起在美国念书。”果果知道她好奇,主动告诉了她。

绣云嫂哦了一声,脸上颇有惋惜之色,犹豫着想告诉果果,小诚每次来都会跟自己提起她,尽管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她却知道,这四年来,陆诚睿一直在等。

可最终,绣云嫂觉得,她既然都已经把傅桐带来了,再说什么也实在没有必要,咽下了想说的话。

“我中午还见了小诚,跟他谈起我爸爸想让他去海军指挥学院进修的事,他就是不同意,嫂子,你有机会也劝劝他,为了自己的前程,不要一味的固执。”果果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来意向绣云嫂说透彻了。

绣云嫂淡淡的笑着,“你的话他都听不进,我的话就更没分量了。小诚是个好青年,确实应该有更好的发展,可他自己若是不愿意,只怕劝也没用。”

果果叹息一声,明知道没什么希望,却总是抱着希望,假如他真要是答应了她爸爸的安排,她也就了无牵挂的跟傅桐在一起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总是悬在那里。

跟陆诚睿在一起的时候,他俩的感情就像疾风骤雨一样强烈,让她总是各种揪心,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担心那个,患得患失,怕自己不够好,又怕造化弄人,让他俩不能在一起。

分手了,跟傅桐在一起,不用有更多的情绪,他们互相了解,日子像湖水一样平静,哪怕偶有微澜,也不担心会起风浪。